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第四十七回
“什么？不行！”伊藤洋华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柊月瞳的“面包屑”言论让伊藤洋华陷入了难以抑制的恐慌之中。
他抓住了乙骨忧太：“他得留下来！”
“伊藤先生,有一件事我觉得你得知道。”柊月瞳收起伞,伞尖点地。
伊藤洋华顺着黑色的伞尖视线上移，呆呆的望着纯白的少女。
年轻的女孩和他的女儿差不多大，都是花一样的年纪。
诶——
虽然知道这样的安排是合理的，乙骨
忧太还是难以掩失落。
百贵船太郎见状叫来了之前那名进来报告的公安让他带柊月瞳去现场，自己则留了下来和乙骨忧太一起给伊藤洋华做笔录：“之后就在「仓」汇合吧。”
“好，”柊月瞳点点头，“之后惠君过来的话，忧太就带上他一起吧。”
乙骨忧太应了一声：“嗯。”
柊月瞳跟随警员离开，乙骨忧太也成功从放松了一些的伊藤华洋手里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被一个中年大叔抱住胳膊什么的！也太奇怪了！
乙骨忧太浑身不自在。
如果一开始是因为面对受害者家属，还保持着耐心，那么此刻在百贵船太郎眼里，伊藤洋华的身份已经从受害者变成一个潜在的加害者与犯罪者了。
伊藤洋华尚来不及为自己暂时的安全沾沾自喜，就得面对来自公安精英的层层盘剥了。
禾木町三丁目26番地，伊藤宅内。
在乙骨忧太从伊藤洋华三楼的书房里找出夏油杰教会赠予的猴子木雕，并在他眼前直接破坏，让伊藤洋华看到其中掩藏的咒物后。
伊藤洋华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了。
柊月瞳的“面包屑”理论，在他脑海里不断扭曲。
伊藤洋华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捆在蛛网中心垂死的猎物，每一次诅咒都像是给那些不可名状的怪物投下引向自己的饵食，它们会从四面八方而来将自己吞没。
百贵船太郎开着录音笔，一边在随身携带的几个笔记本上记录下重点，逐渐力透纸背。
伊藤洋华是伊藤制药的董事长。前年一名记者通过卧底的方式拿到了他们公司非法人体实验和药物不合规的证据。
其中牵扯甚广，可以说一旦被曝出，他们公司绝对会遭受巨大冲击，甚至直接倒闭也说不准。
那名记者并不是什么正义人士，他以此为要挟，像伊藤洋华勒索巨额财富，否则就要曝光。
就在伊藤洋华焦头烂额之际，一名股东向他推荐了新月教会。
那名记者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有人能查到他们之间的关键。
在这件事里尝到了甜头后，伊藤洋华开启了和教会的合作。
贪得无厌的情人、闹事的病人家属、敌对公司的商业机密……只要他给教会足够的钱，他讨厌的人、竞争对手都会以各种各样的意外消失，或退出竞争。
客厅里，伊藤洋华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般，颓然的坐在豪华的皮质沙发上，整个人佝偻着，手肘以膝盖为支撑，双手插入发间支撑着自己的脑袋。
直到一次意外的发生，他在前往一个重要的交流会时出了车祸，订单被对家抢走了不说，他自己也受了很严重的伤。
面对来看自己的，得意洋洋的对家，说出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看来，伊藤会长这次还真是不走运啊。”
这让伊藤洋华一下从顺风顺水的上头情绪里清醒了过来。
伊藤洋华终于意识到，那样无形的手段既可以用来对付别人，自然也能用来对付自己。
似乎以此为开场，诡异的事件越来越多，他不得不越来越依赖教会。
他像一个陷入无底漩涡的人，等待他的只有被吞噬的命运。
百贵船太郎记录下一个个名字，新田明也在通过视频同步情报。
“最近我已经无法联系上他们了……”伊藤洋华求救般的看向乙骨忧太，他扑到少年身边，但被眼疾手快的百贵船太郎直接拦了下来，“我能说的都告诉你们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啊！”
从开头听到这里的乙骨忧太是第一次直面人性之恶。
伊藤洋华为了自己说的很隐晦，但那一条条消失的生命和破碎的家庭仍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他要保护的，就是这样的人吗？
