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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特利耶与娜莎的发条

第一章 错综复杂的马蹄声

门前站着的大小姐却背对哥哥默默溜进去,他身手反应很快,挥手示意后就越在她侧脸旁,拿出一早就从佩尼萝有名的店铺买来的挂饰。“怎么?我脸上挂彩了?”

“没有。”娜莎没有正面看他。

“那算了,这小东西我先收起来。”哥哥手上拿着透色水晶做的雏菊,在切割技术上能光彩夺目的也就只有佩尼萝第四区的雅·托林雅希的店铺才有,能在烛光下散发辰星般的光芒,靓丽却柔和。

一位身穿黑色宽檐帽,蓝色百合点缀,狮鹫罩袍的火枪手,他里面藏有靓丽的胸甲,燧发枪擦的噌亮,但此时已经顾不及这么多,因为这十几年来,很久没听过这么湍急的黑色洪流,涌现在玻璃仑斯大道上。

在十字路口上,矗立着往潘诺的方向牌。刚刚下完春雨的时节,殊不知变乱会悄然而至。

刚长成叶的小苗立马遭泥洗了个透心凉,微风和颠簸令羽毛左右摇头,这个王家火枪手背着信匣子,看起来非常年轻,大概二十岁出头,他的眉毛纤细,人也长得帅气,有人曾评价他:

“越重要的人怎么会一开头就出现呢?就像开宴会,我和国王陛下同属一名,都叫亨利,你看看是不是也该给个面子?”火枪手的姓名在此得以知晓。

亨利作为家中长子,长期在外服役,很早就离开家里去王家玻璃仑斯军校深造骑兵艺术,王家火枪手纪律严明,训练有素,虽然工资很高,却晋升困难,相比于带着熊皮帽的近卫掷弹兵,他们的训练更加严谨。

平日他只能写信给母亲和妹妹,以表达自己的思念,因此他夺得在优异成绩后,主动申请去传令兵部门负责,他们的默认头衔是中士,随身带着纸笔和属于自己的盖章。有些时候他们能够拿两个月的假期,这相比其他部门更少,那些冲锋陷阵的勇士们,还比他们多一个月。

“可你也不是国王啊。”娜莎直发牢骚。“都很久没见了,难倒你就不想念我吗……”

娜莎举起扇子,表示拒绝,碎碎念:“没有,绝对没有,我的记忆非常有限,没时间瞎想。”

“那我可太愚蠢了,居然把思念指望在一个未见一年多的妹妹身上。”他站起来,刚要走到长廊去,桌上的礼盒放在桌边一角,还轻摸大小姐的头发。

门前的少年仔细倾听他们的对话,见着自己的好友蜷缩在侧像蠕蠕虫,忍俊不禁,一旁的亨利马上就见缝插针,说:“你看看,有人来找你,就不需要我了。”

“你是?”拉特利耶第一次看到这么高大的绅士,佩剑和手枪都揣在腰间,其纹路都不像是一般的乡绅贵族定制,而且没人敢把王室徽章诏字ξ写在武器里,这说明是近卫部队。

她语调像过山车,刻意加重,绝不拖长。“不用理,陌生人一个。”

“她就是这样的,耍性子比翻书还快,你叫我亨利就行,娜莎的长兄。听说你很能讨她的欢心啊,我对你很有兴趣。”他甩帽致意后,又说:“请原谅我要稍微走开一会,我得去见母亲。”

长靴磕噔的声响回荡长廊,留下仆人和两个孩子,茶几上堆满大小姐的读本和练习,墨水瓶已经干涸,她慵懒地躺在沙发上,卷发披散四周,跨过沙发栏,转身看到拉特利耶,就笑的合不拢嘴。

大小姐伸展懒腰,稍有力气地挺起来说:“哈,你可算看到稀罕事,我哥居然回来了。要不是他回来我还没想起这回事呢?他是谁?我不知道啊,他就是这样的人,每次写信让他早点回来见我,他还不许呢。”

“也许是他太忙了?”

她摇摇头回应:“他作为传令兵,自打我出生以来还没见识过一场战争,命令再多总不能天天没时间吧?王家火枪手传令兵部可有直接免运费传信的特权,国王发津贴的,好吧,我承认他还是有在信里关心我,可用的都是什么词语?数落我倒是一套一套的。”

另一把声音投回她的耳边,相比于之前有些沉甸。“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件事可能会发生改变。”

“母亲大人。”娜莎辗转身子,马上爬起来,觉得很疑惑,但脑海中已经有它的轮廓,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说……”

亨利紧握剑柄,又缓缓放下。说实话,他也对战争即将到来不沾任何狂热,原本按他的个性,一向会说圆润话的他也严谨起来说:“战争,远在千里之外的战争也许会烧到我们边境。”

