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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笑

第17章 王宫晚宴下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还能说什么呢?若真的如由贵的意弹奏一曲,我在锡勒贵族中的地位,立时便会一落千丈,和璃浪之间的距离,会拉大到难以靠近的地步,可若坚决不弹奏,便会一口气得罪锡勒全部的贵族,以后也别想轻易在锡勒立足了——他们当我不知道?由贵在跟我说话的时候,台上所有的贵族官员,看似默默地吃肉喝酒兼欣赏台下的歌舞,实际上个个耳朵都竖得兔子一般,将我们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我要上了由贵的当才有鬼,你是笑面虎又怎么样?我凤无忧可也是难得一见的小狐狸!

当下,我朗声一笑,拂袖站起,裙袖飘扬若云,写意潇洒,优雅而不是豪气地向由贵举起酒盏。

我八风不动,微微笑。

话倒是赞誉的话,可我怎么就觉得分外刺耳呢?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明褒实贬笑里藏刀?

晚饭前红绸给了我这位丞相的资料,包括她所能查到的一切。

“如此,无忧献丑了!”我挑眉一笑。

“忧儿……”璃浪低喝,目含关切,面色凝重。

“放心,我武功被封,内力使不出来,最多让他们头晕眼花一会儿,决计不能伤人性命,也好一举杜绝他们的挑衅,只是让我净受了这闲气,我的心胸却还没有这般宽广。”我也悄声开口。

“……我本不欲帮你,让你彻底释放你真正的个人魅力,可是,我还是放不下,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斗……”璃浪低低一叹,凝视着我的深眸中,似藏了千言万语,翻腾起伏,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心弦一颤,这瞬间的柔情,比平日的谈笑相处更能打动人心,心头顿时涌出许多软软烫烫的话,却梗在了喉口,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怔了半晌,我终于长吐一口气,一拍他的肩膀。

“拿琴来吧!”

一曲反弹瑶琴,述说了多少风流豪迈?十指翻飞如蝶,秋末而重演春光,恍若梦里仙境——这本不是人间乐,不是人间人,安静地抚琴的人,在众人恍惚的视线中,在激荡逍遥的琴声中,在映透长空的火光中,仿佛要凌空远去,仙人飞天——

铿锵不断,战鼓喧天,嘈嘈切切,深闺密语,追忆往昔的荣华岁月,怅惘今生的身不由己。

初恋的情人笑容甜蜜,情深意重,幸福在所有人的脸上还没有停驻成一只不安份的蝴蝶,转身间,情人便投入仇人的怀抱,依旧是笑容甜蜜,情深意重,而自己的心,却碎成了千百片难以粘合的琉璃。

那一日告别父母,远走他乡,本以为只是一次无伤大雅的旅游,却不料成了生离死别的伤口,假如还有来世,是否还能记得,母亲脸上那一抹永远不会消失的慈爱。

年少时得志轻狂,胸怀大志,总以为天时地利人和,红颜不识世情薄,却在白发穷首处蓦然回首,一腔茫然糊涂,不知身在何处,得又如何?失又如何?成又如何?败又如何?

宁不知走过一世,原不如一曲清音,涤心荡性,做一回风流名士笑苍生。

一曲作罢,众生百态,我冷眼旁观,苍凉一笑。

要听涤心之曲,又有何难?这一曲涤心荡性曲,囊尽天下人性,喜怒哀乐,名利欲望,少有人能跳出这超然的圈外,我不需以内力催弦,不需以武功入曲,只需轻飘飘勾出众人深藏心底的愿望信念,便足以完美胜出,这折服众人的,恰恰是众人本来的心耳。

纳龙庭眉头紧锁,面容恍惚,苦涩中添了一丝甜意,他是想到了那段绝望的密恋吗?恋上一尊没有生命的木雕,一个五百多年前的古人影子,也许是他心底不能抹开的痛;

由贵神色陡然间仿佛沧桑了十岁不止,紧捏酒盏的手泄漏了他的心事,涣散的眼光仿佛穿透了时间岁月,落在了一块遥远陈旧的画布上——那里有他的亲人,有他的笑容,有他的骄傲,有他的伤痛,有他极尽繁华亦无法归根的悲哀;

台上的贵族们神色各异,举止奇形怪状,只是心底的感受相比起纳龙庭或由贵也许轻多了,反而受的影响不深。台下的众人如痴如醉,陷入了我制造的一个个幻梦中难以自拔,伤心伤肺的痛苦反倒没有,也许,相比起位高权重的大人贵族们,真正的平民百姓,要快乐得多。

然而当我转眸看向璃浪时,却吃了一惊。

怎么可能有人完全不受影响呢?

