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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色门

走远了

本来夏北北还不觉得有什么,容颜这么一说,眼里也跟着温温的。伸手去拉容颜,其实生孩子这样的事对女人而言跟死了一次无异,十月怀胎,再忍着巨痛生下来,怎么也容易不了。若不是有爱撑着,夏北北觉得自己都快晕死过去。看容颜泪湿的一张脸,时过境迁,她们还是那么好,嫁在一个城市,又都一起怀了孩子,前后都要做母亲,夏北北想一想,觉得这感动是时光给的,经过沉淀之后更加厚实起来。怕容颜会害怕,强撑着笑说:“小颜,你别害怕,其实生孩子很简单很容易的。一点儿也不痛,到时候你一定比我生得还要快。”

容颜点点头,受到鼓舞一般:“嗯,我努力生快点儿,远修说了,到时候他会一直陪着我。conad2;”

夏北北被推进病房没多久,就睡着了。宋瑞寸步不离的守在一旁,紧紧握着夏北北的手不肯松开。她生孩子险些要了他的半条命,知道于女人而言生孩子是都要经历的事。等在手术室外面的那一刻他便后悔了,是真的后悔让她给他生孩子,她的那些苦他替不了,只能束手无策。宋瑞想起最早娶夏北北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很好,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为了让一个女人心安,便娶了。那时他的心里确实还装着别人,并且根深蒂固,是笃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就那样被他深藏起,娶了眼前这个女人。他那时只能保证会对她很好,收起以往的风流成性,不背叛她也不背叛整个家庭。至于爱,他自认是给不起的,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经如数给了另外一个女人,虽然那个女人从来都不知道。

宋家的大部队都赶过来了,整条医院长廊顿时热闹起来。宋夫人吓得不轻,一见到宋瑞就抱怨:“我就说北北这几天的事,得时时注意,你偏不让我在你那里陪着。”

宋瑞本就心烦意乱,时不时向里头张望,宋夫人一唠叨,更加烦进心坎里。

“妈,你就别说了。”

容颜和秦远修在病房里守了夏北北一会儿,又看过孩子之后就打算回去了。折腾了一上午已经到了容颜该吃饭的时间,她的生活被秦远修训练的一直很规律,刚到饭点就吵着饿了。宋夫人也说容颜现在的身体很重要,亏了谁也不能亏了她和孩子,容颜刚说饿,她就催促着秦远修带人回去。

秦远修过去跟宋瑞打声招呼:“哎,宋瑞,我带小颜先回去了,等夏北北醒了再过来。”

宋瑞回过头;“嗯,你快带她回去吧,慢点儿开车。”

容颜扯着秦远修的衣角,跟着他往外走。

秦远修把人拉过来:“不行,困也不能睡,回家吃完饭再睡。”

两人已经出了病房,还听见容颜央求的声音:“我在车上睡一会儿还不行么,到家的时候我就醒了。”

秦远修一出口仍旧不容商量:“那也不行,上次你就这么说,结果到家了还不是直接抱进卧室了,叫得醒你么。”

容颜有点儿生气:“坐车本来就很容易犯困,到时候我要睡,自己也控制不了啊。”

秦远修爱怜的揽着她,似笑非笑:“没事,我会一直跟你说话。”

容颜耷拉下脑袋不理他。

一出医院正好碰上来看夏北北的白林和秦郝佳,秦郝佳手上提着漂亮的水果篮和礼品盒。看到两人从医院里出来,老远便问:“你们要回去了?”

容颜看了一眼没说话,她还正在气头上,用沉默表示他对秦远修的抗议。

秦远修淡淡的:“小颜饿了,带她回去吃东西。”

白林看了看容颜,瞧出她似乎不大顺心。二话不说的瞪了眼自己的儿子:“你怎么回事?又说容颜了是不是?别天天摆你的冷脸,有什么话就不能好好跟她说?你这脾气就不能改一改?”

秦远修按着眉骨无话可说,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还有什么脾气,再大的脾气也被容颜给磨合得没棱没角了,哪一时又真舍得对她大呼小叫了?细数起来他再暴躁也没冲她乱发过脾气,或将自己心里的不痛快发泄到她的身上的。白林这样说他,可真是天大的冤枉。但媳妇正在气头上,他还得哄着来。

“是我不好,她要在车上睡一会儿,我不让。”

秦郝佳在一旁不满的掺言:“可真是法西斯。”

白林刹时也很不高兴,就像容颜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把人扯过来,哄了两句:“我知道远修他不是个东西,没事,我说说他。”矛头即刻调转,语气可不似先前的温婉,生生的像要把秦远修吞下去:“你怎么回事?小颜想睡一会儿你就由着她啊,这是什么大事么?再说,她现在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想睡,本来就不能跟正常人一样,你怎么就不知道顺着她?没见哪个男人像你这样当丈夫的,我这个当婆婆的再唠叨也不会像你这么**啊。”

凭心而论,白林现在真算个好婆婆,这聪明的女人要是一开窍,就会比寻常的人更明事理。最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让人厌烦的,通通收敛得无影无踪,很难让人瞧出以前这是个处处跟容颜针锋相对的女人。

秦远修不说话,蹙起眉头略微哀怨的看向自己的老婆。

容颜立刻心软下来,白林这样说他,她看着也是很心疼的。秦远修怎么想她又不是不知道,上一次她坐在车上睡着了,回去怎么叫也叫不醒,睡眠的时间又格外长,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了,饿得难受,爬起后一下吃了很多,没过多久胃就开始发胀,秦远修帮她揉了很久,又是担心又是责备的。

就站出来帮他说好话:“妈,其实不怨远修,他是怕我睡着了不吃东西,醒来后吃太多胃又不舒服。”

白林轻抿起嘴角,这是个聪明的婆婆,这一步也早就料准了。

秦郝佳挽上白林的胳膊,来回看了秦远修和容颜一眼,叫上她退场:“妈,我看咱们还是进去吧,明显这小两口是一条心的,我们跟着掺和不是找事么。”

在白林看来,有这样的场面比什么都好,日子不就是两个人过么,他们彼此不一条心了还了得么。

临进去前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两句:“远修啊,小颜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你处处担心她,但心疼也得有个限度,她想干什么,只要没有危险就让着她点儿,怀孕是件辛苦事,也总得给她找点儿乐趣吧。”

秦远修点点头:“我知道了妈。”她们母女前脚一进去,秦远修侧首看她:“现在满意了?还心疼我干什么,你怎么不让妈抽我啊。”

容颜讨好的缠上他的腰,露出细碎的牙齿明媚的笑着:“我怎么忍心呢,你可是我的亲老公。再说,就算我让她抽你,她也舍不得啊,谁不知你才是她的心头肉。”

秦远修反手抱住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心头肉。”

今天等在手术室外看宋瑞焦躁不安的样子,很影响带动他的情绪,真等容颜生孩子的时候,不知他得成什么样。

容颜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嘟起嘴不满:“怎么?说我是你的心头肉,你说的很违心么?”

秦远修抓过她的手捏在掌中,放在唇际亲了亲:“竟瞠说,我是为你生孩子的事发愁。”夏北北说不疼,一听就是安慰容颜的。就算容颜现在没心没肺,真到生的时候也能感觉到,比谁都怕疼的主,还不知得折腾成什么样。叹了一句:“让女人给男人生孩子实在不科学。”

容颜怔了一下,拿眼睛白他:“就你科学,让你生孩子能行么?在生出来之前你把他放哪儿啊?总不能揣在兜里吧。”

秦远修弹她的脑袋,似笑非笑:“就你的想法奇怪。我这是心疼谁呢?还不是你么。”

容颜边走还边说:“不是跟你说了么,别担心,我保证不害怕,而且生得很快。再说,你不是要一直陪着我么,到时候要是真的很吓人,你把一只手借给我,让我咬着就好了。”

“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到时候你随便怎么咬都行。”

晚上本来要去看夏北北的,吃过晚饭还没出门,白林和秦号天过来了。

容颜穿得不少,是秦远修才给套上的,既然不出门了又怕她太热。带上容颜上楼上再脱下来,回头招呼:“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给她换件衣服。”

现在时气不是很暖,容颜本来就挺个肚子,稍穿多一点儿就跟个球似了。她对自己的形象一直很郁闷,渐渐的衣服都不想穿了,实在没法下眼,肥得装以前的两个自己还有余。秦远修说这样挺好,圆滚滚的比以前还好看,她笨手笨脚的真若自己忙活他也不放心,还不如由他全全包办。

容颜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干嘛都不中的年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连穿什么怎么穿,甚至何时增何时减都由别人说了算。她感叹社会主义新风尚男人越来越向上的时候,同时也深深为自己的堕落不耻。

白林看了一眼,笑着对秦号天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儿子大了就白养活吧,他对我们永远不带这个样子的。”

秦号天自已倒了杯水,感慨:“还不是你生的好儿子,这两个哪个不是白眼狼,娶了媳妇还能记得我们这些老家伙么。”

白林还是心满意足:“记不得我们倒不要紧,他们的日子过得好就行,我们也就放心了。再说,人一代代的不就是这样么,真正指望的能有谁,还不就是跟自己过一辈子的人啊。都说儿女是前世欠下人债,我看啊,倒不假。”

再下来容颜着装轻便很多,一身质地软软的睡衣一样的东西,前面有一个卡通图案的大口袋,全身都是浅粉色的,浅淡的颜色映衬着她小鼻子小脸的,像只粉色的小猪一样。真难想象这是秦远修帮她套上身的,平时自己都是冷色系的人,从不记得像其他男人那样穿过五颜六色的衣服。以黑色居多,连蓝色和白色这种还算素净的衣服也很少穿。可见,容颜在他心里长到八十岁也还是个孩子,非得宠着才像话。

白林给容颜带了一些吃的,知道她爱吃各色各样的小点心,来之前刻意让厨房做了一些。拉着她去餐厅里吃。

才走两步,秦远修就发话了:“妈,她才吃过晚饭,给她少吃点儿。”

白林回头瞪自己的儿子:“你怎么那么操心,我和小颜又不是傻子,吃多吃少用你说。”再转过头看容颜,一脸同情,就好似嫁给她的儿子,实在是太委屈了。

秦远修坐过去跟秦号天聊家常,问起秦绍风:“绍风这段日子忙什么呢?”自打过年的时候聚在家里吃过一顿饭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秦号天放下杯子:“也很多天没回家了,最近很忙,听郝佳说是去d城忙医院的事了。绍风跟你差不多,是个业界上的奇才,做事比你可认真不少,场面弄得也比你那时候大了。”秦号天说这些话的时候,掩不住的心满意足。

经他这么一说秦远修就知道了,秦绍风在那里搞医疗卫生这一块。

“d城条件不错,也就人院一家大医院,其他就没有很俱规模的。绍风在那里投资医疗卫生,是个好想法。”

秦号天问他:“你有什么打算?等小颜生完孩子是想干点儿什么?”在秦号天看来,秦远修这种事事都能做好的人也很麻烦,往往都是什么也不想做的那种人。除非有一种工作能时时把妻儿带在身边的,才对他的胃口。

秦远修眯眸想了一下:“自己开公司吧,不过说这些都还太早了。怎么也得等孩子断奶才能工作。”

秦号天刹时间对自己的儿子很无语,以他现在这个宠爱度,五岁之前也不知能否断了奶。

看了一眼时间:“行了,我跟你妈得回去了。也没什么事,你妈说想给小颜送点儿吃的,我们就直接过来了。”

白林从餐厅内出来的时候容颜还在里面吃,她拽了一把秦远修:“别叫小颜了,她很喜欢吃甜点,我让她在里面吃呢,你也别送了。”

秦远修看了餐厅一眼,还是将人送到门口,快速折了回来。

白林带了满满一盒,足有十几块,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七八块已经被容颜吃进去了。她觉得还很不够,正要往嘴里填。被进来的秦远修一把夺过来,连带食品盒一起都收了。

容颜瞬间可怜巴巴,跟在他屁服后面企图挽救那半食盒的点心。

跟他打商量:“老公,我再吃两块行不行?”