“我并不期望这些,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上一次战争还是在十四年前结束。”安娜双手放腹,看着墙上的壁画,略显神伤。

“为什么要开战呢?”拉特利耶为这战争一词所吸引,要知道他也是活这么久才知道王国的战事,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能让他们震聩人心的消息。

亨利坐在向壁炉方向的沙发上,阐述现实的状况:“距我们约六百弗里的普兰卢茨王国,嗯,这距离也许有些失误。

“罗霍斯林王室费迪南德的妹妹,掌握了离他北上临近的王国王位,作为铎卢洛斯帝国的皇帝,也就是欧列尼大公的斐迪南,向她发难,作为费迪南德的妹妹,自然要请兄长帮忙。如今帝国议会已经完全分裂,这种情况下,费迪南德不会就范,还引用先皇颁布给维斯安特王国的特殊继承法,斐迪南誓死力争,现在只能以火药解决了。”

一旁的仆人也放下工作,兴许是为了消遣,又或者是因为在远方边境的亲戚,总之也不算乐意听到这种消息,如今都停下来,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如今只能看国王陛下一人决定,那么我就会随时奔赴在岗位上。在此之前,我仍有两周时间能待在家里,可得好好管教妹妹,省着她以后没人要呢。”亨利装作遗憾的样子,双手摊在沙发两侧,也没睁眼,过于疲倦的少爷除了耳朵,什么都不太好动。

这时候安娜从壁画中抽离出来,还留着半边耳朵静听,正巧听到儿子的揶揄,原本的忧愁被冲淡,才说:“好啦,再怎么说你的妹妹还是比以前好多了。”

向着壁炉一侧的孩子将无力感一并拖长说出:“母亲啊,的确如此,否则她怎么会有大好的精力对我冷言冷语。”

“你活该,真是燕雀迟到还挨了一身寒。”娜莎调舌翻眼,一副调皮样,然后就带着拉特利耶出门去了。

这种尚算在雾霾的外交天气,暂时给王国带来闷热的感觉,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外交官们来回在玻璃仑斯宫和佩尼萝来回游走,马蹄声越来越杂乱无序,有时候,娜莎和拉特利耶一行人甚至能在近莴纳勒山看到更多王家火枪手的出现,常规的火枪手[1]都是轻骑兵,红衣白裤,并且有一身靓丽的披风和罩袍,尤其是中队长,他的披风就快把整个王室旗帜都印上去。

要说拉特利耶也真是大胆,他在莴纳勒山脚下(其实算是高地近玻璃仑斯大道的灌木丛边,多个骑兵快速行驶的瞬间,他过于激动,大喊一声:“可敬的骑士们,你们在干什么啊?”

娜莎都快直接有抛弃拉特利耶跑回家里的冲劲,牙齿磕得吱嘎响。

那名中队长马上停下来,几个骑兵的马头差点撞到,险些啃泥,但他们好在没有丢了近卫军的脸面,很快就稳下来。其中还有个烈脾气的人,冲着拉特利耶大喊:“你找死啊!妨碍国王的军务。”

中队长却举手拦住那人,又拿起帽子挥舞道:“很抱歉我们很忙,但能斗胆拦住我们的人,先生你是第一个。这令我们感到冒犯,好吧,我们就在此别过,我只能透露一声,未来的日子也许会非常煎熬。”

当他们都往玻璃仑斯方向走的时候,不知过了多久,拉特利耶丝毫没有留意到一旁的大小姐,因为她已经不知道该好笑还是该愤怒,什么表情都画不出来,轻描淡写地撩两笔。

“你应该庆幸没有犯下大祸。”娜莎转头就走,直接回到拉兰诺斯宅邸。

到了下午,马蹄声越来越多,不仅是拉特利耶见到的半个中队,也就是三十多人左右,而是王家火枪手一个中队一百二十多人,沿着莴纳勒山方向南下,经过拉兰诺斯庄园的时候,王家火枪手独有的号角乐——“拉勒迪尔第一号曲”,庄园里的仆人哪见过这场面,乱作一团。

可亨利拿出骑枪之后,大吼一声:“陛下的侍卫随时在此接驾!”并招手让大家站在他的后面,等待母亲到来后再做决断,他认为最坏的预想已经到来。

安娜从花圃走廊边看见中队长,感到有些意外,连忙向他提裙致意,诧异地说:“殿下这是怎么了?”