“请你冷静一点，伊藤先生，现在还在问询过程中，”百贵船太郎借着体型的优势，硬是把人按了回去。
视频里新田明也皱起眉严肃道：“伊藤先生，关于对你违法的处理我们这边会派专人过去，请你不要袭击我们的工作人员。”
百贵船太郎汗颜：雇用未成年也是犯法的吧。
“乙骨君需要去休息一下吗？”百贵船太郎问。
被保护起来的特级术师腼腆的笑了一下：“我没关系，百贵先生和新田小姐不用担心。”
问询也到了尾声。
过了一会儿，伊藤宅的门被敲响。
乙骨忧太去开门，门外是结束了幼儿园任务过来的伏黑惠，和被委派过来接手伊藤洋华的辅助监督，两方巧合的碰到了一起。
辅助监督对乙骨忧太点点头就走了进去，乙骨忧太干脆直接留在了外面和伏黑惠一起。
“柊月前辈不在吗？”伏黑惠没有看到少女的身影，疑惑的问。
“瞳酱去现场了。”乙骨忧太也不太清楚柊月瞳那边的情况，想了想拿出手机给柊月瞳发了信息。
没过一会，辅助监督就带着伊藤洋华走出来了，身后跟着看不出喜怒的百贵船太郎。
伊藤洋华被辅助监督接上车带走之前，拉住了百贵船太郎：“你们会救我的女儿的对吗？”
百贵船太郎冷然道：“救助每一位遇到危险的公民是我们公安的义务，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挽救每一条生命。”
辅助监督关上车门，对着庭院里的三人一点头：“那我这边就先告辞了。”
百贵船太郎回以示意，看着辅助监督的车远离，这才回头看向乙骨忧太和伏黑惠：“我们也走吧。”
根据伊藤洋华的供述，百贵船太郎现在也无法肯定这其中有没有非常规事物的参与了。
百贵船太郎将两人带回了公安部，另一边柊月瞳也跟着随行的警员来到了现场。
“这位就是负责这次现场调查的外务分析官，松冈警部，”随行的警员将柊月瞳带到了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面前，为两人介绍道
，“这位是辅助协查的柊月小姐。”
“您好，我是柊月瞳。”柊月瞳礼貌的和松冈黑龙打了个招呼。
后者微微皱眉，转头问警员：“辅助协查？什么情况，我没有接到通知。”
“是百贵室长的安排。”
听到百贵船太郎的名字，松冈黑龙沉吟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但也没有真的把柊月瞳当回事。
说了一句“知道了”就兀自走到了一旁联系「仓」的人。
稚产灵检测到的杀意粒子已经反馈给了「仓」，那边的「井」也应该投入运作了，松冈黑龙正在等待抓捕信息。
对于这种无视柊月瞳也没有在意。来的路上她有和随行的警员了解案件的情况，并和新田明保持着联系。新田明还给她同步了伊藤洋华的供述。
伊藤爱子并不是在禾木町被绑架的，而是在川崎市。
为了给教会缴纳足够的“会费”，伊藤洋华几乎将公司的所有流动资金都投入了进去，公司的经营每况愈下。
当周围怪事频发的时候伊藤洋华就察觉到了不对，所以将女儿提前送到了位于川崎市的前妻那里暂住。
只是他没有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
伊藤爱子被绑架的地点不远处就是一片施工区，正在铺设电路，所以周围的监控都处在暂停使用的状态。而她遇上的连环杀/人/犯又属于是随机作案的高危犯罪，这给案件的侦破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伊藤洋华的前妻来报案失踪是三天之前，上一个受害者则是两天之前被发现的。根据「剥脸」过往的作案手法，他的犯罪间隔大概是七天到十五天左右。
通常他会先将被害人绑架，囚/禁一段时间，然后当着他们的面将上一个人的脸剥下来，紧接着物色下一个人选。
好在通过过从上一个受害者处采集到的杀意粒子，投入「井」端后捕捉到了「剥脸」的面部信息，又通过川崎市所有的道路监控排查出了「剥脸」目前还在川崎市。
“我马上过去，”松冈黑龙挂上电话就对所有人喊，“去东城产业园。”
所有人都快速行动了起来。
和柊月瞳一起前来的警员也对柊月瞳说：“柊月桑，我们也过去吧。”
“好的。”
松冈黑龙口中的东城产业园是川崎市东部的一个早期的物流产业园。
因为近几年的城市规划，这附近的企业已经搬迁的差不多了，这个物流园也变成了半闲置的状态。加上附近没有多少住户，显得有些荒凉。
但这庞大的占地面积和大同小异的建筑却给寻人的工作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松冈黑龙从下车就拿着手机保持着通话，他一边指挥着所有警力散开寻找，自己也跟着加入了其中。