秦远修不说话,拿着一直往外走,看他那个样子是打算扔出去。

容颜妥协了,跟他讨价还价:“那我只吃一块行不行?”

秦远修转过身眯紧眸子看她,半晌:“你怎么就不听话,吃那么多看晚上谁不舒服。”

容颜小声嘟囔:“我晚上要是不舒服我忍着不吵你还不行么。”

秦远修嘴色一钩,笑得有点儿狠戾,她这叫妥协么?分明是治他么,她忍着还不如折腾他好受呢。

这回一点儿商量也没有了,几个大步走过去,一手扔在垃圾筒里。回过头看着她:“我看谁还敢给你拿这些东西过来。”顺手掏出电话给白林打过去。

容颜很泄气也很悲愤,默默的转身上楼,看背景是有点儿委屈。

秦远修手边的电话才接通,来不及说就挂断了,大步追上楼,从身后将她抱住。偏头苦笑了一下,实在没话说了:“宝贝,我错了还不行么。又生气了?我那样是为了谁好,嗯?”

容颜转过身,埋进他怀里。

“我也没说什么啊,不是去看北北么,你不给我穿厚一点儿。”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能够预料,如果认定的天长地久足够久,说好的永远也很远,容颜便想一辈子都这么不省心,让他将所有心思放在她身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回头,发现苍海桑田间他们都已经老了。那么多年,竟从来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到别处,可真是一心一意。

就怕一辈子不过眨眼一瞬间的事,只怕那时她最后悔的,便是当初为什么不省心不听话,非要让他辛苦的一生这样忙碌?

到达医院的时候,宋老爷子和宋夫人已经回去了,就宋瑞一人呆在病房里陪着。

宋瑞拍了孩子的一沓照片拿给夏北北看,新生儿轮廓还很稚嫩,长得像谁根本就看不清楚。夏北北看着的时候就觉得他像宋瑞,经她一描述神奇了,鼻子眼睛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宋瑞拿过去仔细看看,觉得像夏北北,他有很强大的理论做依据;“不是说男孩儿长得像妈妈,女孩子才像爸爸么,我看他五官长得跟你很像。”

容颜把脑袋探过去,冒出一句:“你们胡说么,这个小东东根本还看不出来长得像谁么。”

不知容颜怎么就钻出来了,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本来夏北北和宋瑞讨论热切,压根就没注意到有人进来。容颜不声不响的就掺言进来,起初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宋瑞已经弹上夏北北的脑袋:“说话怎么跟容颜似的,谁儿子是东东了。”

夏北北这一下被敲得很冤,瞠目结舌:“我才没说微然是东东啊。”

两人愣了一下,齐齐转过头。容颜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们,那意思像在说,你们怎么那么傻。

宋瑞顿时感觉很挫败,偏过头寻找到秦远修的视线,板起脸:“我说秦远修,这都几点了,你媳妇不是该睡觉了,你不在家哄她睡觉,跑这来凑什么热闹?”

秦远修不理他,挑了张椅子过来按着容颜坐下。

容颜挑明了问宋瑞:“怎么?我们来看北北你不欢迎?宋瑞,自打你有了儿子我瞧着你的腰杆很硬么,而且脾气也很火爆了。”

秦远修揉揉她的脑袋:“宋瑞这是跟你记仇呢,谁让你说人家的儿子是东东。”

容颜即刻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一脸茫然:“我说过么?”转而更加不解:“就算我说了有什么错么?谁敢说他儿子不是东西?”

宋瑞已经快吐血了,觉得跟容颜争这份情理会短命。按了两下额角,同情的看向秦远修,也不知他平日里是怎么受的?不过怎么受也都是活该,容颜这个样子还不都是他一手给惯的。等着吧,哪一天她上房揭瓦了,看他怎么受?

“我出去抽根烟。”问秦远修:“你来不来?”

秦远修跟着一起出去了。

容颜理顺夏北北额上的头发,笑盈盈的问她:“怎么样?还疼么?晚上吃饭了吧?”

夏北北的脸面比刚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好多了,红润有血色,满脸幸福的光。

“嗯,吃了不少。本来就不疼,现在更没什么感觉了。”

容颜捏她的脸:“你就别骗我了,生孩子哪有不疼的,非跟死了一次差不多。我知道你怕我害怕,你都不害怕,我也不害怕。”

夏北北无话可说:“早知你这么勇敢我得实话实说,真是疼啊,不过疼也很幸福,等到你生孩子的时候就知道了。”

容颜手里握着那一沓照片,一张张的看过来。笑嘻嘻:“不用等到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瞧瞧,小家伙长得多可爱,还白胖白胖的,刚才我乱说的,这气度长得比宋瑞还好看,大体跟他爸有点儿像,北北,你生得很成功。我要是生个女儿,就给你儿子做媳妇吧。省着孩子长大了还得现找,多麻烦。”

夏北北很激动:“好啊,你和秦少的孩子,人品我信得过啊。”刚说完又苦下来,一脸担心:“不过,你万一要生个女孩儿长得该像秦少吧,太漂亮了追的人肯定多,万一我们家微然要是没有机会呢,可怎么办?”

容颜听人夸她女儿将来会生得如花似玉,又间接夸她老公长得一表人才,心里很高兴。拍着她的肩膀压制一腔得意正义的安抚:“你别担心,机会是要争取的,你让你儿子积极一点儿,再加上我们这一层关系,肯定不是什么问题的了。”

夏北北果然实心眼,把心放到肚子里:“经你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

容颜在那儿蹭到快十二点了还想赖着不走,她们还没聊够,夏北北甚至热情的腾出半张床来给她。一个刚生了的,和一个即将生的,躺在床上聊得一团欢心。夏北北时不时摸摸容颜圆鼓鼓的小肚子,她的一下没有了像很不适应,这样摸上去的时候感觉很踏实。

宋瑞抬腕看了几次时间,没有办法,只得对秦远修施压:“怎么?还不带你媳妇回去睡觉?这丫头的觉不是比一般人多么。”

若是以往到了这个时间点上秦远修二话不说的带人回去了。可是今天不一样,出来前把那半盒点心扔了,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后悔了,感觉很对不起她,明天非得打电话再让大宅那边送两盒过来。可那毕竟是明天的事了,今晚他的愧疚还很浓厚,就非得宠着她不可。看她们聊得实在欢心,看了几次时间也不说叫上人回去。

斜眸睨了宋瑞一眼,很冷情的说:“你急什么?没看到你老婆不想让她走么?”

宋瑞咬牙切齿:“我看是你不想让她走。”

容颜没听到这边说什么,转过头来一脸欢娱的问秦远修:“老公,他们的儿子叫微然,我们的女儿叫什么啊?”

秦远修抬起头,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们的是个女儿啊。”

容颜不以为意:“你不是喜欢女儿么,我肯定得生个女儿啊。”

秦远修是喜欢女儿,她生出来的女儿肯定跟她一样讨喜,捧在手里也让人欢心。将来一定会有许多男孩子喜欢,他可得看好了。

容颜又催他:“你说,叫什么啊?”

秦远修桃花眸子微微眯起,想了一下;“等到你生的时候夏天就快来了吧,就叫夏初吧。要是个男孩儿,我们再想。”

容颜立刻转过头去,跟夏北北接着聊:“到时候让微然跟夏初上一所学校,这样微然就能看他媳妇了,就算有人喜欢夏初,也无从下手了是不是?”

夏北北当真事一样,竟这么信服:“你说得没错,这个办法太好了。”

宋瑞生出感叹,八字没一撇的事呢,她们就能计划畅想得跟真的一样。转而一想,心里跟着开怀,若容颜真生个女儿,能嫁给他们的儿子自然好的没话说。秦远修和容颜的孩子,怎么想也差不了。

那一头秦远修可不愿意了,不过这话也只敢对宋瑞说说:“别想得太美,我女儿看不看得上你儿子还说不定呢。”

宋瑞耍起厚脸皮:“看不看得上又怎样,没看你媳妇已经订好了么,就不信你秦远修最后不听她的?”

眼见就快一点了,实在太晚了。

秦远修走到床边,轻轻的把自己的老婆拉起来。一手抚在她圆圆的肚子上。

“真得回家睡觉了,没聊够我明天再带你过来。”

容颜打了一个哈欠:“好。”扭头对夏北北说:“北北,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过来看你哈。”

过半夜的这个时候,路上的车水马龙已不像白天乃至前半夜那么热靡,昏黄的路灯下万物的影子都拉得很长。经风一吹,两侧泛新的树影微微摇曳。车窗开一条缝隙,夜晚略沾了春意的风拂进来,少了一些烟尘之气后显得格外清爽。

容颜觉得春天很好,眼见夏天就要来临了,到时候流着她和秦远修共同血液的小生命就会来到世上。一想想她会有着与秦远修相似的眉目轮廓,心中即时一团和绚。真想快点儿把他生出来,她都已经等不及了。

秦远修将车子开得不急不缓,路再侧的景致悠悠的过。容颜靠在座位上像躺在摇篮里,感觉很舒服,之前还不觉得困,这一会儿没跟秦远修说上两句话,就瞌下眼皮睡着了。秦远修脱下外套盖到她身上,将车窗关紧。

容颜刚睡下就像做了什么美梦,软软的叫了一声:“老公……”不等秦远修应她,呵呵的笑了起来,酒窝陷进去,连眼角都是弯的。如果不看她双目闭紧,还以为已经醒了。

秦远修侧首看她,目光湿温软软,似笑非笑。容颜缩在他宽大的西装外套下,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像只可爱的毛茸玩具。就这么一个人,年复一年,看了又看,秦远修还是会忍不住的喜欢进心坎里。一想到嘈杂的红尘里要有她一直陪着,就顿时被幸福盈得满满的,太满了,好像盛装不下。

手指落到她的脸颜上,指尖轻轻的画,每一笔他都熟悉不已,从她一张脸还没有长开的时候就看着,直到她毕业,嫁人,再为他生孩子,他承纳了这个女人的一切,是此生做过最让他心满意足的事。

一束刺眼灯光直面射来,急迫得像一盏杀戮的利刃。秦远修下意识眯紧眸子,抽回手握紧方向盘,千钧一发间抬眼瞧去,正前方一车大卡车正以一个决然的冲击力逆向驶过来。相距实在太近,秦远修想急速打拐都已经来不及,随着两车过份的急速拉近,原本眯紧的桃花眸子透光挡风玻璃骤然深邃。几乎是反射性的朝容颜扑过去。耳畔炸开猛烈撞击的剧烈响动,车子以一个天翻地覆的势头被推出几米,滑行中溅开一地的火花……

秦远修拥紧容颜时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她睡着了可真好,不用睁睁的看到这灭绝性的一幕,以后想起,都不会觉得害怕了是不是?