“我来这里传递一个十几年都没听过的消息。”中队长下马前来,挥帽行礼,拿起派发的文书宣读:

“致潘诺-拉兰诺斯女伯爵,以西洛森珀戈副皇帝兼任弗兰格亚国王、茹亚瑟罗公爵以及珀黎嘉瑟伯爵等头衔——亨利的诏令,因为国王作为领主对其封臣义务,有必要告知以下消息,弗兰格亚王国于王政六百九十四年荣妮儿(四)月二十九日下半日胄整,也就是liii1789年的这一日中午起,介入对普兰卢茨王国对保护起王室的维斯安特王国一联盟,迄今为止全力支持欧列尼大公国行事铎卢洛斯皇帝职权,因此现在弗兰格亚进入战争状态。”

安娜接过文书,向前点头,又一手拿着它,另一手微侧向后致意。

在此之后,中队长在拉兰诺斯家中长兄的背后看到似曾相识,准确来说,是一位尚算鲁莽的少年,他训斥道:“亨利,提点一下你后面的黄毛小子,在骑兵快速机动的时候,突然喝住他们是很危险的,若是在战场上,不是交战的敌人,就算是看戏的平民,近卫军的脾气还算克制,要是遇到骠骑兵早被开枪杀死了。”

“有这回事?他是我府上的常客。殿下,我必将好好调教他一番。”

“很好。”中队长转身骑马,挥帽致意。“ēherry,navraniulmdeliobidar(亨利,就以狮鹫之名。”

“vraniulmdeliobidar,idytte(以狮鹫之名,结束。”亨利也回以同礼。

在王家火枪手骑兵列队完毕后,他们便匆匆离去,马的呼吸声还在不远处游荡,还有些许千百年前的歌谣,他们在吟诵。也许是为了呼唤游荡的幽灵——这些人都是战死荣归故里的安息者,唱出在沟壑山谷上飘扬的狮鹫王旗,在阳光探头的气氛中亮出锋芒,亨利隐约还能喃喃几句:“

鲁伯特发出狮子般的声音

勒潘斯特的骑士仅剩十三

战争的号角游荡天际

快快跟随鹰鼻子王去

帝国西部边陲好臣民

能征善战还识多见广

我们的骑兵多如山海

我们的矛枪坚不可摧

帝国的鹰冠在任何方

王国的首领只有一人

国王的威名远播四海

国王的血脉远古传承

鲁尼亚斯的驰骑勇士

皆守卫王旗永不折断

天色尚早让我们快快离去

摧毁那些不知好歹的敌人

这份不安逐渐消散在宅邸的周围,安娜让仆人们都去干手下的活,亨利向母亲问安以后,坐在宅邸的阶梯顶,拉特利耶不知所措,愣在原地脸颊发热,垂得跟光秃秃的蒲公英一样。

他知道自己很可能又会犯错,怎么也不敢在擅作主张。

仅仅是这样,只有娜莎站在他身旁,却也不能做些什么。

“我是不是不应该这样……”拉特利耶等了很久,开始走出门外。

“如果因为这样而垂头丧气,那证明你也不是这么有种。”亨利放重语气,故意嘲讽:“我还以为你真有胆量和当今的王储较量一番呢?果然平民的勇气还不如当年的帝国臣民啊!”

娜莎听到这话,脸色巨变,疑惑和不安窜在心底突然弹出。“哥哥!你这话未免也太过分了,他只是……”

“你说什么?王储。”拉特利耶突然停步,他就像被无形之手刺穿胸口,现在一栋心障将其牢牢锁定。

“对,他叫路易,国王的长孙,是远古传承的洛蒂奈尔-芙兰戈亚斯的旁系。果真是很无知,当我知道你居然有这个莫名的勇气去叫板移动的骑兵,而且还是王储的支队,我可是感受到震撼的。”他拿起骑枪,递给拉特利耶,示意让他握一把。“如果你现在就泄气了,我可是会从心底里看不起你的哦。”

“我……”拉特利耶将拳头拧得结实。

亨利挥舞帽子,前倾扫地致意:“接不接,一切就看你了。”

骑枪的小旗子在风中摇曳,上面带着流苏的蓝色绣旗,中间的ξ雕刻精致,是银苏丝做,还伴随金色大橄榄枝叶缠绕,长枪的杆中央还有米白色麻绳装饰,这正是传令兵所配饰的,在它的周围,是不可见物,什么也看不着。

他将骑枪插在地上,握住白色部分,俯视他,“我可以让你在这里站一会,就在你决定后悔之前,我可是接受了殿下的命令,要让我好好教育你。”

“你不要为难他了。”这个时候连大小姐都觉得焦虑,这不是她所期望的。

娜莎突然感觉到肩膀沉甸甸的,长兄的话也是这样:“难道他会因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无动于衷才好吗?若无其事,像流沙一样沉陷?这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以不变应万变,恰巧想把自己置于死地。”

