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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当太监这么赚钱吗

80-90

刘觞笑眯眯的道:“谌儿。”

李谌本想调戏一下刘觞的,哪知道刘觞“从善如流”,李谌喉咙一紧,嗓子干涩,被刘觞这一句谌儿撩拨的受不住,低下头去,温柔亲吻着刘觞的唇角。

刘觞没有躲避,反而迎合上来,这就令李谌更加欢心,心跳有如擂鼓。

李谌怔愣在原地, 一脸迷茫。

刘觞催促道:“陛下,你要不要和我偷情啊?”

李谌这才反应过来,虽然觉得“偷情”这两个字很不正当, 而且朕身为一国之君, 为何非要偷偷摸摸的偷情?

“没、没事……”刘觞可不想说,昨日里霸王硬上弓,刘觞把自己给弄伤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霸王的!

刘觞尴尬一笑:“没事没事。”

李谌迟疑的道:“阿觞,昨日你……受伤了没有?”

“没有啊!”刘觞梗着脖子,一脸自己很厉害的模样,道:“我怎么会受伤呢?我很有经验的!”

李谌轻笑,道:“哦?是么?可谌儿怎么依稀记得昨日,阿觞哥哥抖得很厉害呢?”

“你记错了!”刘觞反驳:“肯定记错了!”

李谌也不逗他,道:“阿觞哥哥,你躺下来,谌儿帮你推拿,放松一些,这样身子便不疲累了。”

刘觞心想也好,左右是在偷情,也不需要估计李谌的身份,便干脆的趴下来,指挥着李谌道:“正好,我肩背都有些酸,你给我揉揉。”

“嗯嗯!”李谌点头如捣蒜,十足乖巧的模样,一面推拿一面道:“阿觞哥哥,谌儿这样的力道可以么?是轻了?还是重了?”

刘觞十足享受,抱着头枕幽幽的道:“嗯——再使劲一点儿,你这手劲儿轻飘飘的,没吃饭吗?”

李谌还真是没用膳,起初是吃不下,后来忙着处置王岁平和王觞,没有功夫用膳,这会子又跑到了宣徽院来,从早上到现在,是一口都未吃呢。

李谌可怜兮兮的道:“阿觞哥哥,你怎知谌儿还未用膳?”

“真的?”刘觞侧头看他,道:“都这么晚了,为何还不用膳?”

李谌更是可怜兮兮:“枢密使一直不让谌儿前来看望,谌儿担心,自然无心用膳。”

刘觞翻身坐起,道:“我这儿有些点心,你吃点垫垫肚子。”

他把床头柜上的点心拿过来,都是刘觞爱吃的点心,是刘光特意端来的,全都是甜口,而且十足甜蜜的那种。

李谌其实向来不爱吃太甜的,但是刘觞不一样,刘觞就喜欢特别甜的,李谌看着那点心蹙了蹙眉。

刘觞道:“好歹吃一点,让人现在备膳也需要一段时间。”

他说着,捏起一块糕点,喂到李谌唇边,李谌一笑,咬住糕点,却没有咬断,衔着糕点凑到刘觞面前,示意自己咬这头,刘觞咬那头。

刘觞难得脸面一红,心说小奶狗天子果然比糕点还要甜!齁嗓子!

虽然刘觞抱怨李谌的做法十足齁嗓子,但还是笑眯眯的凑过去,稍微歪头调整角度,咬住了糕点的另外一头。

李谌给他轻轻擦了擦嘴唇,道:“阿觞哥哥,好吃么?”

刘觞使劲点头:“甜!”

李谌又问:“那……是糕点甜蜜一些,还是谌儿甜蜜一些?”

刘觞差点捶胸顿足,这个小奶狗也太齁人了吧,要得糖尿病的!

李谌不见他回答,恍然大悟的一笑:“是了,阿觞哥哥方才食了糕点,还未品尝谌儿,所以无从评价,不如现在来尝一尝谌儿的滋味儿?”

梆梆!刘觞的心跳飞快,几乎从腔子跳出来,一时间有些急不可耐,心想着阿爹说了,爱慕不可以,但是肌肤之亲随便自己高兴,小奶狗都主动成这样了,有便宜不占是笨蛋!

刘觞急切的催促道:“快点快点!”

李谌没想到刘觞一点子都不懂得矜持,不过这样也好,他刚要凑过去,便听到“叩叩”的敲门声。

“觞儿?”

刘光的嗓音响起。

李谌震惊的道:“枢密使怎么又回来了?”明明才走不久。

“觞儿?”刘光的嗓音道:“怎么又吩咐宫人准备膳食了?可是饿了?”

并非刘觞饿了,刘觞已然用过了晚膳,其实是李谌饿了,所以刘觞刚才抽空吩咐了人去准备晚膳端过来,哪知道外面的那些人不愧是刘光的心腹爱将,简直事无巨细,只要是关于宣徽使刘觞的,全都一一并报上去。

这下子了好了……

吱呀——

“觞儿,阿爹进来了。”刘光说着推门走进来。

于是,屋舍之中,枢密使刘光与一身内侍服侍的天子李谌四目相对。

李谌:“……”

李谌咳嗽了一声,道:“枢密使,你听朕解……”释。

不等他把话说完,刘光已然冷漠的道:“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小太监,在这里叨扰宣徽使歇息?赶出去。”

“是,枢密使!”

李谌懵了,“诶”了一声,喊着:“枢密使,是朕啊!是朕!”

刘光才不管,反正李谌穿着小太监的衣裳,执意把他赶出去,“嘭!”一关门,李谌高挺的鼻梁差点被掩上。

刘光把天子轰出去,这才转头看向刘觞。

刘觞立刻举起双手以示清白,道:“阿爹,我可是最听话的,狠狠拒绝了天子的爱慕之意。”

刘光倒是有些惊讶:“天子……对你吐露爱慕了?”

刘觞点点头,刘光绝然的道:“那也不能同意。”

刘觞乖巧的道:“阿爹放心,我没同意,全都听阿爹的。”

刘光这才稍微放心,道:“时辰不早了,你还病着,不要胡闹,快些休息。”

刘觞更加乖巧的点头:“阿爹也早点歇息。”

刘光临走之前还嘱咐道:“觞儿,你虽年轻,但做房事也要有个节制,切勿伤了身子。”

刘觞:“……”

李谌被轰了出去,但并不生气,反而很是欢心的回到了紫宸殿中。

鱼之舟早就在等候了,陛下穿着内侍的衣服“招摇撞骗”,若是没被人发现还好,被人发现的话,天子的颜面何存?

“陛下,您回来了!”鱼之舟赶紧迎上来,道:“快把衣裳换下来,没有、没有被人看到罢?”

李谌摇摇手,满脸挂着甜蜜得笑容,道:“无妨。”

他说着,随口道:“那是谁的衣裳?”

鱼之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件“陌生”的外袍,并非是李谌的常服,也并非是鱼之舟的衣裳。

鱼之舟目光微微晃动了两下,支吾道:“是……是没庐将军的,方才小臣回来,不小心撞见了没庐将军,他把外袍借给了小臣。”

鱼之舟被李谌借走了衣裳之后,他是决计不敢把天子的外袍披在自己身上的,于是只好抱着天子的衣裳,偷偷摸摸的往紫宸殿跑。

哪知道就是这么巧,路上撞见了没庐赤赞!

没庐赤赞的肋骨还在恢复,这些日子恢复的不错,出来散一散,正巧碰见了狼狈不堪的鱼之舟,鱼之舟衣衫不整,没庐赤赞登时便恼火了,还以为有人欺辱了鱼之舟。

鱼之舟无奈之下,只好解释了一番,没庐赤赞这才放下心来,但是天色已晚,有些夜风,没庐赤赞便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让鱼之舟穿上,便离开了。

李谌心情大好,因此随口问了一句罢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李谌琢磨着道:“鱼之舟你说……枢密使不让朕见阿觞,这可怎么办?”

鱼之舟眼皮跳了两下,道:“陛下是九五之尊,虽枢密使的权威很大,但是陛下敕令,枢密使还是要听从的。”

“不行不行,”李谌道:“朕不能用敕令,这样不好。”

毕竟刘光可是刘觞的养父,刘觞又如此在意刘光,李谌想要和刘觞发展关系,绝对不能得罪了养父大人。

鱼之舟头疼不已,不知陛下为何非要这般纠结这个问题。

李谌眼睛一亮,道:“有了!鱼之舟你还记得不曾,正在读书的时候,朕经常和六弟传小纸条。”

鱼之舟:“……”

一提起这个,鱼之舟更加头疼了,天子年幼之时,上房揭瓦,调皮捣蛋,那是什么事儿都做过的,哪里有江王李涵那般温文尔雅。

以往在读书的时候,李谌最是调皮,特别喜欢逃学,还气老师,课堂上总是让鱼之舟帮忙传纸条给李涵,李涵不接纸条还不行。

李谌笑道:“你也记得罢?”

鱼之舟默默的心想,小臣不想记得。

李谌灵机一动:“枢密使不让朕见阿觞,没关系,朕写一个小纸条,鱼之舟你带去宣徽院,把条子交给阿觞,朕约他出来偷偷见面,真是个好法子!”

李谌心想,正好合了偷情二字,朕真是聪敏绝顶!

鱼之舟奇怪的道:“陛下为何非要与……与宣徽使偷偷见面?”就不能光明正大的么?

李谌摆摆手:“你还小,你不懂。”

鱼之舟:“……”

李谌当即让鱼之舟研墨,自己写了一个小纸条。

——今夜子时,清思殿毬场相见。

写好纸条,李谌仔细的吹了吹,确保墨迹干透,这才交给鱼之舟,道:“明天你送到宣徽院去,明日子时,朕要与宣徽使偷偷见面。”

鱼之舟无奈,只好应声道:“陛下,很晚了,快歇息罢。”

第二天一大早,李谌刚起身,便催促着鱼之舟去送纸条,分明是今夜子时的事情,一大早就要让他送过去。

鱼之舟只好找了一些借口,弄了一些糕点,将纸条压在糕点下面,提着食合来到宣徽院门口。

因着宣徽使病了的缘故,宣徽院里面戒备森严,门口严防死守,鱼之舟站在大门口,还被盘问了好几句,这才放行进去。

他往里走了几步,便听到有人道:“这不是鱼公公么?”

鱼之舟驻足,恭敬的道:“小臣拜见枢密使大人。”

是刘光!

刘光上下打量,道:“鱼公公不在陛下身边伺候,怎么跑到宣徽院来了?”

鱼之舟心说,正是给陛下传纸条来了!

不过临行之前,李谌多番叮嘱,一定不要让枢密使刘光知晓纸条之事,因此鱼之舟便借口道:“回枢密使的话,天子担心宣徽使的病情,特意遣小臣送来一些糕点。”

刘光淡淡的道:“觞儿病着,还未起身,你把糕点给本使便好。”

“这……”鱼之舟迟疑。

“怎么?”刘光道:“鱼公公可是有什么顾虑?”

“没有,小臣不敢。”鱼之舟把糕点的食合交给刘光,心想着纸条压在下面,应该不会被发现。

“那小臣便劳烦枢密使大人了。”

“不劳烦。”刘光道:“鱼公公想必还要回去给陛下复命,本使就不多款留了。”

“小臣告退。”

鱼之舟离开宣徽院,赶紧回到紫宸殿复命,李谌问道:“阿觞情况如何?气色如何?病情大好了不曾?”

鱼之舟道:“回陛下,小臣并未见到宣徽使,枢密使大人在门口拦着,把食合接过去,说是宣徽使还未晨起。”

李谌“啧”了一声,道:“无妨无妨,枢密使定然不会发现纸条的,今夜朕亲自去见一见阿觞便可。”

鱼之舟离开之后,刘光垂头看了看大漆食合,他拨开食合的盖子,随便扒拉了两下,一张小纸条便袒露了出来。

刘光挑了挑眉,将纸条抽出来,上面写着——今夜子时,清思殿毬场相见。

刘光挑唇轻笑一声:“清思殿?好啊。”

叩叩!

有人敲门,刘觞道:“进来罢。”

一个小太监提着食合走进来,道:“宣徽使,这是天子遣鱼公公送来的糕点。”

刘觞这里不缺乏糕点,有点奇怪,挥退了小太监,把食合打开,随手拿起一块糕点,立刻看到了下面压着的小纸条。

——今夜子时

后面一个黑嘎达,似乎把什么涂抹了,然后是……

——含光殿毬场相见。

刘觞眨了眨眼睛,小奶狗约自己半夜三更到含光殿见面,果然是把偷情这两个字参研的透彻淋漓啊!

刘觞有些跃跃欲试,赶紧把纸条收好,等待着子时与小奶狗天子偷情。

夜色渐渐浓郁起来,李谌特意换上一件桃粉色的常服,还给自己换了一个十足闷骚的头冠,整理妥当,施施然离开了紫宸殿,往大明宫东北角的清思殿毬场而去。

而刘觞那面,也是准时爬墙离开宣徽院,往大明宫正西面的含光殿毬场而去。

都是毬场,一个正西面,一个东把角,可谓是南辕北辙!

刘觞趋步跑入毬场,一眼就看到里面还有人,四周黑压压的,夜黑风高,正适合偷情。

刘觞不由笑起来,没想到小奶狗这么会玩,手段很是高超嘛,偷情的悟性也不错。

刘觞故意轻手轻脚的跑过去,一把从背后捂住对方的眼睛,笑眯眯的道:“猜猜我是谁!”

刘觞说罢,突然有些狐疑,怎么……怎么小奶狗天子的身量缩水了,肩膀也没有那么宽阔了,整个人都有点纤纤细细的?

这身量倒像是……阿爹?

那被刘觞捂住眼睛之人幽幽的道:“觞儿。”

刘觞:“……”!!!

刘觞吓得放开双手,对方立刻转过身来,四目一对。

“阿爹?!”刘觞震惊,还真是阿爹!

不是小奶狗约了自己来偷情吗?小奶狗还没抵达战场,怎么父亲大人提前抵达战场了?

刘觞结结巴巴的道:“阿、阿爹,你怎么在这儿啊?”

刘光笑的温柔:“这句话,合该是阿爹问你,伤还未好,觞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刘觞支支吾吾:“我我……”

刘光挑眉:“恐怕觞儿在等什么人?”

“没有!”刘觞一口否认:“自然没有,绝对没有,阿爹你别瞎说。”

“没有最好。”刘光拉住他的手道:“既然没有等人,那便与阿爹一同回去罢?今日阿爹陪你歇息。”

刘觞:“……”

与此同时,子时的清思殿毬场。

“阿嚏!”李谌狠狠打了一个喷嚏,为了彰显自己的俊美,李谌故意穿得很是轻薄,哪想到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刘觞。

李谌坐在偌大的毬场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头,可怜兮兮的搓着胳膊:“阿觞哥哥怎么还不来呢?”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让我们采访一下,第一次偷情,不对划掉,是第一次约会就被放鸽子的小狗奶天子。

问:请问陛下,天黑不黑!风大不大!阿觞哥哥没有来,你此时的心情是……

小奶狗李谌:嘿嘿嘿,嘿嘿嘿(傻笑ing~)

刘觞:???

第82章 特别的喜好

刘觞被刘光乖乖的领回去, 乖乖的睡觉,压根儿不知道李谌其实是在大明宫的另外一角清思殿等他。

李谌不到子时就在清思殿开始等人,一直等, 一直等, 等得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陛下……”

“陛下?”

“陛下,快醒一醒!”

李谌“嗯?”了一声,揉揉眼睛, 一股刺目的阳光泼洒下来, 晒在李谌的眼皮上,他下意识闭起眼睛,用手遮挡。

“嘶……好晒眼睛。”

说着, 这才反应过来,朕怎么睡在外头,这里不是紫宸殿寝殿呢?

李谌环视四周, 赫然想起来, 自己昨日约了刘觞子时“偷情”, 足足等了一晚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哪知道一睁眼睛天亮了。

鱼之舟见他一晚上没回去, 还以为天子是幽会忘了时辰,哪知道今日早上来寻,竟是看到天子抱着膝盖, 歪头靠在清思殿的大门上,席地而坐的睡着了!

鱼之舟震惊的道:“陛下, 您怎么歇息在这里?宣徽使呢?”

“宣徽使……”李谌垂头丧气的道:“阿觞根本就没来。”

鱼之舟:“……”

李谌从地上站起来, 拍了拍自己的袍子, “阿嚏!”打了一声喷嚏, 委委屈屈的道:“阿觞是不是不想跟朕偷情。”

鱼之舟:“……”

鱼之舟收起脸上的嫌弃,恭敬的道:“陛下,还是回紫宸殿罢,更衣沐浴一番。”

李谌叹了口气,道:“回去罢。”

二人往回走去,正在路上,远远的看到一行人走了过去,李谌定眼一看,可不是枢密使刘光么?

这个时辰,刘光应该是去枢密院了。

李谌眼眸一亮,道:“鱼之舟,朕先不回去了,朕要去宣徽院一趟。”

鱼之舟都不需要问他去宣徽院干什么,毕竟他们刚刚看到枢密使,枢密使这会子不在宣徽院,所以天子才想趁机跑过去。

鱼之舟知道劝不住,也不想劝,就跟着李谌来到宣徽院。

二人还是没有走正门,李谌让鱼之舟等着,自己翻墙而入,动作是那般的熟悉流畅,一个磕巴也不打。

刘觞昨日回了宣徽院,心里有些忐忑,天子不会在含光殿等自己罢?可自己离开的时候都没有见到天子,说不定其实李谌回去了?

吱呀——

是户牖发出的响动,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随即有人从户牖钻了进来。

刘觞转头一看,惊喜的道:“陛下?”

李谌翻窗进来,将窗子轻轻的合好,道:“阿觞,朕可见到你了,你昨儿个怎么没来?”

“别提了,”刘觞道:“我昨日刚到含光殿,一进去就被阿爹抓包了!”

“含光殿?”李谌迷茫:“阿觞,你去含光殿做什么?”

“去见你啊。”刘觞道:“不是你约我子时,含光殿相见的吗?”

李谌更加奇怪:“朕约你子时相见不假,可是在清思殿。”

“什么?”刘觞与李谌一时间大眼瞪小眼。

刘觞想起了什么,将那字条拿出来交给李谌:“你看,这明明写着含光殿。”

李谌头疼:“这字条被涂抹了,朕本来写的是清思殿。”

刘觞恍然大悟:“一定是阿爹!”

食合是鱼之舟送来的,他没有道理涂抹,来到宣徽院之后鱼之舟被拦在外面,所以经手食合的人,只能是刘光,上面的涂抹必然也是刘光干的。

刘觞去了含光殿,被刘光抓了一个正着,而李谌在清思殿足足等了一夜……

李谌心里头感叹着,得罪谁都行,绝对不能得罪了枢密使刘光!

刘觞眼皮狂跳:“陛下,你……在清思殿没等太久罢?”

李谌头顶上如果有耳朵,此时一定已经耷拉下来了,不过怕刘觞担心,道:“其实朕也没有等太久。”

刘觞挑眉,伸手拉住李谌的手,现在天气已经转暖了,但是李谌的手掌冰凉凉的,一看就是因为昨夜在外面等了一整晚的效果。

李谌见他看透了,笑道:“放心阿觞,朕的身体好着呢,往日里也经常彻夜打马球,无妨的。”

刘觞一笑,道:“原来陛下昨日没有爽约,还如此辛苦的等了我一晚上,这么乖呢。”

李谌道:“那——谌儿如此乖巧,阿觞哥哥可有奖励?”

刘觞对他勾了勾手指,李谌稍微凑过来一些,刘觞便双手环上他的肩背,仰头主动送上一吻。李谌简直受宠若惊,一把回拥住刘觞,二人急切的交换着吐息。

“陛下……”刘觞的吐息有些紊乱:“你的手好凉啊。”

李谌沙哑的道:“不如请阿觞哥哥,令谌儿温暖起来?”

李谌刚要趁着刘光不在,偷偷摸摸做些什么,哪知道外面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听就是枢密使刘光又回来了。

李谌吓得立刻道:“不好了阿觞,你阿爹又杀回来了,朕赶紧走了。”

刘觞:“……”

于是,小奶狗天子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去,拢共也没呆多少时间了,刘觞咂咂嘴,真的好像偷情啊……

李谌回了紫宸殿,一路上愁眉不展,虽背地里偷情,的确有一些别样的滋味儿,可是枢密使总是杀一个回马枪,李谌真的相当头疼。

如何才能让枢密使对朕放下成见,如何才能让枢密使成全朕与阿觞?如何才能讨好枢密使?

李谌回了寝殿,正巧郭郁臣有事儿来禀报,是关于神策军的事情,李谌听了回报,并没有让他立刻离开,而是道:“郭将军,朕……咳咳,朕有事儿请教你。”

“请陛下吩咐。”郭郁臣一板一眼的道:“郁臣一定知无不言。”

李谌又咳嗽了一声,道:“你素来与枢密使走得比较近,朕问问你……枢密使都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特别的……”郭郁臣奇怪:“喜好?”

李谌组织了一番语言:“平常喜欢什么口味?”

郭郁臣仿佛变成了复读机:“喜欢什么口味?”

李谌点点头,又道:“是喜欢清淡的,还是喜欢重口一些的?亦或者偏爱甜口?喜不喜欢饮酒?”

郭郁臣一脸迷茫:“这……郁臣不太清楚。”

李谌嫌弃的看了一眼郭郁臣,又道:“那旁的东西也行,不拘泥于吃喝,比如枢密使喜不喜欢绢帛?或者更喜欢丝绸?黄金?珊瑚?漆器?”

郭郁臣越听越是迷茫,怔怔的道:“郁臣……不太清楚。”

“你怎么什么都不清楚?”李谌道。

郭郁臣挠了挠后脑勺:“郁臣不敢有瞒,真的……真的不太清楚。”

李谌嫌弃的道:“你不是与枢密使的干系很是亲厚么?怎么什么也不清楚,连枢密使平日里的口味,你都不清楚?”

郭郁臣尴尬的一笑,道:“枢密使平日里不谈及自己的喜好,郁臣也没有问,而且……而且枢密使与郁臣的公事都很繁忙,平日里也不怎么见面。”

李谌眼皮一跳,不怎么见面?郭郁臣也不熟悉枢密使的喜好,那刘光是如何待见这头笨牛的?这头笨牛到底是如何拿下枢密使的?

李谌问了等于白问,可是不通过郭郁臣,难道朕要自己去问枢密使么?枢密使如此不待见朕,肯定不会据实以告的。

李谌眼眸微微转动,道:“郭将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郭郁臣咔嚓就给李谌跪下,拱手道:“不知郁臣何错之有,还请天子斧正!”

李谌振振有词:“你与枢密使的干系如此亲厚,你却不知枢密使的口味是淡是重,是喜欢锦帛还是喜欢丝绸,这成何体统?”

郭郁臣一愣。

李谌又道:“朕便责令你,好好儿的问一问,枢密使到底喜欢什么,中意什么,有什么偏好。”

“是,陛下!”郭郁臣道:“郁臣领命!”

郭郁臣迷迷糊糊离开紫宸殿,心里十足奇怪,不知为何天子突然这般在意枢密使的喜好。

但经过方才李谌的盘问,郭郁臣突然发觉,自己一点子也不了解枢密使。就像郭郁臣说的,他们平日里见面并不多,神策军很忙,枢密院更忙,郭郁臣值岗的时候,刘光正好散班,刘光忙碌的时候,郭郁臣又正好休沐,二人作息几乎是岔开的,仿佛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难得在一起的时候,刘光也不会与他闲聊,反而在抓紧时间做一些亲密的事情。

郭郁臣也不怎么在枢密院留宿,亲密之后便会离开,因为不知什么时候枢密院便会送来机密文件,需要刘光加紧处理。还有好几次,两个人正在亲密之时,也被枢密院的加急公文打断,刘光都会第一时间去处理,好像被打断也完全不懊恼似的。

郭郁臣越想越觉得心里奇怪,自己太不了解枢密使了……

郭郁臣垂头走着,心窍里都是思虑,一时间竟是没有看到擦肩而过的枢密使刘光,刘光与他打招呼也没听见,直愣愣的走过去。

嘭!

郭郁臣一个没留心,一头撞在假山石上,撞得额头通红,这才看清楚,原来自己从紫宸殿出来,走反了方向,竟然来到了太液湖旁边,还撞到了石头。

郭郁臣揉着自己通红的额心,便听到轻微的笑声,回头一看,是枢密使刘光!

刘光笑道:“你这呆子,怎么走路还不看着?”

郭郁臣挠了挠后脑勺,道:“是枢密使啊……”

刘光道:“要不要找御医来看看?”

“不、不必了!”郭郁臣实在不好意思,道:“只是稍微有点疼,一会子便好了。”

刘光点点头,便要转身离开,也不多寒暄。

“等等!”郭郁臣一步踏过去,拉住刘光的手。

刘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大将军还有事儿?”

“没事,没事。”郭郁臣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天子让他询问刘光的喜好,他其实自己也想询问,但这种话到底要如何问出口?

刘光见他说话期期艾艾的,虽平日里也十分笨拙,但今日不同。

刘光便道:“大将军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我想问问你……”郭郁臣道:“你平日里喜欢清淡一些的菜色,还是重口一些的菜色,喜欢甜食,还是喜欢咸食?喜欢锦帛,还是喜欢丝绸?喜欢……”

刘光拦住了他的话头,道:“大将军,你到底想问什么?”

郭郁臣挠了挠后脑勺:“我想问……问你喜欢什么。”

刘光挑了挑眉,目光平静的凝视着郭郁臣,突然探身过去,轻声在他耳边笑道:“本使自然是喜欢大将军。”

咚!郭郁臣的脸色登时涨红,艰涩的滚动着喉结。

刘光就知道他是这种反应,轻笑出声:“大将军怎么今日会想起问这些?”

“其实……”郭郁臣也不会说谎,便如实招来:“是陛下令郁臣询问的。”

“陛下?”刘光眯了眯眼睛,他何其敏锐聪明,一下子便明白了李谌的用意,他其实是想要讨好自己罢?

刘光道:“是陛下让你来问,你便来问,若是陛下不让你来问,大将军便不想知道本使的喜好了?”

“不不,”郭郁臣使劲摇手:“不是这样的,郁臣也想知道枢密使的喜好……只是枢密使平日里对这些都闭口不谈,我怕问到了什么不该问的,惹得枢密使不欢心。”

刘光一笑,道:“若是大将军问的,本使自然会知无不言,为何不欢?”

郭郁臣有些惊喜:“当真?”

刘光道:“自然是真的,那大将军要听好。”

郭郁臣使劲点头,道:“枢密使请讲,郁臣一定全都背下来。”

刘光狡黠一笑,他与刘觞虽不是亲生父子,但笑起来的狡黠模样真是如出一辙。

“本使最喜欢姜味。”

郭郁臣点头:“喜欢食姜。”

刘光道:“越多越好,每道菜里不放姜就不能食。”

郭郁臣点头:“多放姜。”

刘光又道:“喜欢重口,越咸越好。”

郭郁臣点头,不过不是很赞同:“枢密使还是稍微食清淡一些,否则要得病的。”

刘光一笑:“呆子。”

郭郁臣也不知他为何要这么说,挠了挠后脑勺。

刘光道:“都记下了?”

“都记下了。”

“那下次陛下再问你,”刘光道:“你便如实回答即可。”

郭郁臣老实的道:“好,郁臣知道了。”

刘光点点头,便转身离开,郭郁臣追上两步,道:“枢密使!”

刘光停顿下来:“大将军,还有何事?”

郭郁臣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开口,最后还是道:“郁臣……今日可以去枢密院么?”说着,他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脸色涨的通红。

刘光轻笑:“随大将军。”

李谌第二天果然再次询问了郭郁臣,郭郁臣是有所准备的,立刻将枢密使刘光喜欢食姜,还有重口味的事情告诉了天子。

李谌全都一一记录下来,然后吩咐鱼之舟去通知膳房,今天的膳食都要按这个标准来准备,一定要咸,一定要辣,而且辣味要姜的辛辣!

刘觞修养了两日,风寒好的差不多了,天子还让人来通知传膳,请枢密使刘光和宣徽使刘觞一同去紫宸殿用膳。

天子传膳,是天大的恩宠,刘光和刘觞都不能拒绝,刘觞便去找了阿爹,二人一同往紫宸殿而去。

二人进了紫宸殿,天子李谌十足殷勤,笑着走过来迎接:“膳食都已经准备好了,快入席罢。”

众人都坐下来,李谌信心满满,轻轻抚掌,道:“布膳。”

鱼之舟带着宫女与内侍鱼贯而入,将菜色安置在桌案上,一股子辛辣的姜味扑鼻而来,刺激的刘觞直咳嗽。

“咳咳咳——咳咳……”好呛!

刘觞瞪着眼睛去看,好家伙,放眼望去——姜、姜、姜!全都是姜!

姜末、姜丝、姜碎、姜段,还有整块的腌姜!五花八门,什么烹饪手段都有,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全姜宴呢!

刘觞呛得咳嗽起来,刘光则是平静的给他拍背。

不止如此,除了姜之外,就是一个字——咸!

因为是重油重盐重酱的菜色,满桌子都油乎乎、黏糊糊、黑乎乎,酱色包裹着姜丝,不知道是哪门子黑暗料理,这简直要逼死不吃姜的人。

李谌昂着下巴,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十分自豪的道:“枢密使,这菜色你可喜欢?”

刘觞瞪大了眼睛,在案几下面偷偷的碰了李谌两下,轻声道:“陛下,你疯了吧,我阿爹不吃姜!”

“嗯?”李谌迷茫,不吃姜?

不可能啊……

刘觞信誓旦旦:“我阿爹连姜丝儿都不吃,但凡事有姜的菜色,他一口都不碰。”

李谌:“……”

刘觞还有后话:“我阿爹喜欢清淡口味,重油重盐全都不吃,酱色太浓的他也不喜欢。”

李谌:“……”郭郁臣负朕!

李谌深知,郭郁臣这个人是不会说谎的,期待他说谎,还不如期待太阳打西边升起来,因此问题绝对不是出在郭郁臣身上,而是……

刘光!