容颜在一阵撞击声和闷哼中睁开双眼,受了惊吓,想叫喊,方感觉身上重重的压着一个他,秦远修的车子一直被逼退到路边,将拦杆压倒一片。哪里来的一束明光,将这一片狭小的天地里照得宛若白昼。有一刹那,容颜只觉恍若异世,在这个明亮的世界里,简单的就只有秦远修,孩子和幸福,这是她容颜的全部。满满的,就盛在她的心窝里。她目瞪口呆地捧起秦远修的一张脸,眉如墨画,眼似秋水桃花,永远都是这般好看的模样。不论过去多少年,都要清析刻印在她的心田脑海里……这是她心心念念的男子,与她誓死白头,携手共牵的结发人。她才梦到为他生一些一些的孩子,此刻,他便嘴角漫血的看着她。

一刹间,容颜感觉哽动得声带都要断裂,轻问他:“老公,你是不是很疼?”

秦远修微微弯起眸子,也只能摇了摇头。半晌,轻描淡写的钩起唇角,跟无数个闲闲的瞬间一样。他哪一处都完好,没有一处的疼,若说疼也只是心疼她。

“哭什么?老公抱着呢,不怕……”一句话说罢,啐出一口鲜血来,就绽开在她胸口的位置上,他的深黑外套早已滑下,容颜雪白的衣上瞬息像暗夜里开出了大朵大朵妖娆的花。

容颜觉得心口那里滚烫,从没想过人的血液是如此的高温。太艳丽妖娆,她不敢看,定定的盯紧他。除了嘴角那点明艳的色泽,俊颜苍白得几近吓人。她不是害怕,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一张口便哽咽,无声无息的掉眼泪。这一刻像长大了,说出的话也如斯平静,像午夜醒来,就安然的躺在他的臂弯里,他睡眠一直很轻,跟着醒来后抱着她说话。那样的场景,情浓得跟此时一模一样……容颜捧着他的脸,隐隐含了笑:“远修,你说过,等我生孩子的时候要一直陪着我。我知道那一定很疼,可是,再疼我也心甘情愿……我要为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不光是夏初一个……”

秦远修想抬起手触碰她,动一动,才觉出无力。这无力不单指掌这一处,全身某处像破开了口子,力气和生息就这么,潮水一般渐渐的退下去。

只撑着隐约含糊的笑,也像透明了起来:“小颜,老公今晚感觉对不起你,那些甜点没让你吃尽兴……你从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用生命爱着……许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你在雨中大喊我的名字,却不知,我的心都碎了……”他还想说更多,还有那么多的话没有说完,他们还有一个孩子,他还有这个挚爱的女人……可是,这一次,秦远修却觉得是真的累了,那么想撑,仍旧无法再撑下去,努力盛开这最后一个表情,是他温润如水的倜傥模样,声音轻得如风似雾,响彻在容颜的耳畔:“小颜,我……爱你……”像一出有头无尾的折子戏,怎能说与世人听?

容颜手臂僵麻,想抬起来抱住他,紧紧的抱住。却仿如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无能为力,他怎么……一下便离得那么远,容颜再想伸出手,便觉着,与他隔了一座桥,还隔了一片茫茫水域……滚滚黄砂迷了眼,前世今生再不能辩。

卡车停了几分,像历经一场撕杀后站在滚滚血流中喘息发狠,目光仍是险恶含恨,有狰狞的面孔,腐烂浑浊的灵魂一般。警铃充斥整段空间之时,再度重重的撞上来,更像是自残,猛烈擦过车身,在一阵突兀刺耳响动之后翻转崩塌。容颜死死盯着,光与影交织闪烁,瞳孔一阵刺痛,真像看一场惊忪的电影,世间万物在这一刻像徐徐落幕,红布铺天盖地扯下来,从她的眼瞳由上及下,她怀里这个男人,正被一点点覆上容颜。容颜想哭,眼瞳滑下豆大的血珠子,一颗颗砸在他沉睡如莲的眼角上,像他们同甘共苦,同喜同泣。容颜只在晕睡前还想,她可真是爱他……就这么一双含泪眼,转眼苍海桑田。

容颜昏昏噩噩的做一场梦,场景还是看过夏北北回来的那一晚上,秦远修的车速开得缓慢,她倚在座位上睡得很香甜。被秦远修叫醒的时候,已经到家了。他把她抱在怀里往室内走,即便夜里的春风,也是微暖的。她不知怎么没有穿鞋,赤脚晾在空气中,很是舒服。

秦远修凝紧双眸看着她,整张脸与日月同辉。

容颜看着欢喜,紧紧揽上他的脖子:“秦远修,你要陪我老去的对不对?”

秦远修双眸点点清亮,说出的话比风轻:“小颜,你这样,让我怎能安心的走……”

睡梦中容颜一下便哭出来:“你要去哪儿?不是说过到死都陪着我么?”

秦远修不说话,仅有浅浅的笑,这笑并不陌生。容颜想起初见,那时她与他的初见,不是他与她的初见。阳光浸迷的窗边,男子一杯清水,一身风流倜傥。

容颜伸手去触及他此刻的样子,明明是笑着的,却越发的看不清楚,指掌穿过去,秦远修便散了,哪里是在他怀里,挺着个肚子坐在某段分岔的路口上,眼前昏黄也迷暗,分不清他去往哪里。这一身的重量压得她起不来身,想追上去也没有可能。她坐在原地又哭又喊,歇斯底里喊他的名字:“远修……远修……秦远修……”

空气中漾起离别的哀歌,隐隐唱进人的心里去。容颜听到自己的回声,渐渐就没有了。她努力的张大嘴巴,却再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梦里她找不到她的秦远修,他把她和孩子就丢弃在路边便不见了,可怎么办?

再一转眼便又看到他,隔着实在遥远,还是一眼看到。他看她的眼神专注,定定而灼灼。容颜没有力气,坐在原地不声不响的望着他,只静静的掉着眼泪却一句话也不再说。她不知道秦远修这是怎么了,竟再也不心疼她,就那样远远的看着,也不肯走过来抱起她……

容颜这一觉睡得冗长,梦里梦外都像在不停找寻,找到最后指掌之中仍是空。她生起绝望,在那么一片荒凉又陌生的领域中她很害怕,起初不论多远多久,秦远修总还能同她打个照面,尽管短暂得眨眼一瞬,她仍旧心里满足。可是,到了最后,竟连一眼都不可见。

夏北北从病房里出来,跑到走廊一端静静的抹眼泪。

宋瑞过来时老远看到她,走过去将人揽进怀里。

“别担心,容颜肚子里还有孩子,就算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也会醒过来的。”

夏北北拼命的咬着唇齿,还是听到断续的呜咽声。正因为她肚子里怀着孩子,她才更担心。容颜已经晕睡三四天了,就那样不吃不喝的睡着,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行。

宋瑞其实不懂这些医学上的东西,但总觉得容颜不会对那个孩子不管不顾。

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丝笑:“你真的别想太多,容颜或者只是觉得怀着孩子太累了,她那么懒,定然想借着这个时候多睡一睡,她很快就会醒过来。再说医生也说了,她的病症在眼睛上,身体上并没有受伤,晕迷不醒只是一种睡眠状态。她那样睡着,总不该有什么事的。”

看来宋瑞还是有点儿先见的,虽然当时那话纯是用来安抚夏北北的,实则他的心里也一直没底,嘴里起了一层的水泡,火大得连饭也吃不下。但好歹让他蒙着了,容颜当晚就醒了,在昏睡的第四天头上,终于转醒了。

容颜没感觉自己晕迷不醒,总以为是从一个空间到达了另一个空间。没想到到了哪里都一样,四处皆一片一片的黑。不过她嗅到了医院特有的味道,是她最不喜欢的阿司匹林味。猜想出了车祸之后是被送来这里了,但怎么这么黑,即便是晚上总也该有丝光亮的吧。城市的夜晚什么时候这样纯粹过。她不知室内有没有人,伸出手四处摸了摸,手掌触到床边的人,趴在床上似乎睡着了。试探着张口唤:“远修……远修……北北……”

床边人即刻惊醒,容颜一只当即被人紧紧握住,说话之前已经掉开眼泪。

“小颜,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这么懒这么能睡,你想吓死我是不是?”

容颜听出是夏北北,而且听出她哭得厉害,心里一时很沉重:“北北,你先把灯打开好么,太黑了,我看不到你在哪里。怎么这么黑呢,是晚上了?”

夏北北不说话了。

容颜隐隐觉出什么,车祸发生的时候,双目一阵刺疼,虽然是晕厥了,可是在那之前她就已经觉得看不到东西了。只是睡梦中能看到,就没觉得自己双眼出了问题。这一刹猛然惊醒:“北北,是不是我的眼睛失明了?”没等夏北北回答,她已经惊坐起身,胡乱的揪住她,急得快要哭出来:“远修呢?远修他在哪里?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再问不下去了,怎么可能没有受伤呢,明明吐了她一身的血。

夏北北过来抱住她稳定情绪,轻轻拍打她的背不让她太过于激动。

“你怀着孕呢,别太激动了,听我慢慢跟你说。秦少他没事,本来一直陪着你呢,刚出去抽根烟,你就醒了。”先将她扶到床上躺好:“你别急,我去叫他。”

容颜感觉不似真的,心里仍旧跳成团。若真是那样,真是天大的美好与荣幸。早知这样她还在梦里折腾什么呢,她晕睡不醒,一定把他吓坏了。

“北北,你没骗我吧?远修他好好的?”

夏北北在她身边笑起来:“等我叫他进来,是不是真的你不就知道了么?”

