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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情薄

40-50

谢明蕴紧张地看着他。

谢岚在知道她被人挟持带出去后就大发了一通脾气,连夜传信给谢明则,第二日一早谢明则就带着太医来了寒鸣寺。

容淮安身上的伤早已经处理好, 有一处剑伤和身后的暗器伤,他昏迷着睡了一天多,这会精神气也好了些。

◎“又不是没睡过,公主怕什么?”◎

容淮安再次醒来的时候, 屋内烛光摇曳,安安静静的。

他蜷缩了一下手指,守在他床边的人瞬间就被惊醒了。

“大人身上的伤需要好生调养, 臣再为您开一副方子,好好用药。”

“快去。”

谢明蕴催促。

太医行礼下去,屋内剩下他们两个,谢明蕴想着昨天晚上她看着下人给他换衣裳时背后的伤, 又是心中涩然。

“你帮我挡什么挡, 自己身体怎么样你不知道吗?”

容淮安浅浅笑了笑, 伸手攥住她的手,瞧见了她眼底的不安,叹息。

“谢明蕴,我既然在你身边,又怎么能让你受伤。”

他若不护着她,难道真在那种时候让她伤一次吗?

容淮安不后悔,哪怕再来一次,他也会挡在谢明蕴身后替她受了暗器。

“昨晚吓坏了?”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眼尾的泪痕,没忍住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泪。

“你在这守了我一晚上?”

谢明蕴依旧不语,只低下头,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他手上。

容淮安瞧着她愧疚的样子又心疼又觉得好笑。

“伤的是我,你哭什么?”

连着三句话问下去,谢明蕴终于抬起头,刚要开口,就听见容淮安又道。

“若是真觉得愧疚,不如以身相许?你嫁给我,我保护你自然就是理所当然。”

这声音中带了几分笑意,顿时把谢明蕴刚酝酿好的情绪又打散,她嘟囔道。

“你想得美。”

想得美不美容淮安不知道,但他看着谢明蕴一双氤氲的眸子,那双眼清澈透亮,一眼望过去,他只从那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不由得心神一晃。

他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谢明蕴的头。

“好阿蕴,别想那么多了。”

他想护着她,就只是因为喜欢而已,挡过去的时候,他没想着挟恩图报,也没想着因为愧疚,只是觉得面前的人是谢明蕴,他不能看着她在自己眼前受伤。

“养伤的日子未免无聊,阿蕴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不如多来看看我?”

谢明蕴听了他的话,咬着唇点了点头。

就算他不说,他如今这个样子,谢明蕴也是不放心的。

“但父皇怕来回奔波加重伤势,特意让太子哥哥带话,你可以暂时留在寒鸣寺养伤。”

“那你呢?”

这个答案在容淮安意料之中,他偏头好整以暇地看着谢明蕴。

太子走了,谢岚也走了,谢明蕴若是留下,这可就是他们两个人独处了。

寒鸣寺人少,比公主府可好多了。

容淮安眸子一转,白皙的手指伸出,去抓谢明蕴的指尖。

一点一点,轻轻晃了晃。

“好阿蕴,我头疼。

这寒鸣寺孤僻远人,我若是一个人待在这养病,未免也太无聊了。

我一无聊就觉得头疼,一头疼就要加重伤势,加重了伤势就好得慢,不如你就留在这陪我,好不好?”

谢明蕴被他晃了晃,没好气地看着他。

“下人留在这也能陪你。”

她本身想的是先跟着谢明则回去,等过两日再来看他的。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别告诉我你一见着我就不头疼了?”

“是啊,阿蕴比灵丹妙药管用,别说不头疼了,我觉得现在就能下地绕着寒鸣山跑三圈。”

话落,他瞧谢明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坐起身子掀开被子似乎就要下床。

谢明蕴眉心一跳,连忙摁住他。

“你的身体不要了?”

身上伤着还敢这么折腾,她可不想容淮安真去寒鸣山跑三圈。

“那你留下吗?”

容淮安顺势问她。

“等会问问太子哥哥。”

容淮安眼中闪过几分狡黠,见她站在那一副纠结的样子,拳头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两声。

谢明蕴连忙回过神上前扶住他。

“怎么了?哪不舒服?伤口疼吗?我这就去喊太医,你好好躺着不要动了。”

一连串的话说出来,谢明蕴撇开他就要往外跑。

手腕一紧,又被他拉了回来。

“不严重,只要阿蕴留在这陪我就好了。”

谢明蕴怔了片刻,才明白了他的意思,看着他明明孱弱却固执拉着她执着要个答案的样子觉得好笑。

“好好好,我留下。”

“那要你现在就陪在这,一直陪着我。”

容淮安顺势又道。

谢明蕴想着谢明则还嘱托了等容淮安醒了之后让她过去一趟。

“太子哥哥让我去……”

“啧,头又疼了。”

虚弱的声音响在耳边。

谢明蕴:……

谢明蕴朝外喊。

“紫衣,告诉太子哥哥,我在这脱不开身,让他过来吧。”

“这会才刚过子时,你让她这会去喊太子?”

谢明蕴话音止住,继而挥退了紫衣。

她走到桌子边端了一盏茶递给容淮安,容淮安瞧见她落座在床沿,嘴角勾起个浅浅的笑。

一盏茶喝完,容淮安看着她乖巧地坐在自己旁边,眸光一寸寸软下来。

“我好困,我趴在这睡一会,你别吵我。”

“一天没睡?”

容淮安看着她眼底的乌青,蹙眉。

谢明蕴轻轻点头。

他一直昏迷着,又高热,她放心不下,当然睡不着。

“你上来睡吧。”

容淮安往里面挪了挪。

“趴在床边睡多不舒服。”

“不要。”

谢明蕴拒绝。

“子时到早上还有很久,睡不好可不行。”

“那我去隔壁睡。”

谢明蕴看了一眼,这床不小,若是睡下两个人自然也是够的。

但只有一床被子。

她若睡上去自然就得和容淮安挨着,挨着不说,还有可能肌肤相贴,万一她睡着了睡相不好,又碰到了哪……

谢明蕴正神游天外地想着,忽然觉得一股炙热的气息逼近,容淮安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扯,她没防备,身子倾了过去。

“在想什么,脸这么红?”

她一抬头对上容淮安深邃的眸子。

“没……没什么,我去隔壁睡……”

她说着要挣脱,话没说完,紫衣在门外回禀。

“公主忘了,今日太子殿下来此,您的院子已经给殿下住着休息了。”

“那我找三姐住。”

堂堂寒鸣寺还能没个她睡觉的地方?

“这会可是子时,你确定要这会去打扰她?”

容淮安一句话让她却步,见她停下步子,他眼中闪过几分狡黠,又道。

“寒鸣寺剩下的屋子都不一定收拾过,这个点了,几乎人都睡了,你想把他们都叫起来收拾么?”

谢明蕴不喜欢麻烦别人,这话让她有些迟疑。

容淮安便继续卖可怜。

“我才刚醒,阿蕴放心丢下我一个人走?”

“你身上有伤,何况我们……怎么能睡一张床?”

“事从权宜,外人也不知道你和我睡一张床。

何况你留在这,若是我有什么事,你也能及时发现替我喊太医。”

容淮安谆谆善诱。

他手指绕着谢明蕴的手晃了晃,屋外的风吹进来,他的声音似乎更轻柔。

“臣会很乖的。”

谢明蕴抬头撞进他一双温润又似藏着笑意的眸子。

“那要再拿一床被子。”

“这是当然。”

容淮安浅浅笑了笑,紫衣很快送进来一床被子。

这床很大,两床被子也不显拥挤。

谢明蕴看着容淮安安静地躺在了角落里,才脱了外衣躺在床上。

两人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瞧着她小脸上的紧张,容淮安笑了一声,刚要调侃两句,又想起她一天都没睡了,缓和了声音道。

“睡吧。”

屋内陷入黑暗,谢明蕴也的确困极了,容淮安醒来,她紧绷的神经也放松,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黑暗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容淮安坐起身,目光落在她的小脸上。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眼尾的乌青,顺着眉眼,到唇,沿着轮廓一点点抚过。

雪白的中衣着在身上,头发凌乱地披散着,一张小脸恬静又乖巧,那一截雪色脖颈映入眼帘,他的手指几乎有些不听话地顺着摸了摸。

手下触感温滑,将他这几日来回奔波的疲惫都舒缓了些,夜色静谧,等了许久的人就这样安静地躺在他身边,直到此刻,容淮安也觉得不真实。

背后和腰腹的伤还隐隐作痛,但容淮安想着昨晚山中她坦白的话,还有昏迷过去前,听到的那句“好”,又觉得这样伤着,其实也很值当。

最起码她终于愿意坦白,愿意将自己从心结中解救出来,她愿意放过自己了。

“我不会放手了。”

他顺着摸到她的手,缠过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黑暗的屋子里传来他低沉却坚定的话。

这只手他曾放开过半年,如今再抓到,就断不会放开了。

睡了一夜,他其实并不困了,但是谢明蕴睡在这,容淮安也不想起,便跟着也躺下。

子时一刻,他躺下没一会,觉得两人之间隔得太远,往那边凑了凑。

子时二刻,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容淮安在黑暗中睁开眼,如玉指尖一挑,谢明蕴的被子被挑开了个缝。

睡梦中的人忽然觉得有点冷,但又实在困得睁不开眼,下意识往里面缩了缩。

容淮安被子一裹,轻巧地把人裹进了自己怀里。

这动静似乎有些大,谢明蕴动了动,想睁开眼,然而这怀抱比她还没暖热的被窝更暖,她下意识依偎过去,往他怀里蹭了蹭。

头窝在他胸膛前,闻着那熟悉的淡雅香气,又沉沉地睡去。

于是子时三刻,容淮安春风得意地抱着怀里的人,终于也踏实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谢明蕴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先是被刺目的阳光照得又迷瞪了一下,不适应地闭上眼,往身边人的怀里蹭了蹭。

她本身以为自己蹭的是被子,还想着这被子真是暖和,暖和的都让人不想起来了,于是蹭了蹭,又蹭了蹭。

蹭第三次的时候,她手脚并用地去扒拉被子,却没能如预想中的一般把被子全卷到怀里,手下摸到的是温滑的肌肤,触感太好,她没忍住又碰了碰,腰腹下一瞬紧绷了起来,继而她被人捏着手腕摁了回来。

“阿蕴。”

才睡醒的声音带着朦胧的沙哑,他睁开眼,把在他身上乱摸的始作俑者摁了回去。

谢明蕴睁开眼睛,对上的就是这人一双幽深的眸子。

中衣有些松垮地穿在身上,又被她一通乱摸给拽得有些凌乱,露出白皙的胸膛,他单手撑着软枕,那一张还有些孱弱但又很好看的脸上露出个颠倒众生的笑,谢明蕴难得一脸红,很快又反应过来他们如今的样子,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你你……你为什么在我床上?”

她连舌头都捋不直了。

“这应该是我的床。”

容淮安浅浅一笑,扬眉提醒她。

谢明蕴话说到一半噎了回去,这才想起这不是公主府,她昨晚守着等这人醒来,然后她太困了,要趴在床边睡,他非要她躺在床上睡……

再然后……

可她记得不是两床被子吗?

谢明蕴看了一眼两个人身上的被子,自己的那一床早就被胡乱地卷在一起搁在最外侧,而她和容淮安……不仅同床,还共枕了!

她顿时睁大了眼睛,只觉得一股热气涌上脑门,白玉般的脖颈红成一片。

“我为什么会和你……”

“这就要问公主了。”

面前的人无辜一笑,轻轻咳嗽了两声,虚弱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昨晚我睡得好好的,你非喊着屋子里太冷了,一直往我这边蹭,公主睡相不好,被子被你卷着一半掉在了地上,我怕你冻着了,只能勉为其难把被子分给你一半。”

“怎么可能,我睡相很好的。”

谢明蕴不可置信地反驳。

“是吗?那在江南的时候,谁整日睡个午觉能占了大半张床,夏日每每睡醒被子都在地上掉着?”

瞧着谢明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容淮安掀起眼皮反问。

谢明蕴顿时不说话了。

但大冬天她能把被子往地上扔吗?

瞧着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容淮安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难道公主觉得是我将你抱过来的?”

谢明蕴不说话,但眼神里充满了对这人的不信任。

毕竟她最开始都没打算在这屋子里睡。

容淮安无辜地一摊手。

“公主如果不信,那我再为你演示一遍吧。”

演示什么?怎么演示?

谢明蕴刚要说话,忽然觉得腰身一紧,面前凑过来一张放大的俊脸,容淮安揽着她的腰身,将她摁在了床上。

“你干什么?”

“演示啊。”

容淮安似乎不明白她为何反应这么大,一句话说完,他跟着躺在了床上,掀开自己的被子,一点点往她被窝里蹭。

然后手一挑,挑开了被子的一角,人钻了进来。

谢明蕴:……

“你起来……”

这人钻进她的被窝就开始手脚并用地去缠她,那手臂揽在她腰间,轻轻动了动,带起一阵颤栗,顿时她腰一软,从耳后红到了脖子根。

“我只是给公主示范,昨晚上,公主就是这样钻进我的被子,然后非要抱着我睡的。”

这人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不仅不放开,还抱的更紧了。

“好了,我相信了,我相信了行了吧。”

谢明蕴缠不过他,又担心他这样乱蹭再碰到伤口,那双氤氲如水的眸子里闪过几分羞恼,咬着唇喊道。

“你别闹了,我相信了。”

“那公主打算如何补偿我?要知道我可是被公主这样抱着,一晚上没睡呢。”

容淮安信口胡诌。

这话一出,谢明蕴顿时眯起眼。

“你还想要补偿?”

她看容淮安是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我告诉你……”

“太子殿下到。”

谢明蕴威胁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听见了门外下人的行礼声。

她先一怔愣,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和容淮安这样的姿势抱在一起,要是给谢明则看到了还得了?

她一激灵,抬手去推容淮安。

“你快找地方躲躲。”

她和容淮安都是衣衫凌乱,这样一副样子抱在一起,给谢明则看到了指不定以为他们做什么呢?

“这似乎是我的屋子。”

听见谢明则来了,容淮安也是一惊,继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不慌不忙地开口。

“那我躲,你起来。”

谢明蕴去掰他的手。

“那公主打算给我什么补偿?”

这什么时候了还要补偿?

谢明蕴咬牙。

“你先放开。”

“你先答应。”

容淮安一脸好整以暇。

“反正我是不急的,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躺过……唔。”

他话没说完就被心虚的谢明蕴捂住了嘴。

“你要什么?”

她压低声音道。

“留在寒鸣寺陪我,到伤好前。”

他眼中闪过几分狡黠。

门外谢明则的脚步声渐渐走近,谢明蕴一咬牙。

“好。”

容淮安松了手,还“好心”地把外衣递给从床上蹦下去找地方躲的谢明蕴。

“后面有屏风,公主带上衣裳别冻着了,我会尽快把殿下打发走,还有……不管太子殿下怎么说,公主可一定记得信守承诺。”

他话音中的愉悦毫不掩饰,谢明蕴黑着脸接了衣裳,麻溜地跑去了屏风后面。

与此同时,谢明则走了进来。

“容大人醒了。”

“太子殿下大安。”

容淮安浅浅应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无需多礼,大人醒来感觉如何?”

“好多了,劳殿下关怀。”

“父皇已经下命让大人养好伤再回去,随行两位太医会一起住在寒鸣寺侍奉,京中事宜孤会替大人处理了,你就安心留在这养伤。”

前晚的事谢明则是知道的,也明白容淮安后背的伤是替谢明蕴挡的,对他自然也是和颜悦色。

容淮安笑着周全了话。

谢明则目光落在他身上,刚要说话,又注意到床上的两床被子。

电光火石间,他眯起眼。

“蕴儿呢?孤今日一早就没见她。”

“昨晚臣醒来后公主就回去了,也许是在三公主院子里吧。”

他面色如常,谢明则搁下心中的怀疑,目光在屋内看了一圈,颔首。

“那孤去看看她,若是无事今日就带着她和岚儿启程。”

容淮安轻轻颔首,看不出丝毫不对劲。

谢明则从屋子里出去,谢明蕴在屏风后探出脑袋。

瞧见他出了院子,她才松了口气,将外衣往身上套,一边说。

“我得赶紧回去。”

不然等会到了谢岚院子里谢明则没看到她,岂不是穿帮了?

“衣裳穿好。”

容淮安朝她伸手,谢明蕴走过去,他将卷进去的一截衣摆扯出来。

嘴上一边还不闲着。

“公主可别忘了答应我的话。”

“忘不了。”

谢明蕴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抬步往外走,步履匆匆,险些撞上了刚要进屋的紫衣。

“您慢着点。”

容淮安在身后不紧不慢地开口。

“公主急什么?”

他本身要说凭谢明则的敏锐,方才只怕看到被子就猜到了一半,这会她赶着回去只怕也赶不到谢明则前面,但话到了嘴边,他瞧着谢明蕴往外跑的样子,又笑。

“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何况……

又不是没睡过,公主这么怕人知道做什么?”

咚的一声,谢明蕴身形一歪,险些一脚绊在了门边。

作者有话说:

PS:接反馈,对40章部分情节进行细化,今天凌晨两点前看过的读者宝宝们可以回看一遍~晚安。

42? 第 42 章

◎灯光昏黄,气氛暧昧横生。◎

谢明蕴赶到谢岚院子的时候, 远远就隔着窗子瞧见在里面正襟危坐的谢明则。

她心里一咯噔,及时地在院子前停下了步子,把气喘匀了, 又拂了拂衣袖上的褶皱, 才挤出个若无其事的笑, 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去。

“三姐,我跟你说这寒鸣寺……咦,哥哥来了?”

她看见谢明则,眼中恰到好处地露出个惊讶的神色,仿佛真的才知道谢明则过来一样。

“嗯, 刚到。”

他才刚落座, 谢明蕴就赶过来了, 看来这一路没少跑。

谢明则扬了扬眉, 面上不动声色。

谢明蕴心中窃喜。

刚来好啊, 那她还有机会圆话。

谢岚瞧见她进来,往前走了两步。

“哎,你昨晚……”

“昨晚怎么了?三姐,我不是都说了不是故意抢你被子的, 别生气了,我改天回去把府上那套好料子送给你去做衣裳好不好?”

谢岚话没说完,谢明蕴已经一把把她扯了过去, 在谢明则看不见的地方对她眨眼,一边打断她的话。

谢岚难得被她这么“热情”地对待,看着她挤眉弄眼的样子,恶寒道。

“你眼抽筋了?挤什么?”

谢明则恰到时候地看过来。

谢明蕴:……

“好了, 别闹你三姐了, 蕴儿。”

谢明则心中觉得好笑, 但也没拆穿她。

“如今太傅要留在寒鸣寺养伤,你和岚儿收拾收拾,午后随我回京。”

说到这,谢明蕴清了清嗓子,纠结着想开口。

谢明则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不对劲,但他只端着桌子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也没说话,等着谢明蕴主动提及。

“哥哥,你说太傅身上的伤这么严重,咱们要是都走了,这寒鸣寺再不安全,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孤已经留了五百侍卫在寒鸣寺,容家也已经派了不少人来,你好好顾着你自己,也别小看了容淮安。”

谢明则觉得好笑。

若说那天出事是他因为找徐盈而大意,大意了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

昨日晚上他在城东的云副将就连夜入了寒鸣山,听闻不仅把那些生擒的贼人挨个审问了遍,还顺藤摸瓜折了很多对方的人。

“可是……”

谢明蕴咬了咬唇。

“他好歹是为了救妹妹受伤的,我离了寒鸣山,他一个人待在这,多少是有些担心。”

“蕴儿舍不得容淮安?”

谢明则扬眉,问得直白。

“皇兄。”

她脸上闪过几分小女儿家的羞恼,跺了跺脚。

“不是舍不得,是多少得对救命恩人上些心,不然以后给别人知道了,岂不是还要在背后议论我们堂堂天家都薄情寡义,对救命恩人不管不问。”

“谁敢议论皇家?我扒了他们的皮。”

谢岚眉一横,开口嚷嚷。

谢明蕴顿时觉得头疼,把谢岚扯到一边,抬手去拉谢明则的衣袖。

“哥哥,不如就由我留在这,等过几日太傅的情况稳定了再回去。”

“孤回去只带一个妹妹,你要孤如何跟父皇母后交代呢?”

谢明则好笑地看着她。

“哥哥肯定有办法的。”

谢明蕴眨眨眼。

近些天她在谢明则面前也没那么拘束了,越发像个从小跟着他一起长大的妹妹。

妹妹好不容易真有了事求他,谢明则也不忍心拒绝,便道。

“那我回去奏请父皇,说你自愿留在寒鸣寺给皇祖母祈福。”

“那我也留下。”

谢岚当即不干了。

“你回去。”

“不行,太子哥哥答应她留下,就不答应我?”

谢岚瞪他,撇撇嘴。

“果然还是亲妹妹好,哪像我这个堂妹,就是爹不疼娘不爱兄长不喜欢妹妹又讨厌……唉,瞧瞧我这整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她假意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一边偷偷看谢明则。

谢明则又是头疼地摆摆手。

“那你也留下。”

谢岚顿时喜笑颜开。

“上京从小到大待的实在无趣,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依山傍水的寒鸣寺好玩。”

“孤再去看一眼太傅就打算启程了。”

“皇兄慢走。”

两个公主齐齐丢下一句话,头也没回。

谢明则到了容淮安屋子里,容淮安颔首道了句殿下安,没在他身后看到谢明蕴,显然毫不奇怪。

“太傅倒是有本事,三两句能把孤的妹妹哄着留在寒鸣山。”

没了外人,谢明则拂了拂衣袖落座,开门见山。

容淮安毫不意外这些瞒不过谢明则,但他也并不明着承认,只笑。

“臣哪有什么本事,无非是真心换真心。”

他肯舍出一条命去救谢明蕴,真心就摆在这,谢明蕴被他三两句说得愿意留下,是意料之中的事。

真心换真心,他半条命不过换谢明蕴留下陪他养伤,谢明则也找不到辩驳的地方。

于是只道。

“太傅心中有数便好,寒鸣山下的事,孤瞧着太傅底下的副将上心,就不再多问了。”

“这是自然。”

这事牵扯着盘综复杂,由他去处理自然是最合适的。

“蕴儿留下陪你养伤,岚儿也闹着留下,她们两个顽劣,日后多劳烦太傅担待了。”

谁?

谢岚?

容淮安皱了皱眉,很快眉头又舒缓开,拨了拨手中的茶盖,斟酌着开口。

“三公主久不回京,只怕寿王和王妃也要担心,寒鸣寺穷山恶水,公主娇惯……”

“容大人。”

谢明则抬起头,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

“许多事孤不说,是希望大人知道分寸的。”

他目光落在容淮安床上那另一层被子,意味深长。

“孤的妹妹心性单纯,寒鸣寺来往人多,孤唯恐她被人哄骗走,或者是做些不该做的事,留着岚儿在这陪她也好。”

留下谢岚一是怕谢明蕴无聊,至于二……

容淮安这人心黑,他可不想自己的妹妹第二次轻易被人哄骗着拐走了。

有谢岚在这盯着,也好让容淮安收敛点。

话在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这么被人点出来是另一回事,容淮安难得有些窘迫,轻轻咳嗽了一声,苍白如画的面容上染了几分不好意思。

“这是自然,太子殿下放心。”

他面上周全着话,心里却在想其实谢明则压根没必要这么防备他。

他如今可是连人都没亲到,别的种种更是远的没边。

但这话好面子的小容大人会告诉谢明则吗?

那必然是不会的。

是以他斯斯文文地笑了一声。

“公主金枝玉叶,臣自然事事恭敬,不敢轻易冒犯。”

谢明则目光落在床边的被子上,对他的话十二万分怀疑。

“昨晚只是心疼公主趴在床边睡觉不舒服,公主上来睡的时候,臣在下面坐着看书。”

伤这么重能下床看书?

