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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玫难驯

8、刺玫

沉默片刻后,他点开看过数遍的视频,静音播放,熟稔地将进度条拉至三分十七秒。

屏幕上的男人被铁链拴着,跪在地上。

低垂着头,向来梳理平展的额发黏着血与灰尘,丝毫没有记忆中的意气风发。

钟其淮在那头安静下来,电流声滋滋作响。

傅西庭主动出声:“怎么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应该不是这种,”钟其淮停了下,极为艰难地吐出一个词,“色令智昏的人。”

傅西庭喉结滚动。

直至画面的最后几秒钟。男人面前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猝然抬眸,凛冽又深邃的目光,透过镜头与傅西庭对视。

下一刹那,被刺破的大动脉迸射出血浆。

场景戛然而止。

饶是看过许多次,可画面重现,傅西庭的瞳孔骤缩,依旧会感到无法遏制的窒息与颤栗。

窗外风声依旧。

傅西庭的手指力道收紧,凸起分明的骨节泛了白,他敛起眉心,下颌紧绷。交握的双手无意识的来回摩擦,指腹捏住左手中指的素银圈缓慢抚摸。

如同之前无数次那样,安静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西庭的小臂覆上柔软的掌心。

他的思绪被这动静拽回现实。

房间里的光亮的晃眼,傅西庭睫毛微动,下意识偏头。

温热的呼吸靠近,身侧熟睡的姜疏宁忽然梦醒,紧挨着他的胳膊小声问:“还不睡呀?”

“马上。”

听他嗓音喑哑,姜疏宁艰难睁眼:“怎么了?”

白炽灯光下,傅西庭的额头布满细汗。

姜疏宁拽了拽被子,忍着困倦倾身,下意识要去摸他的脑袋:“做梦了吗?还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傅西庭抓住她的手,“睡吧。”

姜疏宁打量他:“真没事?”

“嗯。”

“噢。那我睡了。”

姜疏宁躺下,抓紧被角往里缩。

察觉到旁边始终没有消失的视线,她有些茫然,睡眼惺忪地扭头与傅西庭对上目光。

姜疏宁的眼珠转动。

下一秒,她主动凑过来,亲了亲傅西庭的唇角:“晚安。”

傅西庭的睫毛不着痕迹地颤了颤,随即垂眸看她。

“……晚安。”

姜疏宁今晚大概是太累了,重新躺下后,只翻了个身,就再一次沉倦地睡了过去。

卧室安静祥和,仅剩劲风拍打玻璃的声音。

傅西庭盯着姜疏宁半裸的肩膀,从前那股向来难以疏散的郁气,今日却在此时极速退却。

傅西庭轻吐了口气。

放下手机,他双手交叠阖上了眸。

眼前晃过姜疏宁最后的视线,柔和而明亮,像游走在黑暗里的旅人,能见到的最后一丝光芒。

不知道过了多久。

傅西庭转身,从背后环抱住姜疏宁,握住她的手。

那丝看见黎明朗的情绪散了些,垂下眼睑,他盯着姜疏宁半露在外的白皙肩颈,嘴角轻轻抿起。

暖黄夜灯下,傅西庭的神情有些温柔。

过度疲累后便是一夜好梦。

姜疏宁记不清是怎么度过前半夜的。

只记得,起初她还能跟得上节奏,时间一长,就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后来半梦半醒间,她好似变成了海浪上的船只,承受着狂风暴雨,随波逐流。

想到傅西庭昨晚的狠劲儿。

姜疏宁忍了忍,抱住被子暗骂了两句。

意识逐渐回笼。

腰间横放的胳膊存在感极为明显。身后靠着的,是傅西庭温热紧实的胸膛,脖颈扫过他浅薄的呼吸。

姜疏宁回头,恰好撞进他的眼里。

“你还没走?”姜疏宁诧异。

傅西庭支起手肘撑着脑袋:“见你一直不醒,怕昨晚太过火,所以推迟了几个小时。”

闻言,姜疏宁倍感荒唐。

她扯了扯嘴角,要笑不笑地哼哼两声:“那你可真体贴。”

“嗯。”傅西庭淡淡应了声,而后捏住她的发丝,缠绕在指尖,“昨晚你想跟我说什么?”