容颜缩在被子里,每一个细胞都紧张,连带脚趾都伸张着,紧张得全身都酸都痛。就像等待一个奇迹发生的时刻,是人生最最曼妙又难求的时刻,她从没这么期待过一个瞬间,好像再迟一点,再迟一点,她全身的血脉就全部崩断了。这一刻的时间这么难熬起来,她最担心的那个人……

容颜蓦然怔愣,虽然什么都看不见,还是下意识睁大眼睛,所有思绪都停止,全世界就有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就这么真实的,响彻在她的生命里。动容得她没话说。

男子缓慢的倾身上来,将她密实的抱在怀里,一张脸埋进她的肩窝,一出口声音沙哑,听出他疲惫又惶恐:“你还知道醒过来么?不是打算吓死我,容颜,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我。”

容颜不说话,也看不到他,伸手揽住他,轻轻抚他的发,还是觉出前所未有的安心起来。以为就要失去他的时候,他还能好好的就在身旁,容颜觉着,就全从此再也看不到光明,也没有什么了。良久,哽咽着说:“谁说我不心疼你,我怎么可能不心疼你。你在梦里对我说你要离开了,我很害怕,便一直走不出,我不停的找你,不停的找你,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等我。你告诉我,你有没有怎么样?哪里受伤了?你不要以为我看不见了,就想骗我。”

秦远修从她身上起来,将人抱起来揽进怀里,拉着她的手覆上面,隐约的笑给她听:“你摸摸,多荣幸,我没有破相,而且也没落下半点儿残疾,就算你看不到我现在的样子,也不用嫌弃我。但内伤的确是受了点儿,怎么办,我活不了太久了。医生说也就活个六七十年,再长是不行了,我本来想陪你一百年的,你有什么打算?”

容颜怔了一下,转过身摸索着抱紧他:“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秦大少,你不用害怕,不管怎样我都一直陪着你。”

秦远修顺势抱住她,又不敢挤压她的肚子,只能松松的抱着。

“真不用担心,我没有大碍,肋骨挤断几根,内脏没受什么大伤,现在的医学对于我这点儿伤实在算不了什么。只是你以后得听点儿话,我现在这个样子还在恢复期,抱着你们娘俩楼上楼下的跑怕是不大容易了……”

不等他说完,容颜马上接上话,像发誓给他听:“我保证,以后都乖乖的听你话,你不让我睡觉的时候我就不睡,不让我吃太多东西我也不吃。不光是现在,等你恢复好了,我也会听话,不再耍赖让你抱来抱去的。你看行么?”

秦远修言辞简单:“不行。”怀揽着她的动作不变,悠悠的说:“你是我老婆,不让我抱不让我碰的,像话么?”

容颜嘟囔:“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远修轻笑:“你什么意思?非得让我抱么?嗯?”语调里是闲闲的邪魅,听到容颜心里又恼又欢喜,还能说笑,看来是真的不痛不痒。听他继续说:“谁说不让你耍赖了,只是你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不听我的话会很危险。等到生了夏初,你想怎么就怎么。”

容颜喜极而泣:“老公,你真是太好了。”

秦远修心思还是有些沉重,看了看她的眼睛,抬起手指轻轻的抚。

容颜攥住他的手,冲着他笑:“只要你好好的,我不在乎看不看得见东西,真的。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我也不大喜欢看电视。就算一辈子也看不到东西也没什么,只要你上哪里都带着我就好。”

她越是这样说,秦远修越发的心疼她:“我知道现在看不到东西你会觉得十分的不方便。乖,别害怕,医生说是玻璃碎片划伤了眼角膜,只要重新植入一块新的眼角膜就会恢复正常视力。只是你现在怀着孕,还不能做手术,等到孩子生出来的时候,就可以了。这几个月就只能这样,真是委屈你了。不是还有我呢,老公会把你照顾得很好。不论你看不看得见,我都会时时刻刻把你带在身边。”

容颜对他的话总是深信不疑。转而想到其他,紧紧攥着他的袖子,往怀里凑一凑。

“肇事者抓到了么?那人是不是喝多了?”否则不该有那样的反应啊。她当时怎么看着,都觉得像是来寻仇的。否则哪有人一不小心撞了一次,再不知悔改的撞上第二次。而后一次明显有自毁的倾向,不知那人有什么想不开。若不是喝大了,谁会做出那样的事?

若不是她问起来了,秦远修倒没想主动跟她说这事,毕竟是件可怕的事,怕她以后再想起心里都要有阴影。但容颜是个聪明的女人,既然她这么问了,就说明她心里存有疑虑,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骗过去的。反正浪头都已经过去了,索性跟她直说。

“的确不是一般的交通肇事,是那人刻意谋划好的。我们当晚回来得晚了,正好给了他下手的好时机。小颜,都是我不好,害你受这么多的苦……你知道当年秦郝佳和我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就是那件事引发的,只是没想到时过境迁又如馊水一重新泛上来,仍旧可能造就这么多的不幸……”秦远修声调淡下去,许是不想回忆,更不想述说,那滋味跟秦郝佳一样,是可能让体肤生疼的一种滋味。“当年那件事发生三年后,我为那些人设计了一个圈套,罪证确凿,无一幸免的锒铛狱,条条皆是重罪,动用了关系之后判下来的全部是无期徒刑。我没想让他们就那么痛快的死,别人承受的生不如死,他们总该跟着一起尝尝才是。如果不是这个人越狱了,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出来的一天。其实前几天我接到电话,说有人越狱了,当时就找人查过,以为是逃去了国外……没想到……”

容颜不想让他再说下去,知道当年那件事让他很痛苦,并且许多年之后也一直痛苦着。就连秦郝佳也是,那些人用最卑劣不耻的手段毁了一个女人的一生。若是有人这样对她,定也不想轻饶。死了多容易,有些人死一次就能抵罪,有些人死一百次却也不够,莫不如就那样长年累月的生不如死,否则不是太便宜了。

拦断他的话,仰起头问:“远修,那现在这个人抓到了么?”

秦远修语气淡然:“没有,不过抓不抓他都没有用了。听警察说再撞击第二下的时候翻了车,被砸死了。”

容颜萦萦还能想起那一幕,男子猥琐的一张脸当时的确很绝然。那种人也能生出自行了断的勇气,也不算窝囊到家了。

“远修,既然我们都没事,过去的就过去了。其实你做的没有错,当年你不能不救自己的姐姐,否则就是天理难容。但那些人也的确没有逍遥自在活下去的资格,若不然,还不知会害多少人。”能做出那些事的人,本质又能好到哪儿去。只是这么沉重的一块石头压了许多人这么多年,如今再像山一样崩塌一次,命运这样反复,可真是残忍。知道他不想提及,她听到的已经很多,也不想再听。握着他的手掌:“我有点儿饿,想吃东西。”

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听声音是似笑非笑的,还佯装出毫不疼惜的模样;“你也知道饿么?饿还敢贪睡不起来。”

容颜攀着他讨好:“老公,是我不好,我错了……”若早知他在这里安好的等着她,如何也不会晕死过去不肯回来的。

梦里那些惶恐真实得几近杀死她活蹦乱跳的心,而她苦苦找寻也怎么也找不到的人就安好的等在这里。那时混沌不清,找不到出来的门路,也不想出来,自然醒也醒不过来。

秦远修让她躺好:“你乖乖的躺着,我叫北北进来,她在这里守了你好几天,你那样睡着把她急坏了。我去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已经醒了,直接带饭回来。”

容颜看不见任何,但仍旧觉得很安心。点点头:“好。”

明明已经醒了,不知怎么,夏北北还是忍不住一说话就要掉眼泪,那哭腔太明显了。即便什么也看不到容颜还是清析的感知到。知道这些天她一定是急坏了,她那样睡着不醒来,不仅自己会有事,孩子也会跟着有事。眼见没几个月就生出来了,真要有个闪失便是两条人命,多么可惜。

“北北,你别哭了,我不是已经醒过来了么。看不到也没什么,有远修陪着我,即便什么都不用看他也会对我很好。”

夏北北拉着她的手,自己的反倒冰凉冰凉。这些天哭了太多次,喉咙便像伤到了,一说话就会觉得疼。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秦少是对你最好的人,小颜,你这一辈子做得最成功的事,就是嫁给了秦少。想想可真为你高兴,有这样的一个男人用生命爱着你。是啊,有他照顾你我很放心。只是太高兴了,你前几天一直醒不来,我很害怕。”以前从不觉得生命很脆弱,可是,段安弦离开之后她忽然像恍了一下神,从那以后便觉得,生命比什么都易碎。所以,她很害怕。

容颜想起她也才刚生过孩子,都还没有满月,就在这里守着她,身体怎么受得了。

“北北,你怎么下床了,不得好好休息么。这几天就这么陪着我呢是不是?微然呢?你不得给她喂奶么?”

夏北北拭掉眼泪,笑笑:“没事,你别担心我。宋瑞在隔壁给我弄了病房,平时都在床上休息。微然到了时间会有人抱过来,一点儿都不担误事。等你能出院之前,我打算一直陪着你。”

其实容颜倒很想出院,秦远修不是说了么,除了那一双眼睛,她全身没有一点儿毛病。但生孩子之前眼睛也没有办法医治,何必要在这里呆着。想了一下,问她:“北北,秦远修受伤了么?医生怎么说?”

夏北北知道她担心,握着她的手声音肯诚得没说话:“你不用担心秦少,他是受了伤,不过不算太重,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容颜不知怎么,心里怪怪的,就算看古装电视剧受了内伤的人都要小心疗养。秦远修当着她的面啐出鲜血,那种无声无息的劲头现如今再想想仍旧让她胆战心惊。死去活来从睡梦里挣扎着醒,现实反倒跟做梦一样,让她总有几分的不可置信。可是,秦远修这样说,夏北北的言辞亦是诚肯。就算秦远修怕她担心会隐瞒伤势,北北总不至于跟他窜供的吧?

“北北,我们那么好,你确定没有骗我吧?”

夏北北再三跟她保证:“小颜,我知道你很担心秦少,现在眼睛又看不到,我说什么你都不放心。你就信我一次,要不然,我把医生叫来你问问他好了。”

容颜拉住她:“行了,你既然不会骗我,我就信你。”

秦远修返回来的时间很快,考虑到她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一下不能吃得太硬也不能吃得太饱,就把她喜欢的那几样粥品各带了一小份。一口一口的喂给容颜喝,容颜再不是那个贪吃没够的时候了,几勺下去就感觉出饱了。秦远修不敢让她多吃,循序渐进为好。

夏北北回病房给儿子喂奶了,容颜刚吃过饭秦远修想带她出去转转。当时正置晚上,夜风不大,仅能吹动发丝的力度。

秦远修还是把外套脱下来披到她的身上。

容颜感受到人体的温度,想起睡梦中的害怕。

“远修,这几天我做了很可怕的梦,梦到你要离开我,我带着孩子怎么找也找不到你。我们在一个极度陌生的空间里,我那么用力的喊你,而你宁可远远的看着我,也不肯靠近。其实,那时候我觉得你像跟我疏途,不知道怎么,就觉得我们站在两个世界里,就算彼此遥遥相望,却离得很远很远。下意识觉得你是舍不得我和孩子的,只是那样远,你怎么也够不到我……”容颜越说越害怕,梦里的感觉再度袭上身,心里顿时空落落。转过身揽上秦远修的腰身,偎在他的胸口:“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秦远修回抱住她,低头吻她的额:“傻丫头,怎么会离开你呢。是我当时的反应吓到你了,才会做那样的梦。没听人说么,梦都是反的,坏的往往都是好的。你在这里,孩子也在这里,我不陪着你在这里,能舍得去哪儿呢?”