李谌看向刘光,正迎上刘光温柔亲和的笑容,心中登时明镜一般,瞬间明了,一定是刘光搞的鬼,枢密使真的不待见朕,不是朕的错觉……

刘光轻轻扇了扇风,施施然站起来,美人蹙眉,万千不胜,还微微咳嗽了两声,道:“陛下,小臣无法食姜,实在是辜负了陛下的美意。”

李谌干笑道:“这……是朕的疏忽,朕不知枢密使不能食姜。”

刘光道:“陛下的美意,只怪小臣没有福气,犬子也不食姜,小臣便与犬子先告退了。”

李谌:“……”

李谌眼睁睁看着刘光领着刘觞离开,狠狠的叹了一口气,拍马屁真累了,还拍在马腿上了……

自从李谌与刘觞偷情之后,李谌才明白,偷情到底有多难,尤其是在枢密使刘光的眼皮子底下偷情,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这些都难不倒李谌,李谌是当今天子,还有许多许多正经的借口可以见到刘觞。

算起来,马上便要到各地的节度使进京述职的日子,这可是每年的大日子。自从安史之乱之后,大唐日益衰落,皇家也在慢慢减弱,反而是各地的节度使兵权急剧膨胀,形成了藩镇割据的场面。

各地的节度使手握重兵,按理来说每年都会进京述职,但是很多节度使仗着兵权在握,不听敕令,概不入京,拥兵在外做了土皇帝。还有的节度使进入京城,其实就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势力。

所以每逢节度使入京述职,天子都要带着各位节度使阅兵,展现皇家的威严,伸着这些远在各地的节度使,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关于兵权的事情,都是大事情,李谌便传令下去,让枢密使刘光、宣徽使刘觞,还有神策军大将军郭郁臣到紫宸殿议事。

众人来到紫宸殿,天子负手而立站在大殿之上,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别看年纪轻轻,但的确有那么一些威严。

李谌道:“诸位来了,入座罢。”

众人坐下来,李谌故意安排了坐席,让刘觞坐在自己身边。

面前的案几上铺着大唐的地形图,上面插着很多小旗子,那便是大唐所有的藩镇,代表着所有的节度使地盘。

李谌道:“朕堪堪即位没有多久,此次节度使入京,这些老家伙们定然是想要给朕一些颜色看看,朕也不能坐视不理,必须让他们也看到我大唐的国威才是。”

“是,陛下。”郭郁臣拱手道:“郁臣一定加紧训练神策军,定不辱命!”

李谌点点头,道:“神策军交给郁臣来训练,朕是十足安心的,等节度使入京,朕会带着那些老家伙亲自阅兵,届时,还需要大将军狠狠的震慑他们,叫他们合不拢嘴。”

“是!”

李谌又道:“这些节度使,说起来都是先皇时期的人,甚至还有资历更老的,都是朕的叔叔伯伯辈儿,朕虽然要震慑他们,但也不能让他们说出闲话来,因此这礼仪是少不了的,还要劳烦枢密使与宣徽使二位。”

刘觞与刘光拱手道:“小臣愿为陛下分忧。”

李谌轻轻咳嗽一声,他今日在紫宸殿议事,一方面是为了节度使入京的事情,其实还有另外一方面,则是为了借着廷议的借口,与刘觞多度亲近一番。

刘觞就在眼皮底下,李谌如何能放弃这大好机会,于是他把手悄悄的从案几下面伸进去,不着痕迹的往前伸,偷偷握住刘觞的手。

刘觞的双手也放在案几下面,面容十分平静,被李谌握住手,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李谌心底里轻笑一声,阿觞哥哥也很镇定,看起来正经极了。

在枢密使刘光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偷偷摸摸牵手的小动作,简直便是一种挑战,李谌大为满足,不由握紧了刘觞的手,轻轻的揉捏。

李谌一边揉捏,一边观察着刘觞的动作。

身为神策军指挥使,郭郁臣正在介绍着各地的藩镇结构,刘觞听得很认真,目不斜视的盯着地形图,时不时还点点头,一脸认真听讲的乖宝宝模样。

李谌险些笑出来,阿觞哥哥真的好正经,一脸严肃。表面上如此严肃,背地里却和朕手拉手,这么一想起来,李谌更是大满足,且终于感受到了偷情的滋味儿,犹如隔靴搔痒,还不够。

李谌更加卖力,用指尖轻轻的勾了勾刘觞的手心,他素来知晓刘觞是最怕痒的,但凡这么轻轻一挠,阿觞哥哥绝对会破功,再也安耐不住,脸上那正经严肃的表情自然也会……

“嗯?”李谌歪了歪头,奇怪的发出一声单音。

朕都如此卖力的挠饬了,阿觞怎么完全没有反应?

刘觞还是专心的看着地形图,微微蹙眉,应和着郭郁臣的讲解。

李谌发出一声疑问的单音,郭郁臣立刻停下了讲解,道:“陛下,郁臣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没有。”李谌道:“朕方才嗓子有些瘙痒,稍微咳嗽一下,继续、继续。”

郭郁臣点点头,继续讲解下去。

李谌心中更是奇怪,阿觞不是最怕痒的么?为何不理会朕?一点子反应也没有,就好像……

好像朕牵的,不是阿觞对手一样?

李谌这般怀疑着,正巧了,刘觞把手抬了起来,指着案桌上的地形图道:“小郭将军你说的沧景节度使,管理的就是这一片吧?”

李谌:“……”阿觞的手指着地形图,那朕握着的,是谁的手?

李谌吓了一跳,“哐!”差点撞翻了案几,把手抬起来,顺着自己握着的手一看。

刘光!

李谌这么半天,竟然握着的是枢密使刘光的手!

怪不得阿觞不怕痒,怪不得阿觞一脸正经,他根本不是假正经,他是真的正经啊!

刘觞听到动静,转头一看,惊讶的道:“陛下?阿爹?你们……怎么牵着手啊?”

李谌:“……”

刘光淡淡的挑眉道:“是啊,小臣也很奇怪,陛下为何牵着小臣的手,还……”

李谌头皮发麻,连忙打断:“没!没有!朕只是……”

郭郁臣狐疑的看着他们,不过看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儿起来。

李谌赶紧松开,岔开话题道:“是了,说起沧景节度使!朕险些给忘了,前些日子沧景节度使上书,朕这里还有他的文书呢。”

李谌拿出文书给众人阅览,把这个话题直接岔开。

郭郁臣接过文书,道:“沧景节度使年迈,此次进京述职,是想要将自己的节度使兵权传给儿子?”

李谌点点头:“正是。”

说起这个正经事,众人似乎把刚才的意外揭了过去。

大唐后期,各地藩镇割据,节度使们拥兵自重,节度使的兵权也不是由天子来管理,而是他们自行管理,一般都是爹传儿子,当然了,也有节度使在地方选贤,将自己的兵权传给这个贤德之人。

因为涉及兵权问题,而且各地节度使混乱,所以每次节度使的兵权传授都会引起一番争夺。如果是爹传儿子,好几个儿子便会打起来,如果是传给贤能之人,儿子们也会不甘心,还是会打起来。

所以很多节度使为了能稳定兵权和民心,也会和历史上的皇帝们一样,选择传给嫡长子,这样一来,古人注重长幼有序,其他儿子就算想要闹,也没有一个正经的借口,大多是闹不起来的。

李谌道:“沧景节度使是个老将了,先皇还在的时候,他就是个老将,如今年迈,此次进京述职,他想要将自己的兵权传给儿子。”

枢密使刘光道:“但据小臣所知,程老将军的儿子可是一箩筐的。”

沧景节度使程老将军有一篓筐的儿子,大儿子也就是他的嫡长子程轻裘,是公认的正人君子,颇有美名。程老将军除了这个嫡长子之外,便没有嫡子,正夫人去的早,其余都是小妾出的,这些年程老将军也没有扶正妾夫人的意思,所以嫡长子就这么一个。

郭郁臣挠了挠后脑勺道:“这……嫡长子就一个,不是很方便么,直接将兵权传给嫡长子便完了。”

“哪里有这么容易?”刘光道:“程老将军的嫡长子虽然只有一个,但坏事儿就坏事儿在程轻裘此人,太过正人君子了。”

想要在乱世做豪杰,正人君子是做不到的,反而死的最早的就是正人君子,只有伪君子能活到最后。

这个程轻裘过于正派,虽然沧景地界的子民十足爱戴,在当地颇有口碑,但是他的手段正直,不会那些弯弯绕绕,反而经常被兄弟们坑害,他的那些庶弟,一个比一个狠心,全都贼着这个位置。

李谌点点头,道:“所幸程老将军也是个有眼睛的人,所以他上书给朕,希望此次进京述职,朕可以做主,将兵权传授给他的嫡长子程轻裘。”

刘觞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程老将军是想要借着天子的威严,将兵权名正言顺的传给嫡长子,打消其他儿子不该有的念头。

李谌道:“沧景节度使有求于朕,应当会安分一些,其他节度使便不会如此了,这次是一番硬仗,搞不好还会被几头恶狼反咬一口,所以各位都需要小心谨慎。”

“是,陛下!”

众人商讨完毕,便纷纷离开了紫宸殿。

刘觞想要借口留下来,不过刘光还盯着他呢,自然是留不下来的,只好给李谌打了个眼色,然后离开了紫宸殿。

三个人走出来,郭郁臣始终沉默不言,刘光还以为他在想节度使的事情,这次节度使入京,对神策军是一大考验。

神策军是没上过战场的,虽然号称精锐,但和各地身经百战的节度使兵马绝对不能比拟,若是不想被节度使看扁,就要拿出真本事,因此郭郁臣的压力很大。

刘光以为他担心这些,出言安慰道:“大将军也不必如此介怀,各地的节度使虽然都十足油滑,但神策军经过大将军的调*教,颇有起色。”

郭郁臣道:“郁臣并非担心这些。”

“哦?”刘光奇怪道:“那大将军在思虑什么?”

郭郁臣看了一眼刘光,那眼神有些复杂,和平日里憨头憨脑的不一样。

刘光更加奇怪了,郭郁臣没说话,突然一眯眼睛,出手如电,一把搂住刘光,将人一带,转了半步,二人直接掩藏在紫宸殿旁边的延英殿背后。

刘觞走在最前面,走着走着一回头,“嗯?”了一声,惊讶的道:“人呢?阿爹?小郭将军?怎么全都走了,也不说一声……”

郭郁臣趁着刘觞不注意,将刘光带到拐角的地方,刘光后背靠着墙壁,有些吃惊。

郭郁臣的嗓音压得很低,沙哑的道:“郁臣……好像有点太小心眼子了。”

“大将军如何小心眼?”刘光饶有兴致的询问。

郭郁臣托起刘光的手,凝视着他的掌心,道:“方才在紫宸殿中,郁臣见到陛下牵着枢密使的手,我心里……不欢心。”

“嗤……”刘光轻笑了一声,似乎他说了什么逗趣的事儿。

郭郁臣严肃的道:“是真的,枢密使勿要嘲笑郁臣。”

刘光的手掌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与郭郁臣缓缓的十指相扣,一切都仿佛慢动作一般,十指连心,指尖轻轻研磨让郭郁臣忍不住吐息紊乱起来。

刘光笑盈盈的道:“大将军小心眼子的样子,如此招人喜欢。”

刘觞回了宣徽院,好一阵子阿爹刘光才走进来,不见郭郁臣的影子。

刘觞道:“阿爹,你怎么才回来,我以为你丢了呢。”

他说着,便看到刘光的嘴唇红艳艳的,稍微还有些红肿,挑了挑眉,心说原来阿爹半路开小车,不,开小差去了。

刘光十足坦然的坐下来,道:“各地节度使入京,陛下令你准备接风洗尘的宴席,千万要谨慎,这些节度使都是不好惹的。”

“放心吧阿爹。”刘觞点头:“宴席我也是有经验的,准备的够不够了。”

“还有……”刘光的脸色严肃,道:“至于那个沧景节度使的大公子程轻裘。”

“他怎么?”刘觞奇怪的问。

刘光叹气道:“果然,你是不知情的。”

刘觞更加奇怪:“阿爹,到底知道什么?”

刘光道:“沧景节度使的大公子程轻裘,是你的结拜兄弟。”

“什么!?”刘觞差点一蹦三丈高,拍案而起,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刘光无奈的道:“就知你一定不知情。”

毕竟刘觞可不是以前的宣徽使刘觞,他是个“冒牌货”,根本没有以前的记忆,而且营销号也没有告诉刘觞,程轻裘是他的结拜兄弟。

刘觞拍着胸口道:“幸好幸好,还好阿爹你告诉我,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个结拜兄弟,岂不是要露馅儿?”

刘光道:“你且记好,阿爹给你讲一讲。”

刘觞乖巧坐好,认真点头:“好好,阿爹你说。”

程轻裘乃是沧景节度使的长子,喜好诗文,将门出身,武艺也不差,虽不及李涵那样才名天下,但的确是有名的正人君子,颇有君子之风。

因为行的端做得正,在当地十分受百姓爱戴,很多朝臣也十足看重程轻裘。

刘光又道:“程轻裘有一箩筐的庶弟,表面上自然十分亲和热络,但是内地里,这些庶弟都十分针对程轻裘,变着法子想要拉他下马。除此之外,程老将军还收了一个义子。”

刘觞头疼:“这程老将军那么多儿子,怎么还收儿子?”

刘光道:“你有所不知,程老将军这个义子,乃是他的部员之子,当年部员为了救他而死,而此子的母亲也悬梁而死,因着此子无人照应,程老将军便将他收成了养子,放在程家里。”

刘觞问道:“这个样子,需要注意什么吗?”

刘光道:“此子名唤程怀瑾,因为不是程家的正统血脉,连庶出都不算,并没有什么竞争力,而且他素来与长兄程轻裘干系亲厚,是程轻裘这个派系之人。”

刘光怕他露馅,将程轻裘的喜好和忌口全都数了一遍,道:“你与程轻裘是八拜之交,这次接风,一定要为程轻裘准备桂花酿,他喜爱桂花的香气,还有,程轻裘不吃鱼虾这类水产,切记。”

刘觞使劲点头:“阿爹,我都住了,放心好了,不会露馅儿的!”

只是有一点,刘觞十足想不通。这大宦官“刘觞”,是如何与正人君子程轻裘,八拜之交的?

各地节度使入京,有专门的人负责去迎接,这次并非是刘觞和刘光,自然也乐得清闲。

沧景节度使因为有求于天子,所以这次来的是最早的,程老将军带着长子程轻裘,义子程怀瑾,还有一堆的儿子进宫拜见。

刘觞从宣徽殿出来,正准备去检查一下宴席的准备情况,突听有人唤道:“阿觞?”

刘觞转头一看,一个不认识的大帅哥站在自己背后,剑眉星目,五官不见得多俊美,但端正至极,充斥着一股凛然正气,满面欣喜的盯着自己,一脸准备认亲的模样。

“阿觞,真的是你!”那大帅哥惊喜十足,走上前来,十分热络的一把抱住刘觞,拍着刘觞后背道:“几年不见,怎么的,不识得我了?”

李谌在紫宸殿中等着接见沧景节度使,等了一会子,鱼之舟从殿外走了进来。

李谌随口道:“沧景节度使来了么?怎么还未进宫?”

“回陛下,”鱼之舟恭敬的回禀:“沧景节度使协长子程轻裘,义子程怀瑾,已然入宫了。”

“那就把他们宣进来。”

鱼之舟有些迟疑,道:“陛下,程轻裘在来谒见的路上,偶遇宣徽使,还在……还在寒暄。”

“寒暄?”李谌狐疑:“他们有什么可寒暄的?如何寒暄?”

鱼之舟组织了一番语言,道:“陛下有所不知,程轻裘与宣徽使曾惺惺相惜,结为八拜之交,这会子久别重逢……拥、拥抱了一记。”

嘭!李谌拍案而起,嘴里叨念着:“这个程轻裘,岂有此理,朕想抱阿觞还要偷偷摸摸,哪里轮得到他?”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小奶狗社死的一天……

阿觞哥哥提问:大谌儿,我啊爹的手好牵吗?

小奶狗李谌:我没有,我不是,你听我解释!

第83章 天子裸*奔

“不行!”李谌道:“朕必须去看看。”

李谌立刻离开了紫宸殿, 往外面走去,果不其然,走出紫宸殿不远, 便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与刘觞拉拉扯扯, 暧昧不清,必定是沧景节度使之子程轻裘了!

刘觞突然被一个陌生的大帅哥抱住,还有些怔愣与惊讶, 眨了眨眼睛, 这才恍然想起来,此人身上闪烁着如此正义的光环,莫不是传说中的程轻裘?

毕竟宫里头的人, 刘觞都认识,若是突然见到不识得的,那必然就是刚刚进宫的节度使一行了。

沧景节度使来的很早, 听说今日便会抵达长安, 按照时间推算, 那必然是沧景节度使之中的一个,与刘觞如此热络,那肯定是阿爹口中, 与“自己”有结拜之谊的程轻裘了!

刘觞干笑一声,不着痕迹的道:“程少将军,小臣怎么会不识得呢?”

果然是程轻裘, 对方笑道:“叫什么少将军,实在太见外了, 你我本是八拜之交, 几年不见, 你我反而生分了。”

刘觞道:“程少将军初来长安, 这个礼数是不能少的。”

程轻裘握着刘觞的手,反复的仔细打量他,道:“阿觞,你……”

刘觞心里咯噔一声,笑道:“小臣怎么了?”

程轻裘道:“不知为何,总觉得与往日里不一样了。”

刘觞打哈哈:“那一定是年岁见长,让程少将军笑话了。”

“怎么会?”程轻裘道:“模样倒是未变,只是觉得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了……”

刘觞心里打鼓,这个程轻裘一直不在长安,按理来说与原本的宣徽使刘觞应该不常见面才对,怎么眼睛这般毒?

刘觞正想着对策,或者岔开话题,就在此时,一个人影大步冲了过来,可谓是十万火急,那架势,赶着来灭火的!

“程少将军!”

是李谌,李谌大步走过来,一把分开程轻裘与刘觞牵着的双手,高大身躯挤在二人中间,差点给刘觞挤得一个踉跄。

李谌反而一把抓住程轻裘的手,十分热络的道:“程少将军,你可还记得朕?”

程轻裘赶紧跪下来作礼:“拜见天子!”

李谌拉着他起来,和善万千的道:“程少将军不必多礼,朕有好几年未曾见过程少将军了,少将军可安好?越发的英挺雄气了!”

程轻裘拱手道:“陛下谬赞,只是……”

程轻裘迟疑的道:“只是,卑将从来未有入京,此次还是头一遭,不知……陛下何时见过卑将?”

李谌:“……”

刘觞:“……”

刘觞仿佛看到了一排乌鸦从假奶狗的头顶飞过去,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他哪里能看不出来,其实小奶狗就是吃醋了,所以故意和程轻裘热络,目的就是想要把自己与程轻裘分开,哪知道程轻裘是个极其实诚的人物,竟然不买账,反而拆穿了李谌。

李谌尴尬的道:“可能……可能……”

真是巧了,程轻裘从未入过长安,这是头一遭,而李谌以前从未出过长安,根本没见过程轻裘。

李谌正在尴尬之际,程轻裘背后走出一个身材纤细苗条之人,那人没有按戎装,而是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春日里披着厚厚的毛领披风,面色惨白几乎透明,乍一看上去万千不胜,那姿容比之琛璃都不会逊色,温文尔雅,君子如玉。

那白衣之人走上前来,轻声道:“兄长,或许是陛下曾经到过沧景阅兵,兄长不记得而已。”

那人一开口,瞬间化解了李谌的尴尬危机。

李谌岔开话题道:“这位是……?”

程轻裘赶紧来介绍,道:“陛下,这位是卑将的义弟。”

原来这温文尔雅的年轻公子,便是程老将军收养的儿子——程怀瑾。

程怀瑾与程轻裘的正直完全不一样,全然的弱不禁风,根本不是练家子,说话的声音也很轻,恭恭敬敬的作礼道:“怀瑾拜见天子。”

李谌笑道:“朕在长安,尝听说你们兄弟二人的贤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刘觞道:“陛下,不要在这里说话了,还是请入紫宸殿叙话吧。”

李谌点头道:“正是如此。”

众人移步紫宸殿,李谌与刘觞走在前面,李谌仗着袍子宽大,偷偷暗地里勾了勾刘觞的手指。

刘觞吓了一跳,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低声道:“陛下,别闹。”

李谌道:“阿觞哥哥,你与程轻裘亲亲我我的,该如何补偿谌儿?”

什么亲亲我我!刘觞发誓,自己只喜欢可爱的,程轻裘帅是帅了点,但不是自己的菜,哪里有假奶狗可爱啊。

刘觞不方便说话,李谌就一直在搞小动作,在他手心里挠饬,刘觞十足的不耐痒,“嗤——”一声笑出声来。

刘觞一笑,众人全都看向他,连走路的步伐都停顿住了。

刘觞众目睽睽之下出糗,反应也是迅速,“阿嚏——”改为夸张的打喷嚏。

李谌顺理成章的道:“宣徽使,这天气一会子暖,一会子冷的,你要注意身子啊。”

刘觞恨不能白他一眼,嘴上却恭恭敬敬的道:“是,多谢陛下关怀。”

这才化解了危机,继续往紫宸殿走去。

刘觞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程轻裘是信了,但是那个程怀瑾并没有信以为真,还瞥了他们一眼,眼神里若有所思的,似乎看穿了二人的小动作。

刘觞与李谌保持距离,故意错后一些,如此一来,就算李谌仗着袍子宽大,也无法再搞小动作。

进入了紫宸殿,李谌寒暄道:“程少将军,老将军的身体如何?”

程轻裘回话道:“回禀陛下,家父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因此想要卸除兵权,今日家父虽然已经入境,但因转换水土,犯了旧疾,无法进宫谒见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无妨。”李谌道:“老将军拳拳之心,天地可鉴,朕又如何会为这点子小事儿斤斤计较呢?你从宫中带一些补品回去,给老将军进补一些,朕也能聊表心意。”

“多谢陛下!”

众人攀谈了一阵,没什么太重要的事情,其他节度使还未入京,等其他节度使都到了,接风燕饮才会开始,因此这些日子,沧景节度使一行人都会住在馆驿歇息。

李谌本想借机会把刘觞留下来,哪知道程轻裘提出来:“陛下,卑将乍到长安,人生地不熟,唯独与宣徽使乃是旧相识,不知能否请宣徽使为卑将导路,浏览浏览长安城的大好风光。”

李谌:“……”不行!

李谌心里说不行,但也不好拒绝,老大不乐意的道:“程少将军,你们初来长安,这……难免水土不服,还是应该在馆驿中多多休息才是。”

程轻裘完全没有体会到李谌的良苦用心,坚持道:“陛下请放心,卑将的身子好得很,不妨碍的。”

李谌:“……”你不妨碍朕妨碍!

李谌心里更是不乐意了,程轻裘一见到刘觞就搂搂抱抱,在朕看不到的地方,岂不是更加搂搂抱抱?

两个人僵持着,程怀瑾突然咳嗽起来,程轻裘立刻紧张的道:“阿瑾,怎么的?顽疾又犯了?”

程怀瑾连续咳嗽,断断续续的道:“兄长,怀瑾胸口有些憋闷,或许是因着水土不服,有些不适。”

李谌立刻借坡下驴,道:“既然程公子身子不舒服,便快些回驿馆,朕让御医前去诊治。”

“多谢陛下!”程轻裘不疑有他,扶着程怀瑾往外走,焦心的道:“严重不严重?走得了吗?兄长背你。”

二人离开紫宸殿,李谌狠狠松了一口气,笑道:“这个程怀瑾,好似还有些眼力见儿。”

李谌化解了一次危机,但是第二次接踵而至。

程轻裘一行人在长安城中要呆很长一段时日,自然会与刘觞碰面,刘觞需要确定接风燕饮的菜色名单,便主动来到馆驿,和程轻裘核对菜单,看看有没有什么忌口。

程轻裘看了草拟的菜牌,笑道:“难为阿觞你还记得,我不食水产,这菜色之中竟没有一丁点儿的水产。”

刘觞哈哈一笑,心说哪里是我记得,分明是阿爹记得,还是阿爹想得周到啊。

刘觞道:“小臣何止是记得程少将军不食水产,小臣还记得少将军最喜爱桂花酿的滋味儿,这不是么?特意选了良酝署最好的桂花酿,陈年醇香,给少将军带来了两壶。”

他说着,让人拿出食合,打开食合,取了两壶桂花酿出来。

程轻裘十足惊喜,笑道:“还记得当年阿觞你来到沧景,便带了这桂花酿来,我们那地方也有桂花酿,却不如长安城良酝署酿造的精美醇香,我想这一口,可是想了很久了!”

刘觞沾沾自喜,阿爹提醒过了,程轻裘特别喜欢这口,所以带这口过来绝对不会有错。

刘觞笑道:“少将军喜欢便好,这桂花酿,良酝署中制备了许多,若是少将军喜欢,改日小臣再给您带来几壶。”

程轻裘邀请道:“阿觞一会子有事没有?若是无事,不如与我对饮两杯,如何?”

刘觞本想要拒绝的,哪知道程轻裘道:“往日里你我对饮,历历在目,你可还记得,当年分别之际,你还许诺若是再见,必然要对饮三天三夜,无醉不归!”

刘觞:“……”

大宦官和第一君子做兄弟,真是闻所未闻!不过刘觞也不难想象,原本的宣徽使肯定是想要结交拉拢地方藩镇势力,所以才会结交程轻裘此人的。

程轻裘为人正直,看起来并不会怀疑他人,十足方便拉拢,正好是原主的下手对象。

既然是原主的许诺,刘觞也不好叫程轻裘看出端倪,便硬着头皮道:“好!舍命陪君子!”

李谌从紫宸殿出来,晃晃悠悠进入了宣徽院,今日宣徽院没什么人,自从刘觞的伤寒好了之后,刘光的那些心腹就撤了出去。

李谌本以为今日没人,正好与刘觞偷情,哪知道没遇见刘觞,反而撞见了枢密使刘光。

李谌尴尬的一笑:“枢密使,好巧啊。”

刘光幽幽的道:“陛下可是来寻觞儿的?”

“这……”李谌道:“凑巧,凑巧走到这里,便进来看看罢了。”

刘光挑眉:“小臣还以为陛下是特意来寻觞儿的,本想告诉陛下,觞儿不在。”

“不在?”李谌追问:“宣徽使去了何处?”

刘光笑眯眯的道:“陛下有所不知,觞儿今日去了馆驿,与沧景节度使之子,程少将军核对接风燕饮的菜色去了。”

又是程轻裘?

两个人一见面就搂搂抱抱,李谌十足担心,这会子阿觞去了馆驿,还不是羊入虎口?

刘光又道:“听说程少将军喜爱桂花酿,觞儿特意带了两壶桂花酿前去,怕是要与程少将军花前对酌,饮至深夜呢。”

花前……对酌?

还饮至深夜?

李谌脑海中的那根筋登时绷紧了,阿觞饮醉了毫无防备,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被程轻裘占了便宜怎么办?程轻裘表面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内地里是什么德行?

不行,朕必须亲自去看看。

李谌失魂落魄的离开宣徽院,刘光看着他的背影挑唇一笑。

李谌回了紫宸殿,坐立难安,一想到程轻裘会和刘觞独处,更是百爪挠心,仿佛躺在干柴上,被烈火烘烤。遖颩喥徦

“鱼之舟,备车,朕要出宫。”

鱼之舟头疼不已:“是,陛下。”

李谌换了常服,坐上最为低调的金辂车,离开大明宫,往长安城的馆驿而去。

李谌没有通知馆驿的官员,低调进入馆驿,直接往沧景节度使下榻的院落而去。

“阿觞,幸酒,我再给你满上。”

李谌一走进去,便听到了声音,刘觞与程轻裘并未在屋舍中,而是坐在花园的亭子中正在饮酒。

周围的桃花开的正艳丽,水流潺潺,微风习习,刘觞斯文俊美,程轻裘高大雄气,二人坐在一起饮酒,还真是……

“碍眼……”李谌心里打翻了苦酒瓶子。

李谌躲在院门外面偷偷的往里看,几乎咬碎了后槽牙,朕要怎么进去,如何进去,才能显得光明正大一些?才不会让人觉得朕是小家子气,才不会引起程轻裘的怀疑?

鱼之舟眼皮狂跳,低声道:“陛下,怎么不进去?”

李谌摆摆手道:“别催,朕已经在想了。”

在想?鱼之舟一脸迷茫,陛下进个馆驿而已,为何要偷偷摸摸的?这个天下都是天子的,馆驿不过方寸之地罢了。

李谌正在纠结,程怀瑾从后背走来,正好想要进入院子,将李谌趴在院门边上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程怀瑾走过去,恭恭敬敬的作礼,道:“怀瑾拜见陛下。”

李谌吓了一跳,他本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按理来说程怀瑾从背后走来,他应该能听到,奈何他方才走神儿了。

李谌咳嗽了一声,道:“是程公子啊。”

程怀瑾道:“不知圣人驾临,怀瑾实在有失远迎,陛下,请。”

李谌负手而立,道:“无妨无妨,朕也是突发奇想,想来亲自看看老将军的病情。”

李谌与程怀瑾二人走入院子,朝着小亭子走去,亭子附近是一条碎石铺设的花园小路,程怀瑾走在上面,稍一打滑,轻呼了一声便要摔倒。

李谌吃了一惊,下意识一把捞住对方,没有叫程怀瑾摔倒。

“阿瑾!”

“陛下?”

刘觞与程轻裘在亭子里都听到了惊呼声,赶紧出来一探究竟,便看到天子李谌怀里抱着一个纤细高挑的美人,桃花树被微风一吹,粉色的花瓣扑簌簌的掉落下来,仿佛是电影的背景特效,何其唯美浪漫。

刘觞:“……”我心里头怎么这么酸得慌!

程轻裘大步跑出来,扶住摔倒的程怀瑾,担心的道:“阿瑾,没事罢?”

“无妨,”程怀瑾站起来,拱手道:“多谢陛下。”

李谌看到刘觞远远的瞪着自己,看似回应程怀瑾,实则对刘觞解释道:“朕也只是顺手扶了一下程公子,没有摔着便好。”

程轻裘嘘寒问暖的道:“怎么跑出来了?今日天气凉,你身子本就弱,合该在屋子里多歇养才是。”

程怀瑾笑了笑:“兄长,怀瑾也不是瓷烧的,怎么能一碰就碎呢?怀瑾是听说宣徽使来了馆驿,若是怀瑾不出来见礼,实在唐突了宣徽使,说不过去。”

刘觞道:“程公子多虑了。”

程轻裘道:“陛下今日到访,快请入内。”

四个人进了屋舍,李谌笑道:“朕见宣徽使与程少将军正在幸酒,不知朕有没有这个口福?”