他望向我的眸中,有震惊,有讶异,有欣赏,有骄傲,清清澈澈地反应了他心底的所思所想,独独没有恍惚空洞的迷惘。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连竹邪兰雍,自誉心性坚定,亦受此曲干扰,迄今为止,能安然通过这支曲子的,只有我爹爹一人而已!

双目凝望,时间的流转变得朦胧遥远,褪色,只余下两道鲜明的人影,我眼中微笑绝艳的他,他眸底冷静高贵的我。

“哼,什么妖曲?别是来害咱们的吧?”

一道又脆又快的埋怨声音响起,打破了满场的静寂,亦打破了这一场幻境,纳龙庭一震而醒,神色黯然,不复开始的兴味盎然,由贵醒后四顾,触到我半垂的凤眼,老脸上泛出一丝红晕,许是恼羞成怒吧。

从逐渐站起的台下众人中,走出一道高挑而又丰满的身影,傲慢地斜视着我,出现在我眼前。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我真想吹个口哨——美人,真正的草原美人啊!

只见她十六七岁的模样,比我大不了半年一岁的,却要比我高大半个头,若是站在璃浪身边,大概正好到璃浪的耳垂下,典型的草原少女身高,但脸庞却有天日佳人的影子,眉分春柳,眼若秋波,琼鼻菱唇,头戴一顶嵌雪白狐皮的红底小帽,身着紧身大红色皮袍,腰缠乌鞭,踩着精致的鹿皮小靴,皮袍的领口袖口都嵌着一圈雪白狐皮,张扬肆意,将完美的身材和娇美的面容展现无疑,丰胸饱满,细腰如柳,圆臀高翘,在天日女子中,我何曾见过这种诱人犯罪的美妙身形?纯净典雅的面庞,妖娆完美的身材,和谐地融合在一起,简直是个天生尤物!

若与花寻舞相比,她的姿色明显差了一大截,若与轩儿相比,慵懒风情亦远远不及,若与我相比,大概也输了一段气质,但是——不论是花寻舞,轩儿还是我,我们即使能够凭借装容点缀出妩媚艳丽,却都没有她那浑然天成的性感妖娆!

就凭这份与众不同的美丽,我立时便得知了她的身份,以及她的行事为人,当然表面上还是装作不知道,气气这个心高气傲的草原美人。

“好美,不知这位是?”我用万分诚恳的赞叹眼神看着她,微笑询问。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纵然她脾气骄纵无比,在场的太子王爷丞相之流个个都是人精,也容不得她在这种情况下撒野吧?

“我是茉格!”她昂着头傲慢地道,理所当然地以为我听说过她的‘伟大’名头。

茉格?草原第一美人哦,那个嫌弃璃浪美貌不愿和他出现在同一个场合的茉格——我瞟了一眼璃浪,他正很无辜地看着我,眼底却满是戏谑。

“哦?茉格?”

我依然一副茫然的神情,明显表现出我对美人名头的陌生,台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美人儿又羞又恼气不打一处来,让我在心底都快笑翻了。

“你,哼——”茉格气得直跺脚,傲慢的表情一变再变,我强忍着笑。

“凤小姐初来乍到,自然没有听说过小女名字,茉格,不需胡闹!凤小姐是太子殿下和王爷的贵客,岂能容你撒野?”

丞相由贵看着我微微一笑,转头却大声假意斥责茉格,想来这个茉格平日骄纵的性子一大半也是这种父亲造成的,这样的场合,竟不由分说帮自己的女儿,我真怀疑这个由贵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韩由贵了。

茉格一听父亲在帮她,立刻气昂昂地又恢复了斗志。

“我是草原第一美人茉格,听说你在天日武林中被称做第一酒仙子,虽然女孩子好酒没什么,可是被称作酒仙子就太夸张了吧?太好酒就是酒鬼啦,配不上王爷哥哥;我还听说你是什么第一千金凤女,天日人就是喜欢这样谄媚麻烦,你不就是有钱吗?有钱人就值得这么尊敬么?那我爹是锡勒的丞相,太子和王爷是我哥哥,那我若是去天日武林,不是比你更有名了?”