做过全面检查后除了眼睛一时半会儿不能治疗之外,身体一切正常,容颜不想呆在医院里,秦远修决定带她回家修养。

毕竟在家里一切都熟悉,容颜才失去视觉,对一切都很不习惯。回到家里会自在许多,也不会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出院不过一天,刘小就从江南飞过来了。见到容颜悲从中来,抱着人哭得淅沥哗啦,不知怎就那么哀伤,而且还像无法控制。直哭得嗓子沙哑,仍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容颜看不见事,揽着她顿感迷茫:“小小……”不知道怎么办了,下意识寻找秦远修。

夏北北叹了口气,把哭得一踏糊涂的刘小扯出去谈话。许是被刘小感染,说起话来鼻子也不利索:“小颜,你去休息吧,我跟她说。我就猜到了,她一看到你眼睛暂时失明,肯定会控制不住情绪。早知这样,压根就不该告诉她你受伤的事。”

刘小抽抽搭搭:“你要……要是不……告诉我,我会恨你一辈子的。你自己也是,生孩子也不让我过来,都多长时间了才知道,你怎么那么没有良心。发生这么多的事都不跟我说,都不把我当朋友了是不是?”

夏北北拉着人出去:“瞧瞧你现在这样,我怎么跟你说啊。”

秦远修按着眉骨笑得无奈:“刘小这个性格……”不再说下去,过来就要抱起容颜:“让她们折腾吧,跟老公上楼休息一会儿。”

容颜感觉出他要做什么,吓了一跳:“呀,你不是还有伤么。”

秦远修笑笑:“不要紧。”

容颜揽紧他的脖子,说起刘小:“其实小小那个人真的很不错,人一直很单纯,从来都是直肠子,现在这样的人已经很少了。她大学的时候谈过一场恋爱,到头来吃了不少苦头。细想想她很无辜,年轻的时候谁没爱过,何况小小爱得又很认真。最后却因为这件事被我和段安弦的恩怨扯进来,我知道她很喜欢孩子,看似每天没心没肺的不说什么,其实她也很想有个孩子。你说,她这样,老去了得有多孤独啊。”

秦远修跟她头碰头,嗓音轻恬:“不会,她会有杜允陪着。而且,等到刘小和杜允老的时候,我们可以搬到江南跟他们一块住。上次跟你去江南参加完刘小和杜允的婚礼后,我独自去过几次,发现真是个好地方,有几个住处我很看好。等到我们老了的时候,我就带你去那里过清静的日子。好不好?”

容颜点点头:“好,你带我去哪里都好。”

刘小这次既然来了,就不打算急着回去。非等着容颜生了孩子再走,毕竟还有几个月,杜允得回去上班,走时也说,等容颜这边要生的时候他再过来。到时候也能管束着刘小,省她四处添乱。

杜允一走,夏北北就把刘小带回家里住了。本来刘小一心想住在容颜家,生孩子虽然是个大事,可是她掂量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没有容颜这边的事大,就想着住在这边还能给秦远修搭把手。

但夏北北完全不这么认为,容颜被秦远修照顾习惯了,根本不适应由别人照顾。再说,刘小也不是个太会做事情照顾别人的人,现在容颜看不见,秦远修一边忙活容颜,一边又不能太过怠慢客人,思来想去不是反倒找了麻烦。秦远修这种男人和别人还不一样,看似挺随意的,骨子里却处处讲究。即便是容颜的朋友,事事做全面了,但态度上总有几分惯常的冷清,也是性格使然,不会太亲近了。

几番思量之后,不论刘小同不同意,走的时候硬把她拉着走了。

容颜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一个好好的人世界忽然由黑白交替变成漫无边际的暗黑无边,一段时间下来倒也不觉得很不习惯。平时除了睡觉和吃饭的时间,秦远修一般都不会让她闲着,生活比以往还要充实。以前秦远修看书或者做其他事的时候,把她放在一边不管她,想干嘛干嘛。现在不会,他看书的时候顺便将她也揽过来,干脆读出来一起听。只是内容上有些许的变化,都是容颜喜欢的那一类。儿童读物居多,是念给腹中的孩子听的。

他要做家务了,便将她抱到客厅里,容颜坐在沙发上一边吃零食一边跟他闲聊,时间总在不知不觉中悠悠的过去。

上午白林和秦郝佳要过去看容颜,来之前打电话问秦远修带点儿什么过去。秦远修想了一下:“带点儿点心过来。”

容颜站在楼上听到了,不满的嚷嚷:“秦远修,你可真是讨厌,我喜欢吃的时候,你不让我吃个够。现在又一遍遍给我吃,我都不想吃了。”

秦远修想让她觉出自己笑了,就只能发出声音。轻笑了一声,大步上楼去,她正要摸索着往卧室走,他步子大了一些,从身后抱紧她。前胸贴后背的揽着,似笑非笑:“说什么呢?嗯?嫌我讨厌了?那怎么不找个好的呢。”

容颜看不见他仍是别过脸,义愤填膺:“我现在挺个大肚子是没法找,要不然你以为我不会找个好的么。”

秦远修咬她的耳朵,碰到了她的那点儿痒痒肉,咯咯的笑着躲闪他,身体被他行云流水转过来,含上她的唇齿即时吞噬悦耳清脆的笑声。暧昧的话语从他含糊的唇齿中溢出来,带着他沉沉的磁性噪音:“宝贝儿,当着我的面还敢说要出墙的话,就不怕我吃醋么?”

他的吻计从来都这样高绝,容颜喘息厚重,推开他,狼狈的吸气:“秦远修,你欺负我。”

秦远修近在咫尺:“我怎么欺负你了?”

容颜手掌按在他的胸膛上,感觉出他离得极近,怕他又倾身过来做乱。不悦的嘟起嘴:“你就是欺负我了,你欺负我的眼睛看不见是不是?我这样,你还不是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出去找别的女人我也看不见的啊。”

秦远修神色蓦然凝重,二话不说的将人重新抱进怀里,狠狠的咬在她的唇角,像要吸干她的血液:“非说这样的话让我不痛快是不是?我哪一时不陪在你身边,家里连个佣人都没有,家务都是我做,我去哪里找女人?你看不看得见对于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区别,我爱你,无论你怎么,心里也只装着你一个人,同样都会把你照顾得好好的。你心里真是这么想?觉得我会背着你偷偷的找其他女人?”

容颜有些哭笑不得,她不过就是慌张的时候口不择言的随口说说。他什么样她又不是不知道,如他所说,家里连个佣人都没有,他又全天的陪在身边。想想便很想笑出来,他都这么大的一个人了,人前多么成熟稳重,不过被她容颜的一句话都挑起怒火,说他深邃,她怎么就不信呢?

摸索着抚上他的眉眼轮廓,一双眼角笑弯:“秦远修,你是小孩子么,我就随便说说,你干嘛这么认真。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被我的魅力征服了,是不可能再找其他女人的。只是你太小气了,我没说什么你就发火了。你平时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对不对?其实心理根本就不成熟。”

秦远修也不否认:“是啊,我被你的魅力征服了,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哪还敢找其他的女人啊。什么玩笑不好开,把我和其他女人扯在一起你心里就痛快了是不是?”他可不痛快。

容颜没想到反过来却要哄他:“我不痛快啊,你要是敢跟其他女人有关系,我是非得气死不可的。到时候我就带着孩子离你远远的,让你想死我们,我也不回来。”

难得这么服帖一次,秦远修倒真像个小孩子了。

“我是不会惹你生气,至于你肚子里那个会不会惹你生气我就不知道了。你怎么就想着带他离我远远的,为什么不想着带着你老公呢。是不是等这个小家伙一出生,有没有我都不重要了。”

容颜捧起他的脸,郑重其事:“秦少,您老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怎么可能呢。”

秦远修抓紧她的手:“真的不会?”

容颜摇摇头,一脸肯定:“不会,真的不会。你是我老公,怎么会不要你了呢。”

秦远修倜傥的笑开颜:“这样就好,得说话算话。”

容颜觉得再大的男人有时也会像个小孩子,非在自己女人这里讨一块糖吃才觉得心满意足。

夏天的脚步越发走近,天气也越来越暖和,中午刘小和夏北北过来看容颜。

正好赶在饭点上,秦远修放下手里的抹布,对着沙发上聊天的三个女人说:“中午在这里吃吧,我去做饭。”

刘小夸张的张大嘴巴,下巴险些掉下来。她见到的次数虽然很多了,可是仍旧会觉得不可思议。谁能想到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身都是毛病的秦少会为了一个女人洗手做羹,面面俱到的。气度一顶一的优雅,休闲的衣服穿在身上也是干净帅气,家务还能做得这么从容漂亮的,可真是吓人。刘小就算做梦也没想过有这样的人照顾起居,收拾家务的。就算他做得起,她也用不起。

等人去厨房后,转首问容颜感想:“你天天面对这样的场景便不觉得惊忪么?”

容颜一根指头被宋微然的小手紧紧的攥着,顺着刘小发声的方向,若无其事:“我木有感想,那样的场景我看不见啊。”

刘小心领神会:“对了,我忘记这一点了。不过也好,如果你看到了,估计就不太敢用了,这画面太恐怖了诶,你是没看到他拿抹布的样子,比我拿贵重首饰还有看头。你想象过有人敢雇佣国家重臣当仆从的么?而且位重到还得是皇帝那一级的?我觉得你家秦少这是存心的,他就想让我们这些女人都无地自容。”

夏北北回过头拍她:“你别胡说八道,秦少一直不都这么照顾小颜的。就你这样的别说放秦少面前,就算放在你们家杜允面前,也是怎么容都容不下的。”

刘小苦着脸:“北北,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再怎么也是个不错的女人,上下都是一把好手,拜托说秦少这样的全能男人时别扯上我行么,上天已经偏爱了,你再这么刺激我,存心不让人活了是不是。”她暗自想了想,又开始八卦:“也不知宋夫人他们看到自己宠到大的儿子为别的女人这么鞍前马后的,心里什么感受?”

不知秦远修何时从厨房里出来拿东西,闲闲的搭上一句:“我妈没什么感受,照顾我自己的女人不是正当应该的么。”

刘小缩紧脖子,懦懦的望过去,秦远修扔下这一句已经回厨房了。她造了一个大红脸,当时当地就作悔改状:“以后可不敢再在别人后面嚼舌根了,被当事人听到简直太惨烈了。”

容颜笑她:“你有这样的觉悟最好。”

刘小慎重的点点头,往厨房的方向又瞄一眼,一个激灵坐直身:“对了,秦少他妈妈到底什么感想啊?”

