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临酆都
存储在脑海里零碎的记忆慢慢被拼凑了起来，半响，他像想起了什么来，眸光暗淡了下去。
“原来我已经死了……”
……
他微微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密闭的车厢内，四周光线忽明忽暗。
这是哪儿？
他坐的位置靠窗，不巧车厢窗户似乎被什么东西糊上，看不清任何景象。车内异常安静，甚至能听见窗外刺耳的风声在耳畔回响。
“下车了下车了。”白衣鬼差理了理白色西装上的灰尘，扶了扶长帽，挥着哭丧棒指挥着亡灵有序下车。
白祈年面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内心还没有从车上那场梦中完全抽离出来。
寒风凛冽卷着黄沙漫天扑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踏上这片沙尘飞舞的区域，他只感觉自己置身来到了西域戈壁。
橙黄色的雄云在穹顶流转成奔腾湍流，像龙卷风一般，似乎要将这满地黄沙吸卷进去。
面前的鬼门关只有独栋高楼。外墙都是玄色砖瓦搭建而成，层层亭檐之上都挂满了招魂铃，风一吹过，叮叮当当宛若梵音。
一同下车的亡灵形色各异，在鬼差的组织下有序地办理着过关手续。
“愣着干嘛，抓紧进鬼门关。”黑衣鬼差提醒道。
身后的亡灵催促着跟着人潮往前走，整个广场之上都是有序排队的亡灵。
白祈年抬头朝最远处的城楼眺望过去，一条鲜红的横幅在黄云混沌的背景之下尤为醒目。
待他到达城门底下，他才瞧清楚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人世间无情，地府欢迎您。
————
年关刚过，冥界一年一度的动员大会又如期举行。每年都要召集冥界五方鬼帝和十殿阎王去泰山开会。
大会的目的就是总结去年的工作经验,安排部署新一年地府渡送亡灵的指标任务,同时鼓舞各路鬼差新一年的KPI再创新高。
“地府只有致力于创新，才能有质的发展，创新就是地府发展的第一动力，创新就是我们共创文明地府的唯一途径，创新就是学习新思想争做鬼界翘楚的重要前提！”
东岳大帝在讲台上拿着话筒讲得唾沫星子横飞，往年这样的年初动员大会都是由地狱“传销”头子神通鬼来发表一场鼓动人心的“忽悠”。
今年东岳老头自己上台，可见这创新的决心不小。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创新地府的编制管理，可以招一些新的鬼才。我们冥界最不缺的就是鬼，”
“但是真正能留下来的有才之鬼少之又少，所以招聘工作大家回去就可以去落实了……务必将五方鬼域充盈起来！”
地府分为五方鬼域，东西南北中，分别为东方鬼域桃止都，西方鬼域嶓冢都，南方鬼域罗浮都，北方鬼域鬼都，以及中央鬼域酆都，各个辖区都归东岳大帝管理。
“会开完了吗？”阎玄打着哈欠，问一旁认真做会议记录的崔钰。
从东岳老头踏上讲台讲的第一句“新年伊始”开始，他就有些撑不住了。
会场的放映灯太亮了，他的睡眠较浅，虽睡得并不安稳，但不影响他打了两个时辰的盹儿。
“还没有，快了。”崔钰认真听着东岳老头的演讲内容，抬了抬金丝眼框斜睨他一眼。
“你要是实在不想听可以出去转转，老头瞅你好几眼了，就差拿话筒扔会议席上砸你脑门。”
“好歹我也是酆都阎王，这点面子老头会给的。”阎玄伸展了四肢，长腿交叠坐直了身子，捋了捋额前散落的碎发，眯着一双狭长凤眼。
在东岳老头的死亡注视下强打起了精神，佯装认真看着放映幕布上的冥界年度终极计划。
“大会就开到这里，散会——”
会议厅里的冥官陆陆续续散场，阎玄崔钰二人身材高大挺拔，大步流星地从走向后门，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人间依旧让人心生向往。”阎玄深呼了口气，看着走廊外的绿树和山峦心情也不似先前那般压抑。
“有机会可以常来。”崔钰停了脚步说。
两人一齐看向阁楼外，一群白鸟迎着三月风从他们面前掠过，像飘向翠绿山林的一场阳春白雪，纷纷扬扬。
“还有些冷。”阎玄打了个寒颤道。
他本想去泰山周边转转，但年年来这边开会，都已经开了几千年了……真要说有什么好玩的地方，那肯定是人间了。
“人间三月不像地府那样开着暖气，早说让你穿厚点，非要穿得花枝招展。”崔钰不觉得冷，他裹得厚实。
“还不允许有点生活品味了？”阎玄挑眉笑道，五官精致妖冶，丝毫不女气。
“……”崔钰。
“接下来去哪儿？”阎玄问，摆渡电梯门外短时间内围的水泄不通，两人只好在不远处等待着。
“酆都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还想忙里偷闲？”崔钰翻了翻手里的会议记录，一把塞进阎玄手里。
