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下的成宥真

“怎么这么苦，我还是应该弄个可乐喝一喝。粗人可不比你们，欣赏不了。”

“你吃块饼干，挺甜，能解解苦。”

“你也别闹心了，当初我要是有其他证据肯定都交了。那检察官虽然人操蛋点儿，也不像你说的那样。审判没进行完，估计他是材料没机会展示。

开始的时候，两人还很生疏，李知恩不信任这个警察：朴成焕脾气怪异，两人连走在一起都会绊架。

磨合了两个礼拜，朴成焕在复查现场和案件推理表现出的责任心、加上他言语中透露的真正关切，让李知恩卸下心防。

这天，赵振成律师约着李知恩见面，要面谈一下成宥真上诉的准备情况。

过了一会儿她一阵难受，想起白天已经在工厂喝了两三杯了。

“诶哟不行，我有点儿心悸。”

“先别喝了，我去给你弄个橙汁儿什么的，”说着朴队长就站起了身，“橙汁儿行吧？”

“嗯，谢啦。”

过没几分钟，朴成焕就拿着一瓶橙汁儿来了，“你就直接喝吧，不用倒杯子弄个吸管什么的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我玩笑。”

“你这段时间也够折腾的了，给你放松放松精神。”

李知恩尴尬地对朴队长回以微笑，正看到赵律师从他身后走过来。

“抱歉抱歉，来晚了。”赵振成看李知恩脸色不好，客气了一句。

“没有没有，我俩来早了，”朴队长伸出手和赵律师握了握，见李知恩坐着不动，便代为解释道，“李知恩她第一次办案子有点儿累着了，你想我都心力交瘁了。我们这儿没什么进展，她情绪不太好。”

“不碍的，都能理解。”

说罢，赵振成把笔本掏出来、摆在桌上，再拿出录音笔、按下了红键。接下来是厚厚的一沓文件，用文件袋细致地包着。

“喝点儿什么啊？”李知恩终于开腔了。“不用没事，我接下来要跟你们对的东西不多，如果二位没找到什么新材料的话。

成宥真的上诉啊，不是很好弄。我们的搜查官、不是和朴队手下的赵警卫时时更新信息嘛，也没发现李善君有什么奇怪的动作。啊，当然了，更没找到李宝儿，这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现场呢，我们重新又验了下，之前指纹不是提取了8组么、我们提了50组，基本上403、404每个角落都提了，结果不是很好，没有外人进入的痕迹。

不过，有一些比较奇怪的地方，餐桌上和椅子上这部分擦得很干净。”

李知恩脸上来了精神，期待地抓过赵律师手中的相片，看完马上传给了朴队长。

“呃——您先别激动哈，这些地方没有指纹，在庭上也不是特别有利，检方可以辩说是宥真行凶后擦拭的，又或者警方取证的时候抹掉的。这些说法都说得过去，所以意义不大，但我们肯定会呈庭的。

另外呢，我们肯定会针对协助作案的从犯、这件事儿做一些文章。我司的搜查官和你们都应该做了很多次现场模拟了，只是一名女性作案不太可能完成。因为成珉的尸体已经火化了，所以死者那边也没什么新线索了。”

李知恩开始大小声，对着赵振成厉声说：“振成哥，您这么说不就把宥真的案子坐实了么？我自学看人家上诉不都是讲的要从司法程序这边挑漏洞么？”

“你先听我说啊，首先咱俩是校友我不可能糊弄你对吧。还得看在钱的份儿上呢。

常规的上诉策略对我们不是很有利——司法程序这边，整个办案程序、尤其是检察官这个办案步骤，没什么问题，都是很常规的操作。

唯一就是起诉时间过短、就是说这个案子为什么走得这么快。他是能解释的——案子闹得太大社会影响不好，为了尽快给公众一个交代之类的说辞。这个检察官在判决后的采访里已经提到过了，朴顺熙我打过交道，这个人还是挺严谨的，不太会让上诉律师找到程序漏洞。

另外说，朱法官的庭审程序和判决程序上找漏洞吧，那就更不用想了，那人号称‘冷面法条’，相当精准的。

尤其是挑战判决部分，就是认罪协议，对我们很不利。

我前两天去见了一面吴守、就是宥真的上一个律师。其实也不算见，我约了他好几次这个人都不露面，我是有一天晚上去酒馆包厢里堵的他，我俩谈了大概两根烟的时间，他的意思就是说劝我们别再上诉了，赶紧让这个案子过去，成宥真在牢里赶紧减刑、对她来说能少受点儿罪。”

赵振成还没说完，李知恩就有点儿压抑不了情绪，一直猛抬着头，让眼泪不要掉下来。

律师见了，也不太好往下讲下去，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假装在包里翻找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朴队长看大家情绪稳了，才示意赵律师继续说。

“反正啊，我的经验，女囚监狱也不是那么安全的。虽说她们一般都是因为生计犯了点儿事儿，但真在牢里动起手来也都是要命的。”

他对朴队长使了个眼色。

“您说的没错，我觉得宥真那个性格和遭遇、在牢里肯定不少受罪。”

李知恩带着哭腔说：“上次我去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状态不好，好像被人打了一样。我问她、她也不承认。朴队长你能不能帮帮忙，在牢里托托关系，照顾照顾宥真啊？”

朴成焕点点头，“看守所那儿我之前代过话了，应该不会太惨。我也是一审看着她状态不太好，找了个老熟人。

现在监狱我还没来得及，晚点儿吧，晚点儿我看看。

你放心。”

他本想说，“那监狱和我们虽说都是警察，但毕竟两个系统。外人很难伸手进去，只能靠宥真自己”。不过见李知恩的难受模样，他也不想再说些什么让她精神崩溃了。

李知恩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朴成焕。

朴队长翘了班儿开车亲自去接她，俩人路上又正着反着捋了几遍案情。

“赵律师也没有新证据、咱们也没有新证据，那这个上诉还怎么诉啊。”李知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暴躁起来，她拍了一下桌子、借着力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四周的人看过来，朴成焕觉得脸上一臊，身子侧了侧。他看着李知恩，既无助又无奈，想劝两句又不知道从哪里下嘴，只好端起一杯咖啡假装在品尝。

李知恩抿了一口咖啡，温度还挺烫，就把被子又放回桌上。她捡起面前一块巧克力曲奇，出神地咬了一口。

这些日子，李知恩和朴成焕下了班以后都会待在一起。

到达咖啡馆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

“赵警卫这些天盯着，有什么动静么？”

不过他这是自愿帮忙，主要他挺可怜宥真的遭遇。

两人都不说话。

朴成焕看着李知恩日益消瘦、想让她少说两句养养精神。

李知恩则是一点说话的动力都没有，嘴里嗫嚅着、但那声音从腹腔发出来、就被吞掉了。

李知恩叹了口气，摩挲着面前的马克杯，那杯子上的花纹是枚漂亮的叶子。

“总是不能耽误丰直干活。我想着，再过两天要是还没动静，就给那小子调回案子上，不让他出来了。

这么多天你也应该了解我了，要是丫敢这么干，我保证去督察告他了。”

李知恩不这么想，又不愿意和朴成焕辩，只好啜了一口咖啡。嘴里的滋味苦一点儿能转移内心的苦。

还是挺仁义的。”

“唉，同情可怜什么的，可千万别和宥真说，她是个好面子的人。”

“丰直和我有时间就去盯着。不知道那个李善君，是太贼了、还是他跟这案子压根没什么关系，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咱们互助会的眼线——金美子女士也说看不出他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