程轻裘立刻道:“陛下言重了,自然是有的。”

他站起身来,给李谌满上一杯桂花酿。

李谌是不喜欢饮这个口味的,兴致缺缺的呷了一口,他打定主意,刘觞不离开,自己也不离开,今天就耗在这里了,左右绝对不能让刘觞落单。

程轻裘给李谌敬酒,李谌饮了酒,把手放下来,立刻钻入案几下面,拉住了刘觞的手掌。

这次刘觞显然有反应了,不像上次李谌拉错了人。刘觞下意识瞥了一眼李谌,对他皱了皱眉,似乎怕被发现。

但李谌偏偏不松手,一定要握着刘觞的手掌,反而还对刘觞笑了笑,口中一本正经的询问:“程少将军,老将军的身子如何,水土不服之症可缓解了一些?”

“回陛下,”程轻裘道:“御医已然来馆驿看过,家父的症状的确缓解了不少,再等几日,便可亲自参加接风燕饮。”

“甚好。”刘觞面上还是一本正经,背地里却放开了刘觞的手掌,开始用指尖在他的腿上轻轻的磨蹭,画着圈。

刘觞后背挺直,身子绷紧,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不少,微微凸起的喉结上下快速滚动,手藏在案几底下,偷偷拨了李谌好几下,但是李谌偏偏就要胡闹。

李谌看着刘觞那没辙的表情,不由轻笑出声。

程轻裘诧异:“陛下,可是卑将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惹得陛下发笑了?”

李谌并不惊慌,十足平静的道:“程少将军多虑了,朕并非嘲笑少将军,而是听闻老将军身体即将康健,发自内心的欢喜,因此才会笑出声来,还请少将军不要介怀。”

程轻裘信以为真,他这个人就是容易轻信别人,拱手道:“陛下体恤臣子,卑将替家父谢陛下洪恩。”

刘觞:“……”你们一君一臣,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十分和谐呢!

四个人一直饮酒,把桂花酿全都饮干净,时辰也不早了,李谌再不回宫是不可能的,便道:“宣徽使,与朕一道回宫去罢?”

程轻裘却道:“陛下,卑将与宣徽使许久未见,还请陛下通融,让宣徽使在馆驿留宿一夜,明日一早再回去也不迟。”

李谌打算回宫,程轻裘却不让刘觞回去,李谌警铃大震,这怎么可以?朕绝对不能让刘觞留在这里,岂不是羊入虎口?

李谌本也想留下来,但他一个皇帝,住在馆驿像什么样子?是决计不可能的。

李谌灵机一动,朕答应回去,等离开之后偷偷折返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李谌一点子也没有强求,随和的道:“宣徽使与程少将军是旧相识,这么多年未曾见面,合该好好儿的叙旧,那朕便先回去了。”

刘觞奇怪,假奶狗这是转了性子么?怎么突然说走就走,别是背地里准备搞什么猫腻儿罢?

李谌施施然离开,一点儿也拖泥带水,刘觞留下来过夜,又与程轻裘和程怀瑾饮了两杯,再饮真的要醉了,三个人便散了席。

刘觞下榻在馆驿,馆驿的官员给他安排了屋舍,又体贴的准备了醒酒汤和热汤,一应俱全,谁让他是天子眼前的红人,谁都想巴结着呢?

刘觞走进屋舍,挥挥手道:“都退下吧,不需要人伺候。”

“是,宣徽使。”

馆驿的仆役都退下去,只剩下刘觞一个人,刘觞饮了醒酒汤,把外袍退掉,走入内室,趴在浴桶边缘,试了试桶中的热水,暖洋洋的,温度十足适合,里面还放了药草和花瓣。

刘觞把鬓发解开,抽掉衣带,刚想沐浴更衣,温热的气息出现在刘觞的身后,将他整个人环入怀中,一个沙哑的笑声道:“阿觞哥哥,需要谌儿伺候你沐浴么?”

刘觞回头,震惊的道:“陛下?!”

就知道假奶狗走得太顺当肯定有诈,没想到竟然折返回来了?

“你又翻窗?”刘觞压根儿没听到户牖的响声,看来对于李谌来说,翻窗已经是熟练工种了。

李谌道:“阿觞哥哥,你每次饮酒之后,都这般没有戒备之心可不行,若是有心怀不轨之人,趁着你醉酒,偷偷摸入的你的屋舍,该当如何?”

刘觞挑眉,笑道:“那个心怀不轨之人,难道不是陛下么?”

李谌在刘觞耳边亲了一下,道:“阿觞哥哥,谌儿伏侍你泡鸳鸯浴,如何?”

梆梆!刘觞心头狂跳,鸳鸯浴啊!泡小奶狗!

“好啊好啊!”刘觞也不矜持,点头如捣蒜,反正阿爹说了,可不管自己与李谌有多少肌肤之亲,绝不能委屈了自己!

刘觞挽住李谌的脖颈,道:“抱我过去。”

“遵命。”李谌手臂用力,丝毫不费吹灰之力,直接将刘觞打横抱起来,来到浴桶旁边。

哗啦!李谌手臂一展,玄黑色的外袍脱落,顺着浴桶的边沿滑落下去。刘觞看的眼珠子发直,没起子的滚动着喉结,兴奋的道:“我来我来!”

李谌也没有强求,就这样展着手臂让刘觞来,最后还解开了李谌的一头黑发。

李谌的鸦发又黑又浓密,发冠一散下来,发量羡煞旁人,黑色长发披肩而下,犹如绸缎瀑布,将李谌棱角分明的俊脸微微遮掩,反而显得柔和了许多,奶气十足!

“好可爱!”刘觞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要流鼻血,催促的道:“快进去快进去,小心着凉。”

李谌“从善如流”,跨入浴桶之中,掬起一捧水来,轻轻的泼洒在自己的脸面与肩头,盈盈的烛火之下,水珠仿佛沾染了灵性,晶晶亮滚落下来。

刘觞实在忍不住了,再忍下去就不是男人,虽然刘觞其实是个太监,搓着掌心坏笑:“阿觞哥哥来了!”

吱呀——

刘觞刚要跨入浴桶,李谌突然戒备的眯起眼睛:“有人!”

“有人?”刘觞震惊。

这里是刘觞下榻的屋舍,怎么会有人不请自来?还直接推门走进来,莫不是进错屋舍了?

一道人影出现在扇屏之后,果然是有人,那人也不敲门,直接推门从正门入内,手中还托着一盏宫灯。

幸而刘觞还没入浴,连忙披上外袍,对李谌小声道:“陛下,你就躲在这里别出来。”

李谌:“……”这都是什么事!

刘觞转过扇屏走出去,这才看清楚来人,惊讶的道:“程公子?”

竟然是沧景节度使之义子——程怀瑾。

程怀瑾捧着宫灯走进来,将宫灯放在案几上,对刘觞笑道:“宣徽使。”

刘觞道:“程公子,您这……三更半夜的,怎么突然过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急事?”

“没有急事,”程怀瑾走向刘觞:“便不能过来了么?”

刘觞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差点撞到扇屏上,扇屏后面就是浴桶,天子李谌还藏在浴桶里,别说看到李谌本人了,只要稍微一探头,都能看到散落在扇屏之后的衣裳,全都是天子的!

刘觞怕他发现端倪,赶紧又往前走了两步,遮住程怀瑾的视线,道:“程公子,你这是何意?”

程怀瑾轻笑一声,还是如此柔弱万千,弱不禁风的模样,却和白日里温文尔雅的感觉不太一样。

程怀瑾道:“宣徽使,怎么,您不记得与怀瑾说的话了?”

刘觞:“……”什么情况?“自己”与程轻裘是八拜之交,私底下竟然与程怀瑾还有特别的交情?这岂不是坑人嘛!

而且阿爹也没有给刘觞科普这一层关系,杀了刘觞一个措手不及。

他眼眸微微轻晃,按理来说,阿爹刘光的人脉遍天下,想要知道自己儿子与沧景节度使之子是什么干系,再容易不过,若是刘光没说,说明这层干系是他没查到的。

能叫刘光都查不到的干系……

绝对是见不得人的干系!

刘觞想到此处,心窍一动,狐疑的看向程怀瑾。

程怀瑾还在一步步逼近刘觞,他突然伸出手来,轻轻的捋顺刘觞耳边的鬓发,因着方才匆忙穿套衣裳,刘觞的鬓发自然蹭得凌乱一些。

程怀瑾的动作,仿佛是情人间的亲昵,十分的暧昧,手指还蹭了一下刘觞的面颊与耳垂,暗示性十足。

刘觞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缩了缩脖子,又后退了一步,拉开二人的距离,戒备的道:“程公子,有话就话,站在那边说就足够了。”

刘觞心想,程公子长得的确美艳,令人惊艳,可是这般主动我可吃不消!

程怀瑾轻笑一声:“宣徽使,怎么?羞赧了?当年宣徽使令怀瑾自荐枕席之时,可没有这般羞赧。”

刘觞:“……”自荐……什么?

刘觞怀疑自己耳背,但藏身在扇屏之后,浴桶之中的李谌可不是耳背,他是习武之人,耳朵好使的很。这程怀瑾半夜三更不请自来,说话言辞还是如此暧昧,李谌早就觉得不对劲儿了,这会子又听到自荐枕席四个字,登时脸色沉下来,黑压压的仿佛乌云遮日。

哗啦——

李谌一激动,浴桶中的热汤难免波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水响。

程怀瑾立刻戒备,侧头看向扇屏,便要探头看过去,道:“宣徽使的舍中有人?”

“啊!”刘觞惊呼一声,大步冲上去,两只手扶住程怀瑾的面颊,不让他探头去看,捧着他的面颊稍微转过来一些,急促的道:“没人,怎么会有人呢?这屋舍中,只有你我二人。”

程怀瑾突然被刘觞桎梏住面颊,二人距离这么近,难免有些肌肤接触,他的眼神里划过一丝狠戾与嫌弃,不过很快克制住。

程怀瑾主动贴过去一些,他虽然纤细柔弱,但比刘觞高挑了半个头,微微垂下头来,暧昧的笑道:“宣徽使莫要着急,让怀瑾伺候您,如何?”

“不、不必了!”刘觞立刻拒绝。

程怀瑾奇怪的道:“宣徽使?”

刘觞真诚的道:“程公子,小臣当年年少无知,多有得罪,一定与程公子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荒唐话,程公子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你快看,天色太晚了,程公子身体虚弱,还是赶紧回去歇息吧,我就不送了!”

他一面说,一面推着程怀瑾往外走,拉开门,将他一把退出去,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打磕巴,“嘭”狠狠关上大门。

“宣……”

程怀瑾被推出去,压根儿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刘觞已经狠狠关闭了舍门,拒绝的意思十足明显。

程怀瑾皱紧眉头,略微沉思,狐疑的道:“这个刘觞,怎变得如此奇怪……”

“阿瑾?”

程轻裘提着灯笼从远处走过来,惊讶的道:“你怎么在宣徽使门前?这么晚了,还不去歇息。”

程怀瑾温声道:“兄长,怀瑾只是来看看,宣徽使下榻于此,可有什么缺的用的。”

“是了,”程轻裘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道:“还是阿瑾想得周到,这些为兄都不曾想过。”

他说着,皱眉道:“不过你也要为自己着想,你身子这么弱,天气夜了便多穿一些再出来。”

程轻裘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给他披在身上,道:“快披上,冷不冷?为兄先送你回屋舍罢。”

“不劳烦兄长了。”

“怎么是劳烦?”程轻裘道:“你可是我弟亲,我们是一家子人,不要说得如此生分。”

程怀瑾轻笑了一声,笑容有些苦涩:“一家人?”

程轻裘道:“有什么不对么?”

程怀瑾道:“可是……除了兄长,恐怕没有人把怀瑾当做一家子人。”

程轻裘沉着脸道:“又是谁瞎说,等明日我便去教训他们,阿瑾,你万勿多想。”

二人说着,跫音渐去渐远,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

刘觞趴在门边,听到程怀瑾的确是离开了,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的气还没完全吐出来,后背一凉,的的确确是凉丝丝,李谌已然从浴桶中出来,他浑身上下湿漉漉,披着一件玄黑色的外袍,脸色黑压压的站定在刘觞背后。

刘觞咳嗽两声,已经没空欣赏美人出浴,光膛穿外袍的美景,道:“陛下,你听我解释。”

李谌抱臂,居高临下幽幽的凝视着李谌:“你要如何狡辩?”

刘觞苦着脸道:“我如果说……我也不知道程公子为什么突然承夜而来,你会不会不相信呢?”

“呵呵!”李谌冷笑:“阿觞你说呢?”

刘觞:“……”

刘觞灵机一动,干脆也不解释,解释就是掩饰,现在最好的法子,是岔开话题。

刘觞笑眯眯的凑过去,道:“陛下,良辰美景,可不要辜负了热汤,咱们继续泡鸳鸯浴罢!”

他说着,想要亲在李谌唇边,哪知李谌反应迅速,撇开头去,刘觞的主动亲吻落了空。

李谌唇角划过一丝笑容,故意拨弄了两下自己潮湿的外袍,玄黑色的袍子,被热汤侵染的颜色更加深沉明艳,似有若无的勾勒着李谌那无俦的俊美与逸丽。

他一低头,黑色的鬓发仿佛瀑布散落下来,李谌低沉的轻声道:“阿觞哥哥,想亲亲谌儿么?”

刘觞点头如捣蒜:“想想想!”

李谌收拢了笑意,绝然的道:“不给亲。”

说完,直接推开户牖,动作灵动迅捷,翻窗走了!

“诶!”刘觞抄起李谌的各种袍子衣带还有头冠,冲着窗子外面低声呼唤:“衣裳!衣裳啊!穿好再走啊!”

夜风一吹,从户牖吹进来,颇有些凉意,刘觞叹了口气,将户牖关上,小男朋友吃醋了,这怎么哄?

刘觞第二日一大早便从馆驿离开,回了大明宫,刘光特意等着他一起用朝饭。

刘光见他走进来,还背着一个包袱,奇怪的道:“怎么还背着包袱?”

刘觞把包袱顺手扔在地上,刘光打开一看,不由挑了挑眉。

天子的衣裳衣带,还有头冠?

刘觞唉声叹气的道:“陛下昨天不知怎么听说我在馆驿,便巴巴跑过来了。”

刘光没说话,但天子为何跑到馆驿,他最清楚不过,自然是他告诉的天子,其实刘光的本意是想让李谌知道刘觞与程轻裘的亲密关系,好知难而退。

刘觞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后来……后来天子就裸*奔回去了。”

刘光:“……”

刘光虽然奇怪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不想问出口,怕头疼,干脆没问。

刘觞吃了一口早膳,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把吃食咽下去,含糊的道:“阿爹,我以前……与程怀瑾的干系,好不好?”

刘光道:“程怀瑾?程家的养子一直很低调,只听说他是程少将军的军师,经常会献上良策,除此之外,与你并无什么交情。”

“那就奇怪了!”刘觞眯着眼睛,摸了摸下巴:“这个程怀瑾,昨天晚上竟然穿得那么单薄,还跑到我的屋舍来自荐枕席。”

刘光还是十足平静,夹了一筷箸的菜送到刘觞承槃中,道:“多食菜,不要挑食。”

“阿爹,”刘觞惊讶的道:“有个男人跑到我的屋舍来自荐枕席,阿爹你不觉得奇怪么?”

刘光淡淡的道:“如何奇怪?我刘光的儿子位高权重,又俊美俊逸,若是无人巴结向往,那才奇怪不对么?”

刘觞差点被他夸上天去,挠了挠下巴道:“阿爹,你说的也对!”

他摇摇头,清醒过来,对刘光道:“不过阿爹,我觉得这个程怀瑾还是有些古怪,阿爹你帮我查查他的底细。”

刘光点头:“自是没问题,觞儿吃了这些鲜菜,阿爹便帮你查。”

刘觞:“……”嫌弃,是不是所有的阿爹,都会教训儿子挑食!

————

“主公。”

一个劲装打扮的侍卫,悄无声息的走入驿馆的屋舍,抱拳跪在地上。

屋舍中,程怀瑾一身白衣,正在轻柔的侍弄着即将枯萎的花草,轻声道:“如何?”

“回主公,枢密与宣徽两使,似乎在暗地里查探主公的底线,要不要卑将去解决了?”

程怀瑾的动作一顿:“不必打草惊蛇,他们要查,随他们去便是了。”

“是,主公!”

程怀瑾抚摸着花草的叶子,用洁白的帕子一片片擦拭干净,幽幽的道:“你去调派一些人手,也给我查一查宣徽使,这个刘觞……似乎与上次见面,有所不同。”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芝士就是力量 20瓶;喵无 5瓶;星空 3瓶;阿卡丶Ak.、进击的卤蛋君 1瓶

第84章 难哄!

“主公。”

一个侍卫从外面走进来, 恭敬的道:“外面有一个自称王岁平的人,想要见一见主公。”

“王岁平?”程怀瑾眯了眯眼睛。

他虽远在沧景,但也知王岁平是什么人。他乃是王太后的亲弟弟, 自从太皇太后的势力倒台之后, 王太后可谓呼风唤雨,前些日子还参与了朝参,垂帘辅国。

而王太后这个弟弟, 就更是了不得了, 王太后的耳根子软,什么都听他的,王岁平几度成为长安城的焦点人物, 但名声实在不好。

前不久,就在程怀瑾一行人进入长安之前,还曾听说王岁平因为勾结良酝署的官吏, 贪赃枉法, 被丢入神策军查办。

程怀瑾略微思量, 如今王岁平刚刚坏了事儿,自己若是见他,被天子知晓了, 肯定会招惹来麻烦,没有这个必要。

便道:“你去回话,便说我睡下了, 今日不见客。”

左右今日已经夜了,王岁平这个时辰来, 程怀瑾也有拒绝相见的道理。

侍卫抱拳道:“是。”

两个侍卫退出去, 没过多久, 外面竟然闹腾了起来, 传来王岁平的喊声,大喊着:“为什么程公子不见我?是不是你们没有通传?”

“我与程公子是什么干系你知道么?凭什么不见我?”

“速速去通报!否则有你们好看!”

这里是馆驿,王岁平在外面大喊大叫,程怀瑾不耐烦的眯起眼目,一点子也没有温文尔雅的模样,反而显得有些刻薄冷酷。

“这个竖子。”程怀瑾朗声道:“请王郎君进来罢。”

“是。”

吱呀——是开门的声音,王岁平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程怀瑾立刻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道:“是王郎君,我那几个不中用的侍卫,竟是没有认出王郎君来,把您拦在了外面,王郎君不会见怪罢?”

王岁平走进来,十足自来熟的坐下来,还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道:“还是程公子有眼力,我这刚从神策军牢营出来,听说程公子入京了,巴巴的来寻你,不会连口水都没有罢?”

程怀瑾压下眼底的鄙夷,笑道:“王郎君哪里的话?您可是太后娘娘的弟亲,走到哪里,谁能不卖您的面子呢?”

“哈哈!”王岁平指着程怀瑾笑道:“还是程公子有眼力,也不亏我这么多年来对你银钱的资助!”

程怀瑾道:“怀瑾在沧景势单力薄,有赖王郎君的大力相助,还没来得相谢呢。”

“谢什么?”王岁平道:“咱们都是自己人,别要这么生分了。程老将军那么多儿子里面,要我说,只有你是个能耐的,其他的几个儿子,不是傻,就是蠢!根本不足与之谋,我可是把所有的宝,全都压在你身上了!程公子,此次程老将军卸下兵权,沧景节度使的位置,非你莫属,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程怀瑾眯了眯眼,略微有些思量。他乃是沧景节度使程老将军的养子,父亲曾经是程老将军的副将,为了程老将军出生入死,最后为国捐躯,一家子也因为父亲的战死而分崩离析,程怀瑾无人养育,便被程老将军带回去教养,收为义子。

许多人都知道,程怀瑾此人温文尔雅,从来不争夺什么,一直都是默默无闻之人,躲在程老将军的大儿子程轻裘身后,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军师,和其他几个兄弟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程轻裘的几个弟弟,也都看不起程怀瑾,觉得他身子骨不轻,文绉绉的,不像是个武将,根本无法领兵,再者,他都不是程家真正的血脉,程老将军是不会将兵权沿袭给他的,因此几个兄弟压根儿没将他放在眼中。

而就是这样的程怀瑾,谋图者甚大,程怀瑾想要将沧景的兵权,全部握在手中。这并非是程怀瑾突如其来的想法,他已经谋划有一段时日了,而谋划这些事情,都需要银钱。

程怀瑾只是一个养子,虽不愁吃不愁穿,但决计没有多余的银钱养自己的死士和门客,便需要拉拢一些人入伙。而王岁平,就是入伙的人。

程怀瑾当时是看上了王岁平的身份,他乃是王太后的弟亲,家里又有一些小钱,最关键的一点,王岁平这个人胸无点墨,很好控制,因此程怀瑾与王岁平谈妥了合作,王岁平出钱,程怀瑾谋图沧景兵权,等到程老将军卸下兵权,程怀瑾成为沧景节度使,自然会报答王岁平一些好处。

王岁平上下打量着程怀瑾,道:“往日里我在长安,也未曾见过程公子本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王郎君谬赞了。”程怀瑾恭恭敬敬的拱手,只不过趁着垂头之际,敛去眼底的厌恶。

王岁平欠起身来,越过案几,突然一把按住程怀瑾放在案桌上的手背,笑眯眯的道:“程公子,我这些年,资助了你不少银钱,你看……是不是应该小小的报答一番?”

程怀瑾抽回手来,保持着笑容道:“王郎君,咱们不是都说好了么?等事成之后,怀瑾成为了沧景节度使,必然少不了王郎君您的好处。您在长安之内,怀瑾在沧景之地,必然互相照应。”

“是啊,”王岁平笑道:“只是……程老将军虽然年纪大了,身子却康健的厉害,若是卸去节度使的兵权,恐怕还有些时日要等,我可是等不及了!”

他说着,干脆站起身来走过去,伸手去抱程怀瑾,笑的不怀好意:“我以前便听说,程公子生得俊美逸丽,今日一见,还真是天人之姿,便算是长安城里的公子们,也比不得。”

程怀瑾向后退了一步,躲开王岁平的动手动脚,笑道:“王郎君,您真的谬赞了,怀瑾何德何能啊”

“诶!”王岁平一点儿也没看出来程怀瑾的嫌弃,还是不断的往前逼近,将程怀瑾逼退到角落,搓着掌心道:“程公子,往后里你可是还需要我的款项的,便算是你当了节度使,这使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你说对不对?更何况,你现在还不是节度使,你那些兄弟们,都虎视眈眈的贼着这个位置呢!要不然……你与我好了,我再多给你填一些款项,你看如何?”

程怀瑾眼底的厌恶几乎藏不住了,“嘭!”一声,一不小心撞掉了矮柜上的香炉。

金属的香炉砸在地上,并没有碎裂,发出“咚——”一声巨响,十足的震耳欲聋。

与此同时,有人听到了声音,拍门道:“阿瑾?你屋舍里是什么声音?是磕到了么?”

王岁平吓了一跳,没想到程轻裘突然而至,程怀瑾低声道:“王郎君,您还是赶紧离开罢,您今日才从神策军牢营放出来,如是天子听说您来了馆驿,怕是会多想。”

王岁平心里也着急,跑到户牖旁边,小心翼翼的推开窗户,直接爬窗户走了。

他刚一出去,哪知道这么巧,正好撞到了馆驿里巡逻的士兵。

“刺客!有刺客!”

“快!抓住刺客!”

“放开!你们放开我!放肆!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我乃是太后的弟亲!你们放肆!信不信我让太后砍了你们的脑袋!”

程怀瑾听到外面的动静,冷笑一声,这才走过去将舍门拉开,程轻裘很是担心的道:“阿瑾,方才是什么声音?”

程怀瑾道:“让兄长担心了,怀瑾不小心碰掉了香炉。”

“没磕到你罢?”程轻裘仍然十足担心,不疑有他的道:“我让仆役来收拾一番,香灰都洒了,这屋舍实在没法住,今日这半夜了,阿瑾你先到为兄的屋舍歇息。”

程怀瑾也没有拒绝,点点头道:“多谢兄长。”

“有什么可谢的?”程轻裘拉着他道:“走罢,你身子这么弱,早点歇息,不然明日难受的可是你。”

————

今日是江王李涵在中书门下值班,夜里值班一般都没什么事儿,李涵无所事事的吃吃蜜饯果脯,看看话本。

吱呀——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吓得李涵立刻将话本合起来,那外面竟然要抱着XX唐律的精致书皮。

李涵一抬头,发现走进来的是绛王李悟,不由惊讶道:“小叔,你怎么来了?今日不是你值岗罢?”

李悟手里提着一个食合,放在案几上,笑道:“我今日休沐,是来看你的,听说你在中书门下值班,给你带一些夜食来。”

李涵迫不及待的打开食合,果然都是自家喜欢吃的夜食,全都端出来笑道:“小叔,你坐,我给你倒杯茶。”

“不忙了。”

李悟虽然阻止,但李涵还是站起来,回身来到户牖旁边的案几边为他倒茶。

哗啦——

便在此时,一个黑影突然从户牖掠过去,一闪而过,分明是个黑影,但有一瞬间白花花的。

李涵怔愣的盯着那条黑影消失的方向,一时看得迷茫,全然忘了自己还在倒茶,茶水溢满,流淌了出来,烫的李涵“嘶”一个激灵。

“涵儿?”李悟赶紧把他的茶杯端过来放在桌上,着急的道:“怎么如此不小心?烫到了没有?”

“小叔……”李涵却顾不得自己烫红的手指,指着户牖外面,喃喃地道:“我好想看到天子了。”

“天子?”李悟也朝外看了一眼,哪里有什么天子?

李涵呆呆的道:“天子他、他还没穿衣裳!”

李悟更是无奈,一点子也不相信,道:“夜深了,怕是涵儿你困倦,将树影看错了,也是有的。”

李涵揉了揉眼睛,也觉得自己看到的实在太过无稽之谈:“难道……我真的看错了?”

江王李涵其实压根儿没有看错,的确是天子,而且还是没穿衣裳的天子。确切的来说,是衣冠不整,也并非没穿衣裳。

李谌一气之下,从驿馆跑回来,他刚刚在沐浴,头发是湿的,只披着玄黑色的外袍,翻墙进入大明宫,身形灵动迅捷,从中书门下经过,夜风一吹,外袍哗啦啦作响,正巧被李涵看到了一眼。

李谌一路往紫宸殿而去,便听到“陛下?!”的声音,定眼一看,是鱼之舟。

因着李谌一直没有回宫,鱼之舟十足担心,所以出了紫宸殿来寻找,他总觉得陛下这么晚不回宫,肯定又在搞什么猫腻,没成想噩梦成真了!

鱼之舟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差点忘了规矩,震惊的道:“陛下,您的衣裳……”

李谌完全没有顾虑自己的衣冠形态,愤愤不平的道:“鱼之舟,你可知道宣徽使都干了什么好事儿?这大半夜的,夜黑风高,哼,竟还有人找他自荐枕席!”

鱼之舟喃喃的道:“那人不是天子您么?”

李谌瞪眼道:“你说什么?”

鱼之舟一个不留神,将心底最深层的吐槽说了出来,赶紧垂头道:“小臣失言,请陛下责罚。”

李谌摆摆手,继续愤愤不平的道:“宣徽使这个人,放肆,实在太放肆了,竟然到处招花惹草,这大半夜的,还是一个男子跑到他屋舍自荐枕席!”

鱼之舟:“……”越听越觉得那个自荐枕席之人,便是天子您了……

李谌愤愤不平,鱼之舟催促道:“陛下,夜深了,还是快入紫宸殿再说,小心被人看到。”

李谌最近风头太足,斗倒了太皇太后,又教训了王岁平,很多人都想要抓新皇的把柄,若是被人看到李谌衣冠不整的站在紫宸殿外面,必然会被大做文章,到时候腥风血雨是免不得的。

李谌摆摆手,也觉得还是赶紧进入紫宸殿的好,哪知道这么巧了,没庐赤赞带着一队士兵巡逻到此处。

没庐赤赞的肋骨好了之后,便回到了岗位上,今日是他值岗,带着士兵巡逻到此处,便看到鱼之舟身边站着一个黑影。

那黑影有些眼熟,但因为距离远,看不太清楚,加之那黑影的仪态实在奇怪,所以没庐赤赞更是不敢肯定。

“陛下!”鱼之舟低声道:“是没庐将军!快,快进紫宸殿!”

李谌这会子也知道自己衣冠不整丢人了,若是被旁人看到不好,连忙道:“你快去拦住没庐,朕走了!”

鱼之舟立刻小跑着迎向没庐赤赞,道:“没庐将军!”

没庐赤赞眯眼去看那黑影,道:“那是何人?”

“什么、什么人?”鱼之舟打了一个磕巴:“哦,是……是上夜的小太监,正准备进去更换炭火和灯烛呢。”

“伺候的小太监?”没庐赤赞狐疑:“身量那般高大?紫宸殿伺候的小太监里面,有这般高大之辈么?别是刺客,我前去看看。”

“别!”鱼之舟大喊一声。

没庐赤赞奇怪的道:“怎么了?”

“没、没事……”鱼之舟什么也不好说。

眼看着没庐赤赞转身往紫宸殿的方向而去,现在没庐赤赞追上去,岂不是把天子拦截了一个正着,一切便都功亏一篑了!

鱼之舟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从未干过这等掩护之事,心中焦急万分,想也没想,突然从后背一把抱住没庐赤赞,大喊一声:“兄长!”

没庐赤赞一愣,离开的步伐瞬间顿住了,震惊的回过头来,又惊又喜:“幺儿!你唤我什么?你方才唤我什么?是不是唤我兄长了!?”