拉特利耶没有因为这而感到振奋,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一切的抉择都像是突然强加在自己身上的一样。

可一想到那位挥鞭子叫骂的火枪手,以及王储的斥责,这块盖在心里的遮罩,制造巨大的深渊。他使劲拽住悬崖顶上的枯树根,白雾弥漫,光线也懒软如烟,离一步就会踩空。

他大喊一声:“别说了,让我想一想。”

从未刻画妆容却如白雾仙气笼罩,眉细修长,头发飘逸却不算长,有空灵感,在森林看,他像一只好动零活的精灵。

不知狂奔到什么时候,他勒住缰绳,马提前蹄空踢,直打哆嗦,然后就停下来正好落在白砖石下,遥望远处。

仆人们看到牵马而来的少爷,都很激动,除了舍得为身边人花钱以外,自己却特别节俭,他一下子给身边的仆人几个吕讷,而且还很会说话。“若是我不修边际,则你们大概率会受恩惠。”

的确如此。

国王拿起羽毛笔,扫过这封信的每一行字,戳到最后一行又轻拍道:“可战争的决定权,尚在可控范围内,我觉得你的干劲可以,能够上来王家火枪手的位置的确不容易,这还得看局势明朗之时才能知道如何行动。那么,请有劳你再跑一趟了。”

“快点!一定要把信送到陛下那里去,这可是十万火急的。老伙计,您可千万要跑快点。”

由琉璃和花叶堆砌的珍宝,绵延数里的王家庄园近在眼前,三层水编织而成的银镜正印刷蓝天的景象,无数个喷泉和天使、奇兽和侍女雕塑对称列布如棋。

卫兵手持长戟和胸甲,帮他的马牵到王家马厩去。随后就一路快跑,手抵着长剑柄穿过瑰色和黛紫色勾勒的森林。

他缓缓开口:“在最终,以铎卢洛斯帝国议会未能达成一致,而身为皇帝的欧列尼大公斐迪南·奥托·范·多布拉斯,公然决定引用所谓‘皇室特权’暂缓克里斯蒂亚·范·罗霍斯林的王位继承,这抵触帝国在liii1562年签署的亨林亚特法,在外交行动无果后,经大部分选侯王爵、公爵和主教的商讨下,其中赞成对皇帝进行自卫权的有五票,宣布战争将会在liii1789年4月14日开始,在皇帝决定侵犯权利结束之前,战争状态会一直生效。”

“是的陛下。”他挥帽向国王致意后,抱着帽子继续蹉跎奔驰在玻璃仑斯大道上,马蹄声不算震耳欲聋,却没有章法,也很清脆。从王家军部知会一声,命令也传递之后,火枪手的心直串到十字路口上的木牌匾,随着再一次咯哩棱噔,在乡野和街道的石砖路上扰攘,花草也随着乱摇。

西尼乌尔村的小方碑教堂在大门后,已经是附近的地标了,向着西部的小山坡迂回,侧面清晰可见,拉兰诺斯庄园的大片果园,以及附近的佃农地,他向佃农们挥手,随即得到友善的回应。

“母亲大人,还有妹妹,这半年未见,一定很想我吧。”火枪手换上常服后,除了骑枪作为王家军团标识,以及一把手枪作为防身以外,一身游侠形象,令人想起许久不见的远方冒险者在未知大陆的归来。

“拉兰诺斯先生,说吧,有什么紧急事项。”

“陛下,我托博特斯伯爵,也就是我国驻普兰卢茨大使收到信笺,得到一些不妙的消息。”他把信笺亲手递给国王,红蜡印章刻着百合狮鹫,被黏住的红色丝带被挑蜡刀戳开,这个些许宾白的老人一丝不苟,并没有多大反应,当他摊开信笺里面的内容,眼睛瞪大着看向最后一列,仅此而已。

“哥哥的东西我才不稀罕。”娜莎翘手抱胸,侧背着他。但她动摇了,头轻挪颈部,打算在不发觉地时候能够稍微捎一眼。

毕竟她的确很喜欢那款式,可还是倔强到不肯再看下一眼。

国王将信件放在桌面上,将咖啡一饮而尽,又拿起羽毛笔抄写一份简述,并签字盖章,交给他说:“去一趟王家军部找德·苏林斯上将,将这份东西交给他,然后,亨利你就可以回去看一下家人了。”

“陛下,这是要战争了吗?”传令满脸不安,倒不像是一脸扭得想捏实的毛巾,仅仅是噘着嘴。

踏入红色丝质地毯后,主殿已经映入眼帘,他说长道短一番后,卫兵们赶忙挥手示意,大门一致展开,一群白衣绅士,进门之后不过一刻钟,就挥帽藏手请他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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