夏北北瞪直眼睛看她,接着转首看向容颜自顾自的说话,当她透明了一般。

吃完晌午饭之后,夏北北得带宋微然回家睡觉了。刘小赖着不走,直夸赞秦远修的手艺实在太好了,她吃多了,还想再多呆一会儿消消食。夏北北出门叫来司机,拖也把她拖了回去。

秦远修在自家的草坪上铺上厚厚的软被,把容颜叫出去晒太阳。两人头碰头的仰躺着,温温的阳光照下来,一双人白衣轻飘,映着绿油油的草地跟云朵一般。

容颜虽然看不见,却觉得这一刻的时间踏实安逸。阳光灵性的照在身上,让人通体懒洋,时间缓缓的,在秦远修温雅的读书声中像今天昨天的一场回放,那么多记忆浮上脑海,每每略过一个情节都是关于秦远修的。容颜心中生起念恋,瞌上眼睛静静的听。有那么长一段静好的岁月,是与秦远修相扶走过的,忽然很想去看一场电影。

秦远修连翻了几页纸,翻动纸张时发出轻微响动,和着清风轻漾出宁静。一大段情节读完,修指合上书放到一边。侧过头来:“来,到我怀里来,老公抱着睡一会儿。”

本来已经贴得很近了,容颜向他移了移,枕上他的手臂被他揽进臂弯里,将身上的毯子帮她盖好。一手轻拍她的背,惯常那样哄她入睡。

容颜抬起头:“老公,我们有时间去看一场电影吧,我很想看电影,很久都没看过了。”

秦远修想了一下:“好。”

容颜睡醒时已经在卧室的床上了,分不清什么时辰,室中很安静。她有些害怕,伸出手去摸,半空中胡乱的摸了两下。手已经被一个人握在掌心里,身侧有男子和缓的声音:“在这里呢。”将她轻轻的侧转过来,隐约含着笑:“不用害怕,老公时刻都在。不在你的左边,就在你的右边,要么前面,要么后面,只要你一伸手便能碰触到,总不会走太远。”拿起她一根纤细的手指,在他掌心来来回回轻轻的触:“记得我掌心的纹络,不光这辈子记得,下辈子也得记得。听说这样,连隔世的人都可以找到,更能找到我。”

容颜将他的大手坦平,一遍遍认真的摸,真像次数多了就能记住一样。

“远修,小小说得没错,能得你这样的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真是荣幸得没话说。其实这一辈子我很感激你,从来也没这么感激过一个人,是发自内心的。就算是下辈子,找到了你也得报达你。”

秦远修轻笑:“傻丫头,你是我老婆,不是应该的么。别让刘小给你灌输些胡乱的思维,眼见就要跟她一样魔怔了。”

容颜抬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不会的,我可比她正常多了。”

秦远修带容颜去看电影,连场子都清散了,若大的电影院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屏幕上放着一部未知的爱情片,谁演的不知道,演得什么也不知道。容颜一进去就倚在他怀里睡着了,秦远修本来还要讲给她听,最后苦笑一声,只感觉无从下手了。

本来是容颜提议要看的片子,还以为兴致多浓厚。考虑到她没多久就要生了,电影院人流密集,带着她进出实在不放心,提前清了场子,没想到大费周章之后竟是这样的结果。

总是这样赶巧,电影结束的时候容颜正好醒来。恍惚间听到音乐,问他:“就演完了么?”

秦远修“嗯”了声:“醒来得正好,缓缓神可以走了。”

从电影院出来时起了风,电影院的工作人员一看两人出来,主动迎上来:“秦少,帮您把车开过来吧?”

秦远修还没表态,容颜先说话:“谢谢,不用了,我们自己过去就好。”

秦远修示意那人下去,细心帮容颜系好领口的扣子,问她:“冷不冷?”

容颜摇摇头:“不冷。”虽然有风,仍旧是一缕缕的暖风拂上面。容颜看不到节气的变迁,猜想夏天转眼就至,就连空气中都是温暖的味道了。心里数算一下,孩子再没多久就要出生了,真是件期盼已久的事啊。

秦远修揽着她去提车,电影院的停车场上下两层都是,因今天只有这么两个人看电影,以往拥挤的场内到处都是空闲的车位。秦远修就把车子停在地上最名显的地方,让容颜站着别动等他。

容颜就乖乖的站在原地不动,不多时,她蓦然转身,轻唤:“远修……”

秦远修攥上她的手,紧紧握着。“怎么这么敏感,知道我过来了?一个人怕不怕?”

容颜顺着他手的力道往跟前靠:“感觉你过来了,有什么好怕的,你不是说随时都在我四周出现么。”

其实一个人在黑夜呆久了,等到适应的时候便不再觉得阳光是种必不可少的东西。若说容颜的生命里真有阳光,有秦远修这一束就足矣。她时时处在这样的黑暗中,一伸手就能触到秦远修,便没哪一时觉得自己失明是件糟糕透顶的事。相反,她很庆幸,至于庆幸什么,也只有她心里最知道。

秦远修夸她:“真聪明。上车回家吧。”

车上容颜想起问他:“电影好不好看?”

秦远修踌躇了一下,仿似笑了:“不知道诶,你睡了我也跟着睡了,早你一分钟醒过来。”

容颜怔了一下,一脸苦瓜相:“呀,秦远修,你怎么这么浪费,知道我会睡觉,你还跟着睡,指望你回家当睡前故事讲给我听呢。”

秦远修很无奈:“你睡前怎么不跟我说明白。”

容颜伸手攀上他的胳膊:“我不是一直都这样么,一进电影院就是要睡觉的。”

秦远修抚她的发顶,拿自己的老婆没办法,软软的讨好:“行,下次再看电影我精神一点儿,回来复述给你听。”

容颜缓和下来:“这可是你说的,别忘记了。”

容颜生孩子的前一天晚上,秦远修带她出来散步,自然不敢走太远,只在别墅前那一段林荫路上转一转。容颜没走两步就耍赖:“我走累了,要不然,你背着我吧。”

秦远修正低下头帮她系散开的鞋带,站起身后轻弹她的脑袋:“这怎么行,压到孩子。等你生完孩子后,我天天背着你。”

见容颜立在原地不说话,他当即妥协:“要不然抱着吧,反正重量是一样的。”

容颜禁起鼻子:“还是算了吧,让人看到多难看,还是我自己走一走吧。”走两步又起高调:“秦远修,你唱首歌给我听听。”

秦远修揽着她,顿时惆怅得没话说:“不好吧?让别人听到怕也不好看。你这脑子里怎么不能想点儿正常的东西。”嘴上虽然感叹,偏过首就在想唱什么好呢。他会的曲目还不少,不过也都是以前的,近几年没大有心思听音乐。容颜以为他不会唱的时候,男子纯净又俱穿透力的噪音就徐徐响起来了,声音真是好听,再普通的字句到他嘴里永远都能情真意切,这是个有着天籁之音的绝好男子。

容颜浸在歌声里便想,老天若不让这样的男子幸福,枉为天。

秦远修接连两首唱下来,喉咙干燥:“老婆,真唱不下去了,玩点儿别的行么?”

容颜体恤他:“回去喝点儿水吧,你明晚还带我散步么?”

秦远修牵着她的手:“你想来就来,不过估计你快生了,就这两天的事。妈打电话过来,特意嘱咐别老带你出门。”

容颜玩弄他的手掌:“没生之前出来总能行的吧。”

秦远修轻笑起:“生了之后也能出来,到时候我天天背着你。”

容颜欢快的高呼:“老公,万岁。”

果没等到下一晚,当天下午容颜喊着肚子疼。秦远修想也不想的带她去医院,他将车子开得很快,时不时侧首过来:“宝贝儿,别害怕,很快就不疼了。”

容颜听出他的声音颤抖,知道最害怕的人是他。摸索着攥住他的手,额角疼出细汗,撑着笑安抚他:“我知道你很心疼我,其实没有多疼,我一直就比较娇气。你别给大宅那边打电话,不一定第一次肚子疼就能生出来,晃人的现象很常见,别让他们白担心一场。”

秦远修攥紧她的手放到嘴边,温柔细腻的亲吻,喉结动了动,一刹间很难说出话来。他的确心疼她,明明知道是所有女人都会经历的事,但到了这一刻他还是从未有过的害怕。疼在她的身上,跟将他的心剁碎了没有什么区别。亏他历经过那么多的风雨,到了这种事上,却远不及一般的男子。

半晌,声音沉缓沙哑:“嗯,我不打电话。不过……小颜,得答应我,你和孩子都得好好的。”

容颜想也不想:“我答应你。”

秦远修一手握着方向盘,极力控制着某种突发的情绪。吐出的声音那么轻;“你该知道,我的生命里容不得你有半点儿闪失。”

送去医院后还得观察,即便这一次就能生,也不是说肚子一疼便立马生出来。医生说女人之所以遭罪,这关键的一天也很要命,有些人不好生,肚子疼上一天一夜,就那样生不如死的折腾才生出来也是常有的事。更有甚者,体质不好的,不能自然顺产,刨腹产只能在脊椎上打上浅淡的麻药,说是打了麻醉针,也只麻了一层,跟活生生的开膛破腹没有半点儿区别。从割开肚子的那一刻就是疼的,整场下来麻药几乎起不上一点儿作用。而多少母亲还是就那样把孩子生下来了,这样的罪,也就为人母的肯生生的挨。否则哪个女人肯心甘情愿的躺在手术台上让人动刀子,疼得汗如雨下为了什么?不过就这么一个孩子,和给予这个孩子生命的男人。

这个医生是个情感丰富的人,解说的十分详细,边说边不停的感叹:“但凡男人要是有点儿良心的,都该对自己的老婆好。女人从生到死要遭多少罪当男人的根本无法体会,这辈子对女人不好的男人,下辈子定然也好不了。”

秦远修倒不担心下辈子乃至下下辈子,以后下十八层地狱若能换这女人的一世安好,他怎么也都愿意。只这一时就把他的心血熬干了。紧紧拉着容颜的手,如果是他以前的脾气,也不是生孩子这样的事,下一秒便能拉着她的手就走:“回家,咱不生了。”

容颜躺在床上,汗淋淋的听着,真到这种时候没想到自己的心绪能这么平静,而且觉得怎么疼都无所谓,只要能把孩子好好的生下来。忍着疼说:“医生,你别说了。我们都知道了。”他本来就已经很担心她了,再说下去是想让他崩溃么。拉了拉他的手:“远修,你去给北北打个电话吧,就说我可能要生了。”

秦远修不放心,非守着她不可。

容颜安慰他:“你去吧,真没事。”

秦远修才恋恋不舍的出来,发现自己这一双手脚冰冷冰冷。走廊里拔通夏北北的电话,将那边还吓了一跳,本来就打算去家里看看容颜的,没想到已经送来医院了。

夏北北那边急匆匆的说:“好,好,我们马上就过去。”

容颜转眼疼得特别厉害,打过催生针后没多久就要生了。那时候夏北北和刘小他们还没有赶过来。原本说好生孩子的时候一定要让秦远修陪着,那样她也能生得特别的快。真到了这一时容颜却执意:“远修,你不用陪着我。有你在我会更加紧张,你在外面等着我,别担心也别害怕……我保证很快就能出去。”

秦远修拉着她的手,这一生无论哪一个年龄段怎么疯怎么闹过,心绪大起波澜的时候还是很少。独这一个女人让他历经生死,这一颗心到了如今连跳动仿都难了。

“小颜……”

容颜拉他靠近,捧着他的脸将吻烙在眉心眼角,这个男人陪她走到这里,给她无尽的温暖和感动,真是极好的一个人。这一段最为黑暗的时候如果没有他陪着,她怎么能走到这一刻?此一生都无以为报。

“我一个人可以……你在外面等着我,我会很快出去。谢谢你……”

谢他什么呢?爱她是他心甘情愿要做的事。全世界并没有哪一个人逼着他,叫他非如此不可。反倒是他穷尽一生都想要做的事。如果哪一天不准他爱下去,反倒是将他的生命囚禁了。这颗心如今这么狂肆的跳动,就好像要用尽全生力气,用完了,以后都不会再跳动了,无法为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跳动。

果真,此去经年,就再没为一个人心动过。

他倚在墙面上,看似静寂自若,是个稳重冷静的男人。岂不知全身酸软,一双腿也跟着无力起来。掏出根烟想点着,想起这是医院,又好像为了里面的那个女人已经戒了很久了。指掌间捏得粉碎,他低垂着头细数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想起那晚看过的电影,其实他看了,从头至尾没有一刻睡着过。只是那爱情故事是个悲剧,让他很不喜欢,便不想讲给她听了。

夏北北,宋瑞,刘小和杜允赶过来时,容颜还在手术室里没有出来。

看到秦远修倚身墙面默不作声的沉默,夏北北走过去问他:“你怎么没陪着小颜?”