姜疏宁神色惫懒:“我记不清了。”

“是吗?”傅西庭慢慢道,“你说不是故意……什么?”

姜疏宁脊背一僵。

傅西庭摩擦她的腰,眸色浅淡:“现在记起来了吗。”

看样子他非得追问清楚了。

姜疏宁咬唇,仅存的想坦白清楚的念头,因为那场梦境而消散,此时满脑子只剩下怎么把他敷衍过去。

她吞咽两下喉咙,鼻翼翕动。

傅西庭饶有兴致地盯着姜疏宁的侧脸,从睫毛开始下移,最后看向她缀满痕迹的脖颈。

继而低头,吻落在她的颈椎上:“还没编好?”

话里的戏谑与梦中不同。

他心情颇好,丝毫不像是会发现她真实目的的样子。

后脖颈一阵刺痛。

姜疏宁皱眉,嗓音发软地骂:“你是狗吗。”

凝聚的思绪飘散开。

姜疏宁被自己这话惊到,心中默念放肆了。

随后在傅西庭怀里翻了个身,破罐子破摔地抱住傅西庭,将脸埋进他肩窝。

“撒娇?”傅西庭低眸,“这招可没用。”

姜疏宁察觉他并未跟自己计较,于是心情不爽地说:“那我昨晚说梦话不行吗。”

傅西庭:“梦里梦见谁了。”

“一个坏蛋。”

床头柜的手机震动。

傅西庭随手摸来挂断,宛若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一般,随口答:“他怎么了?”

“他欺负人。”姜疏宁自顾自地说,“他拿刀子威胁我,还让人绑住我,把我按进了泳池。”

傅西庭想到什么,笑意尤为讥嘲,神色却带着不可名状的柔和与惬意:“活该。”

话音落,姜疏宁抽身离开看他。

她的瞳色略浅,是极其不常见的琉璃目,双眼皮的那条褶皱干净清晰,眼尾带了些弧度挑起。

瞪向他的时候模样嗔怪,妖精似的娇俏勾人。

与她对视。

傅西庭扯了下嘴角。

不待他说话,姜疏宁又撇了下嘴,双手托住傅西庭的脸:“你长得可真好看。”

卧室里静谧悄然。

姜疏宁想尽快把这事翻篇,于是乖乖倾身靠近,动作生疏地吻着傅西庭的眉目。

她勾住他的脖子,两人唇齿交缠。

傅西庭的眸色晦暗不明。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了会儿,扣紧姜疏宁的肩膀,翻身压住。

www.youxs.org,不免在床上浪费了些时间。

偏生郑总助的电话如同催命符,五分钟响一次。不知道按断了几个,再次震动起来,两人草草结束。

傅西庭脸色阴沉:“你最好有事。”

郑总助一噎,赶忙道:“老板,兰苑那边来人了。”

撂下手机,他朝床上瞥去一眼。

姜疏宁正拥着被子,捡起床畔掉落的睡裙往身上套,吊带松松地勾在肩头,抬眸朝他看过来。

莹白的皮肤泛着微红,眼睫潮湿。

傅西庭喉结起伏,招了招手。

“干嘛?”姜疏宁走近。

傅西庭搂住她的后背圈进怀里:“长陵大厦和这套房子,你更喜欢哪边?”

这话问的直白。

姜疏宁很快明白过来,她阖上眸懒散地打了个呵欠:“住哪儿不是住,就这套吧。”

“我让人尽快给你搬过来。”

“知道了。”

姜疏宁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傅西庭的睡衣纽扣,指腹不小心蹭到他胸膛皮肤。

触感温热,傅西庭喉结滑动。

姜疏宁突然想起:“对了,之前那只猫呢?”

“princess?”傅西庭上半身往后仰靠,“送回我姑姑家了,我对猫毛过敏。”

闻言,姜疏宁诧异地直起身:“过敏还养猫?”

