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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胭脂铺

第409章 犯了大贱(一更)

可她说起他的事,含含糊糊。

“家住何处?”

“北边。”

比如,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比如,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比如,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家里有哪些人?”

“祖母、父亲,和上百个妈。”

“家里大吗?”

“算大,眼睛看不到头。也算小,井口那么大。”

“我叫什么?”

“王五宝。”

“不可能,大户人家怎么会给孩子取这么随意的名字?”

“你爱信不信。”

……

他还真没法相信。

以上这些也都不论,最匪夷所思的是,她还一本正经的说她和他在一起生了一只猴,叫“狗儿”。

狗儿这个名字,倒是和上面提前的他的名字,有了些逻辑关系。

都能给娃儿取名叫“王五宝”了,再给孙儿取名叫“狗儿”,随意随的一脉相承。

他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推开窗户,天际一轮皓月,周遭点缀着繁密的星子。

深秋的夜风吹来,已有些冷。

隔壁的姑娘呜呜哭着,间或打一个喷嚏。

他想着,如果是他的妻,他当然舍不得她受一丝儿委屈。

可如若是那些狐媚子,他也不会让她们落的着好。

隔壁门极轻微的发出一声“吱呀”的开门声,继而是“吱呀”的关门声。

一阵小爪子的窸窣声后,他的眼风才扫到,有一只猴儿站在他的不远处,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它。

他当然知道这猴儿。

是传说中他的种,被他点过穴,现下才气血流畅,终于能动弹。

他冷冷望着那猴,不知怎地,忽然开口道:“狗儿,过来。”

那猴儿在原地踌躇了几息,方试探的一窜,窜到了窗台下,仰头望着他。

目光里有些濡慕,又有些惧怕。

他有些吃惊。

它竟然听得懂他说话,还用这般目光看着他。

他再拍一拍窗沿。

它立刻跳上窗沿,吱吱两声。

他试探着抬手去摸它的脑袋瓜,它就低着头,一动不动的享受他的抚摸。

他越来越震惊。

他虽然失忆,但不是傻,是有常识的。

就像他知道人和人不可能生出一只猴子,他也知道牲畜很少会主动亲近人的。

午后在山坡上,那一群猴子陡然向他出手,就是证明。

然而现下,眼前这只小猴却对他表现出如此亲昵。

他喃喃道:“你此前,真的识得我?”

小猴立刻扒拉着他的中衣,钻进了他的怀里。

他极其自然的弯曲手臂,小猴便偎依在了他的臂弯里,摆好的是一副要入眠的模样。

他的心乱上加乱。

人可以演戏,猴子能模仿人,当然也能演戏。

可猴子从午后山坡开始向他奔来,一直到现下对他的信任……表现的如此连贯,却不是演戏二字能概括的。

他怔怔站在窗畔许久,久到天已开始发麻。他正要关窗,远处林间忽然传来几声猴儿的叫声。

他怀中的小猴立刻来了精神,站去窗沿瞧了半晌,扑通从窗沿跳下去,转头再看了他一眼,极快的一跃而去。

他站在窗前居高临下,看着它拖着小尾巴一蹦一跳,几下便消失在了路畔的花丛里。

过了不多久,远处林间又多了几声猴儿的嬉闹声。

天色渐明,寨子里的公鸡此起彼伏的开始打鸣,催促着卯日星君快快上值。

库狄郎中亲自送来汤药的时候,日头已高升,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将整个屋子照的金灿灿。

萧定晔饮过汤药,静坐着由库狄郎中为他脑袋扎针时,他忍了几忍,终于开口问道:“你是郎中,可曾见过人与人能生出猴儿的先例?”

库狄郎中向他投去吃惊的一眼。

继而想到,果然圣夫和隔壁的女魔头是夫妻。

那女魔头能想出来往失忆之人脑袋上打一棒子的诊治方子,眼前的王五宝就能问出这等没脑子的问题。

他吃惊过,又知道圣夫武艺高强,不好造次,便摆出个专业人士的姿态,道:

“在下在医书上曾看到个词,叫做‘反祖’。在下还听过一种传闻,说人的祖先是猴子。

如若此传闻为真,人和人成亲有孕,发生反祖,还真的可能生下猴子。在下还见过猪生象的事情。”

萧定晔沉思半晌,又道:“可即便有这种反祖之事,也该是极稀少的巧合。这种巧合,怎么可能就发生在了我身上?”

他叹了口气,静坐不语。等库狄郎中慢慢收走银针,他又问道:“我与隔壁的那位姑娘是夫妻,此事你可知道?”

库狄郎中将将要回答,却又听萧定晔继续道:“可是她那种模样,那种性子,我怎么可能看上她?又怎么可能同她成亲?”