秦远修抬起头,瞳中光泽怎能那么黑,黑得一片寂寥,暗夜一般。夏北北跟他对视时吓了一跳,看出他很害怕,比哪一个男人候在外面时都要害怕。便突然后悔那样问他了。

秦远修喉咙干哑,唇型动了动:“她说一个人可以……”

夏北北静静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他的肩膀:“你别担心啊,小颜她一定很快就出来了。”

秦远修低下头玩弄手里早已捏碎的烟,不想让人看出他心血枯竭的样子。全世界此刻属他最脆弱,他的身心仿似不能碰,一碰便要碎了。夏北北就这样伸手过来让他很害怕,他还从没在人前失态过。有人该承受的惶恐和心疼,被他给如数背负来了,他替了一个人承受,却跟真事一样。

刘小急得直打转:“多久了?多久了?该要出来了吧?”

杜允把人拉过来,大家都很急噪,示意她安份。

“你别转也别嚷嚷了,哪一个不比你着急啊。”

可是有什么办法,刘小就是这么个急性子,她闲不住啊。转首去问北北:“你当时生微然的时候用了多长时间?也该出来了吧?”

夏北北捏着一掌心的汗,装得很镇定:“人和人能一样么,这种事情说不准的。你以前不是学过这方面的知识么。”

刘小很懊恼:“我都多久没翻书本了,早就忘记了。”而且谁不知道这是她刘小的硬伤,她又不是犯贱,哪有戳自己伤疤的道理。

其实没有多少时间,只是外面等候的人比较着急,就觉得格外的久。细算起来,容颜被推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夏北北生宋微然的时间长。

医生先抱着孩子出来,是个女孩儿。虽然才出生,就能看出脸面白净,将来就算不倾国倾城,也是个极其清秀的女娃。医生一脸高兴:“母女平安,生得很顺利,再观察一下就能回病房了。”

容颜被推去病房的时候,大家纷纷松了口气。只有刘小这个不争气的,跟在一群人之后呜呜咽咽的抹眼泪。

宋瑞回过头对杜允说:“你媳妇能不能行?不行先带她出去哭一会儿稳定稳定情绪。”

杜允揽着自己的老婆,挑起下巴:“能撑住么?要不然咱先出去放放风再进来看容颜?”

刘小瞪大眼:“这怎么行。”

夏北北一直拉着容颜的手,看出她还很疼,拿手帕帮她擦额上的汗。

“小颜,我看到你的女儿了,白白净净的,生得很漂亮。”

容颜双眼看不见,瞧着上空的时候尽是迷茫,这一刹却看出笑意来,问她:“夏初长得像谁?是我还是秦远修?”

夏北北顿时哽咽,偏过头悄无声息的稳了神,转过头佯装喜气的说:“都像,把你和秦少的优点都集到一身了。”

容颜悠悠感叹:“有个像我又像他的孩子,真好。”她一只手伸到半空中找寻,大家很清楚她在找谁。男子之前用了太多的心力,真等到容颜安好的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反倒落到人后,心不那么跳了,就跟死了一样。两个颠峰对绝的时态,心脏再好的人也得有个喘息的机会。

容颜一只手掌被他紧紧握着,想拼尽全力跟她说一句话,一张口仅能唤她的名字:“小颜……”

容颜转过头,看不到他,一双清亮的眼却清析的映着他风华独好的一张脸。

“绍风……”

男子握着她的手怔了一下,苦楚的笑:“傻女人,喊谁的名字呢,我是远修。”

容颜仍旧泠泠的笑着,面容干净玲珑得花开一样;“你是绍风,不是远修……”

病房内刹时无声,分人惊怔的对视一眼,望向容颜。

全世界为了她能活着编排了一出戏,她也心甘情愿的活在戏剧里。只有那样才觉得自己能喘息,会有勇气活下去,一伸手,想象着手边的这个人就是她的丈夫秦远修,那么多次,她是真心的觉着,身边的这个人,就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呢?连气息都这般的相似。她得为这个人把孩子生下来,于是,便走到了今天。

容颜一只手还被秦绍风握在掌心中,曲起后反握住他的,气息本就微弱,许是世间一刹为真,自己也很感伤,再吐出的话像秋风中漂浮的细蕊,一出口即散了:“你怎么可能是远修呢,远修在那一晚上就离开了,你们比我更清楚,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的确很像,早在d城的时候再相见,容颜一度觉得这是披着三少皮的秦大少,但那种像,也仅在梦中才看不出瑕疵,就像她曾在睡迷糊的时候把他当作秦远修……再怎么像,终也不是他……“秦远修用的是这个牌子的香水不假,可是他身上的味道永远浅淡。他不会像你这么肆无忌惮的宠我,什么事都由着我的性子来。他知道我看电影总是进场就会睡着,看过的片子一定会帮我记得。你仿他的声音真像啊,可是,远修唱歌的时候不是那个声音。他也不喜欢法拉利,你的车我坐过那么多次,即便看不见,也知道是你的。呵……”她还笑得出,很轻微,忍着疼说笑一般,奈何秦远修的好与不好,她都记得这么清,清到自己一路蹒跚走到今天已是这样难:“你们都是跟秦家的厨子学的做菜是不是?可是,他在这方面并没有你精通……那天醒来,感觉自己太害怕失去他,等一个叫‘秦远修’的男人出现时,我便死心踏地的信以为真。不是信了,是非信不可,秦远修怎么能离开呢。但那一夜,你在医院抱着我的时候,我就隐隐猜出你不是了……”

在这世上,能跟秦远修这般相像,却不是他的人还有谁?就只能是秦绍风了。

容颜眼角有泪,将一双漂亮的眼布上层层水汽,紧紧攥着他的手掌,觉出这双手冰冷得厉害,想像他平日握着她那样把温度传给他。所能给的,只能如斯微薄。

如果没有秦绍风,她无论如何不能走到今天。漫漫长夜中,她一个人,注定是走不动的。只是,这样一个不羁又桀骜的男人,怎肯愿意代别人活着。他这样,定是很辛苦的吧?!如果她不戳穿这个谎言,又等到她适应黑夜的那一天,他们是否会说,她的眼睛再也治不好了。然后安慰她,不过也没什么了,还有秦远修肯这样好好的陪着她。那时,这世上当真是死过一个人,不是秦远修,而是秦绍风。但在她看来,那样同两个人都死了,又有什么分别?秦远修只活在她一人的世界里,而秦绍风却永远不能再按自己的方式活。

明明是两个人的不幸,何苦非要牵扯上第三个人?!

“绍风,谢谢你,谢谢你发动全世界来为我编织这么一个美好的谎言。让全世界都肯这样骗我,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如果不是你,我就不能走到今天,那段最为黑暗的日子是你陪我走过来的。这样,真是苦了你。你每天该是很辛苦的吧?”

秦绍风尽可能的低下头,额前的发线垂下来,挡去一双过份晶亮的眼。喉结上下滚动,想跟她说一句,苦什么,他对她的爱并不比任何一个人少,这段日子将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为了她,他不在乎是代替谁活着。可是,这一句话就说到万难,他喉咙嘶哑……遇到她,不过较别人晚了些,看着她很讨喜,想喜欢,就真的喜欢上了。当时那一眼怎能想到,他秦绍风一生的成败,都要与她有关。

“谁说我很辛苦,哪一天都是真心实意的欢喜,没觉得是在伪装或者演戏,哪一天也没觉得那样的生活不好。小颜……你说这些,是想怎么?”

容颜松开他,茫然的望向天花板,因什么也看不到,便下意识觉得上面该是一片广阔湛蓝的天空,悠静有云朵飘过,还有夏初时节细碎而温暖的风……耳边的细发有人为她别到耳后,手指白皙修长,翻书的样子她记得,握筷子的样子她也记得,就连他掸烟的动作亦记得一清二楚……

她没想怎么,只是觉得,这一生没有秦远修,她活不了。他一个人走了,漫漫长路该很孤独的吧?那一天梦到他,明明就恋恋不舍。他这一生都活得不易,她说过要陪着他,便不能扔下他不管不顾。

你看,秦远修又骗了她。

“他说他会陪着我生孩子,会陪着我一点点的慢慢老去……可是,他还是先走了,他总是骗我,这一辈子没完没了的骗我……”但是,她已经不在意了。是谁说过要与她同生同死?同喜同悲?这个男人,到底还是骗了她。但她不恨他,爱他都来不及,哪有一天真的恨过?!

她早已深切的懂得,他做的所有,一心只是为了她。嫁给秦远修,是她此生做过最好的事。

“小小……”她辩不清方向,转首唤她。

刘小在一边早已哭得泣不成声,听到容颜唤她,大步奔过来,险些摔倒,紧紧挽上她的手:“小颜,我在这里。你怎么胡乱说话,刚生完孩子不是得好好休息么,你有什么话,等出了院再说好么?”