物流园大门口看门的老大爷原本在打盹，一睁眼看到一群便衣警察吓了一跳。可惜的是他对松冈黑龙给他看的「剥脸」嫌疑人的照片一无所知。
柊月瞳也跟在人群之后走了进去
废弃的人群集散地总是更容易滋生诅咒，柊月瞳判断了一下方向向着咒力最浓郁的地方走去。
「井端」，思维世界——
神探「酒井户」站在挂满人脸展示品的房间，他的面前是一个个被关押在笼子里失去面部的人。他拼凑了所有人的脸，解开谜题。
「剥脸」，或者说堂本隆平，是这其中唯一真正没有脸的人。
七年前，因为火灾，堂本隆平的面部高度灼烧，他失去了自己的脸。
“百贵室长，”东乡纱利奈注意到了打开的门，走进来的是百贵船太郎，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他们是谁？”
虽说「仓」在公安系统里已经正式投入了使用，不是什么秘密了。但能让百贵船太郎把人带到这里，想来这两个少年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百贵船太郎言简意赅：“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们会在事件结束前协助调查。”
东乡纱利奈微微一怔，识趣的没有多问，继续指挥着所有人分析思想世界内现有的情报去推断「剥脸」可能藏身的位置。
来的路上百贵船太郎给乙骨忧太和伏黑惠简单提了一下「仓」的工作原理。
但面对实物两人还是有被公安的黑科技震惊道。
尤其是「仓」的分析员们依靠潜意识的呈象世界分散出来的信息，和稚产灵的波段反应精准的摸排出了对方的躲藏地格局。
“咦，那是鸣瓢先生吗？”乙骨忧太在井端的呈象里看到了熟悉的粉色头发的男人，正是之前见过的鸣瓢秋人。
伏黑惠问：“那是谁？”
“是瞳酱的叔叔。”
百贵船太郎瞥了一眼上层观察室和他们的局长早濑浦宅彦站在一起的白大褂男人，走到东乡纱利奈旁边：“柊月博士什么时候来的？”
“就你走了之后，”东乡纱利奈不明所以，“他来又不会和我们打招呼，你又不是不知道。”
百贵船太郎被堵了一下，他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有点被伊藤洋华的案子弄蒙了。
“怎么了？这个表情？”东乡纱利奈觉得百贵船太郎怪怪的。
“没什么……现场情况怎么样了？”百贵船太郎直接转移话题。
东乡纱利奈：“哈……”
“等等！那是谁！”负责井端情报推理的若鹿一雄突然大叫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瞳酱？”
“你，是谁？”
井内，只保留了潜意识的鸣瓢秋人所化身的神探「酒井户」不明所以的看着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白发少女。
潜意识告诉他，找到凶手后，神探的任务就结束了。
而这个少女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存在。
东乡纱利奈连忙问下面的人：“怎么回事？难道还有我们没发现的新的受害者吗？”
乙骨忧太和伏黑惠齐齐一愣，突然想起了来的路上百贵船太郎说过的话。
对于稚产灵杀意粒子收集的原理，伏黑惠对百贵船太郎提出了疑问。
“如果一个人的杀意足够强的话，「稚产灵」能收集到吗？”
百贵船太郎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不论一个人的杀意再强，如果他没有切实的实践过行动，是不会产生杀意粒子的。”
井内的白发少女并没有拿着她的伞，「酒井户」看着他，她也在看着「酒井户」。
“不能留在这里，要快点走才行。”
「酒井户」疑惑：“为什么？”
“立刻抽出「酒井户」，关闭「井」。”
说话的是观察按下扩音键的柊月寰，他那扑克一样冰冷的脸，第一次出现了着急的情绪。
井中，毫无预兆的，少女对着「酒井户」就是一推。
「酒井户」蓦然睁大眼睛，原本脚下的实地突然变成了无底的深渊，破碎的地缘边缘少女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
黑色幽灵的利爪破开空间。
柊月寰大喊：“快点关闭「井」的终端！”
东乡纱利奈按下关机键。
潜意识构成的幻想世界破碎的最后一刻，黑色幽灵的利爪撕碎了纯白的少女。
乙骨忧太瞳孔惊缩，手下金属栏杆扭曲变形。
瞳！
“冷静一点，那只是潜意识的呈象世界，对现实世界的本体并没有影响，甚至本人都不会知道。”百贵船太郎自己都被那恐怖的黑色幽灵震惊到了。