谢明则心知这话没几分真,但也没拆穿,聪明人说话无需多言,他站起身。

“孤今日就启程回去。”

“殿下慢走。”

谢明则带着人从寒鸣寺离开,寒鸣寺外围了好几千侍卫,把不大的地方围得严严实实。

他这么一走,寒鸣寺北边这几处院落也算安静下来。

谢岚非让下人收拾了自己院子的另一个屋子,缠着跟谢明蕴住在一个院子,容淮安住在他们对面的院子里养病,每天一早上起来就能听见谢明蕴和谢岚的吵闹声,两人聚在一起,脾气不对付,喜好不一样,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偏生谢岚还非要缠着她住一起,每晚她从容淮安的院子晚回去了半刻钟,她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这日晚上戌时二刻,容淮安看着大步走进来的谢岚,嘴角一抽,想着谢岚果真是半点没辜负谢明则的“期待。”

她跑进来,到底也顾忌着有个病人,问候了容淮安两句,连他回的话都没听清,目光紧接着就落到了谢明蕴身上。

“你还不回去?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

谢明蕴瞥她一眼,实在不明白谢岚为什么每天跟她吵架还非要跟她住一个院子,时时刻刻盯着她。

这不是瞎折腾非要给自己添堵吗?

谢明蕴腹诽着看了一眼时辰。

“太傅的药还没好呢,我总得等他喝了药再跟你回去。”

屋子里这么多下人能没人管着他喝药?

一句质疑就要破口而出,谢岚到底想起了自己是皇室女,一举一动都代表皇室的脸面,堂堂公主怎么能对为人师者出言不逊?

她把这句话吞了回去,看向容淮安露出个笑,语气缓和了些。

“大人想必是能自己喝药的吧。”

伤在身上又不是手上,这几天容淮安用受伤的理由,从早上就把谢明蕴喊过来,又是要她陪着用早膳,又是要她陪着喝药给他念话本子,时不时谢岚经过门外还能听见这位平素语调平和听不出丝毫情绪的小容大人用溺死人不偿命的声调喊。

“好阿蕴,行不行?”

什么行不行她倒是不知道,谢岚每每听见只觉得一阵恶寒,想着这容大人岂不是被夺舍了,否则能说出这种话?

谢明蕴跟在他身边被他教/习,能学得了多少好东西?

不如自己回去还是找皇叔给她换个太傅吧,别让她丢皇家的脸面。

谢岚心里嘀咕着,说完又看向谢明蕴。

容淮安整日霸占着她,搞得自己都没半点时间和谢明蕴相处。

她本来留在这是打算喊她去后山钓鱼采花的!

容淮安敏锐地从这位三公主的眼神里感受出几分幽怨,顿时警铃大作。

“谢明蕴,你快点回去,我都困死了,你本来答应了我今天去钓鱼的。”

谢岚美眸流转,扁了扁嘴道。

“好好好,我马上就……”

谢明蕴招架不住她软磨硬泡,下意识站起身要走。

反正也就剩一碗药了,容淮安肯定能自己好好喝完的。

“咳咳……咳咳咳。”

她站起来步子还没迈出去,身后的人忽然捂着唇咳嗽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虚弱地道。

“紫衣,我觉得头有些疼,你去把太医叫来……”

“怎么回事?”

谢明蕴刷地一下松开谢岚的手,两步走到容淮安身边,面露担忧。

“紫衣,快去请太医,你,去把那边的窗子关上,大晚上的不知道天冷吗?太傅若冻着了你们谁担得起?”

眼看着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孱弱,谢明蕴吓得不行,噼里啪啦一段话扔下,又关心地问。

“怎么样?哪不舒服?除了头疼还有别的地方不好吗?什么时候头疼的,怎么不跟我说?”

容淮安“虚弱”地把身子半倚在谢明蕴怀里,对上谢岚气鼓鼓的眼神,体贴道。

“三公主在这等着你呢,我没有大碍,公主还是早点回去吧,别劳动三公主等了。”

谢岚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容淮安,有些咬牙切齿。

她怎么觉得这太傅说话的语气里分明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呢?

“三姐,你先回去吧。”

谢明蕴当机立断道。

“太医不是马上就来了,你急什么,万一太傅没事呢?”

谢岚往椅子上一坐。

谢明蕴一听觉得也是,手下刚松了松,容淮安就闷哼一声,眉头皱起。

“又怎么了?”

“约摸是扯到了伤口,没什么事,等太医来看看就好了,公主快些回去吧。”

谢明蕴看他语气虚弱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没事,登时抿唇。

“三姐,你先回吧。”

又是头疼又是扯动伤口的,就算太医换完药也要折腾小半个时辰了。

她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守在这等容淮安“好”了再走了。

谢岚腾地站起身。

“谢明蕴,我等了你这么久!”

谢岚等了她很久没错,但容淮安这个“救命恩人”在这,虚弱地躺在床上,谢明蕴自然也不会丢下他走了,当即软着声哄了谢岚几句,把这个炸毛的姐姐哄好,谢岚一甩衣袖,临走到了门边,又回头瞪了他们一眼。

谢明蕴以为是瞪她的,容淮安却知道那一眼分明是看自己的。

只见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目光温华。

“三公主似乎不怎么喜欢公主来我这边。”

“我三姐就这样,你别理她。”

“真的吗,我方才见三公主走的时候似乎很生气,不如公主明日别来我这了,有太医看着就好。”

“她那是瞪我的,你别想她了,好好躺着。”

谢明蕴扶着他躺好,又朝外蹙眉喊。

“太医呢?怎么还没到。”

太医拎着医药箱,火急火燎地从院子外飞奔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臣给……”

“免了。”

谢明蕴一摆手,让出了位置,太医战战兢兢地上前,一瞧容淮安虚弱的样子就暗道不好。

太子殿下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照顾好容大人的。

这明明晚膳的时候看着还好好的,怎么一个时辰都不到的功夫,就成了这样了?

太医疑惑地搭上脉搏,半晌,却没探出任何不对劲。

“大人可觉得哪不舒服?”

容淮安对上太医疑惑的目光,温吞道。

“方才动作间似乎牵扯到了伤口,这会头也有点疼。”

一句话把太医的疑虑打消了。

“有时候伤口疼,牵扯着身上疼的情况也是有的。

再或者是大人近些天奔波劳累所以头……”

“难怪呢,我说怎么方才觉得不仅头疼,浑身都疼。”

容淮安露出个了然的表情,又道。

这话一出,谢明蕴顿时更紧张,忽略了太医抽搐的面皮,看着他道。

“哪疼,要不要让太医开些药?”

容淮安刚要说话,谢明蕴已经朝着太医吩咐。

“你开张方子,我现在就让下人煎药。”

开方子?

这怎么开?

太医想说自己探容大人的脉搏压根什么不对劲都没看出来,但容大人偏偏又喊着头疼,公主关心则乱非要他们开药方,为难的只有他这做太医的。

“公主……”

但好在小容大人装病的同时还保留着最后一丝良善,也生怕再装下去逼急了太医他就穿帮了,微笑着说。

“不过我觉得这会好些了,就不用劳烦太医再开药了,也许只是累着了,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真的吗?”

谢明蕴不放心。

“不如还是……”

“真的,这会头不疼了。”

他装病的初衷只是想磨着谢明蕴多留一会。

“是啊公主,容大人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太医也连忙开口。

谢明蕴看了一眼他的样子,挥退了太医,朝外问。

“紫衣,他今天的药熬好了吗?”

“好了。”

紫衣端着药推门进来。

谢明蕴接过去递给他。

容淮安不接,慢吞吞地开口。

“手疼。”

谢明蕴:……

她眯着眼,那方才因为慌乱而跑丢了的聪明劲回来了几分,她看着容淮安懒懒散散地倚在靠枕上,瞧他那分明很是红润的脸色,问。

“头还疼吗?”

容淮安没注意到她语气的不对劲,还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微笑着道。

“头不疼了,手疼。”

端着药碗的手轻轻晃了晃,她笑。

“既然太傅不舒服,我也不便多留了,紫衣,进来伺候大人喝药,本公主瞧着今天三姐闷闷不乐,也该回去哄着她去后山瞧一瞧那玉湖,就不打扰太傅休息了。”

话落,她把药碗一搁,站起身往外走。

还头疼又手疼?她看容淮安不是疼,是学着蹬鼻子上脸了。

才走了一步,忽然手腕一紧,那喊着手疼没劲的人拽着她的手把她拽了回去。

谢明蕴一个没防备,重心不稳往后一倒,继而落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容淮安仰躺在床上,谢明蕴被他抱在胸膛前,一抬头就能看到这人面色红润又眸光带笑的样子。

“不是手疼吗?”

她冷笑。

容淮安心知瞒不过了,那双含笑的眸子便带了几分失落,叹息道。

“公主整日陪着三公主,我不过是因为太想和你多待一会,才想着这么个主意,难道公主也要狠心怪我?”

她整日陪着谁?

谢明蕴嘴角一抽搐。

她怎么不知道容淮安还是个喜欢倒打一耙的好手?

从留在寒鸣寺开始,一天十二个时辰,她最少有八个时辰待在容淮安的院子。

“公主不信?”

容淮安扬眉看她。

“起开。”

谢明蕴抬手推他。

容淮安不动。

他的手牢牢地揽在她腰上,手下轻轻摩挲了一下,掌心柔软的触感让他颇有些爱不释手,顺着腰肢往上抚。

被他触碰的地方如同过了电一样带起一阵酥麻,她腰一软,险些没撑住手跌在容淮安身上。

许久不曾与人这样亲近过,她感受到胸膛前起伏的心跳,炙热的呼吸顺着喷洒在她耳边,腰上大手的温度让她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她一抬头就撞进他一双深邃的眸子里。

砰砰,心跳快了两拍。

“容淮安。”

她咬唇推他,容淮安松开手,她刚松口气要从他怀里跳下来,谁料这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着她滚了一圈,天旋地转间,她被容淮安压在身下。

他低下头,与她四目相对。

彼此都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他一手扣着她的手腕,瞧着她明显紧张的样子,忽然闲闲笑了一声。

“怎么耳朵都红了,阿蕴在想什么坏事?”

他伸手去挑她的耳垂,白玉般的耳垂红成一片,他低下头,离她越来越近,发丝缠绕,他停在离脖颈咫尺之间的距离处。

心跳合成一拍,她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节节攀升的温度,还有那落在雪色脖颈间的眼神。

幽深又滚烫。

真漂亮。

容淮安看着那截露出来的雪色脖颈想。

灯光昏黄,四周寂静,气氛暧昧横生,他如同被蛊惑一般,没忍住想低下头覆过去。

这一瞬间,谢明蕴只呆呆看着他的脸,看那一张清雅绝伦的面容上的笑和失神,似乎压根没察觉到他的动作一般。

就在容淮安低头吻过去的刹那——

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紫衣敲门。

“公主,三公主喊您……”

“出去。”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容淮安打断,声音里带了几分不耐。

紫衣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顺着窗子瞧见屏风后交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顿时脸色一红,匆匆退了下去。

然而这会谢明蕴也清醒过来了,她红着脸推开容淮安。

“该喝药了。”

容淮安心中有些遗憾,但也顺势松开了手。

他深知这会要是再亲,指定谢明蕴要炸毛。

方才那么亲近的蛊惑,他家阿蕴就丝毫不心动么?

谢明蕴端了药过来,这次他倒是老老实实地喝完了,只这药太苦,他喝完皱着眉道。

“劳烦公主把那边的葡萄递过来。”

谢明蕴没想太多,捏了一颗葡萄给他。

容淮安笑。

“喂我。”

他就是不伸手去接,谢明蕴被磨得没办法,白净的手指捏着那颗葡萄,喂到他嘴边。

容淮安张口,谢明蕴的手指触碰到柔软的触感,她半个指节被容淮安含到了嘴里,连着那颗葡萄,他轻轻一咬,紫色的汁液溅了些出来,溅到她手指上。

谢明蕴手一颤,刚要抽出来去擦,却见容淮安眸光动了动,继而低头。

轻轻舔了她的指尖。

作者有话说:

PS:小容大人:蛊惑老婆计划day1

43? 第 43 章

◎“公主遇见的书生,比我好看吗?”◎

直到从屋子里走出去, 谢明蕴还有些呆呆愣愣的。

手指上温热的触感似乎还没消散,她觉得那团火从指尖相触碰的地方一直烧到了脸上,脚下步子都有些杂乱无章, 险些撞到了一旁的树上。

咚咚的心跳声如擂鼓一般, 夜色将她红的如染了胭脂一般的脸色遮掩住, 她在黑暗中咬了咬唇,紧紧捏着手搅了搅帕子。

想起屋内容淮安与她在床榻上差点意乱情迷的样子,那盯着她的目光是如此炙热,让人不敢对视偏偏又无处不在。

还有最后喝完药,她喂葡萄时候那温热的触感, 白净的指尖在她眼下被容淮安含进了唇里, 又被牙齿勾过, 带起一阵轻轻的颤栗和痒, 那人做着这样不正经的事, 偏生看着她的眸子又清透温润,仿佛蛊惑她,又仿佛只是在吃葡萄。

扰得她一颗心跳的不上不下的,偏生还不能发作。

“容淮安, 你混蛋。”

她抬脚踹了一下一旁的树,才算觉得心里的躁意散去了些,撩了撩耳侧的头发, 谢明蕴抬步进了院子。

谢岚果然还没睡。

瞧见她走进来,谢岚幽怨的眼神瞬间扫了过来。

“哟,大忙人回来了?”

“三姐。”

谢明蕴就知道这茬不好过去,顿时揉了揉眉心。

“太傅今日的确不舒服, 你也别气了, 大不了我明天跟你去后山钓鱼可好?”

谢岚先是一喜, 随即又不知道想起什么,哼了一声。

“有的人今儿是这么个说法,明天容大人一喊头疼,她就又是另一个说法了。”

“他要不是替我挡那一回,如今也不至于伤成这样,三姐,我总不能把人丢下不管吧。”

谢岚刚要说话,抬头瞥了她一眼,忽然眯起眸子。

“你刚刚干什么了?”

“没……没干什么呀。”

谢明蕴眼珠滴溜溜转了转,没敢看谢岚。

“没干什么脸这么红?”

谢岚自然不信,腾地站起身逼近到她面前,那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从上看到下。

谢明蕴看着她的眼神从疑惑再到了然再到愤怒,心里一咯噔。

难道谢岚能看出来?

“三……三姐……”

“啪。”

谢岚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我知道了,容淮安是不是以救命之恩胁迫你。”

“啊?”

也没有这么严重吧。

谢明蕴战战兢兢地想说话。

“其实……”

“他是不是胁迫你帮他忙里忙外,又端茶又熬药,把你使唤的累成这样了?!”

累得小脸都红了,可想而知这一晚上没少忙。

谢岚越想越气,谢明蕴傻眼地站在一边没说话,却让她误以为这就是事实,当即起身往外走。

“我要去找他,就算是太傅先生,也不能这样……”

“三姐,我困了。”

谢明蕴眉心一跳把她拉回来,不由分说地拽着她进屋子。

她也没想到谢岚一根筋成这样。

这院子里的闹腾最终以谢岚嚷嚷着明天一定要警告容淮安不能累着他们六公主为结尾,灭了灯,寒鸣寺一片安静。

而对面的院子,云副将回禀完事情,看着容淮安沉如水的脸色,问道。

“那如今大人下一步要怎么做?”

“容溱的人在城东还有多少?”

容淮安不答反问。

“不多。”

云副将比划了个数字。

“拔掉。”

他淡淡地落下两个字。

“一个月内,把容溱和三姨娘安排在城东所有的暗线都拔掉。”

“是。”

“至于前天晚上的事……你问的如何?”

“剩下留活口的那些都用了重刑,大多数都嘴硬,有一个扛不住……说了些。”

“是她吗?”

屋内那点微弱的烛光照在他的侧脸,却不似晚间谢明蕴来的时候那样温润,反倒如此时暗夜的凉风一般,又冷又不近人。

云副将欲言又止,没说话,轻轻点头。

啪嗒一声,方才容淮安握在手中的文书掉在了地上,他抿唇,疏离和孤寂几乎刹那包裹了他,那身上的寒意和沉暗让云副将一惊。

“大人。”

容淮安恍若未闻。

侍卫查到半年前曾有一批不属于容家主调动的杀手曾去过江南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批杀手是容家嫡系一脉才能调动的,除了容家主,就只剩下她。

而且那些人里还查出了东明人的影子。

但出现这件事的时候,他虽心有怀疑,但总是不信的。

之后是秋鲤湖游湖,谢明蕴告诉他,那一天碰到了侯夫人才知道了他在外面和季絮“谈婚论嫁”。

他和季家人相约在临江楼退亲,偏偏那么巧容府的“下人”能告诉谢明蕴,偏偏谢明蕴出了长街,就撞见了他和季絮在一起。

若非他是个肯解释的性子,若非谢明蕴停下来听他解释了,那么那一天的事,掺杂着谢明蕴曾经在江南看到的信,就足够在他们本就没怎么好的关系上,再添一道裂缝。

再之后是噫迷香,刚好谢岚和谢明蕴入宫的路上碰到了她,香囊上虽然没有问题,但她的外衣上却沾上了噫迷香。

噫迷香,寻常心结不会有那么大的效果,谢明蕴素日在外人面前表现的那么正常,是谁知道了她其实有那么重的心结,又能知道曾经在东明失传的噫迷香呢?

那是容淮安第二次察觉到古怪。

他从公主府回去,下人就马不停蹄地回禀徐盈在上京,像是一个干渴的人在沙漠里忽然有人递了水过来一样,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他来了寒鸣山。

很快,和侯夫人一向走得近的太后,就非要谢岚和谢明蕴来寒鸣寺祈福。

来寒鸣寺的晚上,谢明蕴就知道了徐盈的下落。

若非那晚有紫衣在,若非他去的及时,那刺客必然把她掳走了。

环环相扣,知道他在江南的过往,知道那个人是谢明蕴,知道她的心结,甚至知道徐盈,到那天晚上他在寒鸣山下遇刺,来了无数高手,招招要取他性命。

他武功不低,但是来人懂得东明的剑术,出神入化让人难以提防,他知道谢明蕴来了寒鸣寺本就心急,没防备中了招。

他在为取他性命的刺客身上,发现东明的剑术,还有容家的令牌。

那还能是谁?

“为什么是你呢?”

容淮安阖上眼,轻轻说了一句。

“是谁都好,怎么偏偏是你呢。”

云副将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这样定定地坐了许久,开口。

“找到她养杀手的地方了吗?”

“有两个地方,一个有一千,另一个就在容家养侍卫的地方。”

她的人混在里面。

说混也不恰当,毕竟容家主从来都允许她去容家的围练场。

“把这一千人折了。”

容淮安睁开眼,浅淡的眸子里看不见一丝情绪。

“是。”

“城东有她的人,你去查查。”

“大人?”

云副将一惊,显然没想到这一层。

“查清楚后悄悄把人处理了,近些天你上些心,把城东肃清干净,我养好伤之后会回去接手剩下的事宜。”

容淮安心中思忖。

自从他去年入仕,又替皇帝去江南办了桩差事之后,便接管了城东的事宜。

起初几个月他在府中闭门谢客,便都是这个副将在城东处理事情,九月之后,他渐渐地去城东处理些事情。

有副将在一旁帮着,没几个月的功夫,城东的大小权力几乎都落在了他手中,除了……容家主的一些人,还有容溱的人。

如今似乎还有她的人。

“一并都处理了,只要是容家的。”

“是。”

“还有,近些天盯紧了她所有踪迹,务必探查出她如今可知道徐盈的下落。”

能以徐盈为诱饵来引他们到寒鸣寺,就算她如今没找到徐盈,想必多少也有些线索。

他不能让徐盈落在她手中。

副将离开,门被关上,屋子里安静下来。

容淮安目光清淡地坐在那,一直坐了半宿。

谢明蕴第二天一早就被谢岚拽了起来。

“你昨晚答应的,要陪我去后山。”

谢明蕴打了个哈欠,看着一早上就生龙活虎的谢岚,不明白她怎么每天都这么有劲的。

她没骨头似的被谢岚拽起来,又被她拉着吃完早膳,临出门前谢岚絮絮叨叨地说。

“不管今天容大人怎么叫你,你都必须陪我去后山。”

谢岚从三天前知道她会钓鱼之后,就整日缠着她让她教,非说自己钓的才有趣,磨了三天好不容易今天才让谢明蕴答应,她自然是不准出任何意外的。

谢明蕴对上她那不信任的眼神,一早上第八次保证道。

“好,绝不反悔。”

谢岚登时喜笑颜开,让下人带了东西,拽着她走出了院子。

“去知会太傅一声,就说我今天陪三公主去后……”

她一句话没说完,已经被谢岚拉着跑远了。

寒鸣寺的后山有一处幽静的湖,来的人一向很少,他们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到这,谢岚把下人手中的鱼竿递给她,眼巴巴地看着谢明蕴。

谢明蕴往下看了一眼这湖,想着寒鸣寺的僧弥都吃素,他们要是在这大鱼大肉给人家知道了,还不把她们赶出去?

“在寒鸣寺吃鱼,只怕不大好吧?”

“谁说是吃的了?”

谢岚眼一横。

“我要拿回去养的。”

谢明蕴这下再没了话,接过鱼竿,和谢岚找了个好地方,开始教她怎么钓鱼。

谢岚很聪明,没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抢过谢明蕴的鱼竿跃跃欲试。

“我来。”

谢明蕴顺势递给她,往下看这一片清澈的溪流和山间的青松翠柏,后山安静又空气清新,连鸟叫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呼出一口浊气,拎起裙摆往下走了两步。

“我到那边去看看。”

谢岚看都不看她,摆了摆手。

在溪流的底下有一处的花开的很好,哪怕是冬日里也不显枯败倾颓之色,谢明蕴独自一人走下去,刚要凑近到那花边闻一闻,忽然面前影子一闪,有人拍了拍她的背。

“谁?”

谢明蕴吓了一跳回过头。

“六公主安。”

来人一身书生打扮,身形挺立,白色的衣袍随风飘动,气质出尘,手中握着一把扇子,谦谦雅雅地低头行礼。

“你是?”

谢明蕴心中顿时提起警惕,往上瞧了一眼谢岚和下人们,抬步欲走。

“臣是去年的科举探花,现今任职翰林院,臣姓陆单名一个文。”

陆文瞧见她要走,当即自报家门。

“公主不要害怕,臣在寒鸣寺已经住了一段时间了,今天也是偶然来到后山,没想到二位公主在这。”

陆文谈吐不见卑怯,谢明蕴知道他是朝廷官员,放下些戒备。

“原来如此,陆大人为何住在寒鸣寺?”

“臣年前休沐时便过来了,家中母亲生病,来此住段时日为母亲祈福。”

他说着目光掠过上面的谢岚身上,又看向谢明蕴。

“公主很喜欢这花?”

谢明蕴点头。

“是很喜欢。”

这花不在于多好看漂亮,而是她小时候,她那个教书先生的爹,曾经抱着她给她讲上京的故事的时候,曾经提到过这花。

她爹很喜欢,说是曾经和她娘的定情之花。

想到这,她目光柔和了些。

“大人为何来此?难道也喜欢这后山?”

“臣不巧,是为这花来的。”

陆文将她的神色收之眼底,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那张清俊的面容上竟浮出几分不好意思,脸色微微一红。

“倒是和公主很巧,臣……”

因为昨夜处理了些公务,容淮安一觉睡到了巳时,醒来的时候,他本以为自己是如往常一样佳人在侧,刚睁眼就微微勾唇笑道。

“公主今日来的真早,我昨晚睡得晚了些,失陪了一会,公主不会怪罪吧?”

话落下屋内,没听见声音。

容淮安目光扫了一眼屋内,却没见那纤细的身影,安安静静的,他心中浮起几分古怪。

“公主?”

“谢明蕴?”

屋内没有声音,紫衣在门外敲了敲门。

“大人您醒了?”

“公主呢?她这会可是在侧屋,你告诉她我已经醒了,今日早上没陪她用早膳,是我……”

“大人,公主不在。”

容淮安的话说到一半被紫衣打断,他瞥过去一眼。

“嗯?”

不应该啊,谢明蕴紧张他的身体紧张的不得了,每天早上都早早地来他院子了。

难道是看他睡着就又回去了?

“那你去隔壁院子告诉公主……”

“大人,公主辰时起就陪三公主去了后山了。”

紫衣低着头回禀。

“让奴婢转告您,今日您就留在院子里好好休养,她晚膳后便回来。”

陪谢岚走了?

容淮安没想到自己晚起了一会的功夫就能被谢岚磨着把人叫走,心中顿时不虞。

他刚要喊紫衣去后山找谢明蕴,思绪一转,又想起这些天谢明蕴每天陪他困在这屋子里,以她那坐不住的性子竟然没喊着要出去,想必也是有些闷的。

算起来也有四五天了。

容淮安缓缓止住了话。

“下去吧。”

让她出去走走也好,他要是时时刻刻缠着人,真把人缠烦了也是得不偿失。

他容淮安可不是那种喜欢撒泼打滚缠人的。

紫衣见才升起的不虞瞬间就被抚平,瞧着容淮安平静的脸色,道。

“大人,您不去让人把公主喊回来?”

