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重辉

这边吩咐完凌家的下人，那边就要立刻派兵从其他堡出边墙去堵截蔡守备。

陆挽猜到这一举动有点多余，实际上也确实多余了。

因为已经有人快马赶往了松山城报信去了。

杜石笑了声道：“杜某庙小，装不下这尊大神。”

杜石很明显是在开玩笑。这不是庙小不小的问题，而是他自觉驾驭不了陆挽。东主与幕僚是主宾关系，东主可以不如幕僚聪明，但大政方向必须出自东主。

似陆挽这种人物，杜石如聘其为幕僚，要么两人日久产生矛盾，要么杜石成为陆挽的傀儡。杜石不想成为傀儡，所以这个幕僚他真的用不起。

蔡守备并没太多惊慌，只是问道：“布置如此周祥，怎么会失败呢？”

奸细道：“小的没进戏楼，怎么失败的，小的不知。小的只看见毛伯爷带着很多兵丁把所有的蒙古刺客都压走了。”

蔡守备有点烦躁，他想不通伏羌伯命怎么这么大，不过没有任何证据，也追查不到他身上，总不能因为半夜有几个蒙古人翻越边墙就指控他通敌吧。

奸细的下一句话打破了蔡守备的心防：“没过多少时间，小的就看到杜兵宪派人去凌家抓走了凌老爷。所以小的才特此来通知兵备爷。”

蔡守备大惊，失声问道：“凌员外怎么会暴露呢？温经历不是替他策划的很周祥么？接刺客的不都是外地人手么？”

奸细道：“小的听说是凌老爷买通守门官给人放行的，守门的把总可能架不住杜兵宪逼问，就把凌老爷供出来了。”

蔡守备怒捶兵案而起，骂道：“蠢货，怎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奸细道：“现在再去责备凌老爷已经无益，守备还是想想如何自保吧。”

听完这句话，蔡守备终于慌了。蔡守备不信凌老爷能熬过刑讯逼供，供词一定会指向自己，作案动机自己也有，蒙古杀手翻越的地段也属自己守御范围，要是案情进行到这种程度，自己的嫌疑无论如何洗不清。

蔡守备心中无限悔恨，不该因为一时的不满之心就参与这个案子。这可是谋叛案，会牵连到全家至亲的啊。老蔡家祖祖辈辈那么多人浴血奋战就换来个世袭的指挥佥事，此案一旦坐实，全家上下数百口人可都要完蛋了。

在这个世界上，悔恨并不能带人走出困境。如奸细所言，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如何自保。

蔡守备不像凌老爷早就有了以死谢罪的打算。死是舍不得死的，舍不得死那就只有一条路——跑。往内地跑肯定也会死路一条，要跑也只能往蒙古那边跑。

松山城唯一的出境城门在北门，现在被松山市守备营控制。没有军令的情况下，想从北门出城去蒙境那就是找死。现在要想跑，只能从东西两边的边墙，用绳索吊下去逃走。

问题是蒙古那边又没联系过，万一被蒙古人抓起来，也不知道下场如何，蔡守备心中又慌又乱，不知该如何抉择。

奸细适时又说了一句话：“乌克赞说万一计划出现意外，守备于鄂尔多斯部有大恩，他不忍守备因此受牵连。所以最近这段时间在东边边墙外埋伏了人手，守备可从东边跳墙而出。”

这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人家已经帮你把后路都留好了，不走等死么？

蔡守备当即以巡视边墙为名，带着几个亲卫上了东边的边墙。

陆挽派出的凌家奴仆赶到松山城时，蔡守备早已不见了踪影。

蔡守备无端失踪是件很古怪的事情，但无凭无据，谁也不能因此断定他和刺杀毛伯爷一案有关。庄浪北面二百多里边墙，松山城守备营只防范其中四十里。办案讲究证据链，蒙古刺客单方面的口供也形成不了铁证。

五月十四日，杜石、毛洹、陆挽三人再次聚在一起讨论案情。讨论来讨论去，三个人同样一筹莫展。

毛洹说道：“难道真的一点办法没有了？”

陆挽道：“从蒙古刺客方面唯一能牵连出来的就是那批兰州商人和凌长明。凌长明死无对证，凌家其他人我们也去探过口风了，基本可以说是没人知情。那批兰州商人我估计也是假的，他们已经消失，基本也不可能找到了。我们也不可能因为这些薄弱的推论去动那位兰州同知。布局此案之人设计太过精巧。”

毛洹道：“我知道还有一个人嫌疑很大。”