众人一时间都被这变故弄得鸦雀无声。
打破这份寂静的是东乡纱利奈的手机。
“啊……喂？我是东乡。”东乡纱利奈惊醒回神，拿着手机接个电话差点手机都掉地上。
电话那头属于松冈黑龙沙哑粗犷的声音响起：“我是松岗，已经抓到嫌疑人堂本隆平了。受害者伊藤爱子也没事。”
“啊！好的，我知道了，”东乡纱利奈强迫自己定了定神，“没有人员伤亡吧，需要支援吗？”
“不用，没人受伤，这次任务很顺利。”松冈黑龙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一旁在和警员说话的白发少女。
“没有人员伤亡吗？”东乡纱利奈条件反射追问了一句。
松冈黑龙都察觉不对了：“怎么了吗？”
“没事，你们快点回来吧。”东乡纱利奈又嘱咐了两句。
松冈黑龙疑惑地看向挂断的手机，最后收了起来，走向柊月瞳。
柊月瞳注意到松冈黑龙的靠近，对他礼貌地笑了一下。
这下到轮到松岗黑龙不好意思了，之前还小看人家女孩子，结果一堆人找错了方向，人小姑娘自己毫发无伤的解决了犯人，还救出了受害人。
“你认识东乡吗？”松冈黑龙问。
柊月瞳摇摇头。
松冈黑龙也没再追问：“走吧，我带你去找百贵，之后笔录方面还需要你帮个忙。”
柊月瞳点头应下：“好。”
柊月瞳坐上了松岗黑龙的车，松冈黑龙让下属负责押解「剥脸」，而之前陪同柊月瞳一起来的警员则先一步带着伊藤爱子去医院检查身体了。
松冈黑龙开车带着人回公安总部，路上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他在那的？”
“是特殊的方法。”柊月瞳笑道。
松冈黑龙被噎了一下，也知道自己不可能问出来了。
一路将车子开到「仓」所在的公安总部，松冈黑龙带柊月瞳等电梯的过程，打了个电话问百贵船太郎人在哪。
这是柊月瞳第一次来公安的地盘，有些好奇的看了一圈。
电梯很快停在一层，电梯门打开。
里面的人恰巧与被电梯打开吸引转回目光的柊月瞳对上视线，两人都是一怔。
“早濑浦局长。”松冈黑龙尊敬的喊了一声。
早濑浦宅彦笑呵呵的对松岗黑龙点点头，两人打完招呼就被沉默对峙的另外两人吸引了目光。
“柊月博士？”早濑浦宅彦叫了一声。
这一声倒是叫醒了柊月瞳，她盯着眼前人，礼貌道：“许久不见，父亲。”！
少女低头平静地注视着他,温柔的银粉色眸子里落下背光的暗调，朱唇轻启：“所有的诅咒运行都会留下残秽的痕迹。普通人看不到,但在特殊的人群眼里却会变得像路标一样明显，当然,对诅咒来说也是一样的。”
伊藤洋华随着少女的一字一句像是勾起了某种回忆，慢慢睁大了眼睛,瞳孔震颤。他张了张嘴,几欲发出声音,却都只发出了狼狈的气音。
这家伙比起自己女儿的性命，更在乎的是自己的事迹会不会败露。恐惧也不过是因为不知何时到来的，对自己的未知审判。
百贵船太郎对着院外的下属应了一声，又转向柊月瞳和乙骨忧太道：“你们要去现场看看情况吗？”
伊藤洋华的表情扭曲起来，他连连后退：“不、不！”
百贵船太郎做了个手势,让自己的几个同事都退了出去，只自己一人留了下来。
“残秽的痕迹对诅咒来说就像沿路掉落的面包屑。伊藤先生,你寻求诅咒了吗？”
“爱子……但爱子是无辜的！”伊藤洋华猛地抬头,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
伊藤洋华目露希冀，但这份希望很快就变成了惊恐。
“百贵室长，在伊藤爱子被绑架的地方检测到了杀意粒子了！”
一名刚才走出去的公安在院外举着手机喊道。
伊藤洋华如梦初醒的大叫起来：“你们快点去救我的女儿！快去啊！”
这世上万事万物都是相对的，当你选择诅咒别人,自己也会被人心所诅咒。
“另外，如果伊藤先生你拒绝警方的参与只希望我们接手的话。”
乙骨忧太抽了抽手没抽出来，有些无语。
柊月瞳对着他笑了一下，带有安抚的意味：“那忧太就留在这里吧，我去现场看看。”
“根据保密原则，我们所有的处理都是不公开审理。也就是说,一但被确认为与诅咒有勾结的伊藤先生，将直接被判定为有罪，关押或者死刑都是秘密执行。”
百贵船太郎内心的震撼不比伊藤洋华少，只是面上不显。协查通知来的时候他就有猜测，但真的听到还是心情复杂。
“这个答案，我想寻求过诅咒的伊藤先生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柊月瞳冷淡的撕破了伊藤洋华虚伪的自欺欺人,“诅咒就是这样没有道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