这不像她家大人的作风啊。

“喊什么,我若逼得紧了岂不是不通情理,好歹她陪着我在这耗了这么几天,想必也闷坏了。”

容淮安很宽容地道。

紫衣想着昨晚那个装病骗六公主的人,怎么也不能和当下这个宽容大度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公主出去多走走,知道了三公主的性子有多难缠,回来自然念着我的好。”

容淮安浅浅一笑。

他跟谢岚也不只是要扮委屈比谁能留住谢明蕴的。

紫衣嘴角一抽。

何况谢明蕴一天没来陪他,晚上回来的时候,他只消稍稍再表现出虚弱的样子,无需装病,以她的性子就会愧疚今日没好好陪他,到时候他借此扮可怜多索要点什么,或者哄骗着人,如昨晚一般……

容淮安心中想着昨晚身下柔软的身躯和她身上的幽香,顿时也不计较谢岚抢走谢明蕴一天的事了。

反正不管她怎么出去跑,最后还是会回他身边……

“你家大人是个宽容的人,自然不会时时刻刻禁锢公主来去自由……”

“对了,大人,奴婢忘记告诉您了,听闻六公主在后山偶遇一书生,两人在小溪下相谈甚欢。”

容淮安:……

容淮安的话被打断,嘴角的笑僵住片刻,回头问。

“书生?”

“是,听闻是巧遇,那书生和公主喜欢同一种花,公主很是高兴。”

“花?”

容淮安再度僵住。

这戏码怎么有点熟悉呢?

他记得第一次自己和谢明蕴遇见,恰好就是他以书生的身份,在江南的渡船上,碰到了在那采花的谢明蕴。

“这书生好看吗?”

他回过头,问紫衣。

“听回话的人说是很好看,一身书卷气,谦谦雅雅,长了一张很俊俏的脸呢。”

跟他在江南的时候怎么这么像?

容淮安有些坐不住。

“和她相谈甚欢?”

“是啊,公主和他都在那聊半个时辰了!”

“三公主呢?”

谢岚是吃干饭的?平日里那么防备他,怎么任由一个不知道哪来的丑书生接近谢明蕴?

“三公主在那钓鱼呢。”

钓鱼?

容淮安衣袖下的手轻轻攥着,只恨不能这会飞过去把谢岚的鱼竿折了,再把那丑书生赶走。

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眯着眼问。

“那书生和我比,谁好看?”

“额……奴婢也没见过他,奴婢……但奴婢相信,一定是大人好看!”

紫衣的话说到一半,对上容淮安凉凉的眼神,顿时飞快改口。

容淮安缓缓坐了回去。

谢明蕴连他都看不上,能看上不知道哪冒出来只见了一面的人吗?

都已经说了半个时辰了,想必很快就回来了吧。

容淮安又开始想等她回来自己要怎么向她诉说这一天的“不舒服”来让她对自己多几分心软和宽容。

一个时辰后,没见谢明蕴。

两个时辰后,还是没人。

容淮安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还在那钓鱼赏花?”

“是呢,那陆大人听说公主喜欢花,自告奋勇要替公主把那一片的花都带回来呢。”

“啪嗒。”

紫衣似乎听到了什么碎开的声音。

容淮安回过神,拂了拂飞溅到衣袖上的茶盖碎片,又恢复成往日那副温润光华的样子。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

“你遣人去告诉公主,说我午膳后头疼。”

“大人,您昨日已经用这个理由被公主拆穿了。”

“……是吗?”

容淮安又道。

“那你告诉她,我心口疼。”

“心口疼应该传太医,大人。”

容淮安不虞地瞥了紫衣一眼。

“就说今日臣醒来,身旁不见久盼之人,心有不适,午膳之时亦对公主思念不已,恳请公主垂怜,回来见一面解臣相思之苦。”

话说的斯斯文文,也掩盖不住这其中的意图,紫衣嘴角抽搐着下去传话了。

小半个时辰后容淮安听到外面熟悉的脚步声。

他微微一扬眉,露出个意料之中的笑,手中的书随意一扔,瞧见了跨过门槛进来的谢明蕴。

她走进来,瞧见容淮安没什么事的样子,心里才算松了口气。

继而眼中又浮起怀疑。

“紫衣不是说你心口疼吗?”

怎么她瞧着好好的,该不会是又骗他的吧?

“是心口疼。”

那张如诗似画的面容上勾起笑意,他摆手示意谢明蕴坐过去,才开口。

“早上醒来没看到公主,我便觉得心口疼,但是想起公主整日劳累,也不能困在这屋子里和我一个病秧子磋磨时间,本不想打扰公主,便忍住了,没想到越发严重,只能传了太医来用药,没想到紫衣竟然不听话,非要把这件事告诉公主。”

紫衣闻言面无表情,站在一边装死人。

“那你现在……怎么看着一副好端端的样子?”

谢明蕴听着这一段鬼扯的话有些怀疑。

容淮安示意紫衣下去,又道。

“本来是疼的,见了公主就不疼了。”

紫衣关上了门,屋内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在谢明蕴开口前,容淮安伸手拉过她的手指轻轻把玩,语气平和。

“听闻公主在后山遇到了一个书生。”

“是啊。”

容淮安的手顺着指尖抚过她的手腕,轻轻捏了捏。

“他好看吗?”

说话间,那方才还规规矩矩只拉着她手腕的手撩到了她耳后。

谢明蕴刚要动。

“簪子歪了。”

他伸手扶正了簪子,转移了谢明蕴的注意力。

“你问这干什么?”

容淮安语气依旧,手顺着抚过侧颈,摸到那一截白嫩的脖颈,不轻不重地摩挲着,轻轻带起几分酥麻。

“没什么,臣听闻这人也是朝中臣子,关心一下同僚。”

“也……还好吧,好像是蛮俊美的。”

谢明蕴回忆了一下。

“是吗?”

容淮安目光沉了沉,面上不动声色。

“公主冷吗?臣怎么觉得你身子有点抖。”

他手不规矩地在她脖颈处抚来抚去,她能不抖吗?

那一片雪色脖颈都红了,谢明蕴嗔怪地瞥他一眼,刚要说话,忽然腰身一紧,天旋地转间,她被人抱着上了床榻,继而高大的身形覆了过来。

又是同昨晚一样的情形,有些凌乱的衣袍交缠。

“我想公主是冷的,不如我帮你暖暖?”

暖?

怎么暖?

谢明蕴刚要说话,就见他低头,凑近了她耳侧,继而……一阵温热的濡湿感传来。

她顿时睁大了眼睛,只觉得气血翻涌,脑子里嗡的一下乱成一团,她身子有些软。

“你干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去推容淮安。

却没想到此时自己的挣扎更让衣裳散乱了些,露出一截漂亮的肩头,顿时让这人眸光更暗了暗。

他从耳侧顺着,吻向了脖颈,轻轻叼住一块软肉,磨了磨。

“嗯……容淮安,你松开。”

谢明蕴喘息了一下,酥酥麻麻的触感几乎一瞬间把她的力气抽空,她只能听见这人轻笑一声,含糊的声音传来。

“我怕公主冷。”

“我不……不冷。”

“是吗,我还以为公主在后山跑了那么久,是会有些冷的。”

容淮安无辜地道,手下动作却没停,顺着脖颈吻回她的眼睑,眉心。

他的手箍在她腰间,四处撩拨着,让她聚不起一点注意,只能随着他的动作和话反应。

“没有,我没跑……我让人跟你说过的。”

谢明蕴断断续续地开口。

“是啊,公主让紫衣说了。”

容淮安瞧着她红如胭脂色的漂亮小脸,没忍住低头又亲了亲,语气有些玩味,又似乎压着几分不虞。

“可公主,没说,跟你一起的,还有一个书生,你跟那书生相谈甚欢,甚至忘了时辰。”

他手下动作重了重。

“那书生是……唔。”

谢明蕴的话说到一半,这人低头扣住了她的下颌,继而温热的吻,覆在了她唇上。

他倾身吻了过来。

“那公主告诉我,是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他采的花好,还是我送给公主的花环好?

公主跟他在一起更快乐,还是在我身边更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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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第 44 章

◎“如今的容淮安,喜欢谢明蕴。”◎

谢明蕴:……

谢明蕴说不出话。

这人也似乎压根没有半分要等她回答的意思, 问完了就低头吻住了她。

她被容淮安牢牢箍在怀里,什么都想不起,只能看到眼前放大的俊脸, 感受着唇上温软的触感。

谢明蕴一路被山风吹着赶过来, 唇很凉, 而这人的则极温热,那热意与她的交缠在一起,顿时让她觉得唇上被一片滚烫覆盖,她没忍住瑟缩了一下,却被容淮安箍住身子动弹不得, 那热意从唇, 一路灼到脸上, 脖颈, 顺着渡到心尖。

谢明蕴轻轻喘息了一下, 明明屋外寒风吹过来是该冷的,她却觉得一片燥热,神色落在这张丰神俊朗的面容上,眸中闪过几分迷离, 下一瞬,唇上一疼,容淮安不轻不重地咬了她一下。

“疼……”

似乎是被他咬疼了, 谢明蕴咬着唇,一双水润的眸子控诉地看着他。

容淮安瞧见她眸子里的委屈,等了一早上的不虞散开,他安抚地亲了亲她的脸。

“乖, 我不咬了。”

谢明蕴刚要张口说话, 下颌却忽然被挑起, 容淮安撬开她的唇,牢牢地把她剩下的话堵了个严实,在唇齿间和她纠缠,耐心地磋磨着。

舌头被容淮安勾着卷过去,一点点把她口中的气息都汲走,身上软的推不开他,他也不容她躲避,勾着她沉溺进来,谢明蕴心尖一颤,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你轻点……”

话说完,她终于勾回几分理智,眼中闪过几分恼意。

轻什么轻,她该让他滚下去才是。

然而挥出去的手还没落到他身上,就被这人轻巧地扣住了,他稍稍移开了些,轻笑了一声,声音里还带了几分沙哑。

“下回轻一些。”

“滚下去。”

她抬脚要踹人,这人忽然不轻不重地在她腰间摁了一下,她顿时身子都软下来。

“容淮安!”

她咬唇看他。

刚对上容淮安的眼,她顿时便看到那双往昔温和清润的眸子里带了几分暗意,眼尾都压着些克制的红,却又在她看过去的时候,轻轻亲了亲她的耳垂,笑。

“公主如此与外人相谈甚欢,却不允我因思念而和公主亲近一步,如此疏远我,我可是会伤心的。”

话如此说,那语气里分明带着满满的笑意。

哪有半分伤心?

谢明蕴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推开他要起来,却被这人摁了回去说。

“再躺一会。”

他没再继续,但声音里似乎沉沉地压着什么,谢明蕴与他肌肤相贴,自然清楚地感觉到那滚烫的身躯和紧绷的腰腹,她咬了咬唇,眼中闪过几分羞恼,但最终没躲开,在他怀里轻轻喘息。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屋内一片安静,只周身萦绕着几分暧昧的气氛,半晌,容淮安平复了心绪,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乖。”

哄宠物呢?

谢明蕴脸一黑,抬脚踹他。

“滚下去。”

“伤口疼,滚不了。”

容淮安慢腾腾地直起身子,看着小姑娘红着的脸色,想起方才在他怀里时候的乖巧和柔软的身躯,有些恋恋不舍。

“我每次与公主亲近一些,公主便动辄生气,若对比起来,还是她好。”

她?

谢明蕴抬脚的动作一顿,看见容淮安一副似乎真的想起谁又留恋不已的样子,心中腾地涌起怒意,她似乎听到了自己的磨牙声。

这人似乎察觉不到她已经生气一样,似真似假地叹息。

“她便不会像公主一样脾性暴躁。”

咚的一声,谢明蕴起身的动作太猛,险些一头撞在了榻上,还好容淮安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

“公主也太不小心了。”

谢明蕴一巴掌打上了他的手。

顿时那白皙的手背上落下一道红痕。

“你还有别人?”

谢明蕴对如今的容淮安可没有半点心疼,瞪着他一副带笑的脸。

“是啊,这人比公主要温柔点,和公主一样漂亮,若是对比起来,自然是她好。”

容淮安似真似假地说着,谢明蕴脸色越来越黑,只觉得心中像是被什么堵着似的,她瞪了容淮安一眼,抬手推开他,下了床榻往外走。

既然别人好,她还不伺候了。

刚走了两步,容淮安嘴角勾起几分笑,伸手一捞,谢明蕴又被他捞进怀里。

“我怎么看着公主好像不高兴?”

“没有。”

谢明蕴的嘴硬在这会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容淮安不以为意。

“公主不好奇她吗?”

有什么可好奇的。

谢明蕴冷笑。

“既然这位姑娘比本公主更得容大人欢心,大人还何必委屈求全,不如把这位姑娘叫过来陪你。”

话音中满是别扭,容淮安心情顿时更好了些,语气戏谑。

“我倒是想,可惜这不是不能么?”

他还真想?

谢明蕴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恼怒再次涌上来,去推他的手伸到了一半被人握住,容淮安眸子带笑。

“这位姑娘叫沈蕴,公主说我如何把人叫来?

自然是不能的。”

沈蕴?

沈蕴!

谢明蕴神色一僵,继而对上容淮安戏谑的眼神,才明白过来自己被他摆了一道,顿时脸一红。

“半年前沈蕴自是比公主要对我温柔的,又生得那么一副举世无双的漂亮容颜,一丝错处也挑不出。

公主觉得呢?”

容淮安抱着人,手轻轻绕着她的发丝拨动了一下,语气温雅。

“你的意思是我不比之前好?”

谢明蕴眯起眼睛。

容淮安低头斟酌了一下,似乎在想这个问题要怎么回。

谢明蕴目光越发不善。

“那倒也不是。

虽然如今公主对我不比之前温柔,但当时的沈蕴有当时的江淮喜欢,如今的容淮安,喜欢……”

他对上她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意,看到这一路她跑来因为担心他而被风吹的有些红的脸色,目光温和,白皙干燥的手轻轻抚过她眉心。

“但如今的容淮安,更喜欢谢明蕴。”

容淮安一句话说完,没听到回音,低头看谢明蕴,又笑。

“公主脸好红啊。”

“没有。”

“那公主往我怀里钻什么,总不会是害羞了吧。”

谢明蕴窝到一半,才想起这不是被子,是容淮安怀里。

她默默地钻出来,想下去,又被他牢牢抱着,垂下的墨发落在她脸颊上,有些痒。

“我都说了更喜欢公主了,那公主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在山下碰到的那个丑书生和我比,谁好看?”

谢明蕴低着头不理他。

“听说是去年的探花,如今在翰林院就任,那这人我应该是见过的。”

容淮安一边分析着一边想。

朝中他见过的年轻臣子不少,但大多是靠家族荫庇上来的纨绔子。

“如果公主觉得样貌这事拿不准,那我问个能让公主答出来的。”

谢明蕴从他怀里探出头。

“公主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他?”

容淮安眼中闪过几分戏谑和狡黠。

谢明蕴这才终于明白了这人从进了屋子对她又亲又抱又故意说些让她误会的话是为何了。

“你别告诉我这些都是因为你吃醋了?”

谢明蕴嘴角抽搐。

她和陆文也才见了一面吧?

“是啊。”

容淮安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我早就告诉公主了,我虽然宽宏大量,但这些出现在公主身边的男子大多不怀好意,公主若是被他们哄骗走,反而对我不假辞色,我心中自然是吃醋的。”

谢明蕴发觉容淮安伤了之后,脸皮比之前更厚了。

这如今冠冕堂皇说假话的人,po文海棠废文吃肉文都在q群寺二贰儿吴九乙似柒和外人面前温文尔雅举世无双的容大人,哪有半分相似?

不怀好意么?

谢明蕴想她身边最不怀好意的应该就是这位小容大人了。

想到这,她哼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两人抱在一起的样子,恼道。

“松开。”

“不松。”

容淮安虽然伤着,但谢明蕴的力气也抵不过他的,挣扎了好一会,还是牢牢地被他抱在怀里。

只是抱着她的人身上似乎更热了些。

谢明蕴这会还没察觉什么,看着他恼。

“等会三姐要过来了。”

“那公主告诉我,他和我谁更讨公主喜欢,我就松开你,如何?”

容淮安摆明了一副得不到结果就不松开她的样子。

谢明蕴翻了个白眼。

“你,行了吧。”

“那公主不喜欢他?”

“我和他才见了一面,而且他又不是冲着我来的,我喜欢他做什么?”

谢明蕴觉得容淮安这人莫名其妙。

“那公主不喜欢他,就是讨厌他,那就是喜欢我。

哦,原来公主喜欢我啊。”

容淮安意味深长地笑,顿时心情大好,瞧着谢明蕴红润的小脸和被他吻的有些肿的唇,没忍住低头又亲了亲她。

“容淮安!”

谢明蕴躲不开,被他抱着亲了亲,又恼。

“你再不松开我,我明天可不来了。”

这话管用,容淮安顿时没敢再乱来。

“这位陆大人应当是你的同僚。”

安静下来,谢明蕴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裳,从他怀里躲出来,道。

“管他做什么?”

容淮安懒散地应了一声。

除了是谢明蕴,他谁都不想知道。

“他好像是冲着我三姐来的,方才我在后山的时候,他还问我三姐的喜好呢。”

谢岚?

这下容淮安掀起眼皮,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真的吗?”

如果是找谢岚的,那就好办了,他把陆文丢给谢岚,让他整日缠着这三公主,就没人来打扰他和谢明蕴了。

容淮安心里打着算盘,面上不动声色地问。

“是啊。”

谢明蕴想起在后山,她和陆文说完那野花之后,陆文忽然就有些脸红,小声地说他来后山是因为知道了谢岚来这,本以为谢岚是喜欢这野花,打算摘了给谢岚送去的,没想到是为了钓鱼。

陆文缠着她想问问谢岚的喜好,又说自己虽然只是个穷苦书生,布衣出身考取了功名,如今不过是个七品小官,但曾经在长街遥遥见过谢岚一眼,那时候就喜欢上了这个张扬美艳的公主。

这书生瞧着胆子大,敢在后山拦住她问谢岚的事情,但是话说不过三句,提到谢岚就要脸红,谢明蕴往上看了一眼大心眼只知道钓鱼的谢岚,觉得很是有趣,留着跟他多聊了两句。

谁知道容淮安不知道打哪得来的消息,竟然吃了这么半天的飞醋。

闹了半晌是个乌龙,容淮安听完也有些难得的窘迫,他清了清嗓子,道。

“这陆文我之前也是听说过的,听闻学富五车,为人处世虽然还稍显稚嫩,但是本事是够的,又低调脾气好,虽然年龄小了些,但最重要的是对三公主有这个心,公主何不给他这个机会?”

知道陆文是冲着谢岚来的,容淮安态度顿时变了一百八十度,这夸赞的语气让谢明蕴怀疑和方才那个容淮安是一个人吗?

“我三姐可不一定喜欢这种的。”

谢明蕴嘟囔。

谢岚是个张扬的性子,这书生脾气温吞,虽有心,却不一定有结果。

“不试试怎么知道?”

容淮安语气平缓,面上带笑,一副为谢岚考虑的样子。

“你怂恿我?”

谢明蕴眯眼。

“怎么会,我只是给公主个建议。”

“那也不成。”

谢明蕴想着她三姐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扒掉她一层皮。

容淮安刚要再劝,谢明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了几分狐疑。

“你这伤也养了有八九天了,为何还是不能下地,还时不时总头疼伤口疼,按理说应该要轻了些啊。”

何况容淮安还有内功在身,不该这么虚弱才是。

“你不会又骗我吧?”

想起昨晚的前车之鉴,加上今天紫衣传话说的那句“心口疼”,谢明蕴盯着他早就红润的脸色,再次怀疑。

“怎么会,只是我不想公主过于担心,所以总不愿在公主面前表现的太难受罢了。”

容淮安语气听不出丝毫不对劲。

话说完,他还适时地咳嗽了两声。

谢明蕴又一想,那晚她跟在身边,容淮安伤得有多重她是知道的,短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也是正常。

顿时心情又有些沉闷。

说到底如今容淮安躺在这,她也有几分责任的。

心中的闷意刚生,就被容淮安敏锐地注意到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再提到这个,也没再装着不舒服,巧妙地转了话题。

“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三公主回来没有。”

“我去看看。”

谢明蕴想着她走了,后山只剩下谢岚和陆文,她还不了解这个陆文,总不放心谢岚和他待在一起。

她从屋子里离开,容淮安也没拦,只她走后,他喊了云副将进来。

“都准备好了吗?”

“是,也按着您的吩咐往那边传了假消息,咱们的人传信说,约摸今晚会来,似乎……她要亲自来。”

“那今晚就把寒鸣寺外的守卫都撤走。”

容淮安嘴角掀起一丝冰凉的笑意。

“她要来,我便大开寺门,但是,她想吞下我这条命,和容府的几百守卫,那还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云副将领命下去办事,容淮安手指轻轻扣在桌案上敲了敲,想着东明

忆樺

人都擅武功,他记得这人的家族之中便历代都出武将,女子懂武功的也不少。

既然她要来,那今晚……他就来个瓮中捉鳖。

谢明蕴走到门外,就撞见了他们两个。

谢岚走在前面,回头笑着和陆文说着什么,而陆文跟在她身后错开一步,亲自给她拎着鱼竿和抓了鱼的桶,一边磕磕绊绊地搭她的话,抬头看了笑靥如花的谢岚,顿时又低下去,脸色还有些红。

“三姐。”

谢明蕴本以为她扔下谢岚回来,这会肯定要被她揪着说一番的,没想到谢岚走过来,扫了一眼谢明蕴,就继续偏头跟陆文说话去了。

“没想到你还懂这么多钓鱼的办法,这一回抓的鱼够我养好一段时间了。”

“一些雕虫小技罢了,三公主如果喜欢,臣下回头,再教给您。”

“真的吗?”

谢岚惊喜地道。

陆文被她这么盯着,那双眼亮晶晶的,看的他又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捏了捏衣角。

“嗯……如果三公主喜欢的话。”

“喜欢倒是喜欢,不过我钓的这些也够养一段时间了,短时间应该也不用钓了。”

陆文欢喜的神色顿时又顿住,眼中闪过几分黯然。

“这样吗?那三公主有没有别的喜欢的?”

“有啊,我还想学养鱼,你会吗?”

谢岚本身是不喜欢这些的,她自诩天家公主,一举一止都照着最严格的规矩来,十指不沾阳春水,换三年前,这些带着腥味的鱼她看都不会看。

后来有次她和宗室某郡主因为某位太妃送去的一盘鱼大吵一架,那郡主口出狂言骂她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花架子,连桌上新上的鱼都吃不出好坏,虽然事后谢岚把人打了二十板子,小郡主在床上躺了半年,但这事让她颇有些耿耿于怀。

她当然能吃出鱼好坏,但那太妃在宫里日子不好过,想着巴结她一二送来了鱼,这鱼算是她宫里难得能送出来的好菜,谢岚也没拂了面子,接了鱼回头给太后闹了闹,那太妃的日子也好了些。

但和小郡主吵架这事让她耿耿于怀。

她谢岚是皇室公主,自然是十全十美样样都会的。

不就是鱼嘛,她不仅吃得出好坏,她还要学钓鱼,要学养鱼,改天养好了送一条做馊的鱼给那小郡主逼着她吃下去,看她下次见了自己还敢不敢乱说话。

“会啊,我会。”

谢岚眼神一亮。

“真会?”

不会,但是可以学。

陆文对上她的笑脸,一咬牙。

“会。”

谢岚满意一点头,这才看向谢明蕴。

“哟,大忙人回来了。”

话音里不乏几分阴阳怪气,谢明蕴只装作听不出来。

“三姐钓鱼回来了?”

“可不是嘛,教我钓鱼的人都跑了,我一个人还待个什么劲。”

谢岚瞥她一眼。

“瞧你那点出息。”

一听到人不舒服就飞快地丢下她回来了。

“六公主。”

陆文跟着行礼。

“你们认识?”

