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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侠一枝梅之嘉靖一五六六

第九十章 弦音未绝

离歌笑听罢,一愣,恍惚间,回忆起,确是自己曾教给初雪的,哑然,愧然一笑“是我忘记了。”

常忆卿神情淡漠,语气,像是陷入了回忆“还记得,你第一次听她弹时,是怎么说的么?”

离歌笑嘴角含了一丝苦笑,缓缓道“铿锵精进,却把江南宛软弹出了塞北点兵的味道。”

常忆卿听罢,回瞪小梅一眼,后者赶紧噤声,常忆卿转而看向离歌笑,语气似有些无奈和不解“姐姐在你们手上,我有什么办法。”见小梅听得此话,一脸愧色地低了头,继续道“再者,行动前,包括对我,姐姐都下过严令,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轻举妄动。姐姐的话从没人敢忤逆过,所以当日只好顺其自然。”

离歌笑皱眉看向常忆卿问道“本来的计划是什么?”

常忆卿叹了口气,向离歌笑道“本来也没多大差别,只因他”说着,看向小梅“一出手给耽搁了,拖延了些时日,否则当日便要将你们全部拿下,为的是与朝廷做戏之前能有些准备。”

离歌笑的神色,已全然是悔意,语气轻轻,似是自语“她一定很失望。”转而看向,已经走远的常忆卿,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忆卿。”常忆卿顿了脚步“告诉我,初雪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离开?”

常忆卿听罢,神色一下子黯然许多,却仍旧默默地进了左厢房,不一刻,取了张笺纸出来,犹疑了一下,上前递给离歌笑,畅然一笑,向离歌笑道“我也不知道,这本就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若像小梅所说,姐姐在让他放你们出来之前便神情有异,那大概就是她知道了些什么,可到底是不是因此才临时起意,作这样的决定,谁也不知道。”顿了顿“不过,我想,无论因为什么,这个都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遂又一笑“这是在你送她的那篇《教条示龙场诸生》里找到的,本都要烧了给姐姐,幸好翻了一下。想来她也没想过把这个留给你,可总觉着,若不让你真正明白,姐姐即使死,恐也不得安息。”

离歌笑接过笺纸,听得常忆卿这样一番话,心中一时杂乱无章,缓缓将笺纸打开,纤细瘦金字字入眼,似乎还残留着淡淡墨香。离歌笑手捧笺纸,似乎之前的所有事,都没有这短短数语来得震撼,笺纸鸿毛质,落笔重千金,离歌笑每读一字,心口都像是被重重地打了一拳。他终于明白,纵有千般缘故,初雪一心为他却从不曾变过,连朱希忠都能够理解,初雪当年舍身为己的良苦用心,自己竟然对她这份心意,愧然多过交心。离歌笑也终于明白,初雪从不需要他的歉疚,更不需要他弥补什么,只求他将心比心,心意相通,可他却连这一点都没能做到,只留下这份饱有遗憾的怅惋。读罢良久,离歌笑魂魄抽身似地缓缓转身,混混沌沌地,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去,柴胡、燕三娘和小梅见其如此,都很是担心,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往外走。待走到门口时,离歌笑下意识地想跨过门槛儿,却不曾想门槛已没有了,一脚踏空,整个人一下子跪在了屋外的廊道上,柴胡几人一惊,赶忙上前搀扶。燕三娘搀了离歌笑的左手臂,欲将其架起来,却感到一阵阵微微的战栗,侧眼瞥见,那跪在地上的人儿,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小梅搀着离歌笑的右臂,垂头略见,寥寥数字,道尽芳心:

太平**常碧连

隐隐青山度经年

他日犹记琼台里

一在天边一在前

闲庭冷落弦凝绝

疑似铿锵不得见

柳荫朦朦帘几重

游龙宛若是君颜

遥遥相望仍自矜

巧笑连珠论剑缘

京皖迢迢无穷已

心亦随往身自先

红绸漫漫伤几许

系向琴头贺满圆

月下独酌共把盏

只影孤灯尤可怜

正道乾坤奸佞损

忠义不甘敢直言

仗剑犯险偏倾覆

人鬼殊途难保全

侬今舍身无所恨

唯望君心不两难

一朝相离非本意

祈修来世无牵绊

常忆卿站在屋门口,看向离歌笑的眼神,有种深含恨意的快感,却也难掩,于事无补的痛苦萧索。

小梅点点头,看向常忆卿道“怪不得你说攻山是打给朝廷看的。”遂垂了头,语气歉然道“倒是我误了事。”

离歌笑边听边点头,眉头更皱,听罢,看向常忆卿,语气慎重道“皇上对平顺县,到底是什么态度?”