鱼之舟:“……”都怨陛下。

鱼之舟方才实在太情急了,一心只想着怎么才能分散没庐赤赞的注意力,真的别说,兄长二字喊出口,没庐赤赞压根便将旁的全都抛之脑后。

鱼之舟偷偷瞥眼,天子已经顺利进入了紫宸殿,自己完成任务,便后退了一步,低垂着头道:“没庐将军,方才是小臣失礼了。”

没庐赤赞却不给他后悔的机会,一把抱住要跑的鱼之舟,将人紧紧搂在怀里,激动的道:“幺儿,你方才是唤我兄长了罢?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终于再次听到你这么唤我了,我实在太欢心……幺儿,是兄长对不住你,以后都不会,不会了……”

鱼之舟被没庐赤赞箍的死紧,他的手臂仿佛是两条铁钳子,不让鱼之舟挣扎半分,甚至呼吸都有些不畅快,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鱼之舟突然有些迷茫,自己的一句话,当真能让他这般欢心,喜不自禁么?难道自己的一句话,比没庐氏的权利还要重要么?

鱼之舟收敛了眼中的表情,推开没庐赤赞道:“没庐将军,小臣还要回去给陛下上夜,便告退了。”

没庐赤赞仍然沉浸在喜悦之后,嘱咐道:“夜深了,注意加衣裳,别太辛苦,若是有事儿,尽管来找兄长。”

鱼之舟含糊的应了一声,脑海中昏昏沉沉的回到紫宸殿中,李谌已经换好了衣裳,向外张望道:“没庐赤赞与你说了什么,怎么还不走,他想一晚上守在紫宸殿外面儿不成?”

鱼之舟心累的厉害,道:“没庐将军一晚上守在外面也好,免得陛下又跑出去。”

李谌:“……”鱼之舟胆子肥了,竟然敢这般对朕说话,朕不就是衣冠不整的翻墙回大明宫么?

鱼之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很晚了,快些燕歇罢。”

李谌抱臂道:“朕睡不着,你可知道宣徽使有多气人?”

鱼之舟才不想知道,李谌却自说自话的抱怨:“朕再也不想见到宣徽使了,从明日开始,不,从今日开始,从今时开始,朕发誓,再也不见宣徽使了。”

鱼之舟看着信誓旦旦的天子,险些翻一个白眼,谆谆教导的道:“陛下既然不想见宣徽使,那小臣吩咐宫人,不让宣徽使入紫宸殿便好。”

“那也……”李谌道:“也不必。”

李谌又道:“他若是找朕来道歉,朕自然要有一国之君的风度,还是需要接受歉意的。”

鱼之舟:“……”

李谌一直等着刘觞过来道歉,他一气之下偷偷翻墙跑回了大明宫,但是刘觞不会武艺,也不敢闯宵禁,生怕被小郭将军六亲不认的押入神策军牢营,所以只好等到第二天天明,才从馆驿出来。

刘觞本想立刻去找小奶狗天子解释的,奈何他刚一入宫,便被宣徽院的小太监拦住了,说是各地节度使入京的接风宴有一些事宜,需要宣徽使亲自验看。

刘觞没有法子,只好跟着小太监们去忙,这一忙一上午转眼过去,便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李谌解释清楚。

如此一来……

李谌生气了,又不欢心了。

李谌等了刘觞一晚上加一上午,一开始还能安慰安慰自己个儿,晚上有宵禁,大明宫也有宫禁,阿觞进不来,所以无法与朕道歉,无妨的无妨的。

然而一上午也过去了,李谌还是没有看到刘觞,等到午食实在等不了了,李谌气愤的离开了紫宸殿,赌气的出去散散。

李谌出去散步,正好看到工部尚书窦悦在空地上摆弄着木头模型,也不知在做什么新奇的玩意。

李谌便走过去,站定在窦悦身后,幽幽的道:“窦爱卿。”

“啊!”窦悦正在专心建模,吓得一跳,震惊的道:“陛下?”

李谌抱臂看着他的模型,道:“什么东西?一只狗子?哦,一头猪!”

窦悦眼皮狂跳,道:“陛下,这是……这是殿宇的初步模型。”

李谌:“……”

李谌心情不好,看到了窦悦便想欺负两下,幽幽的道:“窦悦啊,朕告诉你一个秘密。”

窦悦奇怪的看着李谌。

李谌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上前,随即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朕与宣徽使……在一起了。”

窦悦瞪着眼睛,果然一脸被欺负的样子,又生气,又不敢与李谌发脾性,那小表情一时间看得李谌瞬间通体舒畅起来,开心了不少。

李谌又神神秘秘的道:“朕还与阿觞,有过三次肌肤之亲。”

窦悦“啊!”了一声,满脸通红,捂住自己的耳朵,使劲摇头:“陛下,下臣不能听,不能听!”

李谌扒着他的手,笑道:“窦爱卿,你不听可是抗旨不尊,朕还未说完,其实也不算真正的在一起,阿觞说了,这叫做……偷情,偷偷在一起,朕当你是自己人,这才将这种事情告诉你,是不是觉得十足荣幸?”

窦悦险些被欺负哭了,一张娃娃脸皱成了包子,使劲捂着耳朵不撒手,一方面是不想听,另外一方面也是觉得天子讲得实在太污秽,又是肌肤之亲,又是偷情的,实在不能听!

刘觞堪堪忙完,赶紧往紫宸殿而去,路过宣政殿后方空场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李谌与窦悦二人,也不知在说什么,总之十足亲密,还拉拉扯扯的。

刘觞走过去,道:“陛下。”

李谌方才因着欺负窦悦,笑得十足欢心,看到刘觞,瞬间笑不出来了,放开窦悦,咳嗽了一声,负手而立道:“宣徽使日理万机,可是大忙人啊,朕竟然能看到宣徽使?”

刘觞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还在生气呢,可是自己也很冤枉啊,那个程怀瑾,突然像是被下了降头一般跑过来自荐枕席,刘觞简直是茶壶煮饺子有苦道不出!

“陛下,”刘觞准备打一个直球,道:“其实小臣与程公子没……”什么。

不等他说完,李谌也捂住自己的耳朵,摇头道:“朕不听朕不听!”

刘觞:“……”

窦悦:“……”

刘觞眼皮狂跳:“陛下,您听小臣解释……”

“朕不听不听,”李谌还是摇头:“你休想哄骗朕。”

刘觞一个头两个大,小男朋友吃醋了,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陛下!”鱼之舟急匆匆跑过来,便看到天子和窦悦捂着耳朵的诡异场面,连忙道:“陛下,太后娘娘正在寻您呢。”

“找朕?”李谌不耐烦的道:“又做什么。”

鱼之舟道:“不知怎么的,王岁平昨日夜闯馆驿,被馆驿的士兵扣住,一大早便押解到神策军牢营去了,太后娘娘听说了这件事儿,正着急找陛下,请陛下亲自去放人呢。”

“王岁平?”李谌冷笑:“他还真是不老实,刚从神策军牢营出来,又跑回去了?”

他本不想管这个事儿的,但眼下若是不去,岂非要听刘觞的解释?李谌还在赌气,轻飘飘看了一眼刘觞,那眼神分明写着——朕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然后转身走人了。

刘觞:“……”

李谌施施然走人,刘觞十足想要吐槽,对窦悦道:“小悦悦,你听我说……”

窦悦满脸通红,看到刘觞本人,便会想到天子说的肌肤之亲与偷情,吓得一句话不说,调头便跑。

“诶,小悦悦!”刘觞震惊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面:“我今日有这么吓人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跑了?”

刘觞找不到机会与李谌解释,李谌生气不见他,刘觞垂头丧气的回了宣徽院,“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觞儿,怎么了?这般长吁短叹的。”

刘觞抬头一看,有气无力的道:“哦,是阿爹啊……”

刘光挑了挑眉,道:“宣徽院的事情这么累?只是给节度使们接风,若是觉得辛苦,交给旁人去处置也是可以的。”

刘觞摇摇头:“阿爹,你误会了,是陛下……还在闹别扭,哄不好的。”

刘光已然知道了昨夜发生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天子还在闹别扭,竟然不听刘觞的解释。

刘觞叹气道:“阿爹,小郭将军……与你闹过别扭吗?”

刘光将手头的文书放下来,摇了摇头。

刘觞震惊的道:“这么乖?”

刘光一笑:“觞儿若是愿意,阿爹为你寻一个更乖的,不,寻觅一百个,乖巧百倍的,都不是难事儿。”

“一百个?”刘觞眼皮一跳:“不必麻烦了阿爹。”

刘光见他还蹙眉不着,道:“不就是哄一哄天子?”

刘觞苦着脸道:“天子闹脾性真是的,压根儿不听人解释,一句话都不让我说。”

刘光嗤笑:“放心,阿爹帮你。”

“阿爹?”刘觞不解:“你不是……不希望我与天子在一起么?”

刘光道:“阿爹自然是不愿的,毕竟天子是天下人的天子,他注定不会是你一人的,为这样的人付出真心,永远也得不到对等的回报。不过……”

刘光话锋一转,道:“没有人可以回拒我家觞儿。”

刘觞:“……”好霸道的阿爹!儿子可以拒绝天子,但是天子不能拒绝儿子!果然是好阿爹!

刘觞道:“阿爹,你想到什么好法子了么?”

刘光不以为然:“这还不容易么?你上赶着追在后面,天子自然要端起架子,这样才能试探他在你心中的分量。你若不主动上赶着,一直吊着他的胃口,天子必然要回头来上赶着你了。”

刘觞摸着下巴,觉得十足高深莫测,怪不得小郭将军如此的“乖巧”,原来全都在阿爹的掌控之中,这样很难不乖巧啊。

刘光道:“正巧你不是想要试探程怀瑾的底细么?阿爹便张罗一个宴席,宴请程怀瑾参加,觞儿你说,天子若是听说,你邀请了与你自荐枕席之人饮酒,会不会心急如焚,上赶着追过来?”

刘觞恍然大悟,拍手道:“阿爹好棒!”

刘光这计策,完全是一石二鸟,一方面试探程怀瑾,一方面又可以牵制天子李谌,也不会耽误正经事儿。

刘光的宴席,并不能摆在宫中,因为并不是宫宴,所以便托付了孟簪缨,将宴席摆在他的宅邸里。

“主公。”驿馆之中,侍卫将一封请柬恭敬的递给程怀瑾,道:“这是商贾孟簪缨送来的请柬。”

程怀瑾展开请柬浏览,虽然是孟簪缨送来的请柬,但这上面宴请他的人,分明是枢密使刘光。

程怀瑾眯着眼睛思索,宣徽使刘觞也会参宴,正好前去试探一番,再者,这孟簪缨是有名的马匹商贾,程怀瑾无论是想要谋图沧景节度使的位置,还是想要做好沧景节度使,这马匹是少不得的,若是能结交孟簪缨,也是极好的。

程怀瑾幽幽的道:“去回帖子,便说怀瑾必定准时拜访。”

“是,主公。”

燕饮当日,刘觞和刘光准时来到孟簪缨府邸。

刘觞走进去,转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

孟簪缨笑道:“阿觞兄弟,找谁呢?”

刘觞咳嗽了一声,道:“没谁啊。”

孟簪缨了然的道:“找陛下罢?陛下没来。”

刘觞撇了撇嘴,没来?年纪小的男朋友就是难哄!

“枢密使、宣徽使、孟郎君。”程怀瑾走入宅邸,笑着拱手作礼,礼数十足周全,彬彬有礼,温文儒雅,简直是仪态大方,让人挑不出一丁点儿的毛病。

孟簪缨第一次见到程怀瑾,眼睛差点直了,震惊的低声道:“美人儿啊!”

刘觞挑了挑眉,也低声道:“别看了,怕你吃不消,小心噎着,还要崔御医扎针。”

“别、别提他!”孟簪缨十足嫌弃的道:“那个死人脸,差点扎死我!”

程怀瑾走进来,后面竟然还有人,是不请自来的程轻裘。

程轻裘笑道:“诸位,我听阿瑾说今日有燕饮,我这人素来嗜酒如命,不请自来,诸位可千万不要嫌弃啊。”

刘光拱手道:“程少将军光临,我等又怎么会嫌弃呢?请入座。”

众人落座下来,宴席开始,果然一直没有看到李谌,还真是铁了心不来见刘觞。

程轻裘嘱咐道:“阿瑾,你这些天休息不好,千万别饮多了,点到即止。”

程怀瑾笑道:“多谢兄长关心,怀瑾知道分寸。”

刘光道:“程少将军兄弟二人如此和睦,真是羡煞旁人呢。要知道这各地的节度使,有兄弟的不少啊,但兄弟和睦的,还真是不多见。”

程轻裘道:“枢密使有所不知,阿瑾与我虽并非亲兄弟,但形同手足,我们自小便如此亲厚,让枢密使见笑了。”

“无妨无妨。”刘光道:“程少将军,小臣敬您一杯。”

众人开始饮酒,刘觞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瞥向门口的位置,看了好半天就是不见人,心里想着,坏了,天子真的生气了,这次不是闹着玩儿的。

程怀瑾暗自打量刘觞两眼,眯了眯眼睛,刘觞的酒杯正好空了,一个仆役走过去倒酒,程怀瑾便起身来,拦住那仆役,笑道:“宣徽使的酒杯空了,怀瑾为您添酒罢。”

刘觞道:“怎么能劳烦程公子?”

程怀瑾笑起来毫无威胁:“怀瑾不胜酒力,不能陪诸位幸饮,难免扫兴,不如就为诸位添酒。”

他说着,仗着袖袍的掩护,指尖在酒壶的壶嘴上轻轻一蹭,动作快极简直迅雷不及掩耳,随即走到刘觞面前,准备为刘觞倒酒。

程怀瑾眯了眯眼目,心里幽幽的想着,自己想要继承沧景节度使的兵权,没有人帮助是绝不可能的,程轻裘乃是程老将军的嫡长子,名正言顺,而其他几个兄弟虽为庶出,却全都野心勃勃,唯独自己没名没分,若是能有一个在长安城里说得上话的人帮助,便再好不过了。

而此人,便是宣徽使刘觞。

程怀瑾心里快速承算,往日里听说宣徽使好色,本以为那日自荐枕席,便可以拿捏住刘觞的短柄,没成想反倒被刘觞拒绝了。

他这几日令人查探了刘觞不少底细,不知为何,竟然毫无把柄可以拿捏,无论是贪赃枉法,还是人命案,全都查不到一丝半点儿,如不是刘觞压根儿没做过,便是掩藏的太好。

程怀瑾便想到了这样一个暗中下药的法子,虽不见多光彩,但只要将刘觞药倒,便能拿捏住他的把柄,到时候宣徽使也是要面子的,必然要扶持自己坐上沧景节度使的位置。

“等等。”

就在程怀瑾即将为刘觞斟酒之时,一只大手突然拦在面前。

程怀瑾抬头一看,震惊的道:“陛下?”

竟然是天子李谌!

李谌大步走进来,站定在刘觞与程怀瑾中间,阻拦了程怀瑾的斟酒。

天子突然驾临,众人站起身来作礼,孟簪缨明知故问的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李谌咳嗽了一声,朕怎么来了?还不是因着刘觞又和程怀瑾厮混在一起,李谌听说燕饮的事情,差点气死过去,本打定主意不想来的,但转念一想,若是程怀瑾又自荐枕席怎么办?那程怀瑾生得如此好看,万一刘觞一个把持不住,朕岂不是后悔死了。

李谌纠结再三,还是放下脸面,主动前来,正巧看到程怀瑾殷勤的为刘觞倒酒,他并没有看到程怀瑾的小动作,纯粹是因着吃味儿,误打误撞的拦截了斟酒。

李谌看着程怀瑾的目光有些敌意,拿起另外一只酒壶,亲自给刘觞斟酒,道:“程公子体弱,阿觞,你怎么能劳烦程公子斟酒呢?”

刘觞立刻顺着他的话道:“陛下所言甚是。”

程怀瑾没有成功,端着酒壶走了回去,哪知道程轻裘一点子防备也没有,顺手接过酒壶,给自己满上了一杯,拱手对李谌道:“卑将敬天子一杯。”

程怀瑾睁大了眼睛,想要阻拦,但程轻裘十分好爽,直接一仰头,将杯中的酒水全部饮尽。

程轻裘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还奇怪的道:“阿瑾,怎么了?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程怀瑾轻轻咳嗽了两声,掩饰的道:“是有一些。”

程轻裘紧张的道:“要不要请大夫来看?”

李谌则是道:“程公子身子柔弱,还是早些回驿馆的好,朕这就让御医前去诊看。”

程轻裘谢过天子,很是紧张弟亲的病情,扶着程怀瑾告罪离开,好端端的一场燕饮,还未开始多久,便这般急匆匆的结束了。

夜深人静,馆驿之中,一个侍卫走入程怀瑾的屋舍,跪下来道:“主公,卑将查探到,前些日子闹得长安城沸沸扬扬的露华台一案中,亦有宣徽使刘觞的档子。卑将愚见,若是得到了这个档子,何愁抓不到宣徽使的把柄?”

“哦?”程怀瑾眯了眯眼目:“档子现下在何处?”

侍卫道:“露华台的档子全都被天子尽数焚毁,卑将正在搜查,看看有没有遗留下来的档子,或者誊抄的副档。”

“找,”程怀瑾冷声道:“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我便不信,找不到刘觞的狐狸尾巴。天子如此信任于他,若是能得到宣徽使的助力,沧景的兵权,必在我的掌控之中。”

“是……”

侍卫正要回话,程怀瑾突然警戒的道:“有人来了,速速离开。”

那侍卫立刻窜身越出户牖,离开了屋舍。

程怀瑾伸手将户牖关闭,窗户堪堪合上,“嘭——”屋舍的大门突然被大力撞开,有人直接闯了进来。

“兄长?”程怀瑾戒备的看向来人,立刻换上一张温和的脸面,道:“兄长怎么过来了?”

程轻裘却没有回答,他步伐踉跄的走进来,吐息紊乱粗重,眼珠子赤红充血,不由分说,嘭一声直接将程怀瑾按在榻上。

“兄长?”程怀瑾吃了一惊,眼眸微动,立时便想到了程轻裘误饮的那杯加了料,本应该是刘觞饮下的酒水。

程怀瑾连忙挣扎,程轻裘的力气却大得惊人,双手仿佛是两只铁钳,死死桎梏着,他的嗓音带着滚烫的热度,倾洒在程怀瑾的耳畔。

“阿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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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小小的报复

李谌与刘觞二人回了大明宫, 刘觞追在他后面,笑道:“陛下,还生气呢?”

李谌哼了一声, 没说话, 加快了脚步,仗着自己身量高大,步子也宽阔, 大步走入紫宸殿之中。

他进了紫宸殿, 气哼哼的坐在席上,等了一会儿不见刘觞追进来,抱臂道:“这个刘觞, 就不能再多哄哄朕么?就哄那么两句,也不追进来,朕才不稀罕。”

鱼之舟眼皮狂跳, 道:“陛下您忘了?您日前才下旨, 不让宣徽使进入紫宸殿, 宣徽使眼下怕是被内侍们拦在殿外面了。”

李谌:“……”

李谌揉了揉额角,道:“朕什么时候下过这样的敕令?”

罢了又道:“快不快让宣徽使进来?”

鱼之舟:“……是。”

鱼之舟亲自出去,将敕令解除了, 刘觞果然是被拦在门外了,跟着鱼之舟走进来,鱼之舟很有眼力见, 带着其他宫人离开了紫宸殿,到外面去侍候。

刘觞眼看四周没有旁人, 凑过去一些, 道:“谌儿, 还在生气么?生气不可爱了。”

李谌没好气的一把拦腰抱住刘觞, 让他面对面坐在自己腿上,道:“你可知错?”

刘觞:“……”

刘觞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错了,我哪哪都错了。”

李谌听他明显是在敷衍,但说实在的,闹别扭这么些日子,李谌早就气儿消了,再者说当时程怀瑾自荐枕席,李谌就在场,也听到刘觞明明白白的拒绝了对方。

因此这会子早就不气了,刘觞一认错,他便绷不住了,道:“那要阿觞哥哥亲亲。”

刘觞在心底里感叹,假奶狗真的好油啊,但是架不住颜值太高,还如此鲜嫩,还会撒娇,分明知道是人造油,还是好香!

刘觞主动搂住他的脖颈,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两下。

李谌一笑,道:“还要。”

刘觞又亲了两下,李谌再次道:“还要。”

刘觞又又亲了两下,李谌第三次道:“不够,还要。”

刘觞感觉自己化身啄木鸟,哆哆哆,这哪是玩亲亲呢,简直就是小鸡啄米,点得刘觞头都晕了。

李谌这才道:“差强人意。”

刘觞狠狠松了一口气,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你,两个人好几日都没有亲近的举动了,刘觞有些跃跃欲试,笑眯眯的道:“陛下,你看这天色正好,要不然咱们……”

李谌却阻止了他的动作,摇头道:“不好。”

刘觞:“……”难得我主动一回,色令智昏呢!

李谌一脸为难的道:“虽然谌儿也想和阿觞哥哥亲近亲近,然……这是对阿觞哥哥的惩戒,今日阿觞哥哥只能抱着谌儿燕歇,谌儿是什么也不会做的。”

刘觞:“……”日了小奶狗了!但凡自己不是个太监,我行我上了!

李谌一把将刘觞抱起来,并不是打横公主抱,反而像是抱小孩子,让刘觞坐在自己的臂弯上,肌肉当真是没白长,臂力堪称惊人。

李谌将刘觞抱到榻上,笑眯眯的道:“阿觞哥哥,今日便歇息罢。”

报复!赤*裸*裸的报复,有的看没的吃……

各地的节度使到齐之后,最重要的便是阅兵了,李谌准备带着各方节度使到神策军右营阅兵,震慑节度使,让他们看到什么是天威,如此一来,各方节度使才不敢佣兵自重。

今日便是阅兵之日,刘觞身为宣徽使也会跟随扈行,天还未亮便起了,洗漱整齐,与其他扈行之人一同来到丹凤门前的空场等候御驾。

各地节度使已经入宫,因此列队整齐,除了节度使们,与节度使们一同前来的,还有各地节度使的继承人。

刘觞一眼就看到了程轻裘,程轻裘站在队伍之中,有些走神,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刘觞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程少将军?”

程轻裘吓了一跳,这才回神:“原来是宣徽使。”

刘觞左右看了看,道:“今天可是阅兵的大日子,程公子怎么没有来吗?”

程老将军前些日子病了,今日阅兵大典,他是一定要参加的,除了程老将军之外,程家的其他儿子也全都来了,一个打扮的比一个扎眼,全都想要在天子面前现弄一番,好脱颖而出,继承沧景地区的兵权。

这些人中,唯独没有程怀瑾。

据刘觞了解,程怀瑾可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温柔无害,无欲无求,私底下可以跑到刘觞的房舍“自荐枕席”,不管是不是真的自荐,刘觞总觉得这个人不可小觑,而且绝对是野心勃勃之辈。

今日这么大的日子,旁人都上赶着现弄,程怀瑾却一反常态不在场,这着实令人奇怪。

“阿瑾他……”程轻裘脸色稍微有些奇怪,但也只是一闪而逝,道:“顽疾复发,今日……可能无法到场,还请宣徽使不要怪罪。”

“怎么会呢。”刘觞心想,来不了更好,免得小奶狗看到程怀瑾又要吃醋。

“圣人驾至——”

天子的金辂车粼粼而来,众人立刻跪下来拜见。

“诸位免礼。”李谌让鱼之舟打起车帘子,道:“启程罢。”

众人长身而起,纷纷跨上马背,准备前往神策军右营阅兵。

“宣徽使。”李谌还有后话,漫不经心的道:“前来参乘。”

刘觞挑了挑眉,一本正经的拱手道:“是,小臣遵旨。”

他提着绣裳的衣摆,踏着脚蹬子,一板一眼的登上金辂车。刘觞刚刚矮身进入金辂车,还未站定,便被一只大手抓过去,直接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刘觞轻声道:“陛下,帘子还没放好呢!”

李谌不以为然,道:“鱼之舟,快把帘子掖好。”

鱼之舟应了一声,垂着头把车帘子掖好。

刘觞:“……”小鱼公公还在车上呢!

李谌低头想亲刘觞,刘觞赶紧拦住,干笑道:“陛下。”说着看了两眼鱼之舟。

李谌并不在意,道:“放心,鱼之舟不会说出去的。”

鱼之舟垂头道:“请宣徽使当小臣不存在,便可。”

可什么可啊!刘觞可没有当着旁人面亲亲我我的癖好,说到底,刘觞的脸皮还是不够厚。

刘觞拒绝亲亲抱抱,更何况外面跟着的都是节度使,这些节度使全都是练家子,耳聪目明的,刘觞可不想被他们听到什么端倪,唯恐又是麻烦。

李谌只好和刘觞肩并肩坐着,拿起一只橘子,开始给他剥桔子。

“呲——”橘子汁水飞溅了刘觞一头一脸。

还是鱼之舟有眼力,递给刘觞一方帕子,淡淡的道:“宣徽使,擦一擦罢。”

刘觞干笑着接过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和鬓发,真的好多橘子汁儿啊!

李谌哪里是剥橘子,分明就是“榨汁”,满手都是橘子汁,橘子汁还在疯狂的飞溅,好端端一只橘子,剥得大窟窿小眼睛,千疮百孔,不忍目睹。

李谌剥好橘子,献宝一样捧着递给刘觞,道:“阿觞,食橘子。”

刘觞接过来,稍微有些嫌弃,掰了一瓣,橘子已经烂糟糟的,掰出来的橘子瓣也烂糟糟的,他刚要放入口中,李谌突然探头过来,张嘴一衔,将那瓣橘子叼走,自己吃了。

李谌笑道:“嗯,好甜。就是……汁水有些少,少许干涩。”

刘觞:“……”剥橘子的时候汁水都被你榨干了,的确没剩下什么汁水了……

李谌笑眯眯的道:“阿觞,你也食啊,这是朕第一次剥橘子,虽有些不雅观,但下次一定好看一些。”

刘觞听了心里有些感动,天子第一次剥橘子,丑的确是丑了一些,但他往日里根本不需要给旁人剥橘子,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

刘觞将一瓣橘子放入口中咀嚼,李谌道:“好吃么?”

刘觞点点头:“好吃,陛下剥的橘子,都好吃。”

李谌登时被刘觞的甜言蜜语给哄住了,笑道:“阿觞哥哥,朕喂你。”

两个人你一瓣,我一瓣,一只橘子吃得亲亲我我,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刘觞才恍然想起来:“小鱼公公,你要不要也吃一瓣?”

鱼之舟眼皮狂跳:“……谢宣徽使,小臣便不必了。”

黏黏糊糊的才吃完了一只橘子,时辰过的如此之快,扈行队伍已经到了神策军右营大门口。

其实神策军右营就在大明宫的西侧,紧挨着大明宫,毕竟神策军是护佑皇宫之用,若是距离太远,便起不到这个作用了。

李谌有些遗憾,道:“这般快便到了,那回去的时候,朕再给阿觞哥哥剥橘子。”

刘觞整理了一下衣裳,衣冠楚楚的下了金辂车,和众人站在一起,恭迎天子下车。

神策军右军指挥使郭郁臣,带领神策军将领们列队在营门口,铿锵有力的道:“卑将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一眼望过去,神策军将领的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且一个个高大勇猛,雄气俊杰,十足的震慑人心。

各地的节度使不由纷纷低语起来,他们早就听说了,天子新提拔的神策军右军指挥使,是个青瓜蛋子,往日里还是个文臣,因为文臣的路子走投无路,这才改了武行。

郭郁臣乃是半路出家,而各地的节度使们都是出自名门望族,一个个都是将门虎子,自然看不起郭郁臣。没曾想今日一见,愣是都被震慑住了。

李谌笑道:“不知道各位将军,还看不看的过眼去,朕这个神策军大将军,并非花把势罢?”

程老将军第一个拱手道:“陛下慧眼,乃天下之伯乐,郭将军雄气壮节,年少英勇,实在我是大唐社稷之福啊!”

程老将军混迹了这么多年,虽然是个武夫,但也变成了老油条,这次他想要卸下沧景节度使的兵权,其他节度使对沧景虎视眈眈,都想要分一杯羹,瓜分他的兵马,程老将军有意请天子做主,将兵权稳定的传给自己的儿子,以免肥水流了外人田,因此这言词之间,自然要恭敬好听一些。

李谌哈哈一笑,道:“程老将军您言重了,谁不知您当年的风采?便是先皇在世之时,也常常与朕提起程老将军的威名,其实朕仰慕已久……郁臣,你可要向程老将军多多讨教习学。”

“是,陛下!”

众人寒暄一阵,走入神策军大营,神策军士兵列队整齐,铿锵而立,众人一走进来,士兵们自动分成两列,向两边整齐散开,露出一条中路令众人通行。

所有士兵双目有神,动作整齐,一看便是经过严格的训练,李谌观察着各个节度使的脸色,不由有些得意,郭郁臣真是给朕长脸,没有丢了颜面。

“陛下。”郭郁臣拱手道:“请陛下上轺车,阅兵!”

李谌登上轺车,节度使们则是登上后面的轺车,驾士缓缓驾车,行驶在神策军大营之中,士兵们列队山呼:“拜见天子!天子万年——”

“恭迎天子检阅!”

一声一声的山呼声,震彻云霄。

刘觞故意和李谌打配合,一脸浮夸的惊讶:“陛下,这神策军士兵的介胄,好似与小臣上次看到的不一样,也与各位节度使穿着的不一样。”

李谌道:“宣徽使的眼光,很是独到,连这些小小的区别,也分辨了出来。”

他这么一提醒,节度使们纷纷仔细去看,果然,神策军士兵的介胄和普通的介胄不太一样,看起来有略微的变化,更加轻便,用料也考究了很多,节度使们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李谌开始自卖自夸:“这些都是工部尚书亲自修改的,经过改良的介胄,轻便省材,且更为结实,方便士兵们行动。”

节度使们平日将重点全都放在练兵上,自然对介胄颇有研究,仔细一看,纷纷露出羡慕的目光,李谌立刻扬眉吐气起来,就好像自己拥有一件独特的玩具,而别的小朋友根本没有一样。

李谌端着架子,保持天子的威严,低声对刘觞道:“节度使们的表情如何?”

刘觞轻笑:“他们都要馋哭了!”