谢岚看过来,随意问了一句。

“方才在后山见过的。”

谢明蕴没瞒谢岚。

谢岚也不关心这些,跟着说了几句话,就拉着谢明蕴一起进了院子。

陆文刚回到自己的屋子,心口还砰砰跳着,忽然就听见门外来人说。

“容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剩下的小半日,谢岚一直缠着谢明蕴待在屋子里,叽叽喳喳说了许多话,又一起用了晚膳,而容淮安也一直没派人来喊她。

谢明蕴虽然心中有疑惑,但也没太过在意,晚膳后去容淮安院子问了两句,下人说他已经歇下了,谢明蕴便也放心回去了。

子时,万籁俱寂。

夜色下,寒鸣寺外忽然飞快地掠过几道黑影,没一会,寒鸣寺内忽然有人惊慌地跑出来。

“不好了,大人,不好了。”

那守着的侍卫长正昏昏欲睡,听见声音顿时皱眉,一脚踹过去。

“哪不好了,给我说清楚。”

“云副将被人抓走了,大人让您速速带人下山追凶手。”

什么?

侍卫长蹭地一下站起来,恰好瞥见一闪而过的两道黑影。

“带五百人随我追。”

寒鸣寺外的人顿时都跟着往下跑去,原本围的水泄不通的寺庙外空了一大半。

继而一些白色的粉末飘过,剩下围在寺庙外的百十人呼入粉末,也纷纷倒在地上。

几十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进了容淮安的院子。

当先一人迷倒了一院子的人,轻轻打开了房门。

屋内安安静静的,一人躺在床上,睡的无知无觉。

一缕药香从屋里飘出,黑衣人冷笑了一声。

看来是真快死了。

她眼中闪过几分阴狠,毫不犹豫地拔出手中的剑,劈手刺了下去。

那剑刺过去,原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忽然运起掌风,一掌将她打飞了出去,继而劈手夺过她手中的剑,从床榻上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屋子,寒光闪过,当先站在院子里的四个黑衣人连喊叫都没喊出,便已经毙命于剑下。

剩下的黑衣人只听见扑通倒地的声音,纷纷震惊地要出手,然而剑还没刺过去,院子里忽然亮起十几个火把,数十名侍卫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把整个院子照得灯火通明,让人无处遁形。

小院被围的水泄不通,领头的黑衣人受了容淮安一掌,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地走到了中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站在廊下的那人身上。

一身蓝衣华服,身形挺拔,虽身上还带着几分药味,但面色红润,好端端地站在那,哪和伤的快死了这五个字有分毫联系?

“容淮安?你不是伤重的快死了吗?”

领头人看见他显然很震惊,刚说了一句话又被血沫子呛的低头咳嗽起来。

她变了声,却不难听出是个女子。

容淮安目光动了动,继而浅笑。

“我若不传出卧伤在床动弹不得的消息,如何能让阁下放松警惕,今晚自投罗网呢?”

“你装的?”

容淮安不语。

伤的的确严重,但也不至于八九天了也不能下地,他的内功慢慢恢复了些,不仅日常起居没有问题,寻常动用内力更是没影响,但……

若是不把戏演的像些,他们又怎么敢在今晚闯进来呢?

不说话便已经是默认。

瞧着这人依旧一副温雅而立的样子,黑衣人心中大骇。

“你果然狡诈。”

“狡诈与否不重要,阁下伤我一剑,在寒鸣山下设了陷阱引我前来,又挟持在下心爱之人,惹她空欢喜又受了惊吓,这笔账,今日是要清算的。”

从查清楚了人之后,他先是故意让人把伤势往重了说,传信回京中,又命云副将折了她一千人,手下伤亡无数,她又怎么可能坐得住?

容淮安故意交代了侍卫下山,放松了寒鸣寺的守卫,一环一扣,他算无遗漏。

她一定会来。

黑衣人也在这会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虽然蒙着脸,但那双眼中也无可避免地露出了几分恨意。

“清算?你以为你杀得了我?”

容淮安负手立在廊下,嘴角一贯带着的笑缓缓敛去,夜风吹来,衬着他俊朗的眉目,更多出几分凉意和无情。

手中拎着的长剑还滴滴答答地滴着血,身上蓝色的锦袍更为他身上平添几分寒意和让人不敢逼视的气势,眉目神色冷然,身后跟着无数下人,屏息凝神地追随着他的身影。

他目光落在当先的黑衣人身上,眼中翻滚着暗沉的黑雾。

“杀不杀得了,你说了不算。

你手下被折掉的一千人,说了算。”

他语气漫不经心,甚至像是和人闲庭信步谈笑今日晚膳吃什么一样,身形动也没动,甚至都没瞥下来看过一眼。

然而却没人敢怀疑这话中的真实性。

话音落这一瞬,前面的黑衣人忽然想起,他是在黑暗残酷的世家中养出来的嫡子。

他摸爬滚打,十多年躲过明枪暗箭,好端端地把大公子的位置坐的稳如泰山,直到进朝堂得重用,封太傅立府邸,凭的可不是这在外人面前温和的性子。

他是科举入仕的文状元不假,但学识才华和温润的皮囊不过是在外人面前的掩饰,一身的武艺和算无遗漏的心计才是他的本事。

他能在十六岁的时候凭云副将的一句话为他舌战群儒从皇上手下保人,能在刚及冠的年纪以铁血手腕斩杀城东不听话的将领云淡风轻地拿稳了那兵符。

他就绝非寻常的绣花臣子。

她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容淮安瞥下来一眼,那一眼寒凉又冷漠。

“所有人,不留活口。”

一句话落,门外忽然冲进来无数她以为已经下山的侍卫。

长剑刺过来,这十多个黑衣人纷纷抵抗起来。

容淮安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当年落下她身上的三道鞭痕,您猜猜今天,我会如何讨回来?”

作者有话说:

PS:副CP的话应该正文不会写特别多,到时候酌情放在番外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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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第 45 章

◎公主,臣愿意侍寝。◎

本以为下山的侍卫都涌了回来, 不大的院子被堵的严严实实。

而他们今日来的时候,便已经把大多数人都留在山脚下,打算引着寒鸣寺的护卫们下山一网打尽, 此时他们十几个人, 对方几百人, 自然是毫无胜算。

领头人一咬牙。

“撤。”

她想撤,然而门口的侍卫已经蜂拥而至,刀剑碰撞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吵嚷声顿时撕开了安静的夜幕。

因为得了命令,十几个黑衣人都拼死护着着她往外闯, 没一会这些人的身上都挂了彩, 双拳难敌四手, 她身上也多多少少受了伤。

这闹的动静太大, 自然把半个院子的人都惊醒了, 容淮安早安排了侍卫守着后面的院子,因此那些僧弥都不曾出来,谢明蕴和谢岚被动静吵醒,谢岚刚要出去, 谢明蕴听着刀剑声,睡意顿消,敏锐地拉住了她。

“三姐。”

她压低了声音。

“稍安勿躁。”

门外的声音听着就不同寻常, 她们两个人不能贸然出去。

谢明蕴目光顺着窗子往外看,虽然安抚了谢岚,心中也不由得浮起几分急躁。

这刀剑声好像是容淮安的院子传出来的,可容淮安如今养伤, 那些人若来, 也不知道院子里的侍卫够不够。

“紫衣。”

她刚喊了一声, 紫衣在门外轻轻叩了叩门。

“公主莫怕,大人已提早吩咐过了,让您不必担心,只待在屋子里就好,奴婢会在外面守着您。”

紫衣的话让谢明蕴松了口气,继而又问。

“他呢?他怎么样?”

“您放心大人就是。”

紫衣未曾多言,只轻声说了一句。

谢明蕴想再问,听见外面的刀剑声,又止住了声音。

不是问的时候。

虽然紫衣说让她不必担心,但外面的情况也不知道如何,谢明蕴自然放心不下,坐在椅子上攥着一杯凉茶,直到那指尖都被薄薄的凉意浸染,心中的急躁才退下去些。

而外面,十几个黑衣人拼死护着她冲出来一条血路,领头人抓住时机,狠狠把手中的剑刺向了最前面的侍卫,而后夺门而出。

“大人。”

云副将回头瞧见她逃,瞳孔一缩,手中的剑紧了紧。

容淮安缓缓将手中已经搭好的弓箭收回来。

“追。”

云副将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方才那把弓箭已经搭好,只消放出就能杀了她,为何大人临到头却又松手,看着她逃走再去追?

岂不是多此一举?

“若不放走她,山下援兵如何来救她?”

容淮安将弓箭递给他,夜色之下他面容神情更冷然,掀起唇角。

“来都来了,自是要一网打尽。”

“随我追。”

云副将连忙接过弓箭,跟着容淮安运起轻功,往山下追去。

山下她原本带的四百人更是在此时被剩下的御林军和云副将的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她踉踉跄跄地跑下山,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山脚,一咬牙,眼中闪过几分狠色。

这些人多半活不了了,不如舍出他们保自己。

想到这,她身形一闪,转变了原本往山脚的想法,一路往京中的方向去。

才跑了没几步,身后一道凌厉的箭矢带着强劲的内力呼啸而至,穿过林子狠狠擦过她的脸颊,钉在了身后的树上。

钉进去三寸有余,可想而知方才若是穿过她身,便足够要她的命。

她腿一软,身上的伤隐隐作疼,伤口往外溢血,咬牙要继续往前跑。

“阁下再多走一步,这下一只箭羽射在哪,可就不好说了。”

寒凉夜色下的声音如此清楚地隔着不近的距离传到她耳边,她身子一僵,步子没再往前走。

她知道容淮安的内功深浅,如今伤着的自己和他过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过片刻,容淮安与云副将便追了上来。

“几年没用了,没想到这箭法还算精准。”

容淮安将手中的弓箭递给云副将,目光落在她捂着侧脸的手,清楚地看到指缝里漏出来的血。

那一瞬间,她竟觉得这锐利的目光透过了面巾,直直地看透了她伪装下的那张脸。

她不由得握紧了手,心中一跳。

如今对面站着两个人,她不得不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庆幸想。

还好她来时为了防止变动,已经在京城外安排了百十名东明武功极高的影卫,此时应该快到了。

只要拖延时间。

想到这,她开口。

“你果然比我想象中更狡诈。”

她深知这人的心思何等缜密,侥幸算计他的第一次靠的是信任,算计他的第二次是拿捏住了他的软肋。

如今的第三次,他早就心有提防,她手中没有徐盈这个底牌的事情也被拆穿,她仗着他还在养伤想来个措不及防的突袭,没想到他早就备下天罗地网。

“狡诈说不上,但人总不会每一次都站在这任人算计。”

容淮安看到她眼底的庆幸,目光跟着看向山脚。

“在等东明的人来救您吗?”

短短一句话,却几乎是直白地要点出她的身份,她瞳孔狠狠一缩,紧张地后退了两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话音顺着风吹过来带了几分颤抖,她心乱如麻。

所以他是猜到了吗?还是查到了?

不会的,自己易容过,又改了声音。

他可能顺着上次自己以徐盈消息为诱饵的事顺藤摸瓜查到,或者是猜到半年前那件事和如今是一个人的手笔,但绝对……绝对不会猜到她的身份。

毕竟除了今晚,之前的事她没有自己经手过。

她咬死了不承认,容淮安也没勉强,更没有顺着继续点明,他从袖中取出来一把匕首,踏着步子一步步往前走。

她下意识又退了两步。

“阁下不是来杀我的吗?”

容淮安看着她的动作,漫不经心一笑。

“我如今身上也有伤,你也有,算两相抵消,阁下若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我今日就放你离开,如何?”

十招?

她显然有些意动。

“不然就算底下的百名影卫来救你,我想让你此刻死,也是最容易不过的事。”

容淮安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看着她沉默思忖的样子。

“我给你三个数思考时间。

三。”

他把手中的匕首拔开,月色顺着洒下寒光,映着他带笑的脸。

却比不笑的时候更让人害怕。

一个不管生气还是高兴都是这么一副样子的人,别人永远别想通过他的神色看出他的想法。

她深知,却不得不答应。

“好。”

一句话落,她攥紧手中的剑,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然而容淮安亦早有防备,抬手运起内力劈开她的招式,握着手中的匕首和她打在一起。

“大人!”

云副将一惊,却不敢上前阻拦。

两人交手没动内力,全凭一身的武功在打斗,容淮安的匕首其实并不占优势,但他武功比她更出神入化,起初的平衡很快被打破,他虚晃一招躲过她刺来的剑,继而手腕翻转寒光一闪,那把匕首狠狠刺向了她手臂。

她慌忙躲开,却还是被在手臂上刺了一刀,踉跄地后退了两步,紧接着第二刀卷着寒风呼啸而至,刺在了手臂上。

这刀很锋利,划下去顿时鲜血如注,疼得她额头上直冒冷汗,手中的剑再也握不住,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十招已过……噗嗤。”

随着她话音落下的刹那,最后一刀,落在了臂弯。

她疼的眼前发昏,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东明的影卫也在此时姗姗来迟,纷纷冲过来把她扶起。

“夫人!”

她身上的伤已经严重了很多,手臂落下的三道刀口更是不断地往下滴着血,而她目光落在容淮安身上,忽然明白了为何他选择的是匕首而不是剑。

“她当时手臂上的鞭痕,您就用这三刀偿还了吧。”

果不其然,容淮安把匕首扔在地上,声音继而传来。

就是因为当时谢明蕴手臂上的三道鞭痕,他就要在今天,于她手臂上刺下三刀。

可鞭子的力道如何能与匕首的刀伤相提并论?

她怒急攻心呕出一口鲜血。

“在屋内伤你的那一掌,算是回报前些天寒鸣山下我受的伤。

至于江南的算计,还有别的事,等回京后再见面,一一清算也不晚。”

容淮安话落,往下看一眼,那边的侍卫们也处理完了她带来的人,纷纷朝这边来。

“你可以走了,至于他们……”

风吹过,将他衣袍卷起,夜色下神情冷然,从唇边吐出几个字。

“格杀勿论。”

“你出尔反尔,你明明答应……”

她瞪大了眼睛。

这百名影卫可是她的心血!

“我只答应留下你的命。”

容淮安摆手,身后无数侍卫上前与他们厮杀在一起。

鲜血喷洒在她手背,她死死地瞪着容淮安,却也不得不强迫自己转身朝山下跑去。

“大人,真让她逃……”

“不是杀她的时候。”

容淮安打断他的话。

她身份特殊,就算死,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山中。

东明这两年屡屡在边境作乱,正愁找不到发兵的理由。

不是不能战,而是起战的错方不能是北谢。

她也不能这么“清白”地占尽了好名声死去。

谢明蕴焦灼地在屋里等了近一个时辰,才听见门外传来声音。

听到紫衣喊大人的刹那,她腾地一下站起身,三步并做两步推开门跑了出去。

冲天的血腥味和横在屋子前的尸体吓得她脸色一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院子里的样子,就被人揽进了怀里,继而眼前一黑,蒙过来一只温热的手掌。

“进去说。”

容淮安往后扫了一眼,云副将赶忙吩咐人把院子里的尸体和血腥打扫干净,容淮安拉着她进了屋子,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眸中的寒意敛去,倒了杯茶给她。

“缓一缓,吓坏了?”

谢明蕴没接那杯水,目光焦急地放在他身上。

“你怎么样?”

他衣袍上还沾了些血,谢明蕴想起他身上的伤还有外面满地的尸体,下意识去抓他的手。

“我没事,是别人的血。”

容淮安看到她脸上的急迫,语气缓和了些,站到她面前任她上下打量。

谢明蕴瞧这人站在这,面上不似前几天的孱弱,身形挺拔,除了衣袍上的那点血迹也没再在他身上发现什么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今晚是怎么回事?”

看那会紫衣跟她说的话,很明显容淮安早就察觉到了一切,提前做好了准备,也难怪今天晚上没缠着她过去。

“她带人来了。”

容淮安言简意赅地落下一句话。

她?

谢明蕴神色一怔,随后很快明白他话中的人指的是谁。

她想要再问,又发现屋子里人太多,便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你没伤着吧?”

“没有,提前做了准备。”

“她带了多少人来?”

“四百。”

这么多天来云副将四下搜罗,处理了不少她的人,在如此损失惨重的情况下还带了四百人来,看来是做足了要把他杀了的准备。

“今晚的事闹得不小,寒鸣寺住持方才还过来问了。”

谢岚在一旁听着他们打哑谜,被绕的迷迷糊糊,但他们既然没明说,她也不想知道,便顺势提起了别的。

“三公主放心,此事我明日自会去找住持交代。”

容淮安自然早早考虑到这个事情。

“在寺庙见了血腥可不只是得给住持交代的。”

谢岚又提醒。

“我已经命人封锁了消息,今晚所有的人自然会守口如瓶,若是真传到京城皇上问话,我也自然会去找皇上言明。”

他把事情考虑的周到,谢岚也没多说,跟着等了大半宿她早就困了,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谢明蕴,抬手赶人。

“你俩走吧。”

她打了个哈欠往内室去。

谢明蕴顺势拉着容淮安走出去,进了自己的屋子。

“你带了人追下山,后来呢?”

“她带来的侍卫全折在了寒鸣山下,我伤了她之后,她逃走了。”

谢明蕴看着容淮安平静如水的面容,嗓子有些干涩,她四下看了一眼,扯过容淮安的手,压低声音道。

“是她对不对?”

容淮安指尖一动,谢明蕴又追问。

“侯夫人,半年前的事,前几天寒鸣山下,我身上的噫迷香,还有……你和季絮见面,临江楼那一天,都是她,对不对?”

她说完就一错不错地看着容淮安,只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傻,噫迷香那天就有怀疑,容淮安在公主府的时候神色就不对劲,明明是有了猜测的人,以他雷厉风行的性子却选择继续探查而非直接抓人,又把紫衣送到她身边,她的猜测就落定了九分。

紫衣懂的是东明的那些东西,若说噫迷香只是个意外,容淮安又何必多此一举把紫衣送到她身边呢?

是怕有懂东明怪术的人,再次对她下手。

再之后是徐盈,一桩桩一件件,直到今晚,让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容淮安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她带的几百人都死在了寒鸣山下,却独独受了伤的她逃走了。

而侯夫人是东明和亲的郡主,又对容淮安有陪伴救命的恩情,只有她,能让容淮安放走。

因为这其中还藏着许多没有摊开说,不明白的事情。

屋内安静片刻,容淮安低头,对上她的视线,压下心中的沉暗,想扯开嘴角笑。

“你……”

“别笑了,很难看。”

谢明蕴得到了默认的答案,顿时鼻尖一酸,凶巴巴地打断他的话。

他这会必然不会是想笑的,笑不过是为了缓解她的心情,让她不要太担心他。

可谢明蕴何等通透。

她咬唇,抓过容淮安的手。

“是她就是她,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的仇我自己报,你不准帮我。”

容淮安敛了笑,顺着她抓握他手的力道把她抱进怀里。

“好,你自己报。”

谢明蕴窝在他怀里,难得没挣扎,她站着只到他肩膀,头倚在他胸膛,顺着感受他的心跳和温度,一拍一拍。

“今晚的事若是封不住口,回京父皇问起来,你就说是刺客要追杀我,你为了保护我才下令动手的。”

在佛寺前见血不是好事,但她毕竟是他的女儿,皇上对她的容忍,应当要比容淮安这个臣子高的。

“无妨,我能处理好。”

容淮安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把耳侧的发撩到耳后,轻轻亲了亲她。

太子既然选择留下那些侍卫,那必然是预料到了有这么一天。

就算他不说,太子也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他感受到谢明蕴抓着他衣袖的手不断乱晃,察觉到她内心的焦灼不安,安抚道。

“不要想那么多,万事都有我和太子。”

“你今晚追出去,你身上的伤……如何?”

谢明蕴刚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从他怀里变了脸色抬起头。

“没那么严重了,前两天是为设局引她放松警惕,才一直声称没好。”

方才下山去那一趟,打斗间还没好全的伤口似乎又隐隐渗血,容淮安隐去了这些,轻声道。

“那你前些天还……”

虽然早猜到有古怪,此时听容淮安承认,谢明蕴还是一恼,伸手拍他。

“权宜之计,别生气了,好阿蕴。”

容淮安攥住她的手腕,浅浅一笑。

谢明蕴想挣扎出来去打他,想了想又没动。

她当然知道这么八九天,说好全了什么事都没有了自然也是假的,方才又下山一趟,若是再多动作又有可能扯着伤口,说到底好了也算省了担心,便瞪了他一眼。

“下……”

“没有下次。”

容淮安见她开口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当即从善如流接过话。

事情说完,谢明蕴心中的担忧也算放下,看了一眼时辰,道。

“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不过方才你院中打斗那么严重,屋子还能住人吗?”

容淮安本要说能,目光落在她脸上,改了口。

“约摸是不能的。”

谢明蕴推开门拉着他往外走。

“如果住不成的话……”

“公主要收留我吗?”

谢明蕴回头瞪他。

“你想得美。”

“云副将呢,你跟他住一个院子。”

谢明蕴四处找着云副将。

而在出门的时候就预料到谢明蕴答案的容淮安,早就给站在门外的云副将示意让他离开,谢明蕴找遍了院子,也没找到他。

“看来是天意让公主收留我。”

容淮安不急不缓地跟在她身后,好整以暇地开口。

“冬日天冷,公主自己住着未免孤寂,今晚才出了事,我留下还能保护公主,况且……”

况且怎么?

谢明蕴回头看他,她倒要瞧瞧他能鬼扯出什么来。

“况且如此夜黑风高,孤男寡女,臣愿意给公主侍寝。”

容淮安浅浅一笑,靠近了她两步,轻轻附在她耳边说道。

谢明蕴登时脸一红,四下扫了一眼,发现没有下人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继而回头,水润的眸子里溢出几分嗔恼。

“滚远点。”

她抬脚踹人。

另一边,陆文深夜知道了刺客的消息,等一切处理完就急忙地到了这,谢岚刚睡下又被叫起来,一张美艳的脸上还带了几分睡不醒的困倦,敷衍地说了两句没事,刚要回去睡,就看见了不远处容淮安凑在谢明蕴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而后谢明蕴红着脸色踹人。

她眼皮一跳,当即要走过去把两人分开。

“三公主。”

陆文拦住她。

“臣下还有一件事……”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谢岚抬步。

这会什么也没有把他们两个分开重要。

“可是公主……”

陆文知道她这一去自己今晚就别想跟她再说一句话了,有些不舍地继续想阻拦留人。

他刚伸出手 ,谢岚顿时就恼了。

“你大胆,你敢拦我?”

她目光狠狠地盯着陆文,刚要发怒,心中忽然想起,这今天不管她跟谢明蕴在哪,都能碰巧遇见这书生。

连后山那么偏僻的地方她也能碰到。

谢岚顿时眯眼。

“你之前知道本宫?还认识谢明蕴?”

陆文心头一跳。

“是。”

“你会钓鱼,也会养鱼,怎么这么偏好地抓住了本宫的喜好?”

谢岚再问,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试探的意思。

陆文顿时脸色有些红,讷讷地抬起头,想着公主难道猜到了什么?

“你偏偏每次都这么凑巧地在我找谢明蕴的时候打断我跟我说话,难道你……”

陆文的心提到嗓子眼,一咬牙一闭眼打断坦白。

“其实臣下……”

“你难道也想跟我抢谢明蕴?”

谢岚瞪大了眼睛看他,声调拔高。

陆文顿时呆滞在了原地。

“每次你都打断我找谢明蕴,后山下来还跟谢明蕴打招呼,是不是不想让我跟谢明蕴相处,教我钓鱼是怕我缠着谢明蕴,对不对?”

谢岚看着他不说话,越来越觉得自己分析的很对,目光不善地看着他。

“谢明蕴是本宫的妹妹,本身有个容淮安跟本宫抢就让人烦了,你离远点。”

一句话警告地说完,谢岚撇开他往下走。

陆文呆呆地站在那忘了反应,怎么也想不到谢岚的猜测是这个。

谢明蕴已经回了屋子,容淮安收了嘴角的笑,看了一眼她的屋子也打算离开。

本身今晚他就算没地方住,也不会赖在谢明蕴这的。

一则有损她的清誉,二则自己裂开的伤口也得上药,他不想谢明蕴担心。

他刚抬步要走,身后一阵脚步声赶来,是谢岚追了上来。

“三公主。”

容淮安停住步子。

谢岚眼神一扫,身旁的下人都退了下去。

而她眼中的神色也清明下来,没了那会在廊下跟陆文胡搅蛮缠的样子,站直了身子,一身的公主模样彰显的淋漓尽致。

她仰起头,语气平和。

“有件事,本宫想不明白,大人明察秋毫,什么都清楚,不知可否给本宫解惑?”