我微微低下身子,仿佛是因为茉格的话惭愧,其实是我笑得胃抽筋,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了。

身后的红绸终于忍不住了,踏出一步,侧站在我面前,高高地俯身斜视着茉格,傲慢比茉格更甚。

“茉格小姐,天日的‘第一’可不像锡勒这么容易得到,第一酒仙子,那是好酒如仙的意思,这天上的仙子,只怕一般凡人还配不上(璃浪眨了眨眼,这‘一般凡人’怎么听起来这么刺耳呢?),至于第一千金,天日一个诸侯国的人就比锡勒多,整个天日都认可的第一千金,那可比天日的公主郡主还要尊贵,更何况贵国的丞相千金?咱们凤家乃天日皇族后裔,茉格小姐若想比我家小姐还要有名,那就从现在开始,努力修上十辈子的阴德,大概到了第十一辈转世投胎,就能及得上我家小姐现在一半的尊荣了——”

红绸的牙尖嘴利,那是连咄咄逼人的红绡都甘拜下风的,茉格起先还长大剪水双瞳,怔怔地听着红绸滔滔不绝,待听到最后几句,终于听清了红绸的讥讽,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怒瞪着红绸。

偏偏我闷笑不已,压根就没想过阻止红绸,随她闹,若纳龙庭和由贵只想以试探我能否忍辱负重来确定我和璃浪的未来,那我还客气什么?璃浪的脸上是否能过得去,就要看他的表现了,这里可是他的地盘。

“凤谷下人的言辞都这番锋利,真真让老夫大开眼界,想来凤谷也是家学渊源了,凤小姐乃天日皇族后裔,只不知是哪支脉系传下来的?”由贵抚着下巴的胡须,目**光,笑容分外得意。

我心头一凛——原来,圈套在这里等着我呢!

锡勒人心中最大的痛当然就是向天日俯首称臣,而让锡勒俯首称臣的人却是天日的睿王夫妇,若我说是睿王一脉,岂不惹起锡勒人的滔天大怒?

好狠的由贵丞相哪,如此一来,就算璃浪对我有几分情意,但身为王族成员,又怎能违背锡勒民众的意志?

“是哪支脉系传下来的很重要吗?”我含笑坦然地问道。

“若不重要,凤小姐又为何不能坦言?”由贵微微冷笑。

纳龙庭拢起双眉,望着我们不语。

“是哪一支脉系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忧儿是我的心上人。”

璃浪清清沉沉的话却恍如晴空霹雳,打得在场的人焦头烂额,我完全失去了反应,茉格面色惨白,抖着菱唇望着一脸沉静从容的璃浪。

由贵,原名韩由贵,天日帝都人,没落世族子弟,少年任侠,聪明好学,好习谋略,善于辩论诘难,幼时曾有“日始出时去人近,或日中时去人近?”一问,难倒当时学者大家,有神童之誉(摘自《两小儿辩日》)。

韩由贵父曾官居帝都京兆尹一职,善断诉讼,颇有清名,后因卷入孟丁两世族争权夺利之漩涡中,被罢免官职,男丁流放,女眷没入官籍,韩由贵亦在流放之列,流放中途靠近锡勒国境时,韩父遭人杀害,男丁无一幸免,韩由贵重伤,幸得行猎于附近的锡勒国主纳图贤相救,后留锡勒。

好一个由贵丞相,姜到底是老的辣,句句话看似平常,却句句都能暗置人于死地,偏偏他身为纳龙庭和纳龙璃的老师,完全有资格倚老卖老。

纳龙庭眼眸微转,垂睫微笑,“老师说的是,这二弟啊,偏就是个爱美人的,且忧儿又是才貌双全的绝色佳人,若非本宫病魔缠身,不欲连累他人,只怕也要为她动心呢!”