的确,对于节度使们来说,兵权大过一切,而促成兵权强大的条件,就是财币。制造介胄需要财币,如何能又坚硬,又省材,可是根本大问题,节度使们哪里能不眼馋呢?

严肃的阅兵之后,还有一些小节目缓和气氛,自然了,这里是军营,因此这些小节目,其实也和军队挂钩,缓和气氛的同时,也要暗搓搓的彰显皇家护卫的威严。

郭郁臣拟定的小节目,无非便是打马球、赛马、射箭等等。

不只是神策军出人,各地的节度使也会派出心腹来一决高下,虽然只是一些小小不言的比赛,但对于神策军和各地节度使来说,都是彰显威严的时刻。

打毬比赛没有例外,没庐赤赞领队,神策军大捷,完全没给各地节度使组成的队伍任何可乘之机。一来是神策军经常捧着天子和贵胄打毬,本身就熟悉马球,这二来各地节度使组成的队伍,也各有异心,他们为了彰显自己的能力,完全不会配合,而打马球是配合的运动,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

打毬比赛神策军完胜,各地节度使完全不放在眼中,觉得打马球只是玩物丧志的运动,并不能算正统,而接下来的比赛,无论是赛马,还是射箭,全都是手底下的真章,神策军那些新兵蛋子是比不得的。

李谌笑道:“今日诸位兴致如此高昂,朕也不能扫兴,朕打算参加赛马,与诸位将军一决高下。”

众人一听,天子要参加赛马,这可是现弄自己的大好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报名赛马之人十分踊跃,一时间人数太多,还要自行筛选。

每个节度使最多出两个人选参赛,程老将军看向自己的儿子们,几个儿子全都跃跃欲试。

“阿爹!让我参加!”

“阿爹,我,我可以参加!我擅长马术,一定不会给程家丢人的!”

“我,阿爹我也想参加!”

大家跃跃欲试,唯独程轻裘似乎有些心事,一直垂着头没说话。

“轻裘啊。”程老将军道:“你为何不言语,难道不想去赛马?”

程轻裘这才回过神来,道:“想必父亲已有主见,儿子听从安排便是。”

程老将军点点头,越发的看程轻裘顺眼起来。他这些儿子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全都贼着自己的兵权,程老将军看得十足通透,又怎么能发现不了呢?

程老将军不想让自己的兵权落在外人手里头,又唯恐自己的儿子们自相残杀,因此便一心想让大儿子,也就是嫡长子程轻裘继承自己的兵权。

说来程轻裘也是作劲儿,文能武得无一不精,为人也谦虚和善,老成持重,若说有什么不好的,就是太不争不抢了,对兄弟们也没有任何戒备,实在过于老实本分。

程老将军有意让程轻裘继承,自然要让他在天子面前多多表现,在各地节度使面前多多表现,往后他才能压住其他人的头等。

“轻裘,”程老将军道:“你来参加此次赛马。”

程轻裘道:“是,父亲。”

兄弟们一看,只剩下一个名额了,更是打破了脑袋争抢,就在此时,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他面色有些苍白,因着匆忙,并未着介胄,正是程老将军的养子程怀瑾。

程怀瑾匆忙而来,脸面上挂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跑过来,步子踉跄,险些跌在地上。

“阿瑾当心!”程轻裘下意识伸手去扶,两个人的手碰在一起,都像是被烫了一样。

其他几个兄弟冷嘲热讽的道:“阿瑾还真是清闲呢,今儿个是什么日子?陛下阅兵的日子,你竟还能晚来,也不知是心大,还是没长心眼儿。”

程怀瑾垂着头,轻声道:“父亲,兄长,是怀瑾来晚了。”

一个兄弟似乎发现了什么,哈哈大笑道:“你昨儿夜里头怕是去哪里鬼混了罢?瞧瞧,什么娘子如此热情,看给阿瑾你咬的!”

说着,便要去摸程怀瑾的后颈,程怀瑾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的脖颈。

啪!

一声脆响,程轻裘眯着眼睛,一把打开对方的手,冷冷的凝视着对方。

对方哪里吃过这个亏,道:“阿爹,您看看,大兄还护着他,阿瑾可是咱们程家的养子,平日里蔫儿了吧唧,哪知道是个蔫儿坏的,跟到长安来,别是来败坏咱们程家的名声来的罢!我身为阿瑾的三兄,说两句还不行了?”

程老将军懒得听他们吵架,沉着脸道:“好了,都少说两句!”

程老将军环视四周,他一心想要程轻裘继承自己的兵权,此次派遣了程轻裘出马,自然不会让其他儿子抢走程轻裘的风光,可是还需要第二人参赛。

程老将军最后把目光落在程怀瑾身上,他不是程家的血脉,加之程怀瑾身子柔弱,素来没什么习武的天分,此次天子参赛,总要有一个人给天子垫底儿才好,免得天子输了比赛,颜面无存。

程老将军考虑良多,道:“怀瑾,你便与轻裘一同参赛罢。”

“阿爹!”

“爹!”

其他兄弟完全不能理解程老将军的用意,他们都想不明白,为何要派一个废物养子出征,完全无法彰显沧景的威严。

“好了!”程老将军道:“都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你们二人参赛。”

程怀瑾眯了眯眼目,他哪里能不知情,他比谁都聪明,立刻参透了程老将军的用意,程老将军就是想让自己来托底儿,免得天子输了比赛,下不来台。

各地节度使上报名单,刘觞拿过名单一看,道:“诶,沧景节度使竟然派了程怀瑾出赛?”

李谌立刻把名单抢过去,随即冷笑一声:“程怀瑾,好啊,朕正愁没机会捏咕他呢!”

刘觞眼皮狂跳,小奶狗还是个记仇的,连忙安抚道:“陛下,您可别太过火儿,程怀瑾好歹是程老将军的义子,你得给程老将军面子呢。”

“朕知道。”李谌咬着后槽牙:“朕自有分寸。”

刘觞干笑,心想着我怎么听你说完这话,心里更没底儿了?

赛马,顾名思义,参赛之人骑上自己的马匹,手执军旗,谁先抵达终点,将军旗插在牙旗基座上,谁便是胜出者,值得一提的是,此次赛马是武试,并非文试。

武试的意思就是,无论用什么办法,是偷袭也好,是明着使绊也好,率先抵达终点,将军旗插上之人便是胜出者,其间可以动武,也可以智取。

李谌换上一身介胄,黑色的军甲勾勒着他挺拔高大的身躯,平日里的宽袍难免衬托的李谌年轻俊逸一些,一股子脱不开的稚嫩之风,而如今换了介胄,李谌剑眉狼目,透露着一股狠戾的将才之风,他微微眯眼,手中握着赤红军旗,将军旗一挥,背在身后。

刘觞忍不住小声道:“陛下,真看好!”

李谌扬起一个甜滋滋的笑容,道:“朕去了。”

参赛之人一字排开,刘觞作为裁判,一声令下,骏马犹如离弦之箭,狂奔而出,一时间尘土飒沓。

李谌的骏马,乃是太仆寺专门寻觅的宝马良驹,万里挑一,立刻一马当先,大有无人可挡的气焰。

李谌一手勒住马缰,一手扶着身后军旗,那动作洒脱干练,与平日里油里油气小奶狗的模样完全不一样,简直一秒去油,充斥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野性气息。

刘觞看着李谌认真严肃的模样,不由感叹起来,小奶狗化成大野狼的模样也很帅,不愧是我看上的小奶狗。

他这般想着,李谌的马匹突然降低了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刚开始的那些优势全都被追平了。

不止如此,李谌竟然转瞬落后,反而与跑在最后的程怀瑾并驾齐驱起来。

刘觞惊讶的道:“陛下的马怎么回事?刚跑这么一点就累了?”

刘光挑了挑眉,淡淡的道:“陛下的马没事,是陛下有事。”

似乎要验证刘光的话,“唰!”李谌背在身后扶着军旗的手突然一展,军旗迎风展开,旗杆的尖端直接扫向程怀瑾。

“阿瑾!”

驱马在前面的程轻裘也发现了天子的异常,他稍微一回头,正巧看到天子偷袭程怀瑾的一幕。

程怀瑾听到风声,猛地松开马缰,向后一仰,他体态柔软,一下倒在马背上,堪堪躲过天子的袭击。

刘觞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公报私仇?

小奶狗明明占据了那么大的优势,一马当先,如果这样一直跑下去,别人拍马也赶不上,哪知道他此人心眼子如此之小,竟然故意落后去报复最后一名的程怀瑾。

李谌一击不中,也不气馁,丝毫没有什么天子架子,继续给程怀瑾使绊子,军旗一摆打向程怀瑾的马匹,想让他的马匹受惊。

程怀瑾立刻戒备,手腕一转,握住马缰一兜,卷住李谌的军旗。

李谌没有碰到程怀瑾的马匹,抽出军旗冷笑一声,这是开始明刀明抢的与程怀瑾过招。

各地节度使看在眼中,均是大惊失色。

“与天子过招之人是谁?”

“那不是沧景节度使的养子程怀瑾么?听说是个病秧子。”

“天子怎么会针对一个病秧子?”

“是啊是啊,太奇怪了。”

“难道……天子是针对沧景节度使,想要给姓程的一个下马威?”

刘觞听着他们众说纷纭,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脸颊,都别猜了,不要过度阅读理解,天子只是公报私仇而已,没有太多的缘故。

李谌处处针对程怀瑾,不只是明着过招,还勒马逼近过去,将程怀瑾压迫到跑道的边缘,险些挤出赛马场去。

对方是天子,程怀瑾只能见招拆招,也不能还手,他的脸色本就惨白,额角慢慢渗透出汗水,不停的流淌下来,脑海中也晕晕乎乎,大会有一种体力不支的感觉。

程怀瑾眼眸微动,左右旁人都认为自己是个病秧子,如此被天子针对,还不如直接败下阵来,也能提前离场。

嘭——

程怀瑾故意双手一松,身子一歪,竟然直接从马背上坠落下来,一声重响,狠狠摔在地上。

“阿瑾!”

“不好!程公子坠马了!”

“程公子坠马了!”

驱马跑在前面的程轻裘听到响动,什么也不顾了,立刻翻身下马,冲过去抱起坠马的程怀瑾,程怀瑾浑身是土,紧紧闭着双目,额角上不断的滚下汗珠,脸色惨白。

因为程怀瑾突然昏厥坠马,比赛被临时打断,御医飞快冲来,程轻裘也不比赛了,打横抱起程怀瑾,一路飞奔,冲进营帐,将他放在榻上,赶紧让御医诊治。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刘觞赶紧挤过来,低声道:“陛下,你干什么了?”

李谌也低声道:“朕冤枉,朕什么也没干,分明是他自己落马,突然就掉下去了。”

程怀瑾那个脸色,可不像是伪装的,活脱脱的弱不禁风,而且楚楚可怜,饶是李谌别解说自己什么也没干,可能也无人相信。

比赛中断,节度使们都进入营帐歇息,刘觞拉着李谌进了御营大帐,李谌强调道:“朕真的什么也没干,而且你刚才看到了没有,那个程怀瑾是会功夫的。”

刘觞道:“程公子好歹是程老将军的养子,虽然身子弱一些,但会些功夫,也不足为奇吧?”

李谌摇头道:“可并非会一些,刚才朕与他交过手,虽然他的身子的确是弱了一些,但动作十足迅捷,程怀瑾的功夫应该不弱。”

刘觞眯起眼目,各地的节度使都听说过,程怀瑾是个病秧子,完全给将门之子丢脸,而李谌却说,程怀瑾的功夫底子不弱。

李谌抱怨道:“且这个程怀瑾,必然是装的,朕刚才都没有碰到他,说晕就晕,真是比朕上学堂装病糊弄师傅,还要得心应手。”

刘觞:“……”陛下上学的时候,又是传纸条,又是装病,好像还挺顽皮的。

“总之,”刘觞道:“程公子坠马是真的,无论如何,陛下您才即位不久,各地节度使都虎视眈眈的,沧景节度使程老将军好歹是陛下您这头的人,今日陛下您却如此针对程公子,实在太偏颇了。”

李谌垂着头,可怜兮兮的揪着刘觞的袖子,道:“阿觞,你凶朕。”

刘觞狠下心来道:“陛下,撒娇也没用。”

李谌垂头丧气的道:“好罢,朕承认,朕就是稍微、略微、小小的报复了程怀瑾一下,谁让他窥伺朕的阿觞哥哥?”

刘觞抱臂叉腰:“陛下,下次绝对不可了,一定要以大局为重。”

“好罢……”李谌撇了撇嘴巴,一脸不服气不甘心的小表情,却不得不认错:“朕错了。”下次还敢!

刘觞见他如此委屈,也不忍心责备,小奶狗嘛,难免熊一些,谁让他如此可爱呢,熊一些也好可爱。

刘觞叹气道:“一会儿我会以陛下的名义,前去探看慰问程公子。”

“朕也去。”

不等李谌说完,刘觞一票否决:“陛下还是老实呆在幕府之中,千万别惹事儿,小臣去去就回。”

“阿觞!阿觞……”李谌阻拦无效,眼睁睁看着刘觞离开了幕府营帐。

刘觞离开幕府,前往程怀瑾临时下榻的营帐,程轻裘正好与御医一同走出营帐,二人站在外面正在说话。

一个人影趁着二人不注意,钻入营帐之中,刘觞认得此人,虽然叫不上名字,但知道他是程老将军的第三子。

程家老三进入营帐,程怀瑾本就是装晕,故意摔倒,他一直便没有昏迷,此时早就醒了,轻轻咳嗽着:“三兄。”

“你别跟我装模作样!我可不吃这一套!”程家老三怒道:“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入京之前,你不是答应我要在父亲面前给我说好话,现在呢?方才那么好的机会,你不举荐我参赛也就罢了,竟然还自己腆着脸上去现弄?!程怀瑾,你好啊!你怕是想要利用我们在父亲面前,在天子面前显摆自己罢!”

刘觞和程轻裘都在营帐外面不远,程家老三有些激动,声音难免大了一些,别说是刘觞了,程轻裘也立刻发现了端倪,赶回营帐中。

程家老三揪着程怀瑾的衣领,激动万分:“程怀瑾,你别以为旁人不知道你是什么德行!”

“其实你才是最有野心的那一个!你个狼子野心的白野狼,你想吞并我们程家,对不对?!”

程怀瑾眯着眼睛,本想掰开程家老三的桎梏,不过正巧了,刘觞与程轻裘闯了进来,程怀瑾掰开老三的动作立刻一顿,改为剧烈的咳嗽。

“三兄……”程怀瑾皱眉道:“三兄定然是误会怀瑾了,是父亲选择的怀瑾出赛,怀瑾也想举荐三兄……”

“你别说那些废话!”程家老三暴躁的道:“你便是故意的!”

对比程家老三的暴躁,程怀瑾一脸病弱,简直是弱不禁风,完完全全是被恶霸欺凌的模样。

“三弟!”程轻裘大步冲过去,拉住程家老三道:“你做什么,快放手!阿瑾还病着!”

“他病着?!”程家老三险些被气笑。

程轻裘又道:“而且阿瑾素来不争不抢,你也不是不知道,今儿个是父亲点名让他参赛,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程怀瑾低声道:“是啊,参赛也并非怀瑾所愿,三兄你真的错怪怀瑾了……”

他这么一说,程家老三的火气更是旺盛,又要去揪程怀瑾的衣领子,程轻裘出手阻止,一瞬间老三差点和程轻裘打了起来。

刘觞站在旁边围观,真恨不得手头有点瓜子花生橘子,精彩,实在太精彩了!程公子活脱脱一只小白花,三言两语便将程家老大和老三挑拨了,老三本是针对程怀瑾的,现在反而与程轻裘呛声起来。

程轻裘生怕打扰了程怀瑾的静养,拉着老三道:“三弟,不要让宣徽使笑话,咱们出去分说。”

程家老三被程轻裘带走,二人出了营帐,老三的声音十足刺耳,还大声分辨着。

一瞬间营帐中只剩下刘觞与程怀瑾二人。

程怀瑾温和一笑,歉意的道:“让宣徽使看笑话了。”

刘觞笑眯眯的道:“无妨无妨,精彩,非常精彩。”

程怀瑾道:“宣徽使……此话何解呢?”

刘觞道:“其实,起初小臣只是觉得程公子生了一副玲珑剔透的心肝儿,比旁人聪敏通达一些,不过……现在发现。”

“发现什么?”程怀瑾眯了眯眼睛,眼神慢慢变得不太一样了,没有平日里的温柔柔弱,反而透露着一丝精明与锐利。

刘觞道:“发现程公子你真的是太会装了,三言两句便挑拨的兄弟不睦,小臣现在开始怀疑,程老将军的儿子们分外不和睦,兄弟阋墙的大戏,不会都是出自程公子您的手艺罢?”

“呵呵……”程怀瑾没有反驳,反而轻笑一声:“让宣徽使见笑了。”

刘觞挑眉:“程公子,您这是承认了?”

程怀瑾从榻上慢悠悠的长身而起,他的面容依然惨白,身材依然纤细,却没有那股子弱不禁风的柔弱,幽幽的道:“宣徽使如此通透,怀瑾若是再分辨,岂不是看不起宣徽使?”

“宣徽使,”程怀瑾走过去,凝视着刘觞道:“你这趟来,不会是来与怀瑾说些有的没的罢?”

刘觞道:“小臣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探看程公子的伤势。”

程怀瑾一笑:“哦?没有了么?怀瑾还以为……宣徽使是来与怀瑾叙旧的。”

刘觞眯了眯眼睛,上次程怀瑾突然前来自荐枕席之时,刘觞便发现了,原本的正主,似乎与程怀瑾认识,而且还颇有些牵连,但刘觞没有原主的记忆,因此不得而知。

程怀瑾一步步逼近刘觞,在他耳边轻轻呵了一口热气,暧昧道:“宣徽使,当真不识得怀瑾了?怎么,已然忘了当年立下的盟约?”

盟约?刘觞奇怪,这个原主到底都干了什么。

程怀瑾的言辞很是温柔,却带着毒刺:“宣徽使立下的书契还在怀瑾手中,若是想要反悔,已然来不及了,大不了,咱们便鱼死……网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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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子时见面

书契?

什么书契?

刘觞眼眸微动, 试探的道:“什么书契?本使怎么不记得有这样的东西?”

程怀瑾冷笑一声,道:“宣徽使,您真是贵人多忘事, 还是不想承认?当年你笼络各地节度使和防御使, 都是有书契留下来的。”

刘觞心中咯噔一声,笼络各地节度使和防御使?他只觉得头疼欲裂,这若是留下了书契, 被人拿出来一晃悠, 不就是造反的证据吗?

原本的宣徽使果然不是省油的灯,野心勃勃,看来很早之前就谋划着准备造反了, 这么大的把柄留在别人手里,刘觞怎么能安枕无忧呢?

刘觞面色镇定,反而笑起来道:“程公子, 那书契现在何处?不如……你拿出来我看看呗?”

程怀瑾轻笑一声, 道:“宣徽使, 您不会把怀瑾当成随便哄骗的顽童了罢?若是怀瑾这般拿出来,岂非要被你毁尸灭迹?”

刘觞撇撇嘴,程怀瑾还真是聪明, 自己就是要毁尸灭迹,结果被他识破了。

刘觞笑道:“怎么会呢?你我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若是船翻了, 咱们岂不是都要遭殃?本使只是想看看书契,是否还完好, 毕竟……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 对不对?”

程怀瑾道:“宣徽使想要看书契, 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

他话锋一转,轻声道:“此地人多眼杂,恐怕隔墙有耳,再者,这么重要的东西,怀瑾也没有随身携带,不如明日子时,宣徽使到馆驿来,咱们见上一面,怀瑾让宣徽使仔仔细细的将书契看上一看,如何?”

刘觞挑了挑眉,自己如今没有拒绝的道理,便笑道:“如此最好,那咱们便说定了,明日子时。”

程怀瑾道:“明日子时,还望宣徽使不会爽约。”

二人正说话,程轻裘已然走了回来,程怀瑾十分机警,轻声道:“回来了。”

程轻裘应声走入营帐,关心的道:“阿瑾,没事儿罢?怎么起身了,快躺回去。”

程怀瑾瞬间恢复了柔弱的模样,轻轻咳嗽的道:“无妨,让大兄担心了,宣徽使造访,怀瑾哪里有躺着的道理,实在是失态。”

刘觞心里呵呵一笑,心说真会装,比我还能装。

刘觞道:“程公子不必起身,本使也是替陛下前来探看,程公子身子没有大碍,实在是太好了,小臣这就要回去复命,陛下还等着呢,实在不敢耽搁。”

“恭送宣徽使。”

刘觞离开营帐,慢慢往幕府大帐走去,一边走一边想,这个程怀瑾,看来是想要利用自己,而他手里还有原主的书契,若书契是真的,那事儿可就大了,这可是个天大的把柄,死死攥在了旁人手中。

“阿觞?阿觞?”

“阿觞!”

“嗯?”刘觞突然回神,抬头一看,自己已经回到了幕府营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天子李谌一脸担忧的站在他面前。

李谌道:“阿觞,怎么了?朕唤了你好几声,你都不答应朕。”

刘觞方才在想书契的事情,一时走神,根本不知自己已经回来了,道:“没、没事啊陛下,我方才去看探看了程公子,程公子也无大碍,只是累着了。”

李谌不以为然,哼了一声道:“程怀瑾就是装的,朕根本没碰到他,他自己跌下的马,与朕何干?”

因为程怀瑾坠马的事情,阅兵提前结束,众人一同离开神策军大营,返回大明宫,回宫之后还有一番燕饮。

刘觞一直都在思索书契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坐在席上出神。

刘光和旁人敬酒,本想叫刘觞也过来,哪知道唤了三声,刘觞压根儿没有反应,回头一看,刘觞将承槃里的肉用筷箸扎成了碎末末,还保持着攥着筷箸捣肉的动作,仿佛要变成一只捣药的玉兔!

刘光无奈的摇摇头,走回来坐在他身边,将刘觞的筷箸从手心里抽出来,刘觞完全没反应,手心里已经空了,仍然保持着捣肉的动作,一下一下的戳着。

“觞儿,觞儿?”

“啊?”刘觞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迷茫的道:“筷子呢?”

刘光道:“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刘觞略微思索了一番,探头对刘光低声耳语:“阿爹,你得帮我一个忙……”

酒过三巡,燕饮也接近尾声,程老将军带着儿子们前来给刘光与刘觞敬酒。

程老将军这次进京,为的就是顺利将兵权交给儿子,所以是有求于天子的,因此必然要多方打典,让事情妥妥当当才行。这第一个要打典的,自然是当今最得势的刘*氏*父子。

程老将军笑道:“枢密使、宣徽使,老夫敬二位!”

刘光回敬道:“老将军您太折煞小臣了。”

这边敬酒,程怀瑾不着痕迹的凑近过来,轻声对刘觞耳语:“宣徽使,别忘了明日子时,与怀瑾的约定。”

刘觞挑眉:“这么大的事儿,本使怎么可能忘记?”

程怀瑾一笑:“怀瑾也是谨慎行事,不是怕宣徽使贵人多忘事么?

“阿瑾,”程轻裘道:“和宣徽使在聊些什么呢?”

程怀瑾看到程轻裘,立刻换上一张乖巧无害的笑脸,道:“也没什么,宣徽使为人风趣的紧,随便聊一聊罢了。”

程老将军敬酒完毕,便带着一帮儿子们离开,程轻裘与程怀瑾并肩走在一起,似乎有些迟疑,还是道:“阿瑾,你……你的身子。”

程怀瑾微笑的面容稍微一僵,很快恢复了正常,低声道:“大兄说的是什么?怀瑾竟然不知。”

程轻裘见他装糊涂,一把拉住程怀瑾的手臂,着急的道:“阿瑾,我昨日……”

程怀瑾“嘶……”的低哼了一声,似乎被程轻裘这么一拽,牵扯到了什么伤口。

程轻裘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道:“你身上……是不是有伤口,方才应该让御医开些伤药的。”

“伤药?”程怀瑾忍不住笑了一声:“要如何与御医开口呢?兄长以为,怀瑾该如何开口。”

他说着,还强调了“兄长”二字。

程轻裘的脸色僵硬,稍微有些发沉,喉咙沉重,几乎吐不出一个字儿来。

程怀瑾反而恢复了笑脸,满不在乎无所谓的道:“请兄长安心,左右……我们也不是亲兄弟,兄长不必放在心上,怀瑾自也不会放在心上。”

说罢,转身离开了。

程轻裘站在原地,紧紧的盯着程怀瑾的背影,一时间也不知该追上去,还是应该与程怀瑾保持距离……

燕饮散去之后,刘觞需要负责将这些节度使送回馆驿,然后又折返回大明宫,这一趟趟的实在累人,回来之后直接入了宣徽院,累得他躺在榻上倒头便睡。

“你是谁……”

“朕在问你,你到底是谁!”

刘觞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的确是梦,如此的虚无缥缈,却如此的真实。

小奶狗天子一脸肃杀的站在自己面前,一双狼目死死凝视着刘觞,仿佛要将他看透,冷冷的道:“你到底是谁?你根本不是宣徽使,回答朕!”

刘觞回视着李谌,心中凉丝丝的,不知该如何回答李谌,自己的确不是原本的宣徽使,但自己的确又是刘觞。

“你到底是谁!把朕的阿觞还回来……”

“嗬!”刘觞倒抽了一口冷气,猛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已然天亮了。

刘觞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将掉马的奇奇怪怪梦境摇出脑袋,不可能不可能,小奶狗是不可能发现自己的马甲的,绝对不可能。

都怪那个程怀瑾,刘觞撇嘴,若不是因着程怀瑾用书契的事情威胁自己,自己也不会想这么多烂七八糟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做这种稀奇古怪的怪梦。

刘觞懒了一会儿床,这才懒洋洋的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哈欠打了一半,脑海中突然闪过奇怪的念头。自己与小奶狗天子虽然不算是交往,但是小奶狗天子喜欢自己是的的确确的,那小奶狗喜欢的到底是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宣徽使?

刘觞这么一想,感觉脑袋开了一个黑洞,越想越不对劲,赶紧拍拍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道:“振作!振作!”

刘觞心想,不管小奶狗喜欢的是现在的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宣徽使,左右自己就是刘觞,就是宣徽使,小奶狗也再找不到第二个宣徽使,反正都是自己的,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

“宣徽使。”门舍外面,小太监恭敬的道:“宣徽使,您起身了么?陛下派人来请宣徽使去紫宸殿谒见呢。”

“来了!”刘觞赶紧本下榻,洗漱更衣,往紫宸殿去谒见。

“阿觞,你可来了!”

刘觞刚一进紫宸殿,立刻被李谌拉住,李谌捂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东西,神神秘秘的道:“阿觞,小心,前面有踏跺,当心脚下,你可不要偷看。”

刘觞无奈的道:“陛下你捂得这么严实,我想偷看也没办法啊。”

李谌扶着他慢慢往前走,走入紫宸殿内室,这才松开了手:“阿觞你看!”

刘觞终于“重见光明”,定眼一看,好像没什么太奇怪的东西,紫宸殿里的摆设还是以前的摆设,没有换新的地毯,也没有换新的香炉,一切如常,就连紫宸殿里伺候的小太监们,也是一样的。

刘觞迷茫的扫视了一圈,迷茫的看向李谌。

李谌跃跃欲试,一副小奶狗等待主人夸奖的模样,头顶上如果有耳朵,此时已经竖起来,还在不停的抖动呢。

“咳!咳咳!”

是鱼之舟做作的咳嗽声。

刘觞抬头去看鱼之舟,鱼之舟似乎就知道刘觞看不出什么,一个劲儿的给他打眼色,瞟了好几眼案几的方向。

刘觞顺着鱼之舟的提示看过去,案几?

桌案上摆着一只承槃,承槃里放着好几只剥好的橘子,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奇怪的。

“咳咳!”鱼之舟偷偷做了一个剥开的动作。

“哦——”刘觞恍然大悟,道:“橘子!陛下您……剥的?”

李谌使劲点头,拉着刘觞的手道:“是朕剥的,阿觞你看,每一个橘子都很完整,朕特意给你剥的,练习了一晚上呢。”

刘觞:“……”练习了一晚上?这么夸张……

虽然剥橘子这种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很简单,不过对于九五之尊的李谌来说,的确是从未尝试过的事情。

上次李谌将橘子剥成了马蜂窝,汁水都流干了,刘觞还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下次剥得更好,没成想回来之后竟然练习了一晚上。

刘觞心底里着实有些感动,道:“陛下,咱们一起吃吧。”

“你吃你吃。”李谌献宝一样送到刘觞面前:“朕特意为阿觞哥哥剥的。”

他说着,将一瓣橘子递到刘觞唇边。

刘觞张嘴吃进去,点点头:“甜!”

“是么?”李谌笑道:“那也喂朕一个。”

刘觞也掰了一瓣橘子送到李谌唇边,李谌没有立刻吃掉橘子,反而轻轻亲了一下刘觞的手指,这才将橘子叼入口中,笑得十足甜蜜:“还是阿觞哥哥更甜。”

他说着,突然“嘶……”了一声,捂住自己的腮帮子,一副牙疼的模样。

刘觞奇怪:“陛下,怎么了?”

李谌摆摆手:“无妨,无妨,就是……牙有点酸。”

“牙酸?”刘觞更加奇怪了,天子这年纪轻轻的,按理来说牙口特别好才对,怎么突然牙酸起来?

鱼之舟在一边幽幽的道:“宣徽使有所不知,陛下昨日练习剥橘子,足足练习了一晚上,这些是剥出来完整的,还有许多剥出来不完整的。”

“是啊,”刘觞恍然道:“那些不完整的,陛下你不会……都吃了吧?”

那不把牙齿酸倒才怪呢!

李谌笑眯眯的道:“没事的,朕只是食了一半,另外一半都让鱼之舟帮忙分担了,一点子也没有浪费,朕是不是特别聪明?”

刘觞:“……”呵呵,怪不得小鱼公公今儿个说话不喜欢张嘴呢,看来牙也被酸倒了,不想着风吧?

刘觞干笑:“聪敏、聪明!”

李谌被夸赞了,美得不得了,笑眯眯的道:“阿觞,朕一会儿还帮你剥橘子。”

刘觞明显看到鱼之舟额角的青筋都蹦了两下,连忙道:“陛下,不必了,真的不必了,这些橘子就够吃了,真的!”