容淮安对上她的眼,看清楚隐藏在她脸上那丝并不明显的紧张,已经明白了她要问什么。

他颔首示意谢岚开口。

“寒鸣山下所有的事,和我皇祖母,有多少关系?”

作者有话说:

PS:谢岚:我的每个想法主打出其不意的一根筋,谁也别想跟我抢妹妹。

46? 第 46 章

◎“你可不可以,亲一亲我呀。”◎

等谢岚和容淮安谈完事情, 时间已经过了子时,她小脸上蒙着一层寒霜,大步从廊下走过去, 抬手推开房门。

继而传来她阴沉的声音。

“收拾东西, 明日午后启程回京。”

谢明蕴是第二天起来的时候, 才听说了谢岚今天打算回去。

“三姐不再留两天吗?”

“不留了,母妃昨天传信让我快点回去。”

谢岚摇头。

“你呢?”

她?

谢明蕴想她其实也是想回去的,但是昨晚的那一桩事,今天必然是要留在寒鸣寺处理的,何况容淮安身上的伤若是连日奔波, 只怕又要裂开。

她总是担心。

“再等两日吧。”

她一句话说出来, 谢岚回头瞪了她一眼。

“等等等, 你就不能跟我一起走?”

“我也想啊, 这不是太傅的伤……”

“你就知道太傅的伤, 整天被人拿捏得死死的,又是陪着他又是担心他,我看你早晚把自己赔进去。”

谢岚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开口。

谢明蕴摸了摸鼻子。

她发现谢岚对容淮安跟她待一起这事似乎意见格外大。

“三姐不喜欢容大人?”

她试探着问。

谢岚瞥过来一眼。

“胡说什么, 我怎么会对容大人有意见。”

“那你为何每次都……”

谢岚眼中闪过几分恼意。

她好好的妹妹被人拐弯抹角地拐走了,妹妹自己还毫无察觉,她能高兴吗?

她之前不喜欢谢明蕴没错, 但那都是跟在皇祖母身边耳濡目染先入为主地觉得她不好,后来宫宴上见了,又被谢明蕴捉弄了一番,加上她对自己说过的话心有愧疚, 往公主府多跑了几趟, 再之后一起来寒鸣寺, 相处的这么多天里,她发现这个妹妹还是很好玩的。

除了看着一副聪明的样子但是总被人不知不觉地骗走之外。

但这话谢岚自然没对谢明蕴说,她哼了一声,凉凉地瞥了谢明蕴一眼。

谢明蕴顿时聪明地不再问。

谢岚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我问你,皇祖母宫里那事,跟你有多少关系?”

谢明蕴顿时心虚,面上神色如常。

“什么事啊?”

“少跟我装不知道,你要是不说,回头我就亲自去查。”

“三姐说的是祖母卧病的事么,真跟我没关系。”

谢明蕴眨了眨眼,咬死了不承认。

“不是你就是容淮安,反正这事跟你俩脱不了干系。”

谢岚嗤笑一声,一双眼定定地看着谢明蕴。

谢明蕴一脸无辜。

“三姐要是觉得跟我有关系,总得拿证据来吧,可不能无缘无故地污蔑我,我这样乖顺的孙女,怎么会对皇祖母动手呢?”

乖顺?

谢岚一脸恶寒地看着她。

自己说错了话,皇帝寿王王妃都罚了她,谢明蕴还非要把她推到雪地里自己报仇呢,她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皇祖母那么算计她,她能咽下这口气?

谢岚不信。

但谢明蕴的聪明劲又在这会发挥的淋漓尽致,表现的正常的不得了,谢岚看了好一会也没看出端倪,一甩衣袖离开了。

午后,谢岚收拾好了东西,从寒鸣寺离开。

车驾停在寒鸣寺前,谢岚瞧了一眼在一边站着和住持说话的谢明蕴,又看了一眼脸上笑意都掩不住的容淮安。

“容大人果然好本事,如今本宫走了,你倒是什么都如愿了。”

谢岚一脸不甘。

虽然这么几天,她白天因为吃食玩乐跟谢明蕴吵的不可开交,晚上还要跟容淮安斗智斗法抢人,但这几天的日子轻松,如今要走了她还有些念念不忘。

毕竟谢明蕴会钓鱼,会养花,知道很多乡俗话本子能给她解闷。

如果谢明蕴能跟着她走就好了。

她可以把谢明蕴拐去寿王府,寿王府里什么都有……

“三公主。”

谢岚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对面容淮安已经看出她的意图,声音略重地喊了她一声。

自然是让她想都不要想。

谢岚噎了一下,朝谢明蕴喊。

“我都要走了,你还在那跟别人说什么话呢。”

谢明蕴听到声音走了过来,跟谢岚话别了两句。

谢岚瞥了一眼就算是话别也时时刻刻跟在谢明蕴身边生怕她被自己拐走的容淮安,冷哼一声。

“我母妃前两天还说想你了,你若是有空,回了京城后就多去我们王府玩。

留在这倒没意思,小心给人骗了。”

寿王妃?

谢明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三姐,我跟皇伯母也就见过一面吧,该不会是你想让我去王府,所以借着伯母的名头?”

谢岚被拆穿顿时一怒,想着她被容淮安骗的时候那股好骗劲去哪了?

被他骗了不长记性不说,对着别人倒警觉了。

谢岚一甩衣袖离开。

“我皇姐生什么气?她想让我去就直白地说呗,我又不会真不去。”

谢明蕴被瞪了一眼,颇觉得自己无辜。

容淮安眼中闪过浅浅的笑意,拢了她的手把玩。

“也许真是王妃喜欢你呢,三公主在这这么几天跟你吵的不可开交,回了京只怕躲清净去了,想来若不是王妃想让你去,她是不会开口说这个话的。”

是这样吗?

谢明蕴盯着谢岚离开的方向没说话。

容淮安趁机凑过来蛊惑道。

“所以公主可以多在寒鸣寺待几天,等回头三公主气消了再去王府拜访王妃。”

谢明蕴回头瞥他。

“你倒是打的好算盘。”

别以为她不知道容淮安什么想法。

容淮安被瞪了一眼,也不心虚。

“我都是为了公主考虑,公主想如果三公主还生着气你去王府拜访的话,多少面上不好看。

三公主毕竟不像臣一样好脾气的。”

她三姐都走了还不忘记给她上眼药?

谢明蕴被气笑,甩开他往寺中去。

“想出去玩吗?”

才走了两步,身后的人追上来精确无误地捉住她的手扣在手里,问道。

“你身上的伤哪都别跑了。”

“我说后山。”

容淮安不紧不慢地跟着她的步子。

“后山可不止你和三公主去的那个小溪,还有很多野花,小鸟,兔子,跟江南的宜山一样好玩。”

谢明蕴果然被诱惑。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容淮安拉着她往后山走。

谢岚这个碍眼的人走了,这后山自然是他和谢明蕴的好去处。

而这边,谢岚的车驾晚间停在了长街。

她连寿王府都没进,直接去了皇宫。

慈宁宫外,宫人瞧着谢岚走上前,刚要行礼进去通传,谢岚冷冷瞥过来一眼。

“滚过去。”

下人顿时不敢动。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内殿,太后正在喝茶,瞧见她过来,那张威仪的脸上浮起几分喜色。

“岚儿回来了,快来给祖母瞧瞧,前几天的事吓坏了吧。”

她一提到前几天的事,谢岚小脸更阴沉,她把殿内所有的宫女都赶了下去,继而看着太后。

“皇祖母,孙女看您真是病的老糊涂了。”

太后脸上的喜色僵住,谢岚毫不客气地把山中的事说了一通,脸色越说越不好看。

“你知道谢明蕴是谁吗?皇后太子把她当眼珠子,皇上对她心有愧疚,前些天北角的事皇叔没跟您计较,那是他顾念着您是长辈,一次就算了,怎么还再二再三?”

太后听完山中的惊险,吓得脸色都白了,虽然想辩解,但是最终在谢岚的眼神里,讪讪道。

“祖母这也是,没想这么多。”

她跟侯夫人也算有些交情,这个小辈在她面前尽心,只是三个月前谢明蕴回来的时候开始,她就入宫越发频繁,在自己面前若有似无地说了不少她在江南的“坏事”,她自然便不喜欢谢明蕴。

北角的那一天,说是因为谢岚她才咽不下这口气不假,但是如果没有侯夫人到了内殿跟她煽风点火,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真把谢明蕴丢在那。

谢岚听完瞪大了眼睛。

“你说北角那事也有侯夫人的手笔?”

太后没说话。

“这回呢?”

“她说我生病这事多半和老六脱不了干系,既然病着就得让底下的孙女们多尽心,哀家又想着之前皇后顶撞哀家,心中闷着一口气,侯夫人自告奋勇说替哀家在山中吓一吓她。”

太后讪讪地说完,看着谢岚消瘦的小脸,顿时心疼。

“哀家本身是不想让你去的,可皇帝非要……”

“我不去怎么?侯府那个贱人就敢对公主动手了吗?”

谢岚打断她的话。

“哀家知道山中的事后就吓得不行,赶忙嘱咐太子一定要好好把你们两个带回来,哀家这回算是清醒了,她出尔反尔,竟然敢对你也下手!”

太后眼中闪过怒意。

谢岚眼皮动了动。

她受伤这事是胡说的,但是她不胡说太后是不可能看清楚侯夫人的真面目的。

“伤在哪了,给哀家看看。”

太后心疼地朝她伸手。

“我伤得轻,谢明蕴和容淮安伤得可不轻,谢明蕴这回吓的高烧了好几天,听说太子可生气了,您还是好好想想这事要是捅出去,您怎么跟皇叔交代吧。”

太后顿时脸色一白。

谢明蕴的事上是侯夫人在身边添油加醋她才拎不清轻重,可如今谢岚在身边一提点,她才想明白寒鸣寺这事闹得有多大。

“都怪这个贱人蛊惑哀家。”

“只是别人蛊惑吗?”

谢岚毫不客气地道。

“我看皇祖母也糊涂的不轻。”

谢岚一走,容淮安又没让下人跟着,山路幽静,他牵着谢明蕴的手,一步步顺着台阶往下。

他带着谢明蕴走了个之前个谢岚来的时候没走过的路。

这条路顺着通往后山,曲径通幽,野花丛生,有各种各样的树,枝繁叶茂,在冬日也不显倾颓之色。

偶尔还能听见几声鸟叫。

谢明蕴跨过两个台阶去闻一旁的野花,容淮安眼疾手快地把她拽回来。

“山路陡峭,你慢着点。”

“怕什么。”

谢明蕴摆摆手。

这点陡峭的程度哪能和江南的宜山比。

“我小时候,爹娘经常带着我去宜山,宜山上很多小兔子,我还经常跟它们玩呢。”

后来她爹娘都死了,她一个人便很少去了。

“寒鸣寺的后山还是很大的,那天我和三姐在这抓鱼,那溪流清澈见底,鸟语花香的。

不过嘛……还是比不上江南的。”

“想回去?”

容淮安听出来她话音里的失落。

“想啊,我那时候在宜山上玩,中午抓鱼,晚上还能吃烤鱼,我烤鱼的功夫可好了,可惜我三姐信奉寺庙不能杀生吃荤,非要拦住我不让我烤。”

她那会诱惑谢岚说烤鱼可好吃了,谢岚就是不为所动,说皇宫里的烤鱼她吃得多了,不管怎么样不能在寺庙杀鱼。

她正郁闷着,本来想躲着谢岚抓一条鱼回去烤,但那会紫衣来传话,她就只能放弃了想法,从后山回去见容淮安了。

“今天给你烤。”

容淮安浅浅一笑。

想吃烤鱼还不简单?

谢明蕴瞪大眼睛。

“昨天寒鸣寺里才见了血,你跟住持交代好了?”

容淮安轻轻点头。

“那老古板住持能答应?你说了多少好话?”

容淮安想他大概是不会说好话的,但是好看的银子却送了不少,通通当成香油钱了。

不然住持这事指定难摆平。

“提他干什么,你就说想不想吃。”

“想啊,可他们能答应么?”

谢明蕴心里嘀咕。

在人家后山生火,还杀生吃烤鱼,要是被人发现了,他们怎么交代?

“不能也得能。”

“你这么嚣张,让人听见了把咱俩赶出去,那可就闹了大笑话了。”

谢明蕴一乐。

“怕什么,后山归根结底已经越过寒鸣寺的范围了,真说管住持也管不到咱们。”

真管到他们的时候,容淮安也自有办法带着谢明蕴脱身。

谢明蕴顿时笑了,学着容淮安的样子一本正经道。

“说的也是。

佛祖心中留嘛,佛祖他老人家定是也不愿自己的信徒饿肚子,不能心想事成的。”

谢明蕴顿时花也不看了,跟在容淮安身后,看他撩起了衣袍,去小溪的最里面抓了几条鱼出来,又亲自去堆树枝。

“我帮你。”

她刚上前,就被容淮安拨了回去。

“安生坐好等着吃就行。”

容淮安选了个后山离枯树远的地方,堆好了木柴,又吩咐下人将鱼拿下去腌制。

谢明蕴看着他毫不生疏的动作,支着脑袋看他。

“没想到你这勋贵人家里养出来的公子哥,竟然也会这些。”

她本来以为容淮安不会这些,定然得自己烤了。

如今这不用动手只用等吃的感觉谢明蕴当然喜欢,便笑眯眯地地道。

“我会的还有很多,会烧菜,会编东西,还会做酸……”

容淮安的话说到一半顿住,谢明蕴追问。

“酸什么?”

“没什么。”

容淮安浅浅一笑。

这可是他手中拿捏到的底牌,她要是知道了他会做酸杏,一定会缠着让他教给她。

可他不想教给她。

他小时候在姑母家许多事都得亲力亲为,长大了辟府,有时候出去办差事,不喜欢别人近身伺候,也是自己学着做。

之前没觉得有什么,如今倒是想,会做些东西好似也不错。

谢明蕴先是惊讶,随即想到容淮安之前在长街还会编花环做灯笼呢,想来也没有什么他不会的事。

“小容大人懂的真多,那回头能教一教我做灯盏么?”

“你学这些做什么?”

容淮安问她。

“这都初十了,再过几天是上元节,有很多放花灯的,我想着自己做一盏,给母后和皇兄祈福。”

她到了京城之后,皇后和太子都对她很好,算起来她还没回报过他们什么呢。

“你想学?”

谢明蕴点头。

“可是我这两天好像没什么时间。”

“怎么没时间?明日就能教我。”

谢明蕴顿时急了。

“明日之后我们就该启程回京了,京城有不少事堆着要处理。”

容淮安眼中闪过几分狡黠,看着谢明蕴一瞬间黯下来的神色,又不急不缓地道。

“不过公主想学的话,也不是不行。”

“你什么时候有空?”

“上元节吧。”

容淮安道。

“那一天吗?”

容淮安点头。

“可是那一天我就要做好给母后祈福的。”

谢明蕴嘀咕。

“你若想学,不过一两个时辰就能学会。”

“那不如你现在教我?”

谢明蕴一喜。

“今天不行。”

容淮安慢条斯理地道。

“只能那天?”

“嗯,只能那天有空,公主可以去太傅府等我,或者我去公主府也好。”

“可那天晚上皇宫似乎有宴席。”

“宴席酉时就散了,公主也可以告假不去,到时候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谢明蕴纠结着点点头。

下人将腌制好的鱼送来,容淮安将它们串好,放在火架上点好了火折子。

趁着这功夫,谢明蕴眼尖地瞥见了一旁丛林里一闪而过的白色影子。

“是兔子。”

她拎起裙摆跑了过去,那兔子也不怕生,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她。

谢明蕴小心地蹲下身子,把兔子抱起来。

“好可爱的小兔子。”

容淮安瞥过来一眼。

“喜欢?”

毛茸茸的小东西谁不喜欢?谢明蕴抱在怀里轻轻摸了摸它的头顶。

“喜欢。”

容淮安刚要说话,又忽然想起什么,轻轻哼了一声。

“他晏顾倒是会投其所好。”

他都不知道谢明蕴喜欢兔子。

这关晏顾什么事?

谢明蕴想了片刻,才想起上次晏顾送了个兔子给她。

虽然后面她已经送回去了,也没想到容淮安记到现在。

她顿时觉得好笑,没理容淮安,低着头和怀里的兔子玩起来。

容淮安烤鱼的本事显然很好,一条鱼在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烤好,一阵香味扑鼻而来,谢明蕴瞧着那烤鱼被烤的金黄,色泽极好,顿时味蕾大振,抱着兔子要过来。

容淮安嘴角抽了抽,提醒。

“你别让它离得太近,等会它这一身皮着了火,哭都没地方哭。”

谢明蕴把兔子放了回去,走过来接过容淮安手中的烤鱼。

他火候掌握的很好,鱼上面还撒着他吩咐下人放的蘸料,谢明蕴一口咬下去,顿时满足地眯起眼。

“比我烤的要好吃。”

称得上色香味俱全。

“改天教教我。”

“不教。”

容淮安一手拿着另一只鱼在烤,一边回道。

“养家的本事,教给了你怎么行?”

养家?

谢明蕴瞪大眼睛。

“你堂堂太傅还要养家糊口?”

容淮安但笑不语。

但现在有的吃就行,谢明蕴也没纠结那么多,想着大不了日后她多缠着容淮安给她烤一些。

刚烤好的鱼还有些烫,上面的蘸料辣的她脸有些红,吸了吸鼻子。

“要是这会有酒就好了。”

这有什么难的?

容淮安在她遗憾的眼神里像变戏法一样从一旁拿出来一坛子酒。

谢明蕴眼中的失落顿时消散,亮晶晶地睁着一双眼看他。

“你哪来的?”

他来寒鸣寺还带酒?

“偷住持的。”

容淮安随口答道。

住持还喝酒?

谢明蕴显然不信。

“但你只能喝三杯。”

容淮安可没忘记上次她喝了几杯就喝醉的事。

虽然喝醉后的谢明蕴很粘人,但是喝醉酒容易头疼,他还是舍不得她不舒服的。

谢明蕴连连点头,想着酒坛子到了她手里喝多少还不是她说了算?

虽然她酒量浅,但是酒品好呀!

容淮安可是说了上次除夕醉酒后自己可是安安静静地睡着了的。

谢明蕴接了酒坛子,顿时那醇香扑鼻而来,她接了容淮安的酒盏,倒了一杯仰头喝下。

温凉的酒水缓和了烤鱼的辛辣,谢明蕴没忍住又倒了一杯。

容淮安卡着三杯把酒坛从她手里拿走,任凭谢明蕴怎么磨也不让她多喝。

谢明蕴睁着一双清透的眸子瞪他,然而那眼神没多少威慑,更像是情人间打闹的嗔怪。

“一杯也不行吗?我酒品很好的,等会醉了一定不会闹你。”

她酒品很好?

容淮安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刚要说话,目光落在一旁的兔子身上,心念一动,变了主意。

他亲自倒了一杯酒给谢明蕴。

谢明蕴于是又喝了两杯。

容淮安把握的度很好,让她不至于醉,又能酒后知无不言。

于是一刻钟后,谢明蕴飘飘乎地晃着脑袋,半倚在容淮安怀里。

柔软的发丝顺着铺在他身上,po文海棠废文吃肉文都在q群寺二贰儿吴九乙似柒女子身上的幽香连着酒香一起倾过来,容淮安觉得自己没喝酒也有些醉。

但他显然更清楚自己要问什么,将怀里的人揽好,把她手中的签子拿走以防扎着她,问。

“晏顾送你的兔子喜欢吗?”

“喜欢。”

“喜欢兔子,还是喜欢晏顾?”

“喜欢兔子啊,我喜欢晏顾做什么?”

容淮安松了口气,又问。

“晏顾送你回京,你们相处的三个月,有没有觉得他很好?”

“唔……是很好。”

“那要是你父皇赐婚呢?”

“那就不好了。”

半醉半醒的谢明蕴有问必答。

“那个你在后山碰到的书生,你觉得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

谢明蕴扁扁嘴。

“你这人也太小心眼了。”

有吗?

容淮安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丝,瞧见她小脸红彤彤地躺在他怀里,这样乖顺漂亮,那双眼如暗夜里璀璨的星星一样惹人喜欢,不止他一个人察觉她的好,所以当然得看紧些。

她还没弄明白如今对自己的感情,可他明白。

容淮安没再问,抱着她起身道。

“该回去了。”

他喊了下人来收拾剩下的东西,抱着她往回走。

“以后带你去江南好不好?”

“能吗?”谢明蕴有些意动。

“只要你想,就能。”

容淮安的声音掷地有声。

天色已经渐渐有些暗了,后山起了凉意,谢明蕴往他怀里窝,睁着一双氤氲的眸子看他。

她半醉半醒,在他怀里被抱着只觉得脑子轻飘飘的,便一直盯着他,似乎想抓着点真实。

那眉目在黄昏下更显几分几分如诗似画,步履从容,丰神俊朗,从江南到上京,一直是这幅好模样。

也一直如往昔一般,纵着她喝酒,吃鱼,出来跑,在每一个她想去玩的时候,他都陪在身边。

心里忽然软了软,她在他胸膛前蹭了蹭。

“容淮安,你怎么这么好。”

“我很好吗?”

他低下头,与她对视。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只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抱着她的力道很稳,在他怀里谢明蕴从来没担心过会掉下去。

“很好。”

她重重点头。

容淮安忽然笑了,嘴角勾起,那清润的笑似乎冲破黄昏的云雾,直直晃进她心里。

谢明蕴一时有些失神,目光落在他唇上,喉咙滚动了一下。

“我都回答了你这么多问题,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好,答应你。”

容淮安有求必应。

下一瞬,听见怀里的人轻轻蹭着他问。

“你可不可以,亲一亲我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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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第 47 章

◎上元节。◎

容淮安怎么也没想到答案是这个。

小姑娘乖巧地窝在他怀里,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眨呀眨,光影昏黄,映在她脸上的红润更平添几分柔美, 容淮安一时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脸。

“这样呢?”

他嗓音有些哑, 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谢明蕴没说话,跟他对视了片刻,忽然抬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把人往下带了带,在他唇上印了个吻。

“要这样的。”

她这才满意, 又缩回他怀里。

容淮安哑然失笑, 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一路抱着她回去。

等把她放回了床上盖好被子, 他从屋内出去, 嘴角的笑敛去。

“都准备好了吗?”

“城东的钉子已经全部拔掉,这两天容溱的人又试图往里面安排人,我都一一拦住了。”

容淮安颔首。

“收拾好东西,明日一早启程回京。”

谢明蕴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起来的时候如同蔫了的小白菜,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搅着碗里的粥。

“怎么走这么早?”

她还没睡醒呢。

“前两天寺里的事皇上似乎知道了,今日得早点回去处理。”

容淮安随口说了一句, 瞧见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笑道。

“有这么困?”

他发现谢明蕴别的本事没有,但这睡觉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好。

之前在江南若说是夏日能睡些便也可以理解,如今可是冬天, 马上要开春的时候, 她从昨晚戌时睡到辰时二刻, 竟然还能困吗?

然而谢明蕴此时却没心情回答他的问题,她听了容淮安的话,顿时睡意消散了几分,握紧汤匙问。

“父皇为何知道?”

“那夜的事毕竟闹得大,那么多人,总也不能完全封锁消息。”

而上京皇上的人无处不在,知道也不算稀奇。

谢明蕴将手中的碗搁下,认真地看着容淮安。

“回京父皇若问起,你就说她是来挟持我,你情急之下才命人动手的。”

容淮安瞧见她眼中的担心,语气缓和了些。

“不是大事,放心吧,我和太子殿下会处理好的。”

“真的?”