凤翼族能从百年前的一场灭族大难中繁衍生息,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相对性的团结。

所谓相对性的团结,说白了就是,自己人如何内斗都无碍,哪怕斗的你死我活,那也是自己的事。可在外人面前,族里人是相当的护犊子。

库狄郎中很好的继承了护犊子的优良传统。

哪怕对方是曾将他当成孙子一样揍过的圣女。

他内心冷笑一声,开始护犊子:“王公子,我家圣女哪里性子哪里差?模样哪里差?哪里配不上你?”

萧定晔吃惊道:“你是觉得,她长的好,性子好?”

郎中挺胸抬头:“貌若天仙,性子活泼有趣。”

萧定晔恍然大悟:“她那么暴打你,你竟然对她评价如此高。原来你竟然中意她?既然你敢中意她,便说明她还云英未嫁,可对?”

郎中内心里重重“呸”了一声,慷慨点头:“没错,我家圣女未嫁,她只是逗着你玩,你千万莫放在心上。”

萧定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时觉着眼前的形势豁然开朗,一时又觉着哪里像是有些不对。

可如何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他好心叮嘱着郎中:“你既然中意她,就该好好规劝她,让她同人逗趣时,注意些分寸。譬如昨晚,她竟然……竟然……”

他不好将一个姑娘的丑事说给旁人听,只道:“总之,你多多守着她,莫让她做出格之事。”

郎中敷衍的一笑,背着药箱款款出门。

待将将经过猫儿的房间,听闻里面一串喷嚏声,便又住了脚。

要不要本着郎中救死扶伤的精神,进去诊个脉?

还能顺便拉近一下两人的关系,好问问圣女,她那一招吓退猛兽,究竟有何生理性原因。

他觉着他今早护了犊子,圣女该卖他两分颜面。

他正要敲门,房门善解人意的从里拉开,一只绣鞋凌空飞来,“啪”的一声打在他脑袋上。

继而他的耳根子一痛,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扯住他耳朵,一张狰狞面目抵在他眼前,毫不客气骂道:“你同他胡说八道什么?啊?你尽会给老娘帮倒忙!”

库狄郎中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属下犯贱,属下犯了大贱!”

猫儿一愣,继而扑哧一笑:“你现下已经学会了自虐,今后倒少了我亲自动手。”

她松开他耳朵,肃着脸道:“莫再同他胡说八道,我要唤不醒他,我在这寨子里耗一辈子。你可愿意?”

他倏地打了个冷战。

她对他的表情十分满意:“你想送姑奶奶早早离开,就莫拖我后腿。”

他忍了几忍,反问道:“那王公子说你丑,说你性子不好,你也能忍得?”

她倏地一呲牙:“我丑?他丑死我都不会丑。”

昨夜的颓败又从心底里涌出来。

这他娘的是什么男人啊,失忆失的没了审美?

又想着她昨夜已经那样了,他都无情将她赶走,可见他没有被她的外表所勾引。

一个男人为了心中的妻子,断然拒绝外间诱惑,本是件令人感动的事。

可好死不死,诱惑那男子的女子,本就是他心里的人。

这就有些令人烦恼。

逻辑进入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上。

萧定晔是因为喜欢之前的她,而拒绝了此后的她?还是因为性情大变,已经不喜欢她这种类型的,所以拒绝了她?

男人心,海底针。

她心下一动,穿上绣鞋,带了门,拉着库狄郎中下了阁楼,钻进了远处的一片小树林。

可在千百条自我安慰的伟岸鸡汤中,她偏偏听清楚了一条负能量的。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还有父母双亲,还有他的家世背景。

这女子如若真的是他的妻室,就该对他的事情清清楚楚,笃笃定定。

那就是他的妻子。

整整一浴桶水,仿佛一锅放久了的鸡汤,浇的猫儿想起了各种正能量的人生大道理。

她被一盆洗澡水冲的透心凉,穿着皇帝的新衣面对萧定晔的时候,她没有继续扑上去擒他,也没有扑上去打他。

她哽咽道:“王五宝,老话说,万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你有没有想过,日后等你忆起来,发现你的妻子真是我,你打算如何面对我?”

他想着隔壁那个疯疯癫癫的女子离开前的那句话,心中回忆着脑海里留下的唯一一个影子。

其他的却一概不知。

万一,万一日后他想起来,他的妻子真的是她,又该如何?

可万一,万一他日后想起来,他的妻子不是她,他却中了她的圈套,又该如何?

隔壁的萧定晔躺在床上,耳边整夜听到女子的呜呜啼哭,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日后等你忆起来,发现你的妻子真是我,你打算如何面对我?”

“北边哪里啊?”

“北边走累了就是。”

那个影子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他仅存的印象里,没有那个人的面目。

他只知道,当他脑中想起这个模糊的形象时,他的心里是笃定的,有一种明白的糊涂。

她从他房里走出来,回到自己房中时,扑到床上哭了个昏天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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