红绸在我身后,刷地绷紧了身躯,杀气如针般迸射而出,璃浪显然也感觉到了她凛冽的杀气,微微敛眉,眼光在我的脸上转了一圈,心里便有了底,不禁为我的笃定而苦笑。

第十七章??王宫晚宴(下)

韩由贵初入锡勒,人并轻之,韩由贵笑而不闻,及图贤三年,部族借口纳图贤娶南方美人为王后,导致王室草原血统不纯,大起叛乱,纳图贤怒,命韩由贵领军平叛,部族首领皆嘲纳图贤无人,韩由贵亦去信,言辞恳切,谦卑相托,令部族首领麻痹大意,趁机派兵袭取部族领地,一日而克三族,草原震惊,部族首领常年马上征战,对此行兵方式不服,以阴险狡诈呼之,韩由贵昂然,特约部族首领相聚阵前,以兵道辩论,侃侃而谈,严谨周密,所向披靡,部族首领一败涂地,始而敬服,当场解甲自缚至纳图贤面前请罪,一辩而平干戈,韩由贵从此名扬锡勒。

纳图贤极为欣赏韩由贵,部族叛乱平定后,及命韩由贵为未来太子之师,其时太子纳龙庭尚未出生,由此可见韩由贵身系之恩宠,一时无二。韩由贵由此平步青云,施展平生抱负,先后协助纳图贤纳龙庭发展锡勒军事,经济,制定完善刑法制度,建树颇多,直坐到锡勒丞相的高位,不仅是太子纳龙庭之师,亦是二王爷贵胄将军纳龙璃之师。

“凤小姐言辞锋利,见识卓越,老夫叹服。久闻凤小姐琴棋书画皆精,多才多艺,今日我锡勒君臣同欢,不知能否请得凤小姐清音一曲,以涤老夫等人的凡心?”

是的,我笃定,即使他没有开口打破尴尬,纳龙庭也不可能做得住的。

“丞相,弹琴唱歌自有歌女舞女,凤小姐乃锡勒贵客,纵有出神入化的技艺,能奏仙曲,亦无需在此地弹奏,不若晚宴结束后,本王为凤小姐在璃苑设下名琴,亲手为凤小姐焚香,再请凤小姐抚琴一曲以候知音。”

由贵这次是放开声音笑了起来,扭头看向一直看戏似的望着我们针锋相对的纳龙庭,“太子您瞧瞧,这还没过门,咱们睿智决断的二王爷就舍不得人家受一点点委屈了,这要是过了门,王爷的心,可要偏到什么地步?”

“由贵丞相的话直叫人惭愧,先别说无忧在丞相这样的前辈面前不敢妄称博古通今,单是这祖宗传下来的风俗礼仪,就更不敢妄自言论攒越伦常——况且天日和锡勒各有各的特色风情,端凝祥瑞是为美,简迈粗豪又何尝不美?若强行区分,反倒失之天然,丞相历经天日锡勒,想必比无忧更有心得!”

由贵呵呵一笑,只那笑却难达眼底。

“丞相错爱,无忧敢不从命?只是无忧虽曾稍稍涉猎琴棋书画之类技艺,所学却与众不同,家父爱女心切,尤其担心无忧行走在外被人欺负(这四个字我咬得特重,满意地看到由贵脸色微沉,纳龙庭尴尬一笑),在教授无忧琴棋书画时都贯注了自己的武功套路,伤人于无形,眼下晚宴之中,贵人众多,无忧恐误伤不好!”

“凤小姐客气,老夫尝听闻武林高人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琴弦雅曲常是致命利器,本以为是世人夸大其词,没想到今日听凤小姐一言,方知真有如此惊世绝技,老夫若不能目睹耳闻,必然终生抱憾,不知凤小姐是否愿满足老夫心愿?”

哼,这一转眼的功夫,我就从贵客变成歌女艺妓之流了?

我把玩着手中粗豪而不失草原特色的酒盏,直视着由贵笑眯眯的眼睛,淡然不语——自会有别人为我出头,我何必抢这个风头?

这样一个传奇式人物,本应是我打从心底敬重的人物,可是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的第一印象就好不起来,第二第三印象就更不用提了,到底是哪个方面出了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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