“你到底想说什么?”离歌笑盯着常忆卿,语气似有恼意。

常忆卿闻言,转而看向离歌笑,目光冷冷,语气凝重“这是你教她的曲子。”

少顷,离歌笑又看向常忆卿,语气犹疑道“就因为一个沈链么?”

“那他们就干看着?”小梅看向常忆卿,语气惊异。

常忆卿听得此话,望向离歌笑片刻,遂移了目光,语气认真而凝重“皇上很久之前找过姐姐一次,大概两年前吧,所为何事我不知道。不过,姐姐回来后,好几天没出房门,后来才把我叫去,交代了去山西盘店面的事,当时我还挺奇怪,如今想来,便是那时就在为今日做准备了。”

离歌笑听罢,想了想,语气谨慎道“这么说,皇上应该是知道的。”

“那大概,只能从她留的那些话里找了,之前确是没听她提过多少。”常忆卿的语气略显沉重,好似还有些苦恼。

常忆卿听得,缓缓转头,看向离歌笑,打量许久,似在忖度,遂移了目光,语气飘渺道“当年负责追捕你和郑东流的,正是陆炳”见离歌笑并无异样,顿了顿,又道“把姐姐打下山的,也是他。”离歌笑听罢,这才一惊,常忆卿淡淡一笑,继续道“姐姐致残后第二年,他来找姐姐,两人谈了很久,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不过后来,私下他们常有联络。陆炳去世前的几个月,朱希忠便顶替了陆炳,自湘北救灾金那次开始,也是朱希忠替姐姐盯着应无求,别干什么出格的事,看起来,姐姐对他也是十分信任。”

离歌笑静静地听着,神情,隐约有了些了然的意味,待常忆卿说完,默默起身,柴胡几人也跟着起身,离歌笑拾起桌子上陈青留下的盒子,向常忆卿,语气似乎在躲避着什么“今天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说完,也不待常忆卿准允,转身便向门外走去,柴胡和燕三娘赶紧跟上,小梅向常忆卿歉意一笑,也起身追上离歌笑。几人刚走出门,屋内又飘出了淡淡的三弦琴声,一声三弦琴,渺渺缓入心,次一声湖波流转,畅人心脾;三声急转下,小弦紧凑,浅薄密集,至精处戛然而止——仍旧是一年前的曲子,如今四人听来,皆不是滋味。离歌笑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子里,站在常忆卿身前,目光沉痛而又不解。

常忆卿似乎知道离歌笑会回来,望向站在身前沉默不语的离歌笑,淡淡一笑,转而看向手中琴,一手抚了琴弦,语气随意道“还记得这曲子么?”

离歌笑听得常忆卿所言,想起那日,初雪也曾提过这一点,只偏往另一番心思说,如今听来,倒也对得上,遂点点头道“她自是想得长远,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小梅却还有些担心,向常忆卿道“关于那拨人,郡主没再留下什么线索么?”

常忆卿听罢,语气嘲讽地向离歌笑道“可你如今,却只听出了兵戈相对的杀气。”说罢,见离歌笑、柴胡、燕三娘和小梅皆一时惊诧,只看向离歌笑,语气凄婉“曲子没变,是你的心,变了。”说罢,执了琴,向左厢房走去。

离歌笑四人皆是愕然,当日自打进了郡主府,便心怀戒备,处处小心,步步为营,所以连听得琴声,都觉得像是刀刀侵肤,如临大敌,现在想来,当真是多心了。

离歌笑此时,忽然又想起了那个疑惑,决定问个清楚,语气凝重地向常忆卿道“之前,朱希忠曾说,他是受陆炳所托,与初雪共事的。初雪当初,怎么会找上陆炳?我记得,初雪曾因他对其师,李默李大人一案置若罔闻,直言其有辱家门,为何会与他合作?”

常忆卿沉思良久,语气淡淡道“你相信,人会有良心发现的时候么?”见离歌笑一愣,轻哼一声“陆炳大概永远也忘不了,沈链是怎么死的。”离歌笑听罢,也不禁垂头苦笑了笑。

常忆卿似乎听出了,离歌笑在担心什么,一笑,看向离歌笑道“话虽如此,但知道多少,知道真的又有多少,也不得而知。以姐姐的秉性,别说是皇上,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若她不愿意,谁又能强迫了去。姐姐既决心救人,自会安排好,否则常家便是第一个脱不开干系的,你大可不必担心皇上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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