傅西庭:“姑姑送的。”

这个理由姜疏宁无法辩驳。

不过傅西庭房产多,人猫应该并不常碰面。

思及此,姜疏宁心里稍作踏实:“我本来还担心你要接它一起住呢,我也猫毛过敏。”

傅西庭看着她笑了。

只是笑的意味有些难以琢磨。

在他的视线里,姜疏宁点了点他带着牙印的喉结,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昨晚上做噩梦了吗?”

傅西庭抬眉:“没有。”

“我又不是瞎子。”姜疏宁嘀咕,指尖抚过他的锁骨,小心试探,“那你是心情不好?”

“怎么说?”

姜疏宁:“我以为是工作不顺利。”

“合作板上钉钉,还能怎么不顺。”傅西庭扬唇,视线扫荡她的眉眼,“倒是你,怎么做梦了?”

姜疏宁含糊地说:“碰上了不想见的人。”

见她撇嘴,傅西庭唇畔的弧度逐渐加深:“我认识吗?”

姜疏宁眼神躲闪:“不认识。”

莫名又将自己拽进了亲手挖的坑里。

姜疏宁除却生出一种,压根不是傅西庭对手的情绪外,还多了一丝心虚的罪恶,与提及黎明朗的烦躁。

昨天黎明朗将她拽进休息室。

她与黎家向来不和。

三言两语下,黎明朗的言辞便惹恼了姜疏宁,不出五分钟就不快分开。

姜疏宁厌恶黎家所有人的高高在上。

讨厌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因为姜曼枝,她这辈子都不会与他们扯上关系,甚至在接触之后,不吝于用最恶毒的言辞,去诅咒罪魁祸首黎应榕。

于是到最后,连傅西庭亲口告知自己的那些消息,姜疏宁都没有透露出一星半点。

思及此。

姜疏宁看向傅西庭,想到昨夜半梦半醒间看到的,那个不似平时形象的男人。

她嗓音温吞地岔开话:“你下次要不开心,可以告诉我。”

傅西庭拿了件衬衣,闻言朝她看来。

姜疏宁穿着烟粉色睡裙,领边镶了圈云纹,再往下,白皙的胸口露出诱人的沟壑。

还有几个遮挡并不完全的吻痕。

她靠着衣柜,对自己此时有多撩人毫无察觉,浅浅地弯起眼:“我哄你呀。”

“哄我?”

“当然。”

见姜疏宁理所应当地点头。傅西庭像是觉得有趣,猝不及防地抬手,轻轻捏住了她的脸颊。

他嗓音清朗:“怎么哄?”

姜疏宁霎时愣住。

“像昨晚那样亲一下?”傅西庭的轻笑看上去有些风流,调侃道,“下次要还这样哄,我可不接受。”

“……”

沉默须臾,指腹下的温度逐渐发烫。

傅西庭看见姜疏宁的脸变红,而后他好以整暇地侧过身,斜斜倚在柜门上,打量着她。

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刮过姜疏宁的侧颌,调情似的。

“脸这么红?”傅西庭轻扯嘴角,模样有些恶劣,“之前主动敲门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羞。”

姜疏宁咬了下嘴角。

傅西庭倾靠过去,眼皮稍抬:“为什么不说话?”

下一秒,姜疏宁也抬手掐住了他的脸。

傅西庭低眼看向她的手:“干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才跟别人不一样,你才会记住我。”姜疏宁犹豫地放大了胆子捏他的脸,“懂了吗?”

闻言,傅西庭不置可否地颔首。

随后松开姜疏宁的脸,抓住她的手腕,似笑非笑:“已经记的很清楚了。”

瞧见他不怀好意的眼神,姜疏宁低哼:“最好是。”