他这个顶头上司靠谱的时候杀伐果断雷厉风行，不靠谱的时候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我可没修年假，我偷闲怎么了？”阎玄翻了翻会议记录看了眼。
“老头提的‘鬼才纳新项目’回去就要着手准备了，年关才过，鬼节将至，这任务很是艰巨。”崔钰扶额揉了揉眉心道。
“那就早点回酆都。”阎玄道。
“不去城隍街转转？”崔钰问。
“不去了。让手下鬼差采购点带回去。不然那几个小鬼又该嚷嚷了。”阎玄说。
……
两人风尘仆仆赶回酆都行政大厦，毕安在一楼大厅候着。
“老大！”
“我又不是不回，你大晚上搁这蹲我？”阎玄在回来的冥铁上站了半个时辰才到酆都，赶上鬼差下班，被挤得站不住脚。
“你可回来了！”毕安一个箭步贴了过来。
阎玄黑色西装被挤得皱皱巴巴，服帖的大背头现在也憔悴地耷拉在额前，平时极为注意个人形象，此刻失意颓丧感达到顶峰。
他疲惫地道，“出了什么事儿？”
“你再不回来我年度金牌无常的职称可就没了！”毕安急得差点嚎出声来。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急也没用，所以你先别急。”阎玄道。
“上周我和阿傍在人间勾了一魂回来，本来城隍人事局的人给我们的资料都是没问题的，只要把那魂留酆都一周，耗尽阴寿就可以送去投胎了。毕安这时还不忘故作玄虚。“但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崔钰配合地问。
“哎呀！这鬼喝了七大碗孟婆汤和迷魂汤，检测仪器都没有任何反应，更离谱的是他的三生石上没有前世也没有来生……”
“七大碗孟婆汤？？”崔钰惊讶道，“这种情况的确罕见，确定没抓错人？”
“我这边绝对没有出错，我和城隍人事局那边的鬼差核实了多次，生辰八字都有，生死劫也都写得清清楚楚，可……”毕安欲言又止。
这鬼不能投胎他就没办法拿提成，渡送一鬼他能拿该鬼毕生功德的一成，倘若得了差评，罚金事小，他的年终分红肯定就泡汤了，金牌无常的称号肯定也会易主了。
阎玄罕见凝神沉思了片刻，道，“无法渡送的亡灵除了上古煞灵，还有三魂七魄残缺的亡灵。”
“怎么会？”毕安惊呼，“三魂七魄残缺的亡灵痴傻智力低下，但那人完全不像是个傻子。”
“亡灵在人间少了一魂半魄，回归地府之后那一魂半魄无论如何都会重新回归亡灵本体，更不会出现无法转世投胎这一说……”崔钰分析道，他也没见过这样稀奇的事情。
两人都看向阎玄，似乎在等他开口。
“倘若丢了的那一魂半魄被束缚住无法回到灵体呢？”阎玄冷声道，迈着长腿进了电梯，“把这七天的发生的事简单说说……”
毕安连忙点头，阎玄愿意帮忙，一切都有转机。
“事情起初啊，就是那亡灵进了鬼门关……”
让人不禁开始紧张。
白祈年揉了揉眉心，头好痛……
白祈年觉得心口像被撕裂了一般疼痛，神经高度紧绷着，心里油然生出冷意。
鬼门关……
“去地府。”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白祈年脑海里炸开，“摆渡大巴即将到达鬼门关，之后乘坐黄泉列车前往忘川。”
白祈年从昏昏沉沉的梦里猛得挣脱出来，一场光怪陆离的梦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上一秒他似乎还在出租房里准备着公务员面试考试……
正想着，一束光从车厢后座投射过来，驱散凝固的黑暗。
“白衣服的那位小哥…我…我们这是去哪儿？”男人有些磕绊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谢……谢谢。”男人的声音更加慌张。
“不客气。”答复的白衣鬼差笑眯眯地从他身边走过，白色的面具上幻化出弯起的嘴角。
他注视着寂静的车厢，随即挥着手里的哭丧棒向车厢前部走去。
但奇怪的是，他们都一言不发。
白祈年不再多看，匆匆一瞥便收回了视线，但若他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那些人面上不自然的神情，或许算得上是惊恐。
大巴车颠簸了两下，一个急刹后停了下来。身着黑白衣袍的两名鬼差一遍又一遍地钦点着名单。
没多久，大巴车的车门被用力打开。
“踏、踏、踏——”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白祈年借着光勉强能够看清周围的乘客，有的沉睡，有的在思考，还有的和他一样，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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