“真的。”

容淮安又笑。

“这次回去,以后就让紫衣跟在你身边吧,她懂武功又懂医术,跟在你身边我放心。”

谢明蕴想了想,没有推辞。

两人一起用过早膳,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算起来也有十天没回去了,马车行到喧嚣热闹的长街,谢明蕴掀开帘子往外看,听着人们的吵嚷声,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公主,大人说他先去太子府,让您不必担心,直接回公主府即可。”

紫衣从前面到了帘子外,低声回禀。

谢明蕴点点头,却吩咐了车驾转路去皇宫。

她也有段日子没见皇后了。

车驾缓缓停在皇宫门口,她一路进了凤仪宫。

皇后见着女儿很是欣喜,从高台上迎下来,握住她的手眼眶就红了。

“蕴儿,一路回来可好,快让母后看看。”

虽然太子早带回了谢明蕴没事的消息,谢岚昨天也特意来了凤仪宫看她,但皇后总是不放心。

她拉着女儿上下打量了遍,看着她脸色也红润,才松了口气,埋怨道。

“以后再也不让你去这种地方了。”

为免皇后担心,太子消息瞒得严实,皇后只以为山中出了匪贼,谢明蕴也没解释,笑着安抚了皇后两句。

皇后拉着她落座,一边低声道。

“也不知道慈宁宫那老太婆病到底好了没有,每天不想着如何让太医院好好研究她的病,倒是想什么祈福的法子折腾人。”

“母后。”

谢明蕴倒是比她谨慎,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

“怕什么,这凤仪宫上下都是我的人。”

皇后则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这回回来瞧着蕴儿都瘦了,在山中想必吃尽了苦头,等会母后好好让人给你做些补汤。”

“寒鸣寺内饮食不算差,三姐都吃得惯呢。”

“我瞧着你和岚儿如今关系尚算不错。”

“三姐虽然脾气差了点,但没什么坏心思。”

谢明蕴点头。

“我底下只有你一个女儿,皇宫人丁稀薄,你和岚儿走得近些也没错。”

皇后说着又拍了拍她的手。

“前天贵妃娘娘还来问过你呢。”

贵妃?

谢明蕴想起是谢明哲的母妃。

“怎么会?我和娘娘一向没交集。”

“你被挟持的消息传到皇宫,你父皇怕影响你清誉,便封锁了消息,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贵妃听说你受伤受惊,也差人来问过。”

皇后话音顿了顿。

“贵妃是个很好的人。”

但是有个不好的儿子。

谢明蕴腹诽。

“哥哥呢?”

“一早就去乾清宫外等着了,估计是要和太傅一起跟皇上回话。”

皇后说着又看她。

“太傅对蕴儿很上心。”

这话谢明蕴倒是没反驳,皇后又感慨。

“太傅果真是个好人,对你这只有三个月教/习情的学生也这般好。”

学生么?

谢明蕴嘴角一抽。

只怕容淮安不想当她先生。

但她也没反驳,听着皇后说了几句,便起身道。

“女儿想去等哥哥出来见一见他。”

皇后摆手放行了。

才走过御花园,迎面过来了两个嬷嬷对她行礼。

“六公主大安,奴婢奉太后娘娘命,请公主前往慈宁宫小坐。”

太后?

谢明蕴没想到太后消息这么灵通,她前脚才回来后脚就派人来叫她过去。

“公主。”

身后的嬷嬷担忧地喊了她一句。

谁不知道太后不喜欢六公主,这会叫她过去能有好事?

谢明蕴摆手。

“你去乾清宫外等着太子殿下,若是他出来就告诉他我去了慈宁宫。”

那嬷嬷仍是担心,开口又要劝。

谢明蕴已经猜到了太后叫她去是为何。

“放心就是,我不会有事的。”

慈宁宫内金碧辉煌,来往宫女屏息凝神地伺候着,安安静静,只听见谢明蕴和那嬷嬷的脚步声。

谢明蕴在殿外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在大殿外一侧跪着的人。

是侯夫人。

她抬头看了一眼嬷嬷,嬷嬷依旧低着头不语。

谢明蕴心中却了然,这是做给她看呢。

不然怎么也说不通这么巧,她前脚被太后传来,后脚侯夫人就得罪了太后跪在了慈宁宫外。

她没说话,嬷嬷拿捏不准她的意思,也不敢多说,掀起帘子让她进去了。

谢明蕴一眼看到端坐在最上面的太后。

她依旧是之前喜欢给谢明蕴立规矩时候的样子,衣裳穿的一丝不苟,正襟危坐,神情冷淡严肃,简直就是翻版谢岚。

哦不,谢岚最起码还有个鲜活的性子。

她皇祖母这脾气才是真正让人觉得无趣又避之不及。

“皇祖母万安。”

她心中腹诽着,面上却没耽误分毫,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起吧,瞧着这几天规矩学的不错。”

台上太后的声音冷淡的响起。

学的不错吗?谢明蕴想她的规矩一直都这样,是太后如今做错了事理亏,才不好在这些小事挑刺。

她面上恭顺地直起身子落座。

“听说前几天你吓得病了一遭,如今可好了?”

太后抬头主动问。

但哪怕是问,她的语气也冷淡又生硬,听着不像关心,倒有些刻意。

“不打紧了,只是小病,没有皇祖母的严重,前后缠绵病榻半个多月,还得我和三姐去祈福回来了才见好。”

这回谢明蕴倒没给她继续含糊的机会,清楚地看到这句话说完,太后的脸色僵了僵。

本身前头的事她和太后算一笔勾销,太后非要又扯出寒鸣寺的事,如今倒是知道理亏了惩罚侯夫人在门外跪着做戏给她看,但这样就能两清了吗?

侯夫人那的仇今天且放着,既然她来了,太后就得先吃吃瘪。

反正她母后说了只要不把她皇祖母气死,多大的事她和太子都能担着。

太后不虞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发作,又忍了下来。

“岚儿回来说这次你被吓得不轻,回来了好好歇几天。

山中的匪贼听说太子已经剿完了?”

“皇祖母虽久病起不来床,这消息却比我还灵通,是不是匪贼倒还不知道,但是孙女觉得这幕后人也不聪明,真不知道是人老了脑袋转不过弯,还是病的糊涂了,竟然想出这么个办法。”

太后顿时低着头咳嗽了两声,起伏的胸膛告诉谢明蕴显然气的不轻。

她心中觉得好笑,端起茶盏站起身,亲自递到了太后面前。

“怎么祖母咳嗽的这么厉害?是病还没好?”

茶盏递过来太后本想拂开,又想着自己如今有些理亏,到底接了。

刚接过去喝一口,滚烫的温度顿时让她瞪大了老眼,噗的一口吐了出来。

“你要烫死哀家?”

太后头一回这么不顾身份地大喊道。

“是吗,原来这茶水烫呀,孙女都没注意。

皇祖母担待些,孙女在寒鸣寺病糊涂了。”

谢明蕴笑眯眯地后退两步,没让那茶水飞溅到自己身上。

屋内伺候的下人早被太后赶出去了,这会她捂着帕子咳嗽的厉害。

“你……”

太后被烫了一下,觉得嘴上都要起燎泡,顿时气急。

“你大胆!”

“孙女倒觉得不比皇祖母大胆。”谢明蕴眼中的笑敛去,看着太后,语气有些冰凉。

“如果这茶水烫的都让祖母觉得疼,那祖母猜猜,寒鸣山下刺客的剑疼不疼,跋山涉水去为皇祖母这装出来的病祈福的人累不累,还有……”

啪的一声,谢明蕴把刚从太后手中接过的茶盏扔到了桌子上,砸出泠泠的响声,里面的茶水飞溅出来,还带着些白烟。

“我是您亲孙女,被您算计着联手别人暗害的时候,我疼不疼?在北角被您骗过去被猛兽吓的时候,我怕不怕?”

太后脸上的血色顿时全消。

有些事心知肚明,直白挑开了更让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想到这,太后更恨在殿外跪着的侯夫人,若非这个贱人在自己身边三番五次地乱说,自己怎么会一时糊涂做这种事?

她的确不喜欢底下的许多孙儿,但对谢明蕴做的这些还都是头一遭。

就连最不喜欢的太子也只被她罚抄过经书而已。

“门外跪着的人,是皇祖母故意给孙女看的吧。”

谢明蕴站直了身子打断她的思绪。

太后头一回觉得这个孙女的礼仪不是学的好,而是很好。

如此站着跟她说话,身上的气势竟要压过她这个太后去。

真有几分公主的威仪。

还聪明。

“我猜昨日三姐来找过皇祖母了。”

太后捏着帕子没说话。

“皇祖母想把事情都推到侯夫人身上,便是觉得自己算计底下儿孙的事都干干净净了吗?”

太后顿时恼。

“你大胆!”

“实话罢了,皇祖母,孙女以为您是敢作敢当的人。”

谢明蕴笑眯眯地看着她。

“还是皇祖母觉得自己老糊涂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借您的手做的?”

“你别以为哀家亏欠了你,你就仗着皇后太子的势敢如此说话,谢明蕴……”

“孙女谁的势也不仗,仗的是摆在面前的真相,皇祖母与其生我的气,不如想想若是父皇查到了,您该怎么跟父皇交代。

我只是个公主,自然不能拿皇祖母怎么样,但您居在高位,只要能对天子交代,能对自己的良心交代,孙女也无话可说。”

一番话落下,谢明蕴似乎是觉得厌倦了,低头福身。

“孙女告退。”

直到她走出去半天,太后才反应过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胸口气的起伏不定。

“来人,把那个跪着的贱人给哀家带进来……”

一句话没说完,她忽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谢明蕴知道这事得时候已经是下午。

紫衣在她身旁笑。

“皇上后来命人传了太医,又把侯夫人遣送了回去,说侯夫人冲撞太后,罚在府中思过两个月。”

这倒是谢明蕴没想到的。

“看来父皇查到的东西也不少。”

所以如今皇帝心中偏向她,并且借此理由惩罚了喜欢煽风点火的侯夫人,这一桩事却把她摘出来了。

想到这,谢明蕴心头的闷火散去了些,伸手拨了拨花草。

“对了,公主,三公主听说您回来了,忙的脱不开身,让奴婢回禀您,三日后上元节宫宴后,请您前往寿王府一聚。”

容淮安从御书房出来后,没回太傅府,反倒去了容府。

他踏进院子的时候,恰好听到里面瓷瓶摔在地上的声音,婢女瞧见他来刚要喊出声,他瞥过去一眼,没等人通传,抬手推开了门。

屋内砸着许多碎掉的瓷器,满地没什么能落脚的地方,侯夫人坐在椅子上,神色苍白,阳光顺着洒进来,她看见了容淮安,下意识挺直了身子。

自那晚之后,是她和容淮安,第一次见面。

如此在挑开了所有事实真相之后。

脸侧被那晚的箭划过的伤还在,她面色虚弱,今日在慈宁宫跪了一遭,回来的时候都是被下人搀扶回来的。

那晚她受了容淮安一掌,回来后又气急攻心,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待了几天,现在的样子可谓人不人鬼不鬼,丝毫不见十日前容府门前的高贵大方。

“你还来干什么?”

从山下回来的那个晚上,她就知道容淮安猜到她的身份了。

“楚姨掩饰了这么久,甚至寒鸣寺当晚宁愿易容换音都想瞒着,为何如今又不瞒了?”

容淮安神色清淡。

“装的厌倦了。”

她淡淡地开口,面上的温柔之色褪去,看到他的时候眼中只余厌恶。

“装了多久?十年,二十年?”

容淮安语气冷了些。

侯夫人嗤笑一声。

“装了多久对你来说有必要知道吗?总之我害了你的心上人,又在寒鸣山下杀你,你我都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

不死不休?

容淮安袖中大手不自觉攥紧。

“半年前在江南,动手的是你,你早就知道我在查,所以什么三姨娘,容溱,甚至父亲的人去江南的事,都是你的障眼法罢了。”

“是。”她痛快点头。

她本身是想瞒一辈子的,没想到棋差一招让谢明蕴逃走,更没想到她摇身一变成了公主,又和容淮安在上京遇见。

这件事她本不想自己动手的,奈何从亲事,到噫迷香,都没能让他们两个撕破脸皮互相伤害,反而越走越亲近。

可她看不得容淮安好。

于是用徐盈的假消息把他骗走,又在太后跟前吹耳旁风,本想用万无一失的计划把他们都杀死在寒鸣山,没想到……还是没成。

她想趁着容淮安养伤的时候动手来个一网打尽,最后却被他折了手下七七八八的人,自己损失惨重,他却还好好活着。

“你在太后跟前吹耳旁风的时候,应当知道事情若败露,赔进去的可是自己的命。”

“那又怎么样?”

她眼中闪过几分厌恶。

“只要你能死,她能死,我赔一条命又怎么样,就算容府所有人的命都赔进去,只要能杀了你,都是值得的。”

容淮安眸子一缩,只觉有一瞬间心中闷的喘不过气。

是什么时候开始,从小对他称得上以命相护的楚姨,竟然恨他恨到这种地步?

他偏过视线去看一旁的窗台,没再说话。

“但如今你没死,寒鸣寺下的一切,都只有你知道,皇上和太子知道又如何,他们查不到证据。”

无非是太后那个贱人坏她的好事,三言两语就把她供出来说她煽风点火,让皇帝猜到寒鸣山下的匪贼和她脱不了干系。

可她去的时候易容了,就算查到东明的人也不能全然推到她身上。

“楚姨觉得证据很难吗?”

容淮安反问。

她还是太天真,若皇帝真想杀谁,需要证据么?

无非是她身份特别,一定得有铁证才好下旨。

容淮安笑。

“证据而已,您当我什么都查不出吗?

只要有,我就能查到,查不到的,我也能伪造。”

一句轻飘飘的话落下,侯夫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容淮安敛了笑,不欲再说,抬步走出去。

“着人将夫人的院子看管起来,即日起,没有我的吩咐,此院不进不出。”

“你大胆!如今容家似乎还不是你做主。”

“那又如何?”

容淮安反问。

“楚姨觉得父亲拦得住我吗?”

容家主当年约束不了他留在府中,如今自然也管不了他命人封院。

“夫人的贴身婢女是你吗?”

容淮安目光转向一旁战战兢兢站着的婢女。

想来当日跟在侯夫人入宫,碰到谢明蕴下噫迷香的时候,这个婢女没少替她经手。

“带走,严刑拷打,三日内我要答案。”

她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顿时有人上前把她拖了下去。

“剩下的人通通带走看管起来。”

侯夫人顿时踉跄地要出去阻拦,却被两个下人架住动弹不得。

“容淮安,你大胆,你敢带走我的人!”

她歇斯底里地喊道,脸色苍白。

这些人知道她太多事,若是有谁撑不住……

她心中一片惊慌,她不能死,她还得等着要容淮安和谢明蕴先死!

“杀都杀了,还不敢带走吗?”

容淮安声音落下。

“楚姨不想现在就见到他们的尸体,最好不要再喊。”

容府的这些事消息瞒得严实,接下来的这几天,容淮安忙着处理容府的钉子和城东的事宜,一连三天没来公主府。

谢明蕴倒是待在屋子里好好休养了几天,期间谢明则来看过她,吩咐她安心待着一切有他和皇后,便又离开了。

时间一转来到上元节这日。

北谢的上元节一向热闹,皇宫中设下宴席,准朝中官员携带儿女参宴,民间也有放花灯,猜灯谜的习俗,这日晚上一向出门的人很多,皇后体贴着她才回来,特意让人来说了她如果不想去就留在府中好好歇着。

“不过太子殿下也来人传话了,说宫中晚上还有烟火花灯,三公主,晏世子,还有姜家的小姐们,他们都会去呢,若是公主想见他们,去宫里玩一玩也无妨。”

谢明蕴心中还记挂着几天前容淮安说要教她做花灯的事。

“你家主子今天还来吗?”

她偏头问紫衣。

这马上都要天黑了。

听说这几天他在城东忙的脚不沾地,今天真能来找她吗?

紫衣摇头。

“大人没说呢。”

谢明蕴便又坐在屋子里等了一会。

而此时城东,容淮安终于忙完了事情从屋子里出来,瞧了一眼天色,往公主府的方向去。

才走过长街,便听见晏顾的声音嚷嚷。

“给本世子把马车赶快点。”

今晚上元节,他可是找好了理由要拉着谢明蕴出皇宫玩的,必然得早早去了,不能让容淮安抢先。

他瞥了一眼,便猜出晏顾要去公主府。

容淮安眼神中闪过一分波动,刚要说话,却又瞥见前方,有车驾从太子府外缓缓驶出。

他忽然想起今日午后在城东和谢明则偶遇。

谢明则瞧见他便冷哼了一声,显然是对他这十多天在寒鸣寺拐谢明蕴又把扫尾留给自己的事很是不满,他倒是天天过得好,自己这个太子忙来忙去,全是给他收拾摊子的。

拐走了自己妹妹,自己还得替他忙活,这搁谁身上也高兴不了。

谢明则心中越发不虞,瞧着容淮安走过来行礼,他故意偏头朝着一旁的下人吩咐。

“今日晚上记得去接公主入皇宫,说孤有几天没见她了,今晚让她入宫陪陪父皇与母后,孤晚些时候也会去。”

他只消动动脑子就能想到上元节容淮安必然会想办法拐走谢明蕴,可他好歹占着哥哥的名头,见自己妹妹是理所当然,而容淮安这种敢拿他堂堂太子当苦力的人,想当他妹夫自然不能这么容易。

想来这是觉得他还在城东忙,就想早早地把谢明蕴接走让他扑了个空。

容淮安微微挑眉,对一旁的下人吩咐了几句。

晏顾正坐在马车里吊儿郎当地哼着歌,忽然听到一旁长街百姓开口。

“哟,这不是太子殿下的车驾吗?殿下的车驾怎么从公主府的方向过来了?”

“今晚上元节呢,想必殿下是去接公主往皇宫呢。”

谢明则把人接走了?

晏顾撩开帘子,果然瞧见前面有太子的车驾。

天色太暗,他没看清楚马车具体走到了哪,还以为已经接完了谢明蕴,赶忙吩咐。

“追上去,快点。”

晏顾的马车顿时如离弦的箭一样追了上去。

太子府的马车还没停到公主府外,忽然咯噔一声坏在了原地。

“马车怎么坏了,还不快点找人修?”

太子府的下人嚷嚷着修马车,没注意一旁有道身影缓缓越过他们往公主府去。

还没走到公主府,容淮安又眼尖地看见了从寿王府出来往公主府的谢岚。

他眉心顿时跳了跳。

片刻后,谢岚刚上了马车,忽然一阵风吹过来把帘子吹开,她一眼瞥见在马车往皇宫方向去的残影。

“急什么?想撞死本公主啊。”

谢岚喊了一声,才发现那背影有些熟悉。

等等,那是容淮安?

他这么急着去皇宫干什么?

看来谢明蕴多半入宫了,不然他能这么急?

谢岚当即开口。

“转路入宫。”

一刻钟后,容淮安丢了马匹,足尖一点运起轻功往公主府而去。

彼时谢明蕴刚换好了衣裳打算入宫,忽然一道身影飘了进来。

“容淮安?”

“走。”

容淮安进来拉过她,就要往外去。

“去哪?不在公主府做花灯吗?”

谢明蕴被他拉着往外走,一边问道。

“不去,带你去个好地方教你。”

话落,容淮安揽着她的身子,运起轻功飘出了公主府。

天色暗下来,寿王府的马车,晏王府的马车,连着太子府的马车齐齐聚在了皇宫门口。

谢岚,晏顾,和刚好忙完事情赶到皇宫门口的谢明则大眼对小眼,面面相觑。

“蕴儿呢?”

“不是你太子府的马车接走了吗?”

晏顾没好气地道。

谢明则顿时看向下人。

“奴才没接到公主,公主府的人说公主已经入宫了。”

“对啊,我那会也瞧见容淮安往皇宫的方向去了,如果不是她入宫了,容淮安能这么急?”

谢岚跟着开口。

容淮安?

谢明则眉心一跳,扫了一眼这俩人,心中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他没再说话,面无表情地转头往宫里去。

“跑什么跑,太子哥哥,你还没跟我说谢明蕴入宫了没呢。”

谢岚追上来。

修养极好的太子殿下此时话音里已经带了几分不平静。

“指不定容淮安这会已经带着人滚哪去了呢。”

容淮安?

晏顾凑上来扒拉人。

“我没看到啊。”

谢明则面无表情地踹人。

“废物,被人摆了一道都不知道。”

48? 第 48 章

◎东风摇曳,春心动◎

晏顾不甘心地上前。

“我们现在去太傅府, 指定抓个正着。”

谢明则回头冷笑。

“你要是这会带着蕴儿走,能安生猫在晏王府等我们去找吗?”

那当然不可能,他早就防着这些贼呢。

晏顾顿时不吱声了。

“该死的容淮安。”

谢岚一甩衣袖走到了谢明则前头。

而容淮安用轻功带着谢明蕴到了太傅府门外, 两人落地, 谢明蕴喘了口气。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这么急呢?你赶着做什么?”

“有吗?”

容淮安跨过门槛的动作顿了顿, 转眼又恢复那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

“在这等我,我进去拿些东西。”

“我们不在太傅府做花灯吗?”

“不。”

容淮安摇头。

他又不是晏顾那种愚蠢的人。

谢明蕴本以为他要进府去取做花灯的东西,没想到等了一会,他只手中拿了两个盒子走出来了。

“这是什么?”

她上前要扒拉,容淮安把其中一个递给她, 另一个不着痕迹地藏在了身后。

谢明蕴接过盒子打开, 发现里面放的是酸杏。

她顿时眼睛一亮。

“喜欢吗?”

“喜欢。”

谢明蕴点头, 捏了一颗放进嘴里, 果然还是那以往熟悉的味道。

“看来太傅府的厨子还真有本事。”

有本事么?

容淮安笑了笑没答, 带着她从太傅府离开。

刚走了两步,忽然有侍卫匆匆从府内追了出来。

“大人,问出话了。”

容淮安停下步子。

“那婢女严刑拷打后已经承认,那日入宫的时候, 夫人特意把噫迷香留给了她,而后自己把公主的玉佩摘了下来故意掉在地上,喊自己婢女拿的时候, 接近公主把噫迷香留在了她外衣上。”

谢明蕴看向容淮安。

她回来后都忘记噫迷香的事了,没想到容淮安竟然查的这么快。

“画押了吗?”

“还没。”

“带她入宫交给太子殿下,殿下知道如何做。”

侍卫顿时嘴角一抽,看着一脸正经的容淮安。

想着他家大人前头在寒鸣寺把人摆了一道, 今天上元节把公主拐走又摆了人家第二道, 如今节日也不让人家过好, 还得在这会连夜审人。

但他也不敢耽误,应声走了。

“你去见她了?”

“见过了,回来那天。”

谢明蕴轻轻点头。

噫迷香如果放在玉佩上实在太惹人注意,但是在衣裳上就不一定了。

毕竟来往能接近她的人那么多。

“可她那么聪明,为何要选这么能暴露她身份的噫迷香?”

“是太自信了。”

容淮安道。

她以为自己不会被容淮安怀疑,以为自己的障眼法能瞒天过海。

“寒鸣山下的证据我也在查,还有噫迷香的事情,若是她婢女签字画押,还能问出些别的的话,那等证据确凿,便可一并交由皇上定罪。”

容淮安浅浅一句带过,没让谢明蕴再问,拉着她往外走。

上元节整个长街都热热闹闹的,来往走动的人很多,卖花灯的,摆摊的,卖首饰的,络绎不绝。

人来人往,把整个长街挤得都走不了人,容淮安瞥了一眼拥挤的人群,问她。

“想看看吗?”

谢明蕴摇头。

人太多了,她就是想凑热闹,也不是这么个凑法。

“那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容淮安揽着她飘身往另一边去。

谢明蕴站定在满是莺莺燕燕的楼前,面无表情地回头踹容淮安。

“想进青楼你自己去,少带着我。”

哪有上元节出来玩带她去青楼的?

容淮安闪身避开,笑道。

“谁说带你来青楼了?”

他眼神锐利凉冷地瞥过去一眼,那原本站在楼前想迎过来的姑娘们顿时止住了步子不敢接近。

容淮安拉着她往一旁的楼去。

“这是哪?”

“不记得了?”

谢明蕴又看了一眼,才想起是之前容淮安带她来看江南戏的戏楼。

“走吧。”

在这一则能安排谢明蕴喜欢看的戏哄她开心,二又没有那些讨厌的人来打扰,任凭谢明则想破了脑袋只怕也猜不到他们在这边。

上元节给太子殿下安排事忙的小容大人没有丝毫愧疚,反而甚是愉悦地想。

如果谢明则能替他处理这些事宜的同时,把晏顾也处理了就更好了。

他带着她又去了那个雅间,里面早就堆好了做花灯需要的东西。

台下正唱着江南戏,容淮安与她落座,拿着桌子上的东西开始教她。

其实做个花灯不算难,加上容淮安教的好,没过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谢明蕴就学的差不多了。

她把手中容淮安教着她做好的那一盏放在一边,摆摆手。

“剩下的我自己来。”

容淮安倒也爽快,收了手道。

“也好。”

谢明蕴一边开始做花灯一边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为什么每次我来戏楼,都能恰好听到江南戏?”