“阿觞,别和朕客气,朕都问过了枢密使,枢密使说了,你爱食橘子,朕特意让光禄寺采购了一大堆。”

刘觞:“……”

李谌知道刘觞爱吃橘子,剥了一大堆橘子给刘觞吃,恨不能当饭吃,刘觞的牙齿也有些发酸,实在是吃不了了,橘子这么放着又浪费,于是刘觞挑了一些好看的拿去给阿爹刘光。

至于那些不好看的……

李谌又赏赐给了鱼之舟,俨然把鱼之舟当成了垃圾桶,还是厨余垃圾分类的那种。

鱼之舟吃的“烂橘子”比李谌吃得多多了,这会子实在吃不了了,捧着那些橘子离开紫宸殿,本想分给内侍别省的小太监们尝尝,虽然长得难看了一些,但也是贡品。

哪知道走到半路,便遇到了巡逻的没庐赤赞。

没庐赤赞迎上来,道:“幺儿,你这手里……怎么捧了这么多橘子?”

鱼之舟看了一眼食合里的橘子,又看了一眼没庐赤赞,灵机一动,道:“没庐将军,可要吃橘?”

没庐赤赞受宠若惊的道:“给我么?”

鱼之舟使劲点头:“将军若是喜欢,都拿去便是了。”

没庐赤赞更是受宠若惊,自从上次鱼之舟大庭广众之下大喊“兄长”之后,这次又给自己主动送橘子,哪里能不欢心的?

没庐赤赞这么一愣神,鱼之舟道:“没庐将军若是嫌弃,不要也罢。”

“我要我要。”没庐赤赞赶紧接过食合,完全是抢的,道:“幺儿送为兄的,为兄都要,怎么会嫌弃呢,剥的真好看。”

鱼之舟:“……”没庐将军的眼睛,怕是瘸的。

刘觞下午见到没庐赤赞的时候,就见他捂着腮帮子,刘觞奇怪的道:“没庐将军,你这是……长蛀牙了?”

没庐赤赞不想张嘴说话,一着风嘴里牙齿凉丝丝的,便皮动肉不动的道:“无妨,牙有点酸。”

刘觞仔细一问,这才知道,原来鱼之舟把那些剥坏的橘子,又送到没庐赤赞那里去了,怪不得小鱼公公一身轻松呢。

李谌热衷给刘觞剥橘子,用晚膳的时候,案几上赫然又是一片橘山橘海。

刘觞登时头疼不已,灵机一动,指着其中一道膳食,道:“陛下,这个雕花好可爱啊!”

李谌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发现刘觞喜欢雕花胜过橘子,便道:“阿觞若是喜欢,朕也可以,不过是雕花而已,朕从小习武,用刀用剑的功夫,更是了得。”

二人一起用了晚膳,李谌便对鱼之舟道:“你去膳房拿些材料来,朕要亲手雕刻一只。”

鱼之舟松了口气,陛下终于不剥橘子了,雕花就雕花罢。

李谌的文书都批看完了,便打算留刘觞今日在紫宸殿过夜,又让鱼之舟去取一些雕花的食材来。

刘觞心里却有自己的小道道,今日绝对不能留在紫宸殿里过夜,因着今夜子时,他还和程怀瑾约好了在驿馆会面,怎么着亥时也要离开准备,否则便爽约了。

刘觞琢磨着,我到底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离开呢?对,肚子疼,就装作肚子疼,趁机溜回去。

李谌不知他心底里思忖着什么,鱼之舟把雕花的食材拿来,是一只巨大的枕瓜,之前膳房的膳夫也是用枕瓜雕刻了一只冰雕玉琢般的小兔子。

枕瓜其实就是大冬瓜,因为形似枕头,所以在古代也被唤作枕瓜。

李谌跃跃欲试的取来自己的匕首,用缀满了金银珠宝的匕首,“咔嚓”一声将枕瓜劈开,然后去皮,取了稍微坚硬一点儿的部位,来雕刻小兔子。

李谌不愧是从小习武,运动细胞十足,唰唰唰几下,手法十足灵动,比剥橘子厉害百倍,小兔子的形态惟妙惟肖,很快便成形了。

不行不行,说肚子疼,会不会太假了?刘觞还在纠结,不若……说胃疼吧?自己今天吃了那么多橘子,难免刺激胃,如果说是胃疼,陛下肯定能理解,这样不会太假。

“没错……”刘觞终于决定下来。

“阿觞!”就在刘觞纠结之时,李谌的小兔子已经雕刻完毕,圆滚滚憨头憨脑的小兔子,在烛火的映照之下,简直晶莹剔透,无与伦比的可爱。

李谌献宝一样将小兔子递到刘觞面前:“阿觞你看,好了!”

刘觞心不在焉,完全在想今日怎么搪塞李谌,怎么溜走,如何偷偷前去驿馆与程怀瑾碰头,如何从程怀瑾手中把书契骗过来。

他听到李谌说好了,拿过枕瓜雕刻的小兔子,下意识当成了橘子,顺手往嘴里一送,咔嚓——

一口将小兔子的脑袋咬掉!

“呸呸呸……”一股青味!

刘觞含着小兔子的脑袋,这才回过神来,震惊的盯着手里没了脑袋的兔子身体。

李谌瞠目结舌,目瞪口呆,连忙道:“阿觞,你怎么把枕瓜给吃了,快吐了吐了!”

“呸!呸呸呸……”刘觞手忙脚乱的把枕瓜吐掉,可怜的小兔子,尸首分离……

李谌担心的道:“阿觞,漱漱口,没事儿罢?”

除了一嘴的青味,还有这个枕瓜真的硬,有点硌牙之外,其实没什么太大的事儿。

刘觞尴尬的道:“无妨,让陛下担心了。”

李谌蹙着眉,关心的道:“朕看你心不在焉,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没事啊!”刘觞反驳:“什么事都没有。”

“当真?”

“自然是真的!”

李谌挑了挑眉,看了看天色,鱼之舟见他这幅模样,十足有眼力见儿,立刻挥退了身边伺候的宫人,自己也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将紫宸殿的大门关闭。

李谌等众人走了,笑眯眯的道:“阿觞哥哥,你把谌儿亲手雕刻的小兔子吃了。”

刘觞尴尬的道:“我……我还以为是橘子。”条件反射了!

李谌可怜兮兮的皱着眉,竟然还微微嘟着嘴:“那阿觞哥哥打算如何赔偿谌儿?”

“赔偿?”刘觞道:“那——我还陛下一只枕瓜?”

“不要,”李谌拒绝:“朕要枕瓜做什么?”

“那怎么办?”刘觞有些纠结的道:“陛下不会是想让我赔钱吧?我这个月的俸料还没发呢,要不然……陛下再等等,等发了俸料,或者直接从我的俸料里扣也可以!”

李谌真是哭笑不得:“朕要你的俸料做什么,买枕瓜么?”

刘觞挠了挠下巴:“那陛下想要我如何赔偿?”

“朕要……”李谌俯身过去,在刘觞的耳边幽幽的道:“朕要阿觞哥哥主动一回,便像是上次在仙居殿中,一般无二。”

仙居殿?

轰隆——刘觞的脑海差点炸开。

那时候小奶狗天子中了王觞的药,而刘觞在窦悦家里喝多了一些酒,刘觞风风火火的前来“救驾”,仙居殿里实在太昏暗,李谌还以为救驾的刘觞是图谋不轨的王觞,所以多番拒绝,于是刘觞趁着酒醉,来了一个宣徽使硬上弓,自然是主动非常。

刘觞听他突然提起,脑海中刚开始炸烟花,脸都绷不住了,差点给烧化了,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李谌见他脸红,故意道:“那日阿觞哥哥好凶,还将谌儿的双手绑起来,你看看,现在还留着印记呢。”

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但是架不住李谌的皮肤白,又是疤痕体质,因此双手手腕处还有一些浅浅的红痕,一直没有消退。

李谌说着,把手腕递给刘觞看,刘觞实在不想看,简直羞耻,这是他一辈子的黑历史!

李谌笑道:“不过……凶起来的阿觞哥哥,朕也喜欢。”

刘觞:“……”别、别说了,太羞耻了!

李谌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来,宽袖一扫,将案几上的文书尽数扫落,将刘觞放在桌案上,道:“既然阿觞哥哥吃了朕雕刻的小兔子,那么礼尚往来,朕也要吃了阿觞哥哥。”说着,低下头来,温柔又缠绵的亲在刘觞的唇角边。

刘觞实在是忍不住了,小奶狗太会撩,刘觞面对这样的美色,若是再忍下去,实在太不男人,干脆搂住李谌的肩背回应起来。

“阿觞哥哥。”李谌的眸光露出一种痴迷与虔诚,这样的眼神,充满了甜蜜和依赖,简直让刘觞一眼沦陷,实在太可爱了。

如果,如果能哭起来的话,就更可爱了!

刘觞这般迷迷糊糊的想着,突听紫宸殿外隐隐传来的报时声响,登时一个激灵,猛地一把推开李谌。

气氛甚佳,李谌渐入佳境,感觉今日一定会让阿觞哥哥对朕另眼相看,哪知道刘觞突然“翻脸不认人”,一把将他推开。

李谌怔愣的看着刘觞,道:“怎么了,阿觞?”

亥时了!

刘觞今日不能留在紫宸殿,若是放了程怀瑾鸽子,不知道他会做什么,连忙捂住自己的肚子,夸张的呻*吟:“哎哟——肚子,不是,我胃、胃疼……”

“胃疼?”李谌着急的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胃疼,没事没事,朕这就给你叫御医!”

“不必了,”刘觞拉住李谌,道:“不必了陛下,我觉得可能……可能是今天一口气吃多了橘子,稍微有点刺激胃。”

李谌更是着急:“都是朕不好,还是让御医来看看,给你调理一下,若是留下病根便不好了。”

刘觞着急离开,道:“无妨无妨,陛下,我回去休息一晚上就好了,陛下不要惊动御医,这大晚上的,若是被太后娘娘听去了,太后娘娘本就不待见我,又要对陛下有意见的。”

李谌心中好生感动,觉得刘觞都胃疼成这样了,竟然还为自己着想,不想让自己与王太后的关系僵硬。

“阿觞,那朕扶你回去歇息。”

“不必不必,”刘觞道:“我自己回去就好,夜深了,陛下还是快些安寝吧,明日不是还有朝参,需要早起的。”

李谌拧不过他,道:“那你回去小心,朕让鱼之舟送你回去。”

李谌找来了鱼之舟,叮嘱他亲自送刘觞回去,若是刘觞的胃疼变得严重,一定要找御医来看看。

鱼之舟小心的扶着刘觞回了宣徽院,刘觞摆摆手,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小鱼公公你回去吧,辛苦你了。”

鱼之舟回了紫宸殿复命,李谌焦急的道:“怎么样?宣徽使还是如此难过么?”

鱼之舟道:“宣徽使说没什么大碍,歇息一晚上便好。”

李谌道:“不行,朕实在不放心,还是去看看罢。”

鱼之舟有些无奈,天子不放心,还把宣徽使放回去,这会子又要亲自跑一趟,实在是……脱了裤子放屁。

李谌悄悄离开紫宸殿,偷偷摸摸的往宣徽院而去,因着他偷偷摸摸的爬墙,已然是熟练工种了,所以熟门熟路,毫不生疏,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进入了宣徽院。

吱呀——

哪知道这么巧,刘觞的屋舍门正好打开。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与李谌简直是同款偷偷摸摸,从屋舍中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

阿觞?李谌耳聪目明,定眼一看,那人并非刺客,而是刘觞本人。

刘觞胃疼,大半夜的不在舍中,反而跑出来,还这样偷偷摸摸,看起来并不想惊动任何人,不知是什么缘故。

还有……李谌更加奇怪,阿觞好像并不胃疼,这么快便好了?

刘觞不会武艺,自然没有发现李谌,他左右看了看,还特意确保没人,这才悄悄离开了宣徽院,不只是离开宣徽院,这架势竟然是要出宫。

李谌越看越觉得奇怪,立刻展开轻功跟上去,悄无声息的跟在刘觞身后。

刘觞从右银台门出宫,右银台门没有神策军把手,都是一些小太监看门,宣徽院统领三班内侍,小太监都是刘觞的手下,根本不会多问,立刻给宣徽使开门,将刘觞送出去。

李谌不需要开门,直接一个纵身,轻轻跃上高大的围墙,翻墙离开大明宫。

刘觞也没有备车,一个人离开了大明宫,快速穿梭在街坊之间,往前走去,目的性非常明确,自然是驿馆。

李谌一路追着,很快便看到了驿馆,果不其然,刘觞从驿馆的后门入内,李谌皱了皱眉,心里更是奇怪,阿觞为何三更半夜来驿馆。

还有,如此看起来,阿觞也不是胃疼,必然是装的,在那种紧要关头把朕推开,偷偷摸摸跑出来,不知要做什么。

刘觞完全没发现被人跟踪,进入了馆驿,时辰刚刚好,马上便要亥时。

叩叩——

刘觞轻轻敲了敲程怀瑾的舍门,随即是吱呀轻响,有人应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是程怀瑾本人。

程怀瑾笑颜温柔:“宣徽使大人,真是让怀瑾好等呢,请入内罢。”

刘觞也没有废话,侧身走入舍内,又是吱呀一声,舍门关闭,隔绝了李谌的视线。

李谌的眉头皱得更是死紧,阿觞拒绝了朕,谎称胃疼,竟然是半夜三更的跑来驿馆,偷偷与程怀瑾见面?

李谌心里泛酸,想要近前查看,但是又碍于程怀瑾武艺在身,他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若不是赛马之时的试探,李谌也没发现,程怀瑾的武艺原来那般好。

李谌为了不被发现,并没有距离太近,屏住呼吸,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

“宣徽使,请坐。”

程怀瑾将一杯茶水推过来,放在刘觞面前。

刘觞挑眉道:“本使前来,可不是与你饮茶闲谈来的。”

“也是,”程怀瑾道:“宣徽使公务繁忙,今日能抽空前来,说明……怀瑾对于宣徽使来说,是个举足轻重之人,在宣徽使的心窍之中,还是有一些分量的,对么?”

程怀瑾言辞暧昧,刘觞可不吃他这一套,道:“开门见山吧,既然程公子是聪明人,我也不想搞那些弯弯绕绕的,把书契拿出来。”

程怀瑾一笑:“宣徽使想要书契,也是容易,只需要帮怀瑾一个小忙。”

“什么忙?”刘觞挑眉:“能从程公子嘴里说出来的,一定不是小忙。”

程怀瑾道:“宣徽使误会怀瑾了,对于旁人来说,的确不可能轻易做到,然,对于宣徽使来说,不过是……吹一吹枕边风的事儿。”

刘觞蹙眉,没有立刻接口。

程怀瑾言辞暧昧的道:“怀瑾为人虽不如何聪敏,但胜在生了一双招子,唯独这对眼目十足好使,宣徽使与陛下……干系不简单,对么?”

刘觞还是没说话,程怀瑾又道:“怀瑾没什么大的企图,只是想要为父分忧,分担沧景节度使的重任罢了。父亲年老,已然力不从心,想要卸除肩上的兵权,奈何大兄为人实在过于谦和,而其他几位兄长,又是斤斤计较,锱铢必报之辈,均不适合扛起沧景节度使这个重担,所以……”

程怀瑾幽幽的道:“也只有怀瑾受累,帮忙扛起这个重担了……只不过怀瑾本不姓程,乃是义父的养子,因此略微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若能有宣徽使出手,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想必怀瑾继承沧景节度使的兵权,不过是须臾小事儿。”

刘觞算是听明白了,程怀瑾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他表面上看起来文文弱弱,不争不抢,只是安心做一个军师,其实内地里狼子野心,野心勃勃,对沧景节度使的兵权早已包藏祸心。

程怀瑾话锋一转,不再那般柔弱温柔,目光凌厉犹如刀片子,死死凝视着刘觞,冷笑道:“宣徽使若是不答应,可别怪怀瑾狠心,不念旧情,干脆将宣徽使你联络各地节度使的书契,捅到陛下面前,看看陛下会如何看待于你,还会如何宠信于你?”

刘觞眯了眯眼睛,但并不见生气,反而笑道:“程公子,你这是威胁本使了?”

“不敢,不敢。”程怀瑾虽然说的谦恭,但他已然撕去了卑微的面具,凉丝丝的道:“便算是圣上一时被宣徽使蒙蔽,不在乎宣徽使联络各地节度使的书契证据,那怀瑾还有旁的法子,若是怀瑾将宣徽使与陛下苟且淫*乱之事,不小心捅给了太后娘娘……宣徽使,您想想看,太后娘娘会坐视不理?”

刘觞一笑,道:“程公子你这可不是合作,背地里一套一套的早就想好了,是要挖坑,让本使往里跳啊?”

程怀瑾道:“宣徽使如此凌厉的手段,若是怀瑾没有抓住宣徽使的一点点小把柄,又如何敢与宣徽使合作呢?”

李谌屏住呼吸,仔细倾听,不由眯起眼目,宣徽使与各地节度使私通联络的书契证据?

日前御史大夫兼大理卿刘长邑,已经将备份在大掌柜家中的档子查抄出来,悉数交给李谌,其中有一份,便是关于宣徽使刘觞的档子。

那份档子上记录了宣徽使很多把柄,而这些把柄与现下的刘觞一对比起来,刘觞已然立时掉马。

换句话说,自从看到档子之时起,李谌已然知晓,他所爱慕的刘觞,其实并非上辈子杀死自己的奸佞。

虽李谌也不知刘觞是如何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原本的宣徽使是如何消失不见的,但李谌可以肯定,他们决计不是一个人。

眼下李谌听到了程怀瑾的说辞,心中一动,这书契怕也不是阿觞的,几年之前的书契,朕当时还在做太子,应该是以前那个奸佞留下来的。

李谌听到此处,心里并不当回事,一来他知道此刘觞非彼刘觞,二来李谌十足信任刘觞,知道他必然不会对自己不利。

就在李谌这般思索之时,便听到屋舍中传来刘觞幽然又冷漠的嗓音,平静的不见一丝波澜。

“程公子,你打错算盘了,”刘觞的嗓音道:“便算是你将事情捅到太后面前,也没什么大碍,毕竟……本使与天子,不过是玩玩罢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冷酷魈少 20瓶;努力努力再努力 5瓶;Adrian 1瓶

第87章 谁惹你生气了?

“本使与天子……不过玩玩罢了。”

轰隆!!

李谌脑海中一震, 登时有些兜头发凉的感觉,心窍中乱糟糟的,一时间竟然听不到四周的声响, 耳朵里一直回荡着那句玩玩罢了, 怎么也挥之不去。

李谌的吐息略微急促,连忙用手捂住口鼻,以免里面的程怀瑾发现, 他皱了皱眉, 心乱如麻,立刻抽身后退了两步,快速离开驿馆, 消失在黑夜之中……

程怀瑾眯了眯眼睛,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稍微有些分神, 但又好像是风声, 不能确定, 轻微的声响很快消失不见,再也无从查觉。

刘觞幽幽的道:“天子嘛,哪个做天子的不风流呢?玩一玩也没什么, 太后娘娘是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事情,来大张旗鼓的责怪谁的,毕竟太后娘娘和天子都是要颜面的, 反而是程公子你……若是将这件事情捅出去,闹得尽人皆知, 恐怕太后娘娘会拿你扎筏子, 也说不定。”

程怀瑾冷笑一声, 刚要开口, 刘觞还有后话。

“至于书契。”

刘觞走近两步,负手而立,仔仔细细的去观察程怀瑾的面色,程怀瑾有些戒备,后退了两步。

刘觞把他看得直发毛,这才道:“程公子,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如果你手中真的握有能让本使惧怕的书契,握有本使私通各地节度使的确切证据,那你为何还需要卑躬屈膝的自荐枕席?”

程怀瑾脸色一僵。

刘觞笑眯眯的摸着下巴道:“据本使观察,程公子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吧?程公子不惜卑躬屈膝,放下身段,来向一个太监自荐枕席,这可不容易。程公子都不惜做到这地步了,怎么也不像是握住了本使的重要把柄,反而像是有求于本使,本使感觉的没错吧?”

程怀瑾的脸色更加僵硬了,这足以证实刘觞的猜测是正确的。

刘觞其实之前就觉得奇怪了,如果真的有这样确凿的证据,程怀瑾一上来就该威胁自己,而不是采取怀柔政策,反而想要腐蚀自己。

这样软硬兼施的,除非是程怀瑾根本没有自己的把柄。

或者说,程怀瑾手中的把柄,不够确凿,不足以撼动大权在握的宣徽使刘觞。

刘觞笑得更是得意:“啧啧,程公子您的脸色可不好看,看来……本使又说对了。”

他竖起两根手指,道:“程公子,你想用书契威胁本使,或者想用本使与天子的干系威胁本使,这两条应该都不会奏效了。”

程怀瑾没想到,好端端的上风,突然转变为下风,他似乎想说什么,挽回一番声势。

但刘觞不给他这个机会,已经抢先道:“好了,程公子的主场怕是已经走到了尽头,如今该轮到本使的主场了……威胁人而已,谁不会呢?”

他说着,从袖袍中拿出一张信笺,哗啦一声抖开,对着程怀瑾一抖一抖的道:“程公子,您看看这是什么?这是程公子,私通王太后之弟王岁平的账目和证据,一条条,一框框,均有记录,且清晰无比。”

程怀瑾眼睛一眯,立刻便要发怒,但很快镇定下来,笑道:“宣徽使您说什么?怀瑾怎么听不懂呢?”

“听不懂?没关系,本使替你看看。”刘觞展开书信,状似仔细阅览,笑眯眯的道:“啊呀啊呀,你快看看这条,这是程公子私通王岁平的钱财数目,了不得了不得,王家还挺有钱的,还有这条,是程公子利用王岁平的财币,私自招揽壮丁,置办介胄枪箭的条目……”

刘觞说着,浮夸的捂嘴,惊讶的道:“程公子,你竟私自征兵一千五百余人!这可是……死罪啊!”

程怀瑾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完全卸去了温柔的伪装,死死凝视着刘觞,道:“你怎么会知晓?”

“你承认了?”刘觞一笑:“本使怎么会知晓?其实一点子也不难。”

那日小奶狗天子亲眼目睹程怀瑾自荐枕席,吃醋离开之后,刘觞本想去哄一哄小男朋友,结果便瞧见王太后派遣来的小太监,着急上火的来见天子,说是王太后的亲弟弟王岁平,不知怎么的被驿馆的兵马扣下,送入了神策军牢营的事情。

刘觞笑道:“当时本使就留了一个心眼儿,你说奇不奇怪,王岁平刚刚从神策军牢营放出来,这么不老实,他跑去驿馆做什么?除非……驿馆里有他的熟人。”

刘觞指了指程怀瑾:“而这个熟人,就是程公子你。本使劳烦阿爹查了查,程公子你也知道的,本使没什么太厉害的,就是有个厉害的阿爹,这可是拼爹的年代,阿爹随随便便便查到了,原是王岁平与程公子你有些勾连……这之后呢,不过是顺藤摸瓜罢了。”

刘光的动作很是干脆利索,没有几日,便将王岁平勾结程怀瑾的事情查的一清二楚,还查到了各种条目,就连款项也是清清楚楚。

刘觞感叹道:“这一条条如此清晰明了,本使敢打包票,王岁平自己做的账目,都没有本使手里的这本账目清晰,简直是一目了然呢,不得不说,程公子这一千五百私兵,训练的还挺好,钱财也都花在了刀刃上,对比你那几个草包兄弟,还有过分君子的大兄,你的确适合做新一任的沧景节度使。”

“只可惜……”刘觞故作感叹:“这账目若是拿出来,程公子豢养私兵,那绝对是杀头的死罪,便算你再有才干,与沧景节度使的位置,也会失之交臂,有缘无分呢!”

程怀瑾周身充斥着凌厉的气息,冷声道:“你到底要如何?”

刘觞道:“程公子,你怎么恶人先告状呢?是你想威胁本使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本使最讨厌麻烦的事儿,有钱赚,有福享,才不愿意多管闲事儿呢,沧景那么远,本使其实并不在乎下一任节度使是你的大兄,还是你的二兄三兄,亦或者是你,对么?”

程怀瑾试探的道:“宣徽使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刘觞走过去,竟然抬手拍了拍程怀瑾的面颊,笑眯眯的道:“程公子你长得这么好看,老老实实做一个乖巧柔弱的小美人儿,那就再好不过了……本使不管你在旁人面前多么灵牙利齿,多么张牙舞爪,往后在本使面前,尽量收着点,知道了吗?”

程怀瑾额角青筋直蹦,双手死死攥拳。

刘觞笑道:“我猜,你现在很想打我,或者说严重点,你想把本使撕票?不过我劝你冷静一点,善良一点,本使可是三班内侍之首,大明宫若是少了本使,会乱套的,到时候程公子你也跑不了。”

程怀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宣徽使您说的哪里话。”

“这样就乖了!”刘觞变本加厉,这回得寸进尺的捏了捏程怀瑾细腻的脸蛋儿,手感弹弹的,细皮嫩肉。

“好了,”刘觞道:“今日夜了,本使还要回去睡觉,不与你瞎废话了,往后里若是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本使自然会支应,你听话便好。”

程怀瑾本以为今日能要挟拿捏住刘觞,哪成想风水轮流转,竟然反而被要挟拿捏住了,而且程怀瑾没有一点子法子反抗。

程怀瑾抑制着额角狂跳的青筋,咬着后槽牙道:“能为宣徽使做事,是怀瑾的荣幸。”

“很懂事儿。”刘觞很是满意:“乖了,本使先走了,不必相送。”

刘觞完胜,施施然离开了驿馆,自以为悄无声息的回到大明宫宣徽院,大功告成,欣然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有朝参,不过刘觞可以不必去,便睡到日上三竿,这才懒洋洋的起床,慵懒的打了一个打哈欠,慢慢吞吞的洗漱更衣。

刘觞离开宣徽院,准备去紫宸殿谒见天子,走在路上,便看到好多人从宣政殿散出来,往中书门下而去,应该是才下了朝参,大臣们往政事堂去坐班。

刘觞眼尖看到了窦悦,拦住他道:“你们才散朝?”

朝参的时辰很早,天不亮大臣们就要进入大明宫等待临检,一般朝参之后都会给各位大臣准备朝食,毕竟大臣们起的太早,全都没用早饭就进宫过来上朝。

今日都正午了,哪成想堪堪散朝,朝食根本不需要,直接用午膳才对。

窦悦苦着脸,捶了捶自己的腿,道:“宣徽使,陛下今日……心情是不是不佳?”

“陛下的心情?”刘觞一笑:“我才起床,还没见过陛下呢。”

窦悦一听,羡慕不已:“我们在宣政殿,足足站了一个半时辰,真羡慕宣徽使,竟然刚刚起身。”

窦悦也不知今日陛下是怎么了,进入宣政殿的时候,脸色就黑压压的,不只是脸色,眼底也黑压压的,好像一夜未眠的模样。

火气十足的大,一上来便呵斥了许多人,把奏章扔的满天飞,好几个奏章飞下来,差点误砸了窦悦。

许多有拖延症的大臣们,今日全都惨了,被李谌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窦悦小声道:“宣徽使你没看到么,他们下了朝都不敢去用朝食,全都赶着去中书门下赶进度呢。”

刘觞笑道:“看来尚书大人是不赶进度了?”

窦悦不好意思的道:“我全都是当天做好的,土木这些事情,不能耽搁,越耽搁会麻烦的。”

刘觞道:“那我也不耽搁你了,站了那么长时间,赶紧去歇歇吧,我去紫宸殿看看陛下到底为何心情不好。”

刘觞可不知昨日自己被李谌跟踪了,他对程怀瑾说“玩玩而已”的时候,李谌听得一清二楚,仿佛被人兜头浇了冷水。

李谌回了紫宸殿寝宫之后,便一直想着刘觞的话,心里乱成一团,一夜都没有歇息,第二天自然心情不好,看到谁都觉得火气甚大,干脆把朝堂整顿了一番。

李谌回了紫宸殿,气性还没有减退,还是看什么都不顺眼,随后拿起一卷文书,看了几眼之后,提起朱笔开始批注,生气的一合,冷声道:“狗屁不通,就知道糊弄朕!”

啪!

他说着,甩手将文书扔出去。

刘觞正好入殿,刚走进去,一本文书扑面砸来,“啊!”了一声,险些砸在刘觞的脑袋上。

“宣徽使!”

“宣徽使您没事罢?”

小太监们赶紧上前查看,李谌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原来是刘觞走了进来。

刘觞被文书砸中,幸而他躲闪及时,没有砸到脑袋,而是刮到了耳侧,耳垂刺辣辣红彤彤一片。

李谌心中一紧,想要上前查看,明明已经站起身来,却又硬生生坐回去,心里盘旋的都是刘觞那句“玩玩而已”……

李谌死死盯着刘觞,最终还是没有起身,装作没看见的模样。

“没事没事。”刘觞揉着耳朵,并没什么大事儿,只是刮了一下而已,弯腰把地上的文书捡起来。

“陛下,”刘觞把文书放在案几上,道:“是谁惹您生气了?”

李谌瞥了一眼刘觞,没有说话,那眼神之中稍微有些哀怨,又有些复杂。

刘觞心头一跳,总觉得今日天子的眼神怪怪的,还很有深意似的,他绝对想不到,昨日自己去见程怀瑾的时候被李谌跟踪了,他说的话,也被李谌听得一清二楚。

刘觞狐疑,天子今天不高兴,难道是因着昨天自己拒绝他?

的确也是,箭在弦上的事情,刘觞突然拒绝,难免李谌会不高兴,换做是自己,也会多想一点儿。

刘觞走过去给李谌研墨,笑眯眯的道:“陛下,您用朝食了么?朝参这么辛苦,骂人这么辛苦,还没用朝食吧?要不然,小臣给您亲自布膳?”

李谌又抬头看了一眼刘觞,淡淡的道:“你的胃病,好一些了么?”