杜石道：“温秉良是吧？”

毛洹道：“对，就是那个坏胚。松山开市给他造成的损失很大，他还鼓动过庄浪参将和我的儿子，想阻止松山开市。”

陆挽道：“光凭这些无法提审他。对松山开市不满的人很多，远不止他一个。他想必也不可能说什么过激的话，不知他鼓动庄浪参将和嗣爵爷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毛洹想了想说道：“好像还真的跟你说的一样，他也没说什么过激言辞，只说要拿回松山互市的主动权。对了，这几日我好像没见过他，他人呢？”

杜石道：“甘肃巡按已经巡查到了古浪守御千户所那边，下一个巡查点就是我们庄浪了，我派他迎接去了。”

现在，大明朝的官吏屁股后面大部分不干净，巡按御史如果认真核查，不知道要摘了多少人的乌纱帽。所以对巡按御史，大家是能有多恭敬就有多恭敬，必要时装儿子装孙子也是要装下去的。

朝廷规定，巡按所临地方不得迎来送往；实际上，越境迎接早就成了常态。你要是不派人去迎接，遇到气量小的御史，他会认为这是一种侮辱。

地方吏治在败坏，两京也没好多少。本为纠察百官的督察院也成了拉帮结派之所，大部分御史也不像早期那么公正无私了。遇到报复心强的，没毛病也能给你挑出毛病来。

杜兵备使一直很忙，不可能放下这么大摊子事情跨境去迎接按台老爷。作为兵备道衙门里的二号官员温秉良去古浪所迎接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老伯爷就是个军人，智慧不如陆挽，他也不觉得有啥丢脸的，所以和陆挽相处很愉快。尤其是这小子不但能替他赚钱，还救了他一命，老伯爷真想找个孙女嫁给陆挽。

去凌府的路上，毛伯爷问道：“我们这是去找个凌家人诈蔡三村那个兔崽子吧？”

合作其实很简单，就是让此人去松山城守备府，就说凌长明涉嫌谋叛案，已经被抓入了庄浪卫狱，凌长明让他过来报个口信。

就一句话，说完就走，其他不管对方问什么都说不知道，简单到不能再简单，而且不管表情多么慌乱心虚，都是最合理的表现。

陆挽和毛洹来到凌府，找到管家，让他挑几个经常来往松山城的家生子。陆挽从其中找了一个比较机灵点的。

刚好杜石叹了一口气，朱润趁机说道：“此子智谋如海，兵宪身边不是缺少得力人手么，您已经给了他司吏的职务，为什么不纳入幕僚？”

陆挽道：“我要是蒙古人，我就提前去通知蔡三村，他一出逃，这个案子才真的是所有线索都掐断了。现在只能当勉强一试吧。”

毛洹道：“我家里有精锐的亲兵，要不我现在就直接派兵去把那个兔崽子抓起来？”

武将一般都耐打，你不动用酷刑，想逼出口供不容易。你把蔡三村打出个好歹，回头蔡家不认账，说你是诬陷，到时候官司就有的打。谋叛罪，要牵连父母兄弟的，老蔡家到时候除了跟伏羌伯死拼到底，几乎找不到第二条路可走。

陆挽说道：“你家老爷现在涉及谋叛案，你是凌家的家生奴隶，如果肯合作，案后我们可以按律恢复你的自由身份。如果你不肯合作，我们也可以算你是从犯，你自己选吧。”

老伯爷陪着做戏道：“选什么选，他要是不合作，老子现在就一刀捅死他。老子怎么也算是世袭的伯爵，他家居然敢谋害老子，看老子不把他家杀个鸡犬不留。”说着老伯爷就抽出了他不知道多少年没用过的腰刀。

奴仆哪经得起这般吓唬，立马承诺愿意合作。

陆挽笑道：“直接抓回来？怎么问？他还没逃，可以抵死不认，您老能大刑逼供？”

刑讯逼供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可以轻易拿到自己想要的口供，坏处是你得出的口供别人可以说是被逼出来的假供词。

一个半时辰后，蔡守备就见到了蒙古奸细。

奸细先说道：“守备，大事不好了，刺杀失败了。”

正是因为后果很严重，所以老伯爷就算开头猜到刺杀自己的布局中有蔡三村一份功劳，也没想去动他。

算了，这条路行不通，还是按原计划找人去诈蔡三村吧，就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

虽然朝廷不允许勋臣和武将豢养私兵，不过大明朝到了今天，已经以募兵制为主，哪家勋臣和武将还没点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