“你说呢?”容淮安回头瞥她。

“你觉得上京的戏楼该天天唱江南戏吗?”

“上次姜家的表姐说她过去一年在这都没听过江南戏,所以……你是故意的。”

谢明蕴抬头看他。

容淮安慵懒地半倚在椅子上,闻言轻笑一声,似是称赞。

“还不算笨。”

“为什么?”

听到他承认,谢明蕴手中的动作顿住,目光似有触动。

那时候,他们也才刚重逢不久,她前一晚才因为写字而弄坏了容淮安的马车,她弹琴受伤,他冒雪赶回来给她上药,本以为那已经算是他会做的极限了。

那天的戏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那时候总矢口否认。

“我上药回去的晚上,碰到了你的婢女,知道了你晚上失眠,又不肯请太医。”

容淮安的声音落在屋子里,谢明蕴有些错愕地抬头。

“你知道了我失眠,所以故意第二天去得晚了,又猜到我想江南,所以带我来看戏?”

容淮安轻轻颔首。

“可你怎么能从婢女三言两语里猜到我想家?”

容淮安摇摇头没说话,倾了身子过去给她指手下的错误。

心中却在想。

因为他早知道他和谢明蕴是一样的人。

他从小寄人篱下,最知道一个人如履薄冰地在毫不熟悉的地方不想麻烦别人是什么样子,从江南见到谢明蕴的第一眼,初春好时节,柳树抽芽,她躲在古树后看他,那一双眼睛,透亮,清澈,又有些脆弱孤单,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他和谢明蕴该是一样的人。

而他想把她从那样的孤单中解救出来。

相依偎也好,相爱也罢。

屋内昏黄的灯光照在她侧脸,容淮安目光温和了些,伸手覆过她的手教着她这个地方该怎么做,不大的屋子里时不时传来外面的吴侬软语,还有他低声指导的声音。

等两个灯盏做好之后,谢明蕴拎着转了一圈,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

但是很快又皱眉。

“我看别人的花灯好像上面都画的有东西。”

“你想画?”

谢明蕴眨眨眼。

“可是我不会。”

但这种事自然是她自己来更有诚心。

容淮安浅浅一笑朝她伸手。

“这有何难?我教你。”

他将桌上的朱笔递给她,站起身走到她身后,从后面拢过她的手。

干燥温热的触感覆在她手背,与她漂亮白皙的手交叠在一起,容淮安问。

“想画什么?”

“一只凤吧。”

凤代指中宫,这盏花灯给她母后。

容淮安点点头,握着她的手在花灯一侧起笔。

他下手的力道拿捏得很足,不至于po文海棠废文吃肉文都在q群寺二贰儿吴九乙似柒把花灯划破,能让她自己动手去画,又恰好在每次笔势要走偏的时候握着她的手腕给扭转过来,一刻钟后,一只凤凰在上面栩栩如生。

“另一盏呢?”

谢明蕴正拎着手中那盏在欣赏,又听见容淮安问。

“唔……也不知道太子哥哥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

容淮安看着谢明蕴苦恼的小脸,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缓缓开口。

“画一只小狐狸吧。”

“为什么?”

谢明蕴偏头。

她皇兄看着可不像喜欢狐狸的人。

“不会错的,你画吧。”

容淮安把她拉过来。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呀?”

“五公主喜欢。”

谢嫣?

“你是不是知道我五姐和太子哥哥的事?”

“问那么多干什么,好奇心害死猫。”

容淮安轻笑一声,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

“我不是猫。”

谢明蕴不满地撇开他的手。

“改天有机会就告诉你。”

容淮安在谢明蕴不满的目光中拉着她落笔。

谢明蕴没忍住嘟囔。

“也就这会你有点太傅先生的样子。”

有吗?

容淮安笑。

“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就是了。”

两盏都做好,谢明蕴拿着花灯在一旁欣赏,显然对自己的手法很满意,冷不丁一回头却瞧见容淮安在画最开始做出来的那盏花灯。

她凑过去一瞧是只兔子。

“不是都做好了,你还画什么?”

“你倒是都想着皇后太子了,上元节怎么没想着给自己祈福?”

容淮安瞥过来一眼。

“倒忘了。”

谢明蕴想她如今有什么未了的遗憾想祈福的吗?

好像除了找到妹妹也没有了。

听着外面的声音,她忽然开口。

“起初来上京的时候,我并不想来的。”

虽然是至亲,但是十七年没相处,全然陌生的地方和人,虽然有时时刻刻跟着她的晏顾,有爹娘哥哥这样亲切又陌生的字眼,她也对未来充满了无措和害怕。

尤其她要面对的是掌管天下杀伐的帝后和太子。

来了之后,虽然有皇后无微不至的关怀,太子的保护,但起初下人背地里的议论,和大典上她因为不知道规矩而出错被人奚落的声音,还是如尖刺一般留在她心里。

她想念江南的自由,害怕上京这个说错了话就会被人笑话的地方,哪怕皇后再疼爱她,她心里总是先把她当做皇后,再是母亲。

她对一个十七年没相处的母亲在短时间内没有多少感情,她以为皇后也是这样。

于是皇后话说得再好,她也总是生怕给她惹麻烦,怕从这个自称母亲的人身上,也看到和后宫,下人眼中一样的鄙薄和厌恶。

直到和亲的事闹出来,皇后闯入御书房用命威胁皇帝,太子尽心尽力到处找人留下她,是到那一会,她才真正从这两个人身上,感受到了家这个字眼。

“如今的他们都对你很好。”

容淮安拎起手中的花灯,走到她身侧。

“是啊,如今都很好,所以我没什么可求的。”

她以为如履薄冰背井离乡的事情没有发生,皇后太子对她这么好,还有谢岚,寿亲王一家,姜家,甚至……

“我母后说贵妃前两日还去她那问起我呢。”

容淮安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走吧,快到时候了。”

两人一起去河边放了天灯。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其中不乏许多年轻的公子小姐们,上元节设下宫宴的另一层意思,便是给这些年轻的公子小姐们相看,也有给皇子公主们选合心的妃妾驸马的。

“如今东宫无妃,三姐是个爱自由的人暂且不说,怎么四皇子府也没选正妻?”

谢明蕴问。

容淮安想了想,压低声音。

“之前是大选过一回的,皇上指了两个人进四皇子府,四皇子当殿抗旨拒婚。”

“他有这么大胆?”

谢明蕴想起每次皇帝数落谢明哲时候他那如鹌鹑一样的模样,没想到他竟然有这种胆子。

“他故意的。”

这下谢明蕴更错愕了。

谢明哲每天在皇帝面前兢兢业业地说她的不好,又念想着禁卫军的统领权,她以为谢明哲对她父皇很恭谨呢。

“他是想告诉皇帝,强拆的姻缘和强行扭在一起的姻缘,都不会有好结果。”

这话说的谢明蕴云里雾里的,但很快想起那个去世的谢嫣。

“跟我五姐有关?”

容淮安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天灯也放了,你还有想去的地方吗?”

谢明蕴摇摇头。

“进宫看看母后吧。”

她跟容淮安顺着河边往回走,路上瞧见个年轻的公子红着脸给喜欢的姑娘送簪子。

“这习俗我以为只有江南有,没想到各处都是。”

上元节遇到喜欢的人送簪子或者手帕为信物,若对方收下便是有意,若是无意,回个香囊聊表谢意,也不会使对方失了颜面。

她停下步子看着不远处那公子哥对姑娘磕磕绊绊地表明着心迹,忽然想起她当时和容淮安在一起的那一天。

三月底的一天,江南诗会,那天她和徐盈去凑热闹,晚间屋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不少才子佳人凑在一起吟诗作对。

她自小在爹爹跟前听这些就觉得烦,如今也不喜欢,徐盈上前去听,她一个人躲懒在二楼,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边的腕钏,往下一扫,瞧见了拾级而上的容淮安。

那时候的容淮安虽一身布衣,身上却也掩饰不住的雅致光华,满身的清雅气一进里面就吸引了无数的人看过去,他一眼看到谢明蕴在二楼,抬步过来找她。

底下人群熙攘,他走近过来,谢明蕴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下意识问。

“怎么不下去?”

“下去干什么?这些声音太吵。”

容淮安揉了揉眉心。

不去吗?

她以为他也是来参加这诗会的。

“诗会这东西未免太无趣,又吵嚷。”

他一向喜静。

“那你还来这做什么?”

容淮安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好笑地道。

“来找人。”

“找谁?”

“你说呢?”容淮安目光落在她身上,谢明蕴才发觉他说的人是自己。

她讪讪地笑了一声。

“这底下这么多美人,我以为你随便来看看呢。”

容淮安这回却没玩笑,盯着她漂亮的小脸,忽然认真地说了一句。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一句话落,谢明蕴还没反应过来,一旁已经有听出来的人开始起哄。

“哟,果然是一对才子佳人呢。”

“公子借诗表白,璧人如此。”

“瞧瞧这位小姐脸都红了。”

谢明蕴在一阵起哄声中被容淮安拉了出去,脸上早已经红成一片。

出了门,她挣开容淮安的手,在一片漆黑的夜色里看他。

“你说的话,什么意思?”

她从小跟着爹爹耳濡目染,知道这句诗的意思,却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觉得呢?”

容淮安低下头,目光一寸寸掠过她。

夜风有些凉,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我心悦沈姑娘,所以满堂佳人,入目者无数,也独独只看得见你,这句话,还要说的更明白吗?”

她在如擂鼓的心跳声中抬起头,又在临水的江南湖畔,被容淮安低头吻住。

东风摇曳,春心动。

“想什么呢?”

容淮安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谢明蕴恍惚了一下,摇头否认。

“什么也没想。”

“真的吗?什么也没想为何脸这么红?”容淮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谢明蕴眨了眨眼,想着她脸很红吗?

容淮安往前看了一眼。

“看到他们表明心迹,你羡慕?”

谢明蕴差点跳起来。

“我有什么羡慕的?”

容淮安这回点点头没否认。

“是啊,你有什么羡慕的,只要阿蕴想听,我时时刻刻都能对你表明心迹。”

“不想听。”

谢明蕴翻了个白眼。

“不想听也没关系,我明天再来问。”

容淮安说着从衣袖中拿出方才藏着的盒子。

“不想听的话便不说了,可是别人有的,阿蕴也得有。”

什么?

谢明蕴看着他从盒子里取出一根漂亮的金玉蝴蝶簪。

下一瞬,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簪子被容淮安拿起,别在了她发间。

她下意识地取下来,触手温凉,吃肉文黄纹都在腾讯君 羊丝儿尓儿无九宜四期那簪子比皇宫里见过的很多都要好,做工精致,花纹漂亮又细密,是上好的金玉簪。

“我不要。”

来皇宫的这段时间她也算多少能看得出,质地如此纯,这一根簪子只怕就要价值几万两。

“为何不要,一根好寓意的簪子罢了。”容淮安似有不解。

谢明蕴想上元节送簪子她能不知道什么意思?

“总之我不要,这簪子太贵重了。”

“你是公主,还怕戴不了贵重的簪子?”

容淮安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别人送的,我家中又没有姐妹,想着闲置就太浪费了,想拿来送你。”

别人送的?

“你受贿?”

谢明蕴瞪大了眼睛。

不然谁闲着没事送这么贵重的簪子。

容淮安嘴角一抽,继而看着她认真道。

“你改天离三公主远点吧。”

不然他看谢明蕴迟早被带成谢岚那副脑回路清奇的样子。

谢明蕴扁了扁嘴。

“那你倒是说说谁送这么贵重的簪子。”普通官宦家也不见得这么有钱。

“不说,反正送你了,你若是不要就扔了,或者……你不介意我送给别人。”

容淮安扬眉。

谢明蕴瞪他一眼。

“你想得美。”

不过就是个簪子,她有什么不敢收的。

见状,容淮安眼中闪过几分狡黠,把簪子别正,拉着她往皇宫走。

今晚设宴,皇宫里走动的人不多,路上安安静静的,两人过了正大殿,忽然听见前面有人喊了一声。

“淮安,蕴儿。”

两人齐齐看过去,发现来人竟然是皇帝。

身旁跟着贵妃。

“参见皇上,请贵妃娘娘安。”

“父皇,贵妃娘娘。”

两人往前去行礼。

“刚才还说没看见公主参宴呢,没想到公主来这了。”

贵妃开口。

“府中的事忙了一会,这会才入宫。”

“是去看你母后?”

皇帝问道。

谢明蕴点头。

“去吧,蕴儿前两天受惊了,如今回来好好休息休息。”

谢明蕴低头应了,两人并肩从皇帝面前离开。

贵妃定定看了一会。

“皇上有意为公主择婿,相看了朝中无数人都不合适,如今臣妾却觉得,也许面前就有个好的呢?”

“你说太傅?”

皇帝有些意外。

“你对蕴儿倒不讨厌。”

“臣妾不讨厌任何人。”

贵妃淡淡道。

皇帝点头。

“是啊,你只是讨厌朕。”

贵妃眉角一抬,没再说话了。

谢明蕴和容淮安顺着路到了凤仪宫外,嬷嬷却带了话说后宫有妃嫔出了事,皇后正在后头处理呢。

“瞧着时辰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不如公主先回府,明日再来看娘娘?”

谢明蕴听罢关怀地问了几句,和容淮安离开。

回府的路上静谧无声,容淮安牵着她的手,她也没躲开,只是走了一会,忽然道。

“我们之前在江南,其实从来没这样过。”

没什么样过?

容淮安忽然明白她的意思。

之前在江南,他性子喜静,所以她磋磨过很多回,他也只跟她一起去看过一次江南戏,至于和她一起做花灯,买酸杏,烤鱼,游湖,诸如种种更是从来没有。

他不喜欢热闹,又因为从小的遭遇觉得什么事做着都没意思,到后来分开,自己一个人慢慢回味,才发现其中很多,他都应该陪着她去做,感知她的喜怒哀乐,了解她的过去与伤疤,再好好爱她。

很多很多,是他们分开后,他慢慢明白,又在重逢的时候弥补给她的。

最明显的就是看江南戏。

那时候她磨过无数回,他只在她难过的时候陪她看过一次,到后来分开遇见,他竟也学得主动安排这些,忍下喧嚣吵嚷。

想到这,他喉咙滚动了一下,攥紧她的手。

“还会有很多的,以后都会有。”

到她说出这句话,他回忆过去,才发现那半年,其实他也没有很好好地在爱她。

不然如何能被侯夫人那一张纸,就骗的拂袖而去,分开磋磨半年,甚至连那天她的妹妹不见了都没发现。

归根结底是他那时候没想着要很了解她,要怎么样跟她好好在一起。

是否回来遇见,这后来的一切,是上天施舍给他弥补的机会?

容淮安攥紧了她的手,声音顺着风飘过来。

“阿蕴,以后会有很多机会。”

我会学着,好好爱你。

作者有话说:

PS:“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引自屈原《楚辞·九歌》,本章评论区红包,祝大家周末愉快。

49? 第 49 章

◎“侯夫人,三道鞭子该还回来了。”◎

谢明则接了容淮安送来的婢女, 连夜送入了地牢审讯,不到子时,屋外便有侍卫回禀。

“她全招了, 御花园噫迷香, 寒鸣山下刺杀, 半年前公主身上的鞭痕,还有……”

“还有什么?”

谢明则的神色顿时阴沉下来。

“还有……侯夫人近些年暗中养亲卫。”

“她倒是大胆,刺杀公主,蛊惑太后,私养亲卫, 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谢明则冷笑一声, 抬步往外。

“备马。”

“殿下, 您这会去哪?”

这已经子时了。

“太傅府, 就准他容淮安上元节给孤找事做吗?孤既然查完了, 今晚他也别想睡好。”

太傅府的门深夜被敲开,谢明则走进正堂,却发现衣冠整齐的容淮安正端坐在屋子里。

“太子殿下辛苦。”

瞧见他进来,容淮安浅笑。

“太傅深夜未眠, 是才从外面回来?”

谢明则扬眉。

“戌时已将公主送回府中,臣在此等候,无非是猜到殿下今晚会带来个结果。”

容淮安示意他开口。

谢明则喊了侍卫进来, 将今晚的事一句句都说过。

“前两天在御书房,皇上话外之意似乎已经猜到了些,后来公主在慈宁宫得罪太后,皇上也并未说什么, 看来是心中对太后娘娘此举也颇有微词。”

屋内沉默片刻, 容淮安开口。

“所以太傅的意思是?”

谢明则见自己的下人将所有事都说完, 却不见容淮安面色有丝毫诧异,顿时有个想法爬上心头。

难道容淮安早就猜到了侯夫人做的这些事?他只需要个证据么?

“说了这么多,太子殿下便没发现吗?皇上也是在等证据的。”

容淮安一语点到中心。

“只要太子殿下证据呈堂,皇上即刻就会下旨将她打入大牢,甚至连整个容侯府也会牵连治罪。”

“说到底容家也是容大人的本家,如此在孤面前言明,孤是该赞一句大义灭亲?”

谢明则淡淡道,语气里带了几分试探。

容淮安拂了拂衣袖,漫不经心。

“容家的权是皇上予的,皇上要收或者要放,都是天恩,想必父亲也会理解。”

他早在十五岁之后便和容府没关系了,那个冰冷的家唯一和他有牵扯的,是他已经早逝的娘亲。

话落,容淮安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过去。

“信中是她养亲卫的证据,臣府中曾抓到她手下东明的下人,也可作为人证,明日会随着太子殿下一并入太子府,噫迷香一事的证据殿下既然已经查到,也无需给臣看。

臣说了这么多,是尚且有一件事,要劳烦殿下。”

谢明则接过他手中的信。

“太傅的动作倒快。”

他本身是想着查完了噫迷香的事之后,再去查寒鸣山刺客的。

“这么多天,殿下总不会以为臣都在闲着吧。”

容淮安笑了笑。

之所以这几天他在城东忙的脚不沾地,除了拔掉她在城东的钉子之外,还让云副将把她在容家剩下的爪牙清理了个干净,连着当时寒鸣山下留活口的东明侍卫,一并逼问了证据和口供。

他当时放侯夫人回来,可不是为了让她在府中逍遥自在过好日子的。

就凭她对谢明蕴做的事,他也等不了那么多天。

“你要孤做什么?”

此话一出,容淮安正了神色,定定看着他。

“江南一事想必殿下也从那婢女口中听到了。”

谢明则神色有些不虞,但还是点头。

那婢女的确嘴硬,期间还意图寻死过几回,但入了太子府的地牢,就算死人也得说出点什么。

“臣只有这一个要求,太子殿下呈堂上供之时,将江南一事隐去。”

谢明则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太傅不愿让孤把江南一事说明,是想隐下她欺负蕴儿的事,也怕天下人的指责落在你身上?”

“非也。”

容淮安声音落在屋内,带了几分郑重。

“臣做错的事,自然会一桩桩弥补,但她当年所为牵扯公主心结,臣不想在天下人面前再把她的伤疤揭开一次。

想必公主也是不愿的,所以就盼殿下,隐下此事,也无需告诉皇上娘娘,只你我知晓即可。”

谢明则脸色缓和。

“若蕴儿不想,孤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剩下的便劳烦太傅盯紧容府。”

“她如今手中应该还剩下些亲卫在京城,我会想办法处理掉。”

两人说罢,谢明则踏上了回去的马车。

天还未亮,侯府中,下人慌慌张张地跑进屋子里。

“夫人,大事不好了。”

“又怎么了?”

近些天侯夫人在府中日夜煎熬,每日传来的消息都是她手下的人又被容淮安抓着机会一网打尽了,再或者院子里的人被带走审讯,整个容府都好像在他掌控之中了一样,唯独自己的爪牙被拔的毫无还手之力。

她整日煎熬焦心,加之身上的伤没好,如今形如枯槁,短短几天就把自己折腾的瘦骨嶙峋。

“听说太子殿下把素烟带走,已经逼问出了口供画押,马上就要呈送给皇上了。”

什么?

侯夫人脸色顿时煞白。

不,她不能死,她还没看着容淮安和谢明蕴死,她怎么能死?

袖中的手死死攥着,她尖声道。

“这些贱人,素烟竟然敢背叛我。”

屋内紧接着传来瓷器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噼里啪啦响了一阵,她砸完了所有的东西,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找回了几分理智。

“没事,不就是查到了噫迷香,寒鸣山下的事素烟那个贱人也只知道结果,她又没有证据,我还有机会,还有机会的。”

她不怕死,但是不能死在这俩人前面。

“还有谁呢,还有谁……”

她如今被困在院子里,身上有伤,外面无数人把守,自己的人都被容淮安带走或者杀了,能用的人几乎已经没有。

短短半个月,他毁掉了自己这么多年藏匿的后手。

“还有……还有……”

侯夫人喃喃道,忽然眼前一亮。

“还有四皇子,四皇子,他不是也想杀了谢明蕴吗?你快去,想办法把门外的人引开,我要见四皇子!快去啊!”

她尖声喊着把人推了出去。

但外面守卫森严,侯夫人自然没找到办法出去,但她清楚容淮安的性子,只怕查到了证据就会雷厉风行地呈送上去,于是她连夜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往四皇子府。

谢明蕴第二天一早起来,云姑姑就在外面回禀。

“太傅到了。”

今儿怎么来这么早?

谢明蕴穿好衣裳出去,容淮安正在门外听着下人回禀事情,瞧见她出来抬手挥退了下人,眼中的冰寒褪去,走过来将大氅接过披到她身上。

“昨晚睡得可好?”

谢明蕴点点头,瞧见一旁的的下人,问。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话一出,容淮安嘴角的笑敛去,抬手扬了扬手中的信。

“猜猜是什么?”

谢明蕴直接伸手去拿。

“不猜。”

容淮安由着她拿走信,却带着她进了屋子里看。

一打开,短短几行字掠过。

“你说这是……”

侯夫人往四皇子府传的信。

“昨晚被我的人拦下了。”

“她如今怎这么急?”

“看来消息是灵通的,知道我和太子殿下的行动。”

容淮安落座。

“昨晚殿下连夜审讯,婢女关于噫迷香的事情已经招供,寒鸣山下刺客留的有活口,我手中有人证,如今只等一切整理好,呈送上去便是死罪,她当然急。”

“病急乱投医罢了。”

谢明蕴捏紧信,眼中闪过几分晦暗。

回来这么几天,侯夫人整日在府中如同隐形人一般。

可她怎么能忘呢?

那当时落在她和徐盈身上的鞭痕,还有如今找不到的妹妹,都是拜她所赐。

如今侯夫人的日子不好过,但她得要她更不好过才是。

谢明蕴手中的信越捏越紧,容淮安察觉到她身上的气息不对,眼中闪过几分心疼,轻巧地把她攥着的手展平。

“阿蕴。”

谢明蕴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如今还在侯府吗?”

“你想去见她?”

噫迷香,刺客,江南,桩桩件件的事她都给侯夫人记着,当然得见。

“见。”

“今晚吧。”

容淮安一边说着,下人从外面进来,递来了第二封信。

“这又是……”

“往东明传的。

她和亲前是东明将军府唯一的女儿,老将军对她很宠爱,不然她手中也不能有这么多东明的亲卫。”

所以这么多年她和东明将军府联系倒不少。

谢明蕴眼珠忽然一转。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什么?”

“她和将军府联系,只联系亲卫的事吗?”

“你以为呢。”

容淮安好笑地看着她。

“她还没这么大胆。”若是涉及朝政,现在送呈上去,就足够她抄家灭门了。

“那也无妨,她不是想着她这个亲爹能做她的后盾吗,那就把她的希望毁了就好了。”

谢明蕴攥紧手。

“她要送信,那就让她以为已经送出去了,先给她希望,再让她绝望。”

“你是想……”

“我猜咱们手中还缺少和她东明人直接联系的证据,那就借此营造证据。”

谢明蕴眼中闪过几分冷意。

她就要侯夫人也尝一尝,当时她暗无天日,从有希望到绝望的滋味。

“那四皇子府的信呢?”

“也送过去。”谢明蕴道。

“谢明哲如果脑子没坏,就不会答应的。”

但她要给侯夫人“希望。”

侯夫人的信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到了谢明哲手中。

谢明哲神色讥诮地看完这封信,讽刺地道。

“如今求助无门,竟然能想到找本殿下。”

“那您可要帮她?”下人问道。

“帮?”