“胃?”刘觞差点忘了自己胃疼的借口,连忙搪塞道:“好了啊,休息一晚上,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全都好了。”

“是么。”李谌幽幽的道。

刘觞更加奇怪了,天子的语气怎么怪怪的?虽然平日里小奶狗也会闹脾性,但是多半是和自己撒娇,今日却不同。

李谌道:“朕没胃口,你若是饿了,回宣徽院用膳罢。”

“陛下?”刘觞担心:“若是没胃口,要不要我去叫崔御医过来,给陛下看看?”

“不必了。”李谌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你去罢,朕还有政务要忙。”

说完,低垂下头,专心批看文书起来。

刘觞以为他真的有事情要忙,便没有再打扰,安静的退了出去。

“等等。”

刘觞刚要离开紫宸殿,李谌突然开口:“这两日朕公务繁忙,你若是……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便不要来紫宸殿。”

刘觞惊讶的睁大眼睛,什么情况?小奶狗男友突然冷冷淡淡,还叫自己不要来找他,这可不是闹别扭,这是冷战啊!

李谌说完,又垂头认真批看文书,道:“去罢。”

刘觞不明所以,退出紫宸殿,对站在一边伺候的鱼之舟道:“小鱼公公,陛下怎么了?”

鱼之舟也不知什么情况,自从昨日里陛下回来,就一直这样,若有所思,一会儿叹气,一会儿生气,脾性大得很,今日早朝又在宣政殿摔了很多文书,大臣们也不敢言语。

鱼之舟摇了摇头,道:“陛下这样,小臣也是头一遭见到,往日里从未如此过。”

刘觞摸着下巴,慢慢走出去,道:“好奇怪啊。”

刘觞第二日再来紫宸殿,李谌干脆不在紫宸殿中,一打听之下才知道,是被王太后叫走了。

今日是王太后的母家亲戚进宫来拜见,这家亲戚与王太后许多年都未见了,因此王太后特意唤了李谌过去,一起去太液湖边坐一坐,聊聊天。

刘觞一听,这情况怎么如此眼熟?王太后莫不是又想介绍她的亲戚给天子相亲?

说起王太后这家亲戚,也是这些天才入长安城的,正是那些从各地而来的节度使之一。

但若说成是节度使,他又没有这么大的官衔。此人乃系金商防御使,而并非节度使。

防御使和节度使,都是使,但明显有些区别。防御使的权利低于节度使,节度使有自己的掌控权,而防御使在当时多半是文官刺史充任,显然是文官主导。

在各地的节度使眼中,虽然防御使也有兵权,但与他们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且防御使多半都是文官,文官领兵,完全都是花架子,因此各地的节度使不约而同的看不起防御使,那是绝对的鄙夷链。

而防御使们,觉得如今天下太平,文官主导兵权又如何?总比他们那些有头无脑的武将要强得多。再者说了,自从安禄山叛变之后,皇家便很防范着各种节度使,说到底,安禄山之变就是节度使兵权膨胀导致的,皇室防范节度使,便是给了防御使可乘之机,防御使们也十足看不起节度使。

这样一来一回,两边谁也看不上谁。

这金商之地,与长安接壤,十足富庶,金商防御使是个肥缺,王太后的母家罗氏,便在金商做防御使。

这次各地节度使进京述职,防御使们也跟着凑热闹,一同进入了长安城述职。

王太后家里没有多少做官的,母家做官的人更是又少,金商防御使罗氏乃是母族之中官位最大的一个。

金商防御使入长安,必然要拜见王太后才是,今日得空,金商防御使便带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一同入大明宫。王太后许久都没有见到母家之人,十分欢心,便叫了李谌一同前去。

李谌自然知道王太后的意思,自己的后宫空缺,自从遣散了郭氏的势力之后,后宫一直空着,王太后好几次都想插手,将自己家的人送给李谌。

金商节度使有个女儿,今年堪堪十六岁,正好是出嫁的年纪,虽她与王太后从未见过面儿,但好歹是一家人,如果能充入天子的后宫,对王太后大有裨益。

李谌心知肚明,本想拒绝的,但他今日心情不佳,正好想去太液湖散散心,便干脆答应下来,也免得拂了母亲的颜面,太后脸上挂不住。

刘觞急匆匆的往太液湖而去,果不其然,便看到王太后一行人,身边跟着穿着官服之人,必然是金商防御使了,防御使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子二十岁有余,而那女子年纪很小,乍一看才十六七岁的模样。

“太后,”金商防御使笑道:“卑臣往日里从来未入过长安城,从不知长安如此繁华。卑臣听说,最近长安的近郭将要举办船宴,也不知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

王太后心情很好,笑道:“是呢,我也听说了,每年似乎都有,就在长安的近郭水上,似是有什么船宴。”

长安城每年都有很多宴席,例如月灯阁的樱桃宴,还有专供女子的探春宴等等,每年春暖花开之际,还会在长安城的近郭水上,开展船宴。顾名思义,就是在船上置办宴席,到时候临湖而诗,别有一番惬意,很多文人雅客,都喜欢想参加船宴。

船宴没有樱桃宴的规格高,又在长安的近郭举行,热闹是热闹,但不足以吸引王太后这样的贵族参加,也只是听说一耳朵。

金商防御使显然是想让王太后参加,谄媚道:“卑臣听说,这船宴热闹非凡,雅致别意,卑臣来自金商,金商不曾有这样的船宴,也不知能不能领略一番。”

王太后道:“这有什么的?我也未曾参加过船宴,被你这么一说,倒真是有些兴趣了。”

金商防御使道:“既然太后有此雅兴,卑臣也斗胆参加船宴,希望不要饶了太后兴致。”

王太后一笑:“都是自家人,怎么会呢?正巧了,谌儿,你也未曾参加过船宴罢?不如一同参加,如何?”

李谌看了一眼金商防御使,他把船宴说得天花乱坠,其实就是想让王太后参加,借着船宴的由头,来讨好王太后罢了。

李谌心里头乱的很,没空与他们纠缠,但王太后又道:“谌儿,母亲想要参加船宴,你便不能抽出一天,陪一陪为娘么?”

太后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李谌也不好拒绝,便点点头:“既然如此,朕若是得空,也会参席。”

王太后正巧看到了刘觞,招手道:“宣徽使来的正好,陛下要参加近郭举办的船宴,你去置办一番,不要让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惊扰了圣驾。”

刘觞走过来,恭恭敬敬的道:“是,太后娘娘。”

他说着,一抬头,正好与李谌四目相对,李谌明明看到了他,但是目光很快划过去,好像故意没看到一样。

刘觞心中警铃大震,冷战,绝对是冷战!

王太后突发奇想,想要参加船宴,如此一来,今年的船宴规格瞬间变高了,一般人全都不能参加,近郭也开始戒严,将所有的闲杂人等全都遣散,提前派遣神策军驻扎。

船宴的一应吃食,也都是由光禄寺来全权负责,只是将宫廷的燕饮搬到了长安城的近郭罢了。

节度使们听说金商防御使为了讨好王太后,撺掇着太后参加船宴,如此一来,大家哪里能落后,一个个全都报名想要参加船宴。

刘觞一日间便接到了几乎所有节度使的报名,整理了一份档子,把所有参席的人员记录在册。

刘觞正在记录,鸿胪少卿琛璃走了进来,刘觞笑道:“哎呦,小璃儿,怎么今儿个有空跑到我这里来了?”

琛璃每次一见到刘觞,一准儿被他调侃调戏,因此能避开便避开,今日是实在避不开,这才前来。

琛璃嫌弃的道:“各地节度使入京,也有鸿胪寺的事儿,下臣也不想前来,这不是迫于无奈么?”

“小璃儿,”刘觞道:“你好绝情啊,不是你当时巴巴追在本使屁股后面,想给本使暖床的时候了?”

琛璃瞪着眼睛道:“什么暖床,你别瞎说!”

说着,将一个文册丢给刘觞,道:“这是鸿胪寺汇总的,各地节度使的吃食喜好,叫下臣拿来交给宣徽使。”

“替我谢谢鸿胪卿。”

刘觞拿着文册,随便翻了翻,“咦”了一声,道:“这金商防御使的公子,还要在船宴上自己个儿烹饪雉羹?”

雉羹其实就是鸡汤。

许多节度使为了讨好太后,准备在船宴上进贡各地的美食美酒,但是这金商防御使的儿子不一样,竟然准备自己洗手作汤羹。

琛璃抱臂道:“鸿胪寺已然核对了,说是金商防御使的公子善于理膳,想要在船宴上亲自烹饪雉羹给太后。”

刘觞摇摇头:“随意吧,只要别玩花活就好。”

因着船宴的事情,刘觞意外忙碌起来,忙了好几日下来,终于到了船宴当日,这些日子刘觞与李谌见面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天子与太后的车驾,从大明宫启程,一路离开丹凤门向南,来到近郭的水面。这一路上神策军开道,近郭水面灯火通明,一只别致的大船浮于波光粼粼的水上,彩船挂着精美的纱帘,微风一吹雅致非常。

王太后欢心了:“好好!景致真好。”

金商防御使立刻上前,谄媚的好像这一切都是他准备的:“太后娘娘您看,前面更好看呢,等船一开,水面还可以放灯呢!”

刘觞本就不想谄媚王太后,自然没有与金商防御使抢着争宠,由得他巴结着王太后。

李谌跟在王太后身边,始终没说话,脸色还是那样平静,一看就知道不怎么欢心,完全没有太后的雅致,一群节度使和防御使根本不敢上前,生怕触了霉头。

李谌上了船,他虽然没有去看刘觞,但余光其实一直都追在刘觞身上,刘觞跟在后面上船,甲板有些不平坦,他登船的时候险些被绊倒,向前一扑。

李谌下意识反应,差点便冲过去,若不是因为距离远,早已经到了跟前。

啪!

刘觞向前一扑,立刻被人拦腰扶住,那人温和的道:“宣徽使,小心呢。”

刘觞抬头一看,真是巧了,正是沧景节度使的义子程怀瑾。

李谌看到程怀瑾扶住刘觞,脸色立刻落了下来,更加不欢心,转身大步进入船舱。

船宴开始,大船缓缓开动起来,王太后起初很是欢心,站在甲板上临风观景,但很快便有些晕船,她素来养在后宫,身子也娇弱,扶着自己的额头道:“快、快扶我回去,这夜风大得紧。”

侍女扶着王太后入了船舱,王太后头疼晕船,并没有得到任何好转,道:“快,传御医来,我这心里头,难过的厉害。”

王太后要参加船宴,反而晕船,幸而刘觞置办的齐全,就知道王太后会有一些邪茬儿,随行叫了御医。

崔岑提着药囊走入船舱,为王太后看诊,王太后晕船太厉害,又吹了夜风,犯了头疾,根本没有十足有效的缓解方法,最简单的方法便是现在下船,好好儿回去歇息一晚上,睡一觉便好了。

但王太后刚刚上了船,又怎么可能立刻打道回府,崔岑没有法子,便准备给王太后针灸,这法子也是见效最快的法子了。

真正的针灸,可并非像电视上演得那般,下针就奇效。针灸下针之后还要静等一会儿,一般都是十到二十分钟,然后才可以起针。

王太后扎了针,还不等起针,晕船想吐,让她心情烦躁的厉害,呵斥道:“什么御医,一点子也不见效果,我不过是晕船,你倒好,越是下针,我越是反胃,难过的反而愈发厉害起来!”

“太后,太后!”此时金商防御使站出来,道:“太后娘娘,您不要生气,这针灸之法,本就是如此的,时灵时不灵。”

崔岑眯起眼目,不悦的道:“防御使不知针灸之法,便不要妄加议论。”

“你这是什么态度!?”王太后气愤的呵斥。

李谌心情本就不好,再听到王太后与旁人吵架,心情更不不好,凉丝丝的道:“母亲若是不适,回宫歇息便好,朕再为您找旁的御医来诊治。”

金商防御使道:“太后娘娘,其实卑臣有一法,可以缓解太后娘娘的头疾。”

“哦?”王太后道:“是什么法子?”

金商防御使道:“请太后娘娘放心,此法不用饮药,也不需要针灸,完全不必痛苦。”

他说着,立刻对身后的儿子道:“快,还不将雉羹端上来?”

“是,父亲。”

金商防御使的公子很快折返回船舱,手里端着一只精巧别致的小钟,恭敬的放在王太后面前。

王太后奇怪:“这是什么?雉羹?”

金商防御使掀开小钟盖子:“回太后娘娘的话,正是雉羹。”

一股子鸡汤的香气扑面而来,这鸡汤香是香,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鸡熬制而成,一股子鸡油的香气扑面而来,但雉羹的精髓就在于鸡油的味道,王太后本就晕船头疼,一闻到这个油星味,差点直接吐在船上。

“快、快拿走!太油了!太油了!”王太后嫌弃的捂住鼻子。

金商防御使却信誓旦旦:“太后娘娘您有所不知,犬子熬制的这个雉羹,是精选百种名贵的药材,饮之不只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还能解百毒,治百病!”

刘觞一听,好家伙,你这怕是脑白金吧!

金商防御使还在侃侃而谈:“太后娘娘只消饮上三口,卑臣可以担保,晕船的痛苦必然大为缓解。”

王太后狐疑:“当真这般神奇?”

针灸都无法缓解,一碗鸡汤却能缓解?

王太后将信将疑,屏住呼吸,死死蹙眉,舀了一勺雉羹入口,根本没有咂摸滋味,囫囵吞枣的咽下去,然后又连续饮了两大勺,果然一共饮了三大勺。

王太后饮下之后,立刻唤人端来茶水漱口,将油腥味吐出去,这才敢唤气吐息,险些将她憋死了过去。

王太后用茶水漱口,顺着自己的气息,突然震惊的道:“我这头疾……似乎真的不那么难捱了。”

她的话音一落,众人纷纷窃窃私语。

“金商防御使的雉羹,还能治病?”

“别是假的罢?一盅雉羹而已。”

“是啊,雉羹而已,当真如此神奇了不成?”

王太后仔细的感觉了一番,道:“好似连晕船的呕吐感,也好转了一些?”

金商防御使笑道:“太后娘娘,卑臣不敢欺瞒,这雉羹的确有奇效,太后娘娘若是喜欢,不妨多饮一些,雉羹之中的药材,还可以让太后娘娘容光焕发,永葆青春。”

刘觞越听越觉得不靠谱,但王太后方才还要死不活,这会子饮了两口雉羹,脸色都红晕了起来,的确比方才精神头大了不少。

王太后惊喜非常,立刻端起雉羹来,又饮了几口,干脆将里面的鸡肉也给食了。

王太后用帕子擦了擦嘴巴,道:“你这雉羹,倒是做得极好,不知还有没有了?”

金商防御使恭敬的道:“有有,自然还有,卑臣这就让犬子多准备一些,献给陛下与太后娘娘。”

金商防御使的公子离开船舱去准备,没一会儿便带着宫人们,端了许多雉羹出来,不只是李谌和王太后,其他人也是人手一份。

各地的节度使们刚才都亲眼目睹了雉羹的奇效,也觉得好奇,纷纷端起雉羹来品尝。

刘觞也有一份雉羹,打开盖子来看了看,就是普通的鸡汤,飘着油花,里面隐约可见人参的须子、枸杞、红枣等等,还有几块鸡肉和蘑菇,除此之外,并没什么新鲜的。

崔岑端起雉羹来闻了闻,蹙着眉头,似乎也在苦思,为何一碗雉羹这么大的功效。

刘觞低声道:“崔御医,怎么样?闻出什么门道来了么?”

崔岑摇头道:“这里面用料考究是不假,但都是一些滋补的药材,的确可以滋补缓解太后的头疾,但为何会见效如此神速,崔某便不得而知了。”

刘觞用小勺子搅了搅雉羹,稍微舀了一勺送到嘴边呷了一口,感叹道:“咸了。”

鸡味浓郁,但油腥太大,还太咸了,刘觞喝了一口直叫水,便没有再喝第二口。

他下意识挠着自己的脖颈和下巴,端起茶杯来漱口,便听到坐在旁边的阿爹惊讶的道:“觞儿?”

刘觞奇怪的道:“阿爹,怎么了?”

刘光焦急的道:“你的脸……还有脖颈,起了许多红疹子。”

“啊?”刘觞奇怪,很快反应过来,怪不得这么痒,他自己看不清楚,只觉得脖子和脸颊上都麻麻痒痒的,还有点刺辣辣,原来竟然起了疹子!

红疹子瞬间弥漫开来,刘觞一挠,简直犹如雨后春笋,不可抑制。

刘光立刻道:“崔御医,快、快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刘觞的红疹子还在持续弥漫,崔岑反应迅捷,立刻道:“还请宣徽使入内,崔某为宣徽使看诊。”

刘觞赶紧站起来,用袍子遮住自己的脸,离开宴席,钻进船舱的屋舍中。

李谌听到席间的骚乱,他一直都偷偷注意着刘觞那面,立刻紧张的站起来,大步追上去。

刘光和崔岑扶着刘觞进入船舱的屋舍,崔岑为刘觞仔细查看,又询问了刘觞的感官。

刘觞奇怪的道:“没什么不对劲儿,就是突然有点痒,阿爹不说我还不知道起了这么多疹子,我不会破相吧?”

崔岑写了下一张方子,道:“宣徽使不必着急,应该是那雉羹中用的药材过多过杂,而宣徽使正好对一味或者几味不服,所以才会起红疹。”

不服?刘觞心想,那不就是过敏啊,我只喝了一口鸡汤就过敏,也真是倒霉!

崔岑道:“宣徽使不要用手抓挠,崔某这就吩咐人去熬药,宣徽使饮下,切忌着风,应该会有好转。”

李谌大步追上来,来到屋舍门口,便听到崔岑的说话声,幸而只是不服,似乎并不是大事儿,李谌狠狠松了一口气。

李谌进入屋舍的脚步顿住,似乎有些迟疑,最终没有迈进去,只是停留在屋舍门口。

鱼之舟跟在旁边,将天子迟疑的动作看在眼里,不禁奇怪的道:“陛下既然担心宣徽使,何不进去看看呢?”

李谌双手攥拳藏在宽袖之中,慢慢垂下眼帘,淡淡的道:“朕担心与否,恐怕在宣徽使心中……并不在意。”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刘觞:青春期的小男朋友真难懂,唉……

李谌:阿觞哥哥大猪蹄子!唉……

新的一轮投票开始了~

【阿觞哥哥大猪蹄子】请叩1~

【小奶狗天子青春期难搞】请叩2~

第88章 小作精!

鱼之舟更是奇怪, 陛下这几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总是避着宣徽使不见, 明明很是担心, 却犹如眼下这般,并不让宣徽使知道他在担心。

鱼之舟想要说些什么,里面的人似乎发现了他们, 崔岑道:“谁在外面?”

李谌没说话, 对鱼之舟招了招手,便从屋舍门口离开,折返了回去。

鱼之舟也没有法子, 只好跟上一起离开。

崔岑从里面走出来,并没有看到外面的人影,又回到了屋舍中。

刘觞奇怪:“什么人?”

崔岑摇了摇头:“不知, 崔某过去的时候, 人已经离开了。”

刘觞在船宴中途突然过敏, 便提前离开了船宴,回宣徽院静养。

春日就是风大,刘觞这样的过敏, 尤其不能着风,因此回了宣徽院之后,刘光便给他告了三日的假, 让他先休息,不要到处乱跑, 以免红疹会扩大。

刘觞在宣徽院静养的第三日, 崔岑的汤药很管用, 红疹早就消退了, 稍微巩固一下身子便可。

他百无聊赖的躺在榻上,翘着腿,手里捧着几本宣徽院送来的文书,看也看不下去,把文书扔在一边,又抱起头枕来,“唉——”长长的叹了口气,心说什么小奶狗男友,自己都生病了,天子竟然不来探看自己,难道不应该来探病,借机嘘寒问暖,亲亲我我吗?

何止是没有来探病,就连鱼之舟也没有来过一趟,各地节度使防御使都在长安,若是李谌忙碌,派遣鱼之舟过来问问看看也是好的,哪知道刘觞连小鱼公公都没见着。

刘觞长吁短叹的,便听到小太监道:“宣徽使大人,有客求见。”

刘觞噌的坐起身来,瞪着眼睛道:“是谁?”

“是我。”一个人从门外施施然走进来,他面容俊逸,身材高挑纤长,脸上带着病弱之气,一股浓浓的无害之感扑面而来。

“是你啊。”刘觞只是瞥了一眼对方,兴致缺缺的收回目光。

是沧景节度使之义子——程怀瑾。

程怀瑾走进来,站定在刘觞面前,将前来探病的礼物放在案几上,道:“怎么,宣徽使这是在等人?见到怀瑾很是失望?”

刘觞爱答不理的道:“你怎么来了,别是来投毒的吧?”

程怀瑾一笑:“宣徽使大人,您说的什么话儿呢?怀瑾担心宣徽使还来不及,如何可以投毒?再者说了,怀瑾与宣徽使,怕是自己人,又如何会坑害自己人呢?”

“自己人?”刘觞挑眉道:“你对自己人,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可不敢当你是自己人,谁知你背地里会怎么阴我呢。”

程怀瑾还是那样温温柔柔的道:“宣徽使大人果然是在说笑呢,好生风趣。”

刘觞:“……”

刘觞懒得搭理他,道:“礼物留下,人可以走了。”

程怀瑾是奉养父之命来探望宣徽使刘觞的,他这次前来,其实就是想打探打探刘觞的消息,毕竟程怀瑾有那么大一个小辫子落在刘觞手中,套套近乎总是没错的。

程怀瑾见刘觞没有针对自己的意思,也稍微放下心来,但他又十足不甘心,分明是自己抓住了刘觞的把柄,怎么反而倒转了过来,成了自己倒拿干戈,授柄于人,被刘觞死死抓住了把柄,还被要挟了一通。

程怀瑾虽然是程家的养子,但他从未受过这样的气,心里总是思忖着如何扳回一局。

就在此时,程怀瑾突然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朝宣徽院来了,他自小便是个练家子,虽然一直用病弱当做伪装,但程怀瑾的功夫不弱。

程怀瑾仔细一听,这跫音十足耳熟,且小太监根本没有通报,能如此进入宣徽院,而且不加通报的,除了宣徽院的主人刘觞之外,也只剩下两个人。

其一便是刘觞的养父,枢密使刘光。

而这个其二,便是当今天子!

程怀瑾挑了挑眉,看来来人是当今天子无疑了,他心里有了计较,立刻低眉顺眼的道:“宣徽使,怀瑾是来探看宣徽使的,您不让我坐坐么?”

“坐坐?”刘觞摆手道:“本使这太乱了,便不款留你,你走吧。”

程怀瑾颇有些哀怨的道:“宣徽使大人当真如此薄情。”

刘觞懒得和他贫嘴,哪知道程怀瑾不走,反而稍微提高了一些嗓音,道:“宣徽使大人您这般薄情寡义,不会与怀瑾,也是玩玩罢?”

李谌三日都未见过刘觞了,虽每日御医给刘觞诊病之后,李谌都会宣御医过来问问情况,但他一直没去过宣徽院探病,也没让鱼之舟前去。

转眼已然三日,李谌似乎已经憋到了极点,感觉自己必须见一见刘觞,就算远远的看一看也好。

他坐立不安,干脆长身而起,道:“走鱼之舟,去宣徽院。”

“是。”

李谌离开紫宸殿,急匆匆往宣徽院而去,下定决心去宣徽院探看之后,李谌的心情反而平稳了许多。

他来到宣徽院,没有让小太监通报,直接走进去,还没走到刘觞的屋舍门口,便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何其耳熟,正是沧景节度使义子程怀瑾。

程怀瑾的嗓音带着一股幽怨,十足的暧昧,幽幽的道:“宣徽使大人游戏人间,与什么人都是玩玩,与什么人都不当真,可真是羡煞了怀瑾呢。”

李谌推门的动作瞬间卡住,手掌分明几乎挨在门板上,却突然缩了回来。

玩玩?

李谌蹙起眉头。

刘觞不会武艺,可不知小男朋友就在门外,听到程怀瑾故意暧昧的话,嫌弃的皱了皱眉道:“谁有空跟你玩?”

程怀瑾一笑,继续用暧昧的嗓音道:“也是呢,毕竟怀瑾这样的姿容,可入不得宣徽使您的法眼,宣徽使的眼界,都被陛下给养刁了,若是论玩一玩,怀瑾可排不上队呢。”

刘觞奇怪的看着程怀瑾,心说这个程公子今日脑子是不是不大好使,一直和自己说一些有的没的,从里到外透露着奇奇怪怪,而且这言辞听起来……怎么茶里茶气的?

门舍外的李谌眯了眯眼眼目,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见刘觞,结果又听到了那句“玩玩”,阿觞不会与朕真的只是玩玩?那等阿觞玩腻了,朕该怎么办?他会不会抛弃朕不要?

想到这里,李谌的脑袋顶上好像凭空多出了两个耷拉的耳朵,湿漉漉的耷拉着,好像落汤鸡的小奶狗。

李谌鼓起的勇气瞬间消失殆尽,仿佛泄了气儿的皮球,慢慢收回手来,后退了两步,悄无声地的离开了宣徽院。

程怀瑾耳聪目明,听到了天子渐去渐远的跫音,当即收敛了暧昧的言辞,似乎因为给刘觞使绊儿,扳回一局而欢心,道:“宣徽使,怀瑾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

刘觞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肯定没什么好事儿,今儿个本使烦心着呢,你赶紧走吧,没空陪你玩!”

程怀瑾一笑:“宣徽使确定不听?是关于陛下之事。”

刘觞捂着耳朵的手稍微放下来一些:“陛下?”

程怀瑾故作神秘:“宣徽使有所不知,方才怀瑾说玩玩之时,当今天子……就在门外。”

“什么?!”刘觞噌的坐起身来,瞪大眼睛:“陛下刚才来过?”

“的确来过,”程怀瑾笑得温温柔柔:“不过是方才之事了,眼下已然走了。宣徽使大人,不会是怀瑾说玩玩的事情,被陛下听了去罢?陛下若是误会了宣徽使大人,那可如何是好?”

刘觞总算是明白了,刚才那些奇奇怪怪,茶里茶气的话,都是程怀瑾说给天子听的,这下子小男朋友定要觉得自己是在玩弄他,自己不成了一个渣男大猪蹄子吗?

程怀瑾扳回一局,心情大好,笑眯眯的道:“看来宣徽使很忙,还要忙着去哄陛下欢心,那怀瑾也就不在这里碍眼,先告退了。”

“程怀瑾。”

程怀瑾刚要离开,刘觞便叫住了他,这次可不是唤作程公子,而是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程怀瑾站住,笑得温柔无害,道:“宣徽使可还有什么吩咐?”

刘觞叉腰道:“看来你还是没学乖,等本使得空,送你一件大礼。”

程怀瑾挑了挑眉,不以为然的道:“哦?那怀瑾还要期待宣徽使的大礼了呢。”

说完,施施然的离开了。

刘觞气愤的道:“这个小作精!”

他赶紧推开门走出去,急匆匆的往紫宸殿而去。

李谌身材高大,步子也阔,早就回了紫宸殿,进了紫宸殿,本想狠狠将芙蓉石盖炉砸在地上,已经把盖炉捧起来,突然想到这是刘觞最喜欢的摆件。

平日里刘觞来到紫宸殿,总是要摆弄这只盖炉,已经摔了两个,将作也很难找这般规整的芙蓉石,再做唯恐不宜。

李谌的动作一顿,黑着脸将盖炉高高举起,轻轻放回了案几上,气怒的狠狠一踹案几。

“啊嘶!”案几是金属打造,沉重的厉害,李谌功夫再厉害,也是骨肉做的躯壳,当即踢得生疼。

“陛下……”鱼之舟眼皮狂跳:“您没事儿罢?要不要宣御医?”

“不必了。”李谌阴沉的道。

“陛下,”一个小太监匆匆而来:“宣徽使大人正在殿外,请求谒见。”

刘觞?

李谌心里又生气,又委屈,道:“他来干什么?不见!”

刘觞在殿外等着,没一会子小太监便回来了,支支吾吾的道:“宣徽使,陛下说……说您出了疹子,不方便谒见,还是请宣徽使先回去罢。”

小太监说话已然足够委婉了,尽量不惹怒刘觞。

刘觞一听,果然,小男朋友怕是听到了方才程怀瑾的暧昧言辞,真的闹别扭了吧?

他其实哪里知道,李谌早就听到了程怀瑾的言辞,何止是程怀瑾的言辞,那句“玩玩”,分明是刘觞自己亲口说出来的。

刘觞在殿外站了一会儿,李谌就是不见他,铁了心不见他,刘觞灵机一动,夸张的“哎呦——”“嘶——”“哎呦喂哎呦喂!”的大喊起来。

李谌在里面也听到了动静,立刻紧张的道:“他怎么还没走?为何突然呻*吟?可是不服之症又反复了?”

鱼之舟道:“陛下如此关心,便亲自去看看,不就好了?”

李谌重新坐回席上,赌气的道:“朕不去。”

鱼之舟无奈,道:“那要不要小臣前去看看,崔御医说了,这不服之症最怕着风,宣徽使的病情还未大好,若是真的着了风……”

李谌立刻挥手道:“快去,快去看看,让他回宣徽院静养,不要在外面瞎闹。”

鱼之舟出了紫宸殿,刘觞一看不是李谌,有些失望。

鱼之舟道:“宣徽使,陛下请您先回宣徽院静养,不要耽误了病情。”

刘觞压低了声音打听道:“陛下……是不是生气了?”

鱼之舟点头:“很是生气。”

刘觞叹气道:“我就知道,肯定被他听见了。”

鱼之舟又道:“陛下生气,又不想与宣徽使生气,方才本要砸了那芙蓉是盖炉,但一想到是宣徽使喜爱的香炉,便没有动手,最后只是轻轻放下了。”

刘觞一听,又是担心,又是心疼,道:“小鱼公公,你帮我劝劝陛下。”

鱼之舟摇头:“这种事儿,小臣可劝解不来,宣徽使有恙在身,还是先回宣徽院静养罢,陛下正在气头上,这会子也不会见宣徽使,不如明日再来。”

刘觞叹气:“只能如此了。”

刘觞回了宣徽院,心想着都是程怀瑾那个小作精,必须给他送一份大礼,让他知道本使的厉害,看他往后还敢在本使面前蹦跶?