她转身,头发从傅西庭指间扫过,柔柔顺顺,半分不像她这人的性格。姜疏宁捞起滑落的肩带,提步进了浴室。

傅西庭看着掌心的两根发丝。

指尖缓慢捻动,他眼前闪过昨夜,姜疏宁忽然凑近的模样,安静地盯着发丝看了阵子。

心软。

头发也软。

傅西庭唇角稍抬,哼笑一声。

那天之后。

两人迅速地进入了同居生活。

相处时间拉长,姜疏宁才发现,傅西庭与先前收到的文件内容上,多少有些出入。

他并不似传言一般难招惹,性格阴晴不定。相反他的情绪很稳定,甚至偶尔在姜疏宁的事上,还会多添几丝耐心。

姜疏宁独居时,觉得麻烦从不吃早餐,搬过来后,傅西庭自觉的成为了监督她按时吃饭的人。

起初因为先入主观念,姜疏宁面对傅西庭,饶是再放肆也带着拘谨与察言观色。

直到几次试探,发现他是真切存在着微妙纵容之后。

关系更加密切的同时,姜疏宁的一些很不可多见的“小行为”,也变得愈发心安理得起来。

隔周周末。

跟戚灵约了六点见面。

姜疏宁在浴室耽搁了会儿,涂上口红出来,傅西庭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应酬。

目光相撞,傅西庭打领带的动作停顿:“要出去?”

姜疏宁:“今天约了人。”

傅西庭点头,系好领带后才问:“有工作?”

姜疏宁走到他跟前,压着领口主动帮他抚平褶皱,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你以为谁都像你呀。”

“想让我陪你?”

姜疏宁撇撇嘴:“这我可不敢。”

“是吗。”傅西庭意味不明地挑了下唇角,“男性朋友?”

姜疏宁动作熟练地揪住他的领带,眼皮掀起,拽着晃动不停:“男性朋友又怎么,女性朋友又怎么。许你成天跟别人吃饭,不许我约朋友啊。”

“葛朗台都没你这样小气。”

望着神色骄纵的姜疏宁。

傅西庭眼神暗下,喉结滚动,伸手环住她的腰肢,温热的手掌隔着衣料轻轻抚摸。

这个动作立时牵绊住两人思绪。

大半月前,在明盛酒会的休息室走廊内,也是这样的姿势。只不过那时候主动的是姜疏宁。

思及此。

姜疏宁不自在地按住他的手,正要说话,忽而被用力一勾。脚下没站稳,就与傅西庭的胸膛紧密贴合。

呼吸瞬间变得灼热。

傅西庭低下头:“不怎么。”

姜疏宁:“……”

傅西庭:“就是不想看你这样出门。”

铺天盖地的男性气息席卷而来。

时至今日,姜疏宁依旧承受不住靠近时,傅西庭带来的压迫感。她忍不住侧头,裸露出细瘦的脖颈与耳朵。

转瞬间。

一阵湿热包裹住耳垂,随之下移。

灼热感立时在周遭炸开。

姜疏宁小腿打颤,下意识掐住他的胳膊:“你干嘛呀。”

“好看。”傅西庭压低声线,又侧头与姜疏宁唇舌纠缠,溢出含糊的几个字,“想把你藏起来。”

“……”

“那你以后可以这么认为了。”

钟其淮像被震惊到:“你跟我开玩笑的吧?”

挂断电话。

傅西庭想到钟其淮适才提及的人,眼神稍暗。

“留心什么?”

话音刚落。

傅西庭轻哼。

“……”

傅西庭神色很淡,并不想多谈这个。

傅西庭掀开被子上床,眉眼舒展:“私生活干净些,别哪天来个母凭子贵,你就真得另立继承人了。”

“……放你的屁。”钟其淮骂他,“论干净老子现在全江北第一。”

傅西庭:“你最好是。”

傅西庭:“他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问你最近忙什么呢,这么久也不回家。”钟其淮忍不住吐槽,“你说你三爷爷那样的人,怎么会生出他这种蠢货。就那么几个心眼,还全写脸上。”

男人佝偻着脊背,满身脏污。

这是他已逝的父亲傅濯。

可惜隔着电话,钟其淮并未会意,又笑着道:“难怪你三爷爷一直不肯放权。我要有这儿子,宁愿另择继承人。”

“那你可得留心点了。”

听出他在调侃,钟其淮默默反思两秒,随后扯开话题:“我前几天在饭局上,碰着你三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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