谢明哲神色不虞。

下人顿时改口。

“那咱们可要和她联手把六公主……”

他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她如今都自身难保了,你以为她还能斗得过容淮安和谢明则吗?”

谢明哲冷笑。

“这件事看上去是父皇要给谢明蕴主持公道,实则是早就想着办法要收容家的权了,她这可是大罪,一旦定了,容家那老不死的也便宜不到哪去。”

他分析完又冷笑一声。

“容淮安倒是个痴情的性子,为了谢明蕴宁肯抛下整个容家不管不顾。”也要借皇帝的东风让他定罪侯夫人,背负上想杀害公主的毒辣罪名。

“那咱们……”

“我是要谢明蕴死,但容家这个蠢货还配不上跟我合作,她这趟浑水都够浑了,本殿下没兴趣淌。

谢明蕴,也只能死在我手上。”

他把信放在烛台上燃尽,下人不甘心地道。

“可如今总之容夫人要死了,咱们何不借她的手杀了人,再干干净净……”

“蠢货,你当父皇是死人?”

谢明哲踹过去一脚。

“何况她可是东明人,本殿下再恨谢明则,也是北谢的皇子,至于把东明的隐患放虎归山让她如愿吗?”

侯夫人在府中焦急地等了一天,没听到信被拦下的消息,才松了口气。

嗓子干涩的厉害,她抓着桌上的茶盏咕咚咕咚地灌水,喝完了又坐在椅子上安慰自己。

“只要传出去就好了,只要传出去,爹爹一定会想办法的。”

就算谢明哲最后不帮她一起杀了谢明蕴,她只要出去就好了,留得青山在。

怪就怪她太大意,没想到容淮安这么狠,以至于把自己困在如今这个地方,连联系爹爹都做不到。

她眼中闪过几分恨意,刚要抓着手边的东西砸下去,又发现周围已经没东西可以砸了,只剩这个喝水的茶盏。

她恨恨地踹了一脚凳子,结果因为连日的虚弱让她脚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贱人。”

“大晚上的,夫人怨气这么重做什么?”

一道清丽的声音在门外冷不丁响起,把侯夫人吓了一跳。

等回过神,门被打开,她瞧见了站在门外的人。

谢明蕴?

她下意识地往她身后看,没看见容淮安,顿时眼中一喜,就要夺门而出。

步子刚迈出去,寒光一闪,紫衣手中的剑已经横在了她脖子上。

“我劝夫人安静点。”

她脸色一白,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继而谢明蕴走进屋子里,门被关上。

“你倒是敢来,容淮安呢?”

侯夫人恨恨地看着她。

“夫人欠我的债还没还完,我为什么不敢来?”

谢明蕴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闪过几分厌恶。

“你倒是命硬。”

“你还没死呢,我当然得命硬,总不能如了夫人的愿。”

谢明蕴瞧了一眼满地的瓷器和她此时狼狈的样子。

“当时派去杀我和盈儿的时候,你想过这一天吗?”

侯夫人顿时心中又是一梗。

“谁知道你这么好命,转头竟成了皇室的公主。”

她恨恨地看着谢明蕴。

“是啊,所以我来找夫人报仇了。”

谢明蕴说着,从身后紫衣手中接过来一根鞭子。

“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侯夫人顿时瞳孔一缩后退了几步,想在手边找个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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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的东西去挡,然而紫衣的剑横在她脖子上,她一动,顿时就划出来血痕。

谢明蕴捏着鞭子甩了甩,眼神冷了下来,一步步逼近。

“自然是来讨,当时落在我身上的鞭痕。”

话说完,侯夫人甚至躲都躲不及,那鞭子狠狠地甩了过来,啪的一声,在她手臂上甩出一道血痕,和几日前容淮安的刀伤碰在一起,顿时没好完的伤口撕裂开,皮开肉绽,血沾染在鞭子上。

“啊——你大胆。”

她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尖锐的嘶喊落在屋内,谢明蕴看准地方,又甩了一鞭子。

“我当然得够大胆,不然如今哪有命站在你面前。

你自以为演的很好吧,夫人。”

两道鞭子下去,她一条手臂几乎鲜血淋漓,脸色苍白如纸,瘫倒在地上。

“我只恨没能在当时杀了你和你妹妹。

不过你如今你也不好过吧,我可听说噫迷香的那一天,你从院子里跑出去,还失手伤了容淮安,谢明蕴,看着你痛苦,我就好受了,哈哈哈哈——啊!”

她还没笑完,又一鞭子落在了她手上,那常年保养得宜的手顿时软绵绵地垂下去,疼痛钻入骨髓。

“我比不上夫人痛苦,养的亲卫都死了,夫君不管,众叛亲离,马上得来的好名声也要消失殆尽,只要有命活着总是好的,可惜夫人没这么命了。”

三道鞭子下去,谢明蕴却没停,又往前走了两步到她跟前。

“公主。”紫衣担心地喊。

谢明蕴却不担心。

如今侯夫人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瘫坐在地上只怕动一下都费劲。

那条染了血的鞭子在她面前晃了晃,继而抬手,抽在了她另一条完好的胳膊上。

“你做什么,你手臂上可只有三道……”

“我手臂上是我的,还有三道是我妹妹的。”

谢明蕴听着屋内不断响起她凄厉的喊声,毫不动摇地又打了三道鞭痕,才将鞭子扔在地上。

“这鞭子不好使,改天换一条。”

“你……”

侯夫人疼完了还没喘过来气,听完这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公主,这……”

“请个大夫来给她弄醒,可别死了。”

谢明蕴扔下一句话走出去,站在门外缓缓呼出一口气,才觉得闷在心里的烦闷好些了。

“你家大人呢?”

“应当还在宫中。”

谢明蕴点点头,从侯府离开。

容淮安忙到半夜才从宫里回来,路过公主府,他看了一眼里面还灯火通明,便抬步走了进去。

彼时谢明蕴忙完了事情,正捧着一杯茶呆呆地坐在屋子里,抬头瞥见他进来。

“如今这公主府你倒来去自如了。”

容淮安笑了一声,走近问她。

“怎么还不睡?”

谢明蕴摇摇头。

“你宫中的事情忙完了吗?”

“剩下的交给太子殿下了,你知道,事情牵扯容家,皇上不愿让我多过问。”

容淮安瞧见她眼底的情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不高兴?”

“也没有。”

只是从侯夫人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总是觉得心里闷闷的。

容淮安知道她是想起了徐盈,轻轻揽着她,没说话。

“我今晚去一回,她该坐不住了。”

侯夫人怕证据确凿她的命先留在北谢,更怕还没等到人救自己就先死在容府了。

所以当然急得不行。

容淮安轻轻点头。

算着时间,最迟明晚她该有动作了。

“你母亲和她……是亲姐妹?”

“不是,只是关系很好。”

容淮安摇头。

他母亲是公主,侯夫人是郡主,从小关系不错。

所以来的时候对他也很好。

这么一好就好了十多年,他也没想到会有如今这幅场景。

屋内安静了片刻,谢明蕴抬头想说话,容淮安看了一眼时辰,揉了揉她的脑袋。

“早点睡吧,指不定明晚便睡不成了。”

谢明蕴点点头,被容淮安目送着回了屋子。

第二天一早,城中起了流言。

说侯夫人自上回得罪了太后被罚禁足开始,便有人晚上经过容府的时候,总听到里面传来咒骂声,又是骂公主又是骂太后,便有不知打哪的流言说公主遇刺的事和她有关。

皇上不过借着这事惩戒她一二罢了。

但这流言一出,顿时有人质疑。

若是刺杀公主,一旦证据确凿就是死罪,皇上为何还留着她好端端活着?

“说是还有别的事呢,这位侯夫人表面一副温柔的样子,其实背地里在家中苛待嫡子,在太后跟前煽风点火,还好几次想对公主下手,是个蛇蝎心肠。”

“不会吧,她和公主又没交集,犯得着担着杀头的大罪来刺杀公主?”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听夜里骂的那声音,也许本就是个蛇蝎心肠,做什么也不奇怪。”

人们的这些讨论便很巧地进了侯夫人的耳朵。

刚醒过来的她又差点晕过去。

“四皇子府来信了吗?”

下人摇摇头。

侯夫人顿时心口一疼,白眼一翻又要晕了。

“不过将军来信了。”

下人的一句话又让她吊回一口气。

“信不是昨晚才送走吗?”

她狐疑道。

“送信的人说大人从您半个月前的信里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派人在京城外提前做好了准备,这回收到您的信就来了。”

侯夫人顿时眼眶一红。

“还是阿爹对我好。”

她顿时觉得身上不疼了,头也不晕了,心里燃起前所未有的希望。

只要能走,留得青山在,她还是有机会杀了他们的。

“那您是打算……”

“今晚就走。”

作者有话说:

PS:今晚双更,后面还有一章可以往后翻翻。

50? 第 50 章

◎侯夫人之死◎

“如今门外守卫如何?”

“昨天六公主走后, 外面的守卫撤走了些。”

侯夫人冷笑。

只怕是容淮安知道她受重伤所以放松了警惕,正如她意。

“带上我们剩下的十几个亲卫,你去打点打点……”

时间到了晚上, 过了亥时二刻, 万籁俱寂。

侯府里钻出来十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与此同时, 公主府也得到了消息。

“大人。”

“去看看么?”

容淮安朝她伸手。

谢明蕴毫不犹豫地点头。

“去告诉太子殿下一声,让他带好人过去。”

容淮安说罢,揽着谢明蕴足尖一点,从公主府离开。

侯夫人被下人搀扶着,一路跑过长街, 到了东边偏僻的小路。

“夫人, 夫人, 这。”

有人朝着她招手。

不是说好在城外接应吗?

这里面时刻会有禁卫军巡视, 侯夫人吓得胆战心惊。

“不是跟你们说了在城外吗?”

“夫人吩咐了在这啊。”

那侍卫大声嚷嚷了一句, 侯夫人顿时狠狠瞪了他一眼。

“闭嘴。”

不管怎么说的,先离开京城。

“快些走。”

她让两个侍卫搀扶着她,一路往京城外跑去。

临近城楼边,她步子越来越快, 眼中迸发出几分亮色。

只要出了这道门,只要她活下去,她今天受的种种屈辱, 都能来日再算。

还有容淮安和谢明蕴,她也会回来再杀了他们的。

近了,就在眼前。

侯夫人看着近在咫尺的路恨不得跳着飞过去,嘴角的笑也越扯越大。

“天色这么晚了, 夫人这是要去哪啊。”

一道阴沉的声音响起, 侯夫人浑身顿时如同被冷水浇了一样, 死死地站在了原地。

身后的人一身太子蟒袍,玉冠束发,一队侍卫跟着他走了过来。

侯夫人身子越来越僵。

怎么会……

“夫人身边怎么还跟着东明人,这么晚了,您在城楼前和东明人鬼鬼祟祟是为何?”

“跟他废话什么,上去杀了他。”

侯夫人一咬牙,冷声朝着身后人吩咐。

然而身后安安静静,这些人都不动。

“你们反了天了,本夫人吩咐你们……”

“来人,侯夫人勾结外敌,违抗皇命深夜离京,给孤拿下。”

一句话落,谢明则身后的侍卫们顿时往前冲过来,与此同时,那前来接应侯夫人的“东明”侍卫齐齐伸手,长剑刺向了侯夫人。

侯夫人还懵着,她带来的十几个亲卫已经反应过来,顿时挥剑抵抗起来。

“保护夫人!”

谢明则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们上前和他们打了起来。

寡不敌众,不到一刻钟时间,这些人已经全被制服。

“敢背地里和东明人勾结,侯夫人好大胆。”

“你们不是我的人吗,你们不是爹爹派来接应我的吗,你们这是做什么!”

侯夫人尖锐地喊道。

身后的“东明”侍卫站着一动不动,却对着谢明则行礼。

“太子殿下。”

“你们是……是谢明则的人?”

侯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顿时身子瘫软在地上。

难怪今晚一切都这么顺利,她还以为是爹爹的人打点好了一切,结果……结果是信压根没送出去。

这些都是他们的算计!

“如若不然,怎么让夫人以为万事俱备,好希望你爹爹能派人把你救出去呢?

给人希望又毁人希望这种事,夫人不是最擅长了?”

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侯夫人抬头,看见她恨之入骨的两个人并肩走来。

“谢明蕴,容淮安!”

“不过随手设个小陷阱,没想到夫人就迫不及待地钻进来了,还把自己最后十几个亲卫都带了出来,这带出来倒不打紧,刚好给本公主一个夫人私养亲卫和东明人来往的证据。”

谢明蕴笑意盈盈地道。

侯夫人顿时如坠冰窟。

她藏了这么久的十几个亲卫,就是害怕最后被他们抓着铁证,没想到如今自己却亲手把人证送到他们手里!

“你……你们……你故意的?”

“是啊,上京就这么大,是皇家的地盘,你真以为你能逃出去吗?”

“我爹爹的信呢?”

“传出去了,可惜东明人不要,夫人猜猜,你爹爹是觉得你这个棋子没用了,还是不敢冒这么大险来救你?”

“不可能,我爹最疼爱我了,怎么可能不管我。”

一天的功夫,信只怕还没到东明,而她进了别人的陷阱,亲手把证据送出来。

自己深夜违抗皇命出府,身边带着东明的亲卫,只怕是死也解释不清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一群人,好像都在嘲笑她的糊涂,自己的亲卫都被押在一旁,容府那个老不死的自然也不管她了,她知道逃不掉了,愣了愣,忽然抬起头,癫狂地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算计啊,你这个贱人,真是好算计。

我恨不得你们死在我前面,没想到这会得我先死了。”

私养亲卫,和东明书信来往,刺杀公主,违抗皇命,都是死罪。

说完这句,她瘫坐在地上,不再挣扎了,似乎是认命了。

长街慢慢下起了雨,冰凉的雨水砸在她身上,她抬起头,怨恨地看了一眼容淮安。

“反正都要死了,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吗?”

容淮安站着没动,手指蜷缩了一下,谢明蕴攥紧了他,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其实我刚嫁过来的时候,是真心喜欢你的。”

长街安安静静的,侯夫人看着他,声音温和下来。

“那时候我心疼姐姐去得早,心疼你一个人在家里,但是我身子弱,好不容易怀孕,府中的事让我操劳的不行,上头又有老夫人不让接你回来,我闹过几回,有一回动气差点小产了,后面便不敢闹了。”

她自己的孩子和姐姐的孩子比,她当然是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可那时候没顾上你,我心中有愧疚,于是后来你快死的时候,我拼命带着你回东明找药,也是真的想救你。”

侯夫人哽咽了一下。

“淮安,我那时候是拿你当亲儿子的。”

她知道他在姑母家过得不好,哪怕再忙也每年抽空让人送去些东西,从小到大,从无间断。

一直到他回来。

“你回来的第二年,你弟弟死于中毒,你还记得吗?”

容淮安自然记得。

“难道你怀疑是我?”

侯夫人摇头。

“我知道真凶,不只是我,你也认识。”

“那你为何不给他报……”

“是你父亲!”

容淮安眼中闪过几分错愕,盯着侯夫人癫狂的样子。

“我没胡说,就是他这个老不死的,如果不是他,我儿子不会死。”侯夫人说着捂着嘴哭出声。

“我儿子从小身子不好,生有一副善良的性格,他无心家业,只想读书,好好读书上进,想得到父亲的一句夸奖。”

然而容家主不喜欢她,不喜欢所有的东明人,连带着不喜欢她的儿子。

“他从小到大,一直礼貌乖巧,就是为了讨你父亲的一个笑脸。

其实起初,你父亲对他也有和善的时候,也抱过他,夸过他,可所有的夸赞和喜欢,在你回来的那一天,消失殆尽。”

侯夫人目光落在他身上,泪水涟涟。

“可能你也想不到,你母亲活着的时候你父亲不喜欢她,不喜欢你,后来她死了,你被送走十多年,再回来的时候那么优秀,他那双瞎了的眼好像忽然就好了一样,死了十多年的心开始对你有几分愧疚,他忽然觉悟起来,跟我说以后以前亏欠你,以后这家业一定要交到你手里。

我说好,反正我们娘俩一直对家产也没什么奢求,本身这家也是姐姐和他一手打拼的,该落在你手里。”

侯夫人讥笑一声。

“可他却忽然开始担心起,我那么喜欢读书的儿子,在他面前乖巧的儿子,是不是也对容家有觊觎之心,所以一直讨好他。”

容淮安身子一僵。

“他开始提点我,我解释过很多回,我说他不喜欢权势,他只是想让爹爹多看看他,可你父亲浸淫权术这么多年,他不信我的话,开始疏远起你弟弟。

你弟弟不明白,到他跟前解释过几回,后来还是得不到他的笑脸,于是他开始不读书,开始不上进,我想着这样也好,只要人健健康康的,你以后也不会容不下我们母子。

可是我没想到……你回来后,他怕你父亲眼里从此只有你,为了讨好你父亲,学着做点心给他,还说让你也尝尝。”

侯夫人说到这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想起的往事让她生不如死。

“可是他做的点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下了砒/霜,是冲着你父亲来的,点心送过去你父亲不吃,我的傻儿子急着表现,抓着点心就往嘴里送,一边说着——

很好吃的,爹爹,你尝尝,儿子做了很久呢。”

一句话没说完,他忽然七窍流血往地上倒去。

下毒的下人很快查出来,她把人五马分尸,哭倒在容家主怀里的时候,竟然听到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容淮安,低声说了句。

“死了也好。”

这样以后整个容家,就全是他的了。

“我从此恨毒了你父亲,恨毒了你,他没把容溱这个废物当威胁,于是对他很纵容,甚至有些宠溺,他不喜欢你,却把和姐姐打拼的容家留给你,我儿子什么都不求,最后做了他的替死鬼,还要被他说一声……死了也好。”

侯夫人脸上的泪往下落,胸膛气的起伏不定,她骤然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淮安,我不想恨你的,可我做不到,我在他常年喝的茶里放了慢性毒药,可我舍不得杀你,恰好后来你去江南,我知道了谢明蕴。”

于是就想着,杀了他喜欢的人吧,让他痛不欲生。

他罪不至死,那就让他的后半生也和自己一样,永远活在回忆里。

所以派去的杀手在知道杀不了容淮安之后,就把目标对准了谢明蕴。

“她后来回来,起初要和亲,我高兴的不得了,你消沉了半年,我心中觉得痛快得很,可惜后来她没和亲,你还成了她太傅。

你们越走越近,好像当初的那点事都不算什么了,可我不想让你们高兴。”

于是她用了噫迷香,本以为能让他们分开再闹别扭,没想到反而促成他们说开了误会。

他们越来越好,唯独自己守着已经死去的儿子痛不欲生,执念成魔,她后来也想容淮安死。

于是有了寒鸣山下的事。

“可你明明知道错不在他。”

谢明蕴盯着她,冷声开口。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儿子不是想着讨好家主,也不会死!”

容淮安一直没说话,只握着谢明蕴的手越来越紧。

她的儿子是无辜,可被牵连的谢明蕴徐盈又何其无辜?

侯夫人尖锐地说完这些,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身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雨水冲刷着,地面都变成了猩红色。

她远远瞧着容家主身后跟着容溱,也往这边跑来。

她恍惚了一下,缓和了语气。

“但淮安,我这些天一直想,你娘当时跟我那么好,要是知道了最后我做的这些事,会恨我吧。”

容淮安不语。

“可我还是恨你,恨你爹,恨你们容家所有的人。”

细数她这半生,做过的好事多,坏事也多,如今到了快死的时候,她忽然想起儿子,想起善良的姐姐。

要是他们知道了这些,会不想见她吧。

想到这,侯夫人眼中忽然闪过几分恐慌。

她不要被儿子厌恶,不要被姐姐厌恶。

她哆嗦了一下,看着跑过来的容家主和容溱,眼中迸发出几分彻骨的恨意,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悄悄攥紧了手中的匕首,似乎是做好了什么决定。

“淮安,你能过来,最后让楚姨看一看吗?”

容淮安没动。

谢明蕴警惕地看着她,半晌,谢明则示意押着她的人松开。

她踉跄地站起身,往容淮安的方向走去。

走到了跟前,她忽然拔出袖中的刀,狠狠往谢明蕴的方向刺去。

变故太快,谢明则瞳孔一缩往这边赶,容淮安抱着谢明蕴转了个方向把她推了出去,下意识把剑挥了出去。

与此同时,侯夫人撞上他手中的剑,手死死地攥着匕首,却没刺容淮安。

她攥着他的手臂,看着身后容溱和容家主的方向,笑。

“最后赎罪一次吧,等下了底下,我好对你母亲交代。”

话落,她拼尽全力掷出去手中的匕首。

那匕首飞过去,要刺向容家主,他下意识地把身旁的容溱抓了过来。

匕首没入心口,一刀毙命。

她松了手倒下去,连着那把剑插在她心口。

其实她压根没想刺谢明蕴。

她就是想死在容淮安手中,不知是死前的忏悔还是死后为了好好见姐姐和儿子。

她想赎罪一回。

或者知道自己反正活不了了。

“楚姨最后一回帮你了,淮安。”

她倒下去,大口大口地吐着血,看着容淮安僵硬的神色。

“其实姐姐,还有你弟弟,都不喜欢我手中染血。

你记得你小时候,第一次站到我面前,那么小,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我那时候是真想把你当儿子的,后来的一切,也不知道是我错了,还是你父亲错了。

淮安,你记得你之前,问过我一句话。

你说你若有了喜欢的人,楚姨会高兴吗?

当时的答案是假的,如今我再说一回。

会,我会。”

她倒了下去,最后看的人是谢明蕴。

“六公主,对不起……”

一句话没说完,她躺在地上没了气。

就算是死,她也不想入牢狱,她不想在死前被万人讥讽。

哪怕这些都是她做过的事。

那会情急之下谢明蕴被容淮安推了出去,侍卫一拥而上把她推到角落里保护起来,人太多,她踩中了一块石头险些摔倒的时候,一旁忽然闪过来一道身影把她扶稳,又飞快地钻到人群里。

那身影穿着侍卫服,她却觉得这瘦弱的身影有些熟悉,呆愣了一下,下意识喊。

“盈儿。”

人群乱糟糟的,她去寻的时候,侍卫群里乌压压的一群,人人面色各异,却好像都不是方才扶她的侍卫。

谢明蕴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巷子。

巷子安安静静却没动静。

她往前走了两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侯夫人身上,那巷子歪歪扭扭的,是个废弃的地方。

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她回过神,侯夫人死在地上,容淮安攥着那把剑,鲜血喷在他衣袍上。

雨渐渐下大了,侍卫们都站在原地,被这场景震的缓不过神。

他孤寂又寥寥地站在那,身旁没有任何人。

谢明蕴下意识往前走。

“公主。”

侍卫担心地喊了她一声。

怕底下的侯夫人还没死透,也觉得此时的容淮安眼神冰寒,有些不对劲。

下人不知道容淮安和她的关系,怕她受伤。

谢明蕴却恍若未闻。

她觉得他一个人站在那太孤单了。

最少此刻,在侯夫人死的时候,在他知道真相的时候,应该有人陪着他。

她一步步往前走,想起在江南。

那时候的容淮安,如果手中有一百两银子,那他会花九十九两给谢明蕴搭戏台子陪她看戏,剩下一两给她买纸鸢哄她开心。

那如今容淮安手里有一把刀呢?

谢明蕴想。

他会把刀尖对准自己,把刀柄留给她。

作者有话说:

PS:营养液掉落加更五千字,快在一起啦快在一起啦~本章评论区继续红包祝大家周末快乐。

“容淮安。”

谢明蕴坐在床沿守了他一天, 到快天黑的时候才有些昏昏欲睡, 她刚睡下去不到片刻, 就感受到了手边的动静。

原来已经过去一天了。

“这会觉得怎么样?”

容淮安看向谢明蕴。

41? 第 41 章

一睁开就看到容淮安醒来,她高兴得不行,朝外喊道。

“太医,太医。”

太医立刻上前号了脉, 回禀。

“你伤得太严重, 没到寺庙门口就晕了过去, 伤口引发高热, 已经睡了一天多了。”

竟然这么久。

难怪他记得他们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快亮了,这会还是黑的。

“大人, 您醒了。”

“快来给他看看。”

瞧着面色总没有那天晚上更苍白了。

“好多了。”

“大人高热已经退了。”

高热?

太医听到动静,连忙从外面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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