“来人。”

小太监立刻走过来,道:“宣徽使,请您吩咐。”

刘觞道:“从本使的宝库中,挑选一些不怎么值钱的物件儿,记住,一定要不怎么值钱的,送到驿馆去。”

小太监应声:“不知宣徽使大人,想要将这些宝物,送给什么人?”

刘觞道:“自然是送给沧景节度使的义子程公子了。”

“是,小人记下了。”

“切记,”刘觞叮嘱:“一定要在程家三公子的面前,将这些物件儿送给程怀瑾,还要恭恭敬敬,说一些好听的,好叫程家的人上上下下都知晓,本使十分器重、看重程家这个养子。”

“是,”小太监道:“请宣徽使安心,小人这就去办妥。”

小太监都是经过枢密院刘光的选拔,才安排在刘觞身边的,一个个办事儿利索极了,立刻选了几个“不值钱”的东西,送到驿馆去。

正巧了,程家三公子正在驿馆的花园练武,而程怀瑾在花园中散步,小太监便按照刘觞的吩咐,走过去,故意用很大的嗓门儿道:“程公子,小人终于找到您了,这是我们宣徽使大人,送您的贽敬之礼!”

程家老三听到动静,还以为程公子唤的是自己,转头一看,没成想竟然唤的是程怀瑾那个野种!

程家老三走过来,小太监把礼物一件件清点之后送给程怀瑾,全都放在精致的锦盒中,也不知里面是什么,但锦盒精巧别致,里面的东西自然只有更加精巧。

小太监又故意拢着手,却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嗓音道:“程公子,不瞒您说,在这诸多的公子之中,您可是最合我们宣徽使大人眼缘儿的,这些贽敬之礼,都是宣徽使大人一件件,一桩桩亲自挑选的,生怕程公子您不喜欢呢!”

程家老三越听越来气,但是小太监跟前也不好发作,等那小太监一离开,立刻犹如火山爆发。

“好啊程怀瑾,你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平日里吃斋念佛无欲无求,结果背地里竟如此巴结宣徽使?”

程怀瑾皱了皱眉,自然想到了刘觞所说的“大礼”,看来这份大礼分量颇重,便是想要挑拨程家老三的嫉妒心,让老三针对自己,如此一来,正好是一出借刀杀人,还省了力气,就算事情闹得再大,也不过是家务事,旁人无法多管闲事儿。

程怀瑾隐藏了这么多年,他的最终目的就是将沧景的兵马握在手中,自然要装乖,不能为了今日的事,与程家老三撕开脸皮。

程怀瑾低眉顺眼的道:“三兄你误会怀瑾了,怀瑾绝无做过巴结于人之事。”

“你没做过?”程家老三道:“人家宣徽使的贽敬之礼都送到门上来了,你却说没巴结过宣徽使?好啊,你不巴结,宣徽使那么大的权势,那么大的脸面,上赶着来贴你的凉屁股?!平日里在阿爹面前,就属你会装乖!我早就看你不惯,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装乖!”

嘭!

程家老三一脚踹上来,程怀瑾本能躲开,但因着碍于周边人多眼杂,只能被踹倒在地上,他的手掌与手肘蹭在粗糙的地面上,登时破了皮,丝丝的鲜血染红了衣裳。

“还装?”程老三喝骂的又踹了好几脚:“看你还怎么装?!阿爹吃你这一套,我可不吃!”

砰砰砰!

程老三踹了几脚之后,眼看程怀瑾要爬将起来,干脆用鞋底踩住程怀瑾的面颊,将他一下踩倒在地上。

程怀瑾“嗬”了一声,面颊紧紧贴着地面,眼眸死死眯起,闪过一丝狠戾,双手攥拳,浑身哆嗦,几乎忍无可忍。

便在此时,有人大喝一声:“老三!你做什么!”

是程轻裘来了。

程轻裘快速冲过来,拽住程家老三的胳膊,把人拉开:“老三,你太胡闹了!”

说着,搀扶起程怀瑾。

程怀瑾的衣裳蹭破了,挂着血丝,面颊上也被踩脏,脸颊微微红肿,唇角还挂着血丝,鬓发散乱,狼狈至极。

程家老三一看大哥护着程怀瑾,怒声道:“我胡闹?我怎么胡闹了?程怀瑾他才是,暗地里巴结宣徽使,若不是宣徽使把贽敬都送到门上来了,咱们所有人还都蒙在鼓里呢!一个不知道哪里捡来的野种,不会还想贪图我们程家的兵权罢?你痴人说梦,呸!你算什么东西,野种!”

“老三!”程轻裘喝止了程家老三的话头,道:“别再说了。”

程怀瑾则是垂着头,瘦弱的肩头微微颤抖,他并非是害怕的,而是愤怒的,如不是因为程轻裘拦在面前,此时他已经暴露了本性。

程怀瑾忍耐再三,不能让这点子“小事儿”破坏了自己多年的计策,轻声道:“怀瑾无妨的,先回屋舍了……”

说完,立刻转身便走,回到屋舍。

“阿瑾!阿瑾!”

程轻裘追在后面,一路跟着来到屋舍门口,趁着程怀瑾关门空当进了屋舍,担心的道:“你受伤了?还流了血,脸也肿了,大兄这就去叫大夫来,给你医看。”

“别去了,”程怀瑾低声道:“无妨。”

“怎么会是无妨呢?”程轻裘道:“你等一等,大兄这就去。”

“我都说了……”程怀瑾的声音变得沙哑,突然低吼出声:“我都说了无妨!”

程轻裘去叫大夫的脚步顿住,回头惊讶的看着程怀瑾,在他的印象中,程怀瑾从来没有这般怒吼过,他甚至从来都不大声说过,什么时候都是温温和和的。

“阿瑾?”

程怀瑾嗓子滚动,慢慢抬起头来,都:“去叫大夫,然后呢?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程怀瑾这个野种,被程家的三公子打了,还用靴子踩在脸上,让所有人都来嘲笑我这个野种么!?”

“阿瑾……”程轻裘更是震惊:“为兄不是这个意思。”

“为兄?”程怀瑾似乎终于破功了,嘲讽的道:“你是什么兄长?是不是觉得身为程家的长子,天生便无比尊贵,而我呢?一个野种,被程家接济的野种!你这么照顾我,为了什么?”

程轻裘的嗓音变得艰涩:“阿瑾,为兄从未这般想过,你是程家的家人,你永远都是我的弟亲。”

“弟亲?”程怀瑾冷笑:“一会子兄长,一会子弟亲,程少将军你唤的好亲切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总是偷偷看我,那样的眼神,是一个兄长盯着弟亲的眼神么?你不过想要这副皮囊,这副身子罢了!”

程轻裘已然说不出话来,怔愣的看着对方,因为程怀瑾的话,二人的脑海中一下子都浮现起那日夜里的情景。

程轻裘沙哑的道:“阿瑾,我……”

程怀瑾突然笑起来,一步步逼近过来,微微扬起头,将自己脆弱的面容展露在程轻裘面前,幽幽的道:“好啊,你既然想要,我便给你,但相对的,你要帮我,否则……我便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个君子的伪善嘴脸,口口声声唤着弟亲,却对你的弟亲做着什么样的肮脏勾当!”

————

刘觞的告假已然用完,今日开始恢复当班。

他第一件事情便是早早的来到紫宸殿门口堵着,只要天子一出来,立刻就会见到自己,到那时候,李谌就是闹别扭不想和自己说话,也没辙了。

刘觞打着响亮的小算盘,刚到从紫宸殿门口,登时……

目瞪口呆。

平日里肃静庄重的紫宸殿,好像菜市场大街一般,竟然有人在门口吵架,而且吵得相当激烈。

“你这个竖子!”

“你这猘儿!你敢骂我?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骂你如何?谁叫你抢我雉羹!”

“抢你雉羹如何!?区区一个沧景节度使三公子,什么东西!”

那二人互骂,还要上手打架,刘觞赶紧阻止道:“快!拉开他们!拉开他们!”

几个小太监上前劝阻,但是根本无用,吵架的双方一个是沧景节度使的三公子,另外一个则是范阳节度使的独子。

两个人都是节度使的儿子,值得一提的是,范阳节度使管理幽州一带,而幽州是抗击突厥的门户,因此范阳虽然偏北,但至关重要,起到了保卫大唐北部的作用,范阳节度使也是惹不起的人物。

更别说,此人乃是范阳节度使的独子,家里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自小娇生惯养。

程家三公子与范阳节度使之子大打出手,二人又都是武将之子,自然会一些武艺,骂着骂着开始上手,小太监们根本无法阻拦,刘觞在旁边也受到了牵连。

“啊……”刘觞惨叫声一声,也不知是被谁的拳头打了一下,直接跌在紫宸殿外的垂带踏跺上。

踏跺便是台阶,有一定的高度差,刘觞身形不稳,直接从踏跺上滚了下去。

“啊!宣徽使!”

“不好了,宣徽使!”

李谌一大早上便听到了吵闹的声音,知道是两方节度使之子打起来了,他不想管这种事情,加之心情还是不好,便当做没听到,谁知刘觞在外面劝架,忽而听到了小太监的惊呼声。

“宣徽使从踏跺上滚下去了!”

“快叫御医!御医——”

李谌一惊,甩下手中的朱笔,立刻拔身冲出去,果然看到外面乱作一团,刘觞趴在垂带踏跺中间。

李谌顾不得什么威严,大步冲过去,大喊着:“阿觞!阿觞!?”

刘觞被推了一记,没有站稳直接滚下来,紫宸殿外的垂带踏跺很长,所幸高度差不大,一路滚下来,刘觞滚到一半便停住了,手肘磕的生疼,下巴也蹭了一下,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事儿,也算是有惊无险。

他本想立刻爬起来的,没想到忽然听到了天子的嗓音,小男朋友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快速冲过来。

刘觞爬起来的动作一顿,立刻夸张的“哎呦——哎呦——”大喊着,重新摔倒在地上,弱不禁风犹如细柳。

“阿觞!”李谌紧张的抱起刘觞,眼珠子都赤红了:“御医!御医在何处!快!宣徽使有个好歹,唯你们是问!”

小太监忙碌起来,撒丫子就跑去叫御医。

刘觞还在装作柔弱,靠在李谌强壮有力的胸肌上,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有气无力的道:“陛下……小臣……小臣无事……”

“怎么能无事?”李谌小心翼翼的将刘觞打横抱起来,大步冲入紫宸殿,将人放在龙榻上。

御医可算是来了,仔细检查,没有骨折,没有撞坏脑袋,也没有内伤,只是蹭破了手掌和下巴,胳膊和腿稍微有些红肿,并没有什么大事儿。

李谌狠狠松了一口气,这才惊觉,自己方才一时情急,都忘了还在生闷气的事情,现在赶紧找补。

李谌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远离刘觞。

刘觞“哎呦——”夸张的呻*吟,西子捧心一般捂着自己的心口,柔弱不能自理的道:“好、好疼……”

“哪里疼?”李谌果然十足紧张。

刘觞颤声道:“心疼。”

“心疼?”李谌道:“鱼之舟,快再去叫御医!”

“不必了!”刘觞拉住李谌,眨巴着大眼睛道:“因着陛下不搭理我,我才会心疼。”

李谌:“……”

李谌后知后觉,撇开刘觞的手,淡淡的道:“既然宣徽使无事,朕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先告退罢。”

刘觞一看,陛下这次闹别扭很严重,这样都糊弄不过去。

他连忙下了龙榻,道:“陛下,您可是要处理沧景节度使之子,与范阳节度使之子打架一事?”

李谌负手而立,淡淡的道:“嗯。”

刘觞道:“沧景节度使程老将军一直是朝廷的派系,而范阳节度使兵力雄厚,又一直为大唐守好边关,的确都是无法得罪偏袒的。”

自从安史之乱之后,各地藩镇割据,很多节度使都有私心,而程老将军是难得的朝廷党派,简而言之,程老将军是拥护天子的,这样的节度使可不多见,所以李谌必须抓住程家。

而范阳节度使驻守北疆,突厥看到他们都要害怕三分,今日闹事的又是范阳节度使的独子,想必范阳节度使听说了,也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李谌能做的,就是端水,看这一碗水如何端平。

刘觞笑道:“陛下,其实……小臣愿意为陛下分忧,端平这碗浑水。”

“你?”李谌有些担心,虽刘觞平日里鬼点子最多,也很是靠谱,但今日要面对的是两方节度使,稍有不慎,就会得罪两股势力。

刘觞道:“请陛下放心,小臣有十足的把握,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双方节度使公子握手言和。”

李谌不是不相信刘觞的能力,而是担心刘觞得罪了人。

刘觞道:“只是……不知这二位节度使公子,因何事吵架?”

方才实在太混乱,刘觞完全没听清楚,只隐约听到什么……雉羹?

鱼之舟道:“小臣方才去了解了一番,似乎是因着一碗雉羹。”

还真是雉羹?

鱼之舟又道:“金商防御使公子日前献上雉羹,治愈了太后娘娘的头疾,因此这雉羹一下子便在长安风靡起来,金商防御使公子经常在驿馆之中烹饪雉羹,各地节度使慕名求羹,而金商公子每日的烹饪数量十分有限,因此才闹得沧景节度使之子,与范阳节度使之子大打出手。”

刘觞可算是听明白了,还真是一碗鸡汤惹出来的惨案!

因为鸡汤,两个节度使的公子大大出手,还闹到了紫宸殿门口,想要请天子分辨。

也不知金商防御使之子的雉羹,到底是用什么稀罕药材熬制出来了的,刘觞喝了一口就过敏,其他人则是争相追捧,王太后更是捧场,竟然说自己的头疾,都被金商公子的雉羹治愈了,那明明是困扰了王太后数年之久的头疾,喝鸡汤能治病,简直堪称医学奇迹。

李谌冷笑一声,狠狠一拍案几,道:“朕每日里为国事操劳,而这些节度使之子倒好,竟然为了雉羹,闹到大明宫此等庄严之地!胡闹!”

“没错,胡闹!”刘觞道:“陛下,别气别气,我这就去摆平这件事儿,让两位节度使之子不敢再闹。”

刘觞说着要走,李谌下意识道:“你的伤……”

刘觞停住脚步,笑眯眯的回头道:“陛下,你是在担心我么?”

李谌一愣,随即板着脸道:“朕才不担心于你。”

刘觞故意“嘶……”的一声,李谌嘴上说不担心,但其实担心的要命,紧张地道:“怎么了?哪里……唔!”

哪里疼?

李谌的话还未说完,刘觞出其不意,突然偷袭,双手捧住李谌的面颊,在他的唇上使劲亲了一下。

李谌睁大眼睛,向后退了两步,反应过来使劲用袖袍蹭着自己嘴唇,道:“谁让你亲朕的?”

刘觞咂咂嘴,似乎在回味,还用舌尖舔了舔唇角,无赖的道:“谌儿的嘴唇长得这么好看,就该被哥哥亲死的!”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刘觞离开紫宸殿,程家老三和范阳节度使之子因着误伤宣徽使的事情,全都在外面站着,噤若寒蝉。

刘觞走出来,道:“二位公子……”

他的话还未开口,程家老三已然道:“都是他的错,那雉羹是我先看到的!”

范阳节度使之子冷笑一声:“程三公子说笑了,你先看到便是你的?那雉羹,分明是我与金商公子预先便定下的。”

“你说定下便是你的?谁能证明?”

“我的仆从都能证明。”

“哈哈!还你的仆从?你的仆从当然给你说好话,我的仆从还都能证明那碗雉羹是我的呢!”

程家老三因着欺负程怀瑾的事情,被程轻裘训斥了一顿,不知怎么的,又被阿爹听了去,紧跟着又被程老将军训斥了第二顿,心里十足不痛快,便出来散散。

这大半夜的,闻到了一股鲜香的雉羹味道,循着滋味儿来到膳房,就看到一碗盛好的雉羹放在灶台上。

程家三公子端起雉羹便走,哪知道这么巧,范阳节度使之子便来了,非说雉羹是他的。

这二人素来互相看不惯对方,可以说是死敌,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见到了便像是鹌鹑一般掐架。

程家三公子说雉羹是自己的,范阳节度使之子也说雉羹是自己的,二人大打出手,雉羹在争抢之时摔在地上,瓷碗摔了个粉碎,雉羹自然也“香消玉殒”。

程家三公子道:“宣徽使,你来给我评评理,那雉羹就放在灶台上,我看到了,难道不是我的?”

范阳节度使之子嗤笑道:“这大明宫里的物件儿,还都放在那里,程三公子你看到了,难道便是你的,而不是当今天子的?”

“你!”程家三公子指着对方的鼻子:“你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范阳节度使之子道“若是论胡搅蛮缠,在下哪里比的上程三公子?三公子跋扈的名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便是在下在幽州苦寒之地,也是如雷贯耳呢。”

“你!你这猘儿,你找打!”

“天子跟前,你敢动粗?”

刘觞:“……”

刘觞揉着额角:“别打了别打了!本使不是大理寺卿,不负责断案,若是二位公子想要争论雉羹到底归谁所有,还请去大理寺提状,这事情本使管不了。”

那二人终于停下来,看向刘觞。

刘觞果然还有后话,夸张的“嘶”了一声,摸了摸自己蹭破皮的下巴,道:“二位节度使公子,你们因为一碗雉羹在天子跟前大打出手,还误伤了本使,本使这可是要破相的!”

程三公子干笑道:“只是……只是擦破了一点点。”

“一点点怎么了?”刘觞理直气壮的道:“程三公子您难道不知,本使是靠脸吃饭的吗?”

程家三公子:“……”

刘觞心想,没错,我就是靠脸吃饭,若是破了相,还怎么吸引如花似玉的小奶狗天子?

刘觞咳嗽了一声,振振有词的道:“本使的意思是,本使身为宣徽院掌管,有许许多多需要接见外臣、使者的机会,这脸面便代表着咱们大唐官员的精神面貌,那是第一印象,虽然不可以貌取人,但精神面貌还是要有的!若本使的脸面破相了,你说严重不严重?”

程家三公子已然被他绕了进去,还觉得刘觞说的挺对,讷讷点头:“严重、严重。”

范阳节度使之子相对比程家三公子稳重一些,拱手道:“因此事令宣徽使受伤,实在是在下的不对,还请宣徽使见谅。”

刘觞挑眉:“二位公子令本使受伤,只道歉便管用了?”

程家三公子道:“那……那宣徽使您说,要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请大理卿前来分辨?”

刘觞抱臂环胸,幽幽的道:“请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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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先握手,再拥抱

“请……”程家三公子震惊:“请家长?”

虽然程家三公子以前没听说过什么叫做请家长, 但这个词汇还是能听懂的。

程家三公子看了一眼对方,支吾的道:“这事儿……就不要请我大兄来了罢?”

刘觞挑眉:“谁说要请程少将军?本使说的是请程老将军!”

“什么?”程家三公子瞪着眼睛:“请我阿爹?!”

刘觞点头如捣蒜:“正是正是!程公子与陆少将军,那都是两位节度使的宝贝儿子, 谁也不能吃亏不是么?再者, 程公子说程公子有道理,陆少将军说陆少将军有道理,本使又不在当场, 自然是无法为二人评理, 不如把二位的家长叫过来,咱们当面谈谈,为二位分析分析?”

“这……”程家三公子瞪着眼睛。

如今这个时候, 正是程家上下争夺沧景兵权的当口,虽然程熙之并非是程家的嫡子,也并非是长子, 只不过是庶出的三公子, 但程熙之一直野心勃勃, 如果在这个当口,把程老将军个叫进宫里头来,实在说不过去。

刘觞笑眯眯的看向范阳节度使之子, 道:“陆少将军,您觉得呢?”

陆品先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家父这几日身子抱恙, 一直在医官歇息,便不要打扰家父养病了。”

“是啊!”程熙之赞同道:“要不然……还是、还是请我大兄来罢!”

“诶!”刘觞不赞同:“虽长兄如父, 但这事儿可不是小事, 一碗鸡汤啊!对不对, 鸡汤啊!程少将军来了, 恐怕解决不了这么大的事情,再者说了,本使因着二位争抢动手,从踏跺上滚了下去,您二位觉得,这事儿还小么?”

程熙之哈哈干笑了一声,瞪了一眼陆品先,似乎想让他开口说话。

陆品先拱手道:“冲撞了宣徽使,的确是卑将的不对,还请宣徽使原谅。”

“没错没错!”程熙之道:“都是他的不对,宣徽使大人大量,就原谅他罢?”

陆品先冷笑一声:“怎么?程三公子便没有错么?”

程熙之道:“若不是你与我争抢雉羹,也不会有今日之事,我有什么错?”

“看来程三公子一丁点儿也没有悔改。”

“悔改?呸!”

刘觞:“……”又、又吵起来了!

刘觞揉着额角:“还是请家长罢。”

“等、等等……”程三公子拦住刘觞,道:“宣徽使,这……还是别去叨扰家父了。”

刘觞道:“那二位说,该当如何?若是不请家长,二位忌讳之深,该如何化解?二位节度使之子,那都是我大唐的栋梁,未来的希望,等几年之后,二位进入朝堂,难道也像今日这般,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那还了得?”

程熙之咬牙道:“宣徽使您说,该如何是好,我听宣徽使的。”

刘觞看向陆品先,陆品先皱了皱眉,也道:“今日冲撞宣徽使,的确是卑将之错,是打是罚,全凭宣徽使欢心。”

“好!”刘觞一拍手心:“你们听好了,本使不打你们,也不罚你们,但要求你们在庄严的紫宸殿前,握手言和。”

“就这样?”程熙之惊讶。

陆品先挑了挑眉,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刘觞果然还有后话,笑眯眯的道:“就这样,但也不是这样。这握手言和,是有讲究的,为了凸显二位一百二十分的诚意,因此……需要二位亲如兄弟一般,紧紧相拥!”

“什么!?”程熙之差点蹦起来:“亲如兄弟?还紧紧相拥?”

程熙之心里吐槽,我家兄弟也没拥抱过,真兄弟不过如此,更别说这个假的了!

陆品先没说话,但是脸色相当难看。

刘觞道:“怎么,不可?只是让二位握手言和,拥抱一个而已,比登天还难?比请家长还难?”

程熙之纠结了起来,和这个死对头紧紧相拥,怕是回去要洗退一层皮,程熙之是万分嫌弃的,但……但若是把这事情告到阿爹面前,阿爹肯定又觉得自己不稳重,比那野种程怀瑾还要输了一头。

不行,绝对不行!

程熙之一狠心,道:“好!我、我同意了!”

刘觞笑着抚掌,看向陆品先:“陆少将军,您的意见呢?”

陆品先思量再三,幽幽的道:“好,卑将也同意了。”

“很好很好,但本使的话还未说完。”刘觞竟然还还还有后话,笑眯眯的道:“二位握手言和紧紧相拥,可不能只是一瞬,那样毫无诚意,因此以一炷香为限,在这一炷香之内,二位先握手,然后再拥抱,期间还要不停的说出对方的优点。”

“优点?”程熙之反驳:“宣徽使你看他哪里有优点?”

陆品先冷笑:“宣徽使说笑了,您看程三公子,哪里有优点?”

“你说什么?!你这猘儿,讨打是不是?”

“难道陆某说错了么?”

刘觞:“……”

刘觞一个头两个大,分开二人道:“一句话,要不要握手言和!”

程熙之和陆品先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隐露出浓浓的嫌弃,但二人均不想闹到父亲面前,只好切齿的的道:“好,握手言和。”

“这就对喽!”刘觞挥了挥手:“请香!”

小太监急匆匆的跑出去,拿了香炉和一只香回来,将香插在香炉中,然后点燃起来。

刘觞站在中间,左手拉住陆品先的手,右手拉住程熙之的手,将二人的手放在一起,笑眯眯的道:“好了,先握手,再拥抱,化干戈为玉帛。”

程熙之嫌弃的险些直接甩开陆品先的手,但硬生生止住了动作,对方也不饶多让,死死蹙着眉,浓浓的厌弃。

虽二人都很嫌弃,但还是握了握手,趁着握手的功夫,程熙之突然来了点子,搞起小破坏,他猛的用力,死死抓住陆品先的掌心。

“嘶……”陆品先闷哼一声,没想到对方搞破坏。

陆品先也是武将出身,范阳节度使就他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将自己的武学倾囊相授,毫无保留,说起来他的武艺比起程熙之这个花架子来说,不知强了多少,加之他身材高大,手劲儿自然也不小。

陆品先本想狠狠回击的,奈何程熙之犯了坏,立刻松开手,笑眯眯的道:“好了,握手言和完毕。”

陆品先没能回击,但也不便说出口。

刘觞拍拍手,好像幼儿园的幼教,正在带领大班同学,不,小班同学玩游戏。

刘觞的法子,虽看起来不靠谱,但其实是最靠谱的,毕竟牵扯到了沧景节度使,还有范阳节度使这两个节度使。沧景一直都是天子支持者,不好得罪,而范阳又有戍守北疆的重要职责,且范阳节度使,可是当年的十大节度使之一,兵力强壮,不容小觑。

刘觞便是想用一个开玩笑的法子,解决二人的矛盾,不至于让事情扩大,变得不可收拾。

刘觞道:“好了,可以拥抱了,拥抱之时别忘了说对方的优点,一人说一条。”

程熙之万分不愿,咬牙切齿,哪知道陆品先动作反而很快,一步跨上来,逼近跟前,手臂一展,“嘭!”猛地将程熙之抱在了怀中。

“嗬!”程熙之受了惊吓,对方的双手仿佛是铁箍子,死死拥着他不说,像铁锤一样的拳头,还在他背后咚咚使劲拍了两下。

程熙之几乎吐血,恶狠狠的低声道:“姓陆的,你玩阴的?!”

陆品先也低声耳语:“程三公子你说笑了,方才握手之时,程三公子不是也玩阴的?这叫做……礼尚往……”来。

咚咚咚!

程熙之不甘示弱,狠狠捶了陆品先后背三下,比对方捶的多一下。

刘觞挑眉:“二位,你们这干什么呢?擂战鼓呢?说话啊,互相夸对方,一人一条,不说话可不算时间的。”

两位节度使之子仿佛吃了死苍蝇一般,陆品先皮笑肉不笑的道:“程三公子有什么优处,陆某还真是要好好儿的想一想……”

“哈哈!”程熙之冷笑:“也是,陆少将军有什么优处,我也得仔细想想,若是不仔细,还真是想不出来呢!”

陆品先又道:“是了,程三公子有个优秀的大兄,不知这算不算优点?”

“你!?”

刘觞头疼,勉强点头:“也算吧!”

程熙之不甘示弱的道:“那陆少将军还有个厉害的阿爹呢!”随即低声道:“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

“你说什么?”陆品先眯眼。

“我说什么了?”程熙之挑衅:“我在夸赞你啊,陆少将军!”

刘觞无奈:“拜托二位真诚一些!大明宫中,紫宸殿外,二位公子紧紧相拥,这样的佳话,二位也不想传承下去罢?若是二位不真心夸赞对方,本使就请宫廷画师过来,给二位记录下来,誊抄个百十来份,分发到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别!”程熙之大喊。

因着二人还保持着拥抱的姿态,陆品先的耳朵险些给他喊聋了,十分嫌弃的皱了皱眉头。

刘觞一看威胁管用,便道:“二位若是不想,可要好好儿的拥抱,好好儿的数落对方的优点,快点,时间有限。”

程熙之没了法子,若是真的请画师过来,自己的脸面还往哪里放?打死也不愿意。

于是他只好硬着他头皮道:“陆、陆少将军英俊威武……”

陆品先被逗笑,道:“原来陆某在程三公子眼中,竟然英俊威武?”

“你别得意!”程熙之低声道:“信不信我把隔夜饭给你吐出来!”

既然有程熙之打样儿了,陆品先也道:“程三公子风流俊逸。”

程熙之做了一个恶心呕吐的表情,继续道:“陆少将军文采斐然。”

陆品先道:“程三公子学富五车。”

“你怎么老学我?”程熙之不干了,对刘觞告状道:“陆少将军毫无诚意,这哪里是夸赞我,分明是将我的夸赞,换了一种说法重新说出来罢了。”

刘觞点头道:“对对,程三公子言之有理,陆少将军你诚恳一些,这次由你先开口夸赞。”

程熙之昂了昂下巴,挑衅的看向陆品先。

陆品先无奈的道:“好,由我先开口……程三公子善解人意,是旁人拍马也赶不上的,陆某可听说了,程三公子在沧景那可是出了名的善解人意,红颜知己遍天下。”

程熙之听着他的话,便不觉得那是好话,红颜知己遍天下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自己花心?

程熙之冷笑:“陆少将军也不饶多让,我是红颜知己遍天下,哪里有陆少将军厉害,我可听说,陆少将军不只是红颜知己多,蓝颜知己也不少呢!”

陆品先低声在他耳边道:“程三公子,紫宸殿面前,天子就在殿中,你我二人非要闹的这么僵么?”

“闹?”程熙之也偷偷咬耳朵,幸而两个人紧紧相拥,他们低声耳语,旁人根本听不到。

“谁闹了?分明是你先闹!”程熙之咬牙切齿的道:“我知晓了,你是想让天子和我阿爹,都觉得我醉心享乐,让我与沧景节度使的兵权失之交臂,对不对?好你个姓陆的!”

陆品先一笑:“这就是程三公子错怪我了,毕竟陆某家里只有我这一个少将军,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不曾争夺过什么。”

“你!”

陆品先简直戳中了程熙之的逆鳞,他家里兄弟姐妹众多,程熙之的武艺不是最出众的,兵法也不是最出众的,只是想让阿爹多看一看自己,拼尽了全力习学,可还是不及旁人悟性高,资质高,加之他的秉性就是个炸毛栗子,又不像程怀瑾那般招人喜欢。

陆品先道:“怎么,陆某说错话了?”

程熙之恶狠狠的道:“你这个阳奉阴违,转好男人屁股的猘儿!”

陆品先眯了眯眼睛,冷声道:“程三公子这样说,未免太过分了一些。”

“过分?”程熙之道:“我可听说你府上养了很多嬖宠,怎么,不是专好男人屁……啊!”

他的话还未说完,突然惊叫了一声。二人方才都在小声耳语,这会子突然高声惊叫,吓得刘觞一个激灵。

“怎么了?怎么了?!”

程熙之浑身僵硬,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陆品先,陆品先的面色毫无异常,只是轻轻挑了挑眉,他仗着袖袍