容颜觉着是没有那一天了,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感觉已经是很久了。

“小小,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跟弦子,你和杜允也不会有今天。你看,这个世界多公平,我们两个闯的祸,就注定得早死……”

刘小捂住她的嘴,“哇”一嗓哭出来:“小颜,我求你,求你……千万别这么说,这一生,我不知道要多么的感激你感激秦少,如果不是你们,又怎么会有现在的我。当年的事你不怪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分明就是我自己闯下的祸,怨不得别人,弦子也没有错……你可别吓我,我知道秦少走了你很难过,可是,你还有夏初啊,她没有爸爸已经很可怜了,怎么能再没有妈妈呢……”她再说不下去,眼泪毫无节制的啪啪往下掉,一直将她的嗓音淹没了。

夏北北靠到另一边,从没觉得自己这么伤心过,心都像碎了,怎么结也结不起……来拉容颜的手,跟她头碰头,吸着鼻子轻轻哄:“小颜,是啊,你还有夏初。当时我们之所以要骗你,就是怕你知道秦少不在了,会心痛难过,你还怀着孩子,太危险了,所以什么都不敢同你说……现在好了,你生了个漂亮的女儿,一个即像你又像秦少的孩子,多么好,你很能干,秦少也一定能冥目了,你得好好的……”

容颜揽着这一双姐妹,她很早就没有家人了,最后仍有她们陪着,是最大的财富。

“小小,我把夏初给你和杜允了……以后她就是你们的亲生骨肉,等她长大了,会好好的孝顺你和杜允,这样等你们老了,便不会感觉孤独。我这一生感觉欠你的,也能弥补了……可我还是不放心远修就能冥目了呢,他走得并不安心……我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也不会在梦里梦到他,三年前,我离开a城,夜夜都能梦到他,什么模样的都有……后来,我回来了,他也回来了,便没一次再梦到他。可是,那晚之后,他又开始夜夜出现在我的梦里,就那样魂牵梦萦的,反倒让我很难过。我能感觉出他是走了,每次醒来我都很害怕,怕枕边是空的,每当绍风的气息拂上面,他拉着我的手时,就会踏实许多。但我知道,身边的这个人,一定不是远修了,他根本不在我的身边……发生那样的事之后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让我觉得实在很好。否则怎么能走到今天,生下夏初呢。”

夏北北揽紧她,神色慌张:“小颜,你别说了,为什么非得在这时候说这样的话呢。你知道我和小小听到这些话会多难过多害怕么?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还都不能挽留你?你是知道我为什么会留在a城的,当年我在这里没一件顺当的事,如果不是因你还在这里,我一早就离开了。小颜,全当我求你,当年我在这里陪你,现在,你也留在这里陪着我好不好?”

容颜还是很舍不得这几个人的,她一路走来,得到颇多爱护,都是他们一一给予的。多想睁开眼睛好好看一看,看看这些曾经一起呼喝青春的人,他们在一片校园里相遇,一转首,纷纷嫁了人,再走到今天的死别……当时如何会想到,一生竟这么短暂。

“北北,看到你现在这么幸福,我放心极了。你们都要好好的……替我好好照顾夏初,我很爱她,远修也很爱她,只是不能陪着她一起长大了……”

宋瑞眼眶温热,不知这是怎么了,容颜顺利的生下孩子,该是件多么高兴的事。却让他不敢呼吸,觉得空气里充斥满生离死别的味道。早就说秦远修不是个东西,把他的女人就这么扔在这儿不管了,算怎么回事呢?

“容颜,非得说这么让人不痛快的话么?”他从来也没忍心对她大声讲过话,这一刻却激起他内心无尽的惶恐。不管怎么,也得代秦远修好好照顾她。如果最后她出了什么事,便让宋瑞觉着,仿是一生中某一段梦碎裂开了。

杜允拉住宋瑞半侧胳膊,示意他容颜身体还很虚弱,不要吓她。但他又不是傻子,这一刻有不好预感,搅得他也是一团伤心。当年对刘小犯下的错,已经让他那么悔,最后要这么多人都跟着不痛快,是他不好。

“容颜,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夏初我和小小会当亲骨肉一样的疼,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将她养得好好的。但你不能有事,否则,小小会伤心死的。”

容颜还没见女儿长什么样,也没碰触过她。但是,她都不想了,注定不能陪着她长大,再有太多留恋有什么好?

秦绍风冷冷的笑,苦涩自肺腑中溢出来,就都是自己的。觉得是谁骗了他,更像被命运愚弄。实则他是愧对秦远修的,哪一时也是真的感激他。想要好好照顾这个女人,让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含笑。这一刻却惊了,抬起手,诺大的病房怎会有风,却像呼呼从他的指腹滑过,他伸出手轻轻擦拭容颜腮边的泪,缓缓的,怕一张口,她就要说出别离的话:“小颜,难道……这一生非秦远修不可了么?”

容颜想对他笑一笑,嘴角一弯,反倒哭得汹涌,那一年星空下相遇,没想到是个错。

她知道秦绍风这是哭了,眼泪滴到她的嘴角,是苦涩的味道。这样的秦绍风什么样?她便是想也不敢想:“绍风,你是我觉着,最对不起的一个人。”

秦绍风刹时间什么都懂了,眼泪不知怎么,静静的顺着眼眶滑下来,他也不去掩饰。唇角同她弯出相似的弧度:“容颜,我怎么爱你,你不知道么?”

容颜怎会不知道?奈何这一生,也只能如此作罢。

秦绍风看她努力睁着双眸,觉出累来,心口歇斯底里的心疼她。直想化成一汪水,无论去往哪里都能随着她无形的淌下去。那么不舍还是将指掌覆上她空洞的一双眼。这是他怎么爱着的女人啊,天有知道他多么的舍不得,这一刻却要送走她,心都被掏空了,秦绍风此生最痛苦的,莫过这一时。

“如果你觉得,还是跟他在一起比较好,不要再这么辛苦的撑下去了,想去找他,就去吧。我会好好帮你护着女儿。”

容颜在他的掌心里,死也安心起来。

宋瑞还有半分理智,心里什么也来不及想了,就知道她不能走。转身叫医生……

当年,容颜生产明明很顺利,推进病房不久,却死了。

秦郝佳听到消息跑来医院,站在长长走廊的一端,看到秦绍风背靠墙面曲膝坐在医院冰冷的地面上,一张脸沉在臂弯里,痛哭失声……

这个是比冰还冷的男人,就算当年不羁时,也是随风的模样。如今为了一个女人化成水,却要伤心到这般田地。不曾看过的人怎能想到,秦绍风是如何的悲伤。

她这一生这么不懂事,将她的两个弟弟都害惨了。他们那样的男子,哪一个不该好好的活着……

容颜葬礼的当天,刘小和杜允没有出现。所有人都知道,容颜难产去世了,胎儿也没有保住。

秦家为容颜举办了大型的葬礼,将她和秦远修合葬到一处。

夏北北盯着容颜巧笑如花的一张颜时,感觉呼吸都困难起来。她转身出来,是广阔无垠的天空。阳光如斯熟悉,跟几个月前送走秦远修的场景像到极至,日光自身体穿透而过,却从内至外冰冰的凉。就连味道也很相同,吸进肺腑像利刃一般的疼。

那一日秦远修容色干净俊朗,金黄的日光爬上发梢,是昔日温润慵懒的倜傥模样。西装革履,着他钟爱的黑色硬领衬衣。时光重叠,想起几年前初见,也是这个模样。弥撒台前俯身亲吻容颜的唇齿,眸内情深款款。夏北北印象深刻,男子修指扣紧容颜光洁的手臂,指甲修剪得都十分讲究。她远远的看着,便在想,这是一个天生优雅的男人,细枝末节都是。这样的男子,哪有不令人深记动容的道理。即便肺腑中的器官被挤碎震裂,面容仍是不染纤尘。这个男子,用生命,将容颜保护得很好。

谁能想到,他的内脏碎裂不堪的时候,他怀里的女人和孩子却仍能好好的。他是用怎么强硬的脊梁撑起这一片天?又是如何忍着疼,为她扯开一个含笑的模样?

秦远修走得如此不舍,依是拗不过命运,不得已的。

容颜记得他的好,舍不得让他一个人走。诚然,秦远修又能走得多安心?容颜说她魂牵梦萦,只怕,秦远修哪一时也不曾真的走远过。

夏北北吸紧鼻子,眼泪滚滚如雨下。

你再过多久,会忘记这样的一个男人和这样的一个女人?夏北北想,她永远都会牢记对她恩重如山的这一双人。

------题外话------

秦远修在中老年妇女面前很吃得开,揽上宋夫人的肩膀带到一边去。

“阿姨,您过来坐一会儿。这会儿宋瑞比谁都着急,您就安心等等吧。”

“你别跟着添乱了,让北北回病房休息吧。”

容颜还不死心,边哭边说:“我就是看着北北这样很心疼么。”

她为自己心爱的男人生孩子怎么会怕,幸福还来不及呢。容颜看着平时上窜下跳的夏北北生了孩子的虚弱劲后,心里一阵阵的泛酸,凑过去没等说话,已经抹开眼泪了。觉得对不起北北,她生孩子之前一直叫她的名字,一定是很需要她,而她却没有陪着,直到生完了才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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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颜挺着个圆润的大肚子,时至今日已经很乖巧听话了,不像以往全身都是刺,嘴上再服帖心里也从来都不服气,紧跟在自己老公的后头。时不时还有攥着他衣角的小动作,生怕人多挤丢了。

宋夫人一偏首,看到秦远修身后的小媳妇,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哦,远修,颜颜也快生了吧?”

夏北北生得还算快,打过催生针之后不到一个小时便生了。护士推着母子二人出来,是个足有八斤重的大小子。宋家二两老当即乐开怀,但凡接生的红包挨着送。conad1;

吭哧了两下:“北北,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宋瑞听着这台词怎么都有点儿诡异,回过头看秦远修的小媳妇,事实上是没想明白夏北北生孩子跟容颜怎么扯上关系了。就算让夏北北受苦了,那个人也该是他宋瑞的吧?!奈何的看了一眼秦远修,示意他管好老婆,别站出来添乱。

秦远修即刻会意,把跟在宋瑞身后抹眼泪的人拉到自己近身处。

宋夫人慈母之心的光茫即刻又闪烁开来,暂且不管宋瑞了,对着秦远修交代:“女人这个时候很关键,你可得上点儿心好好照顾颜颜。你妈妈搬过去跟你们一起住了么?”

秦远修把身后的老婆移到怀里,做出诚肯受教的样子:“阿姨,你放心,这个我知道。我妈她时常过去看看,没跟我们一起住。”他们从结婚就独居,多一个人容颜恐会不自在。白林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勤快的来回跑却从来不在家里留宿,再晚也回去。再说,秦远修的确将人照顾得很好,放在任何人的手里他都不放心。白林每次过去,秦远修的上心程度都让她很放心。

当时光进退,日复一日,才发现,夏北北早已一点点浸入进他的心里。无论娶她,还是爱她,都再与其他人没有关系。这个女人在他心里的存在,已是这般独一无二。

心里生出许多感谢,谢谢她嫁给他,谢谢她肯拿时光这么等他,谢谢她理解他,谢谢她为他生孩子……这一天,宋瑞拉着夏北北的手,感谢这是他命注的枕边人,可以永远这么牵着她的手,一世安好的走下去。

宋瑞顾不上孩子,扑到夏北北跟前时眼眶都红了,握着自己老婆的手微微打颤,良久之后就说出这么一句:“以后咱再也不生了,吓死我了。”

夏北北还很虚弱,很勉强的笑了一下,微弱的说话:“女人生孩子不都这样么,有什么好怕的。我都不怕……”

容颜在肚子上摸了两下,冲她微微的笑:“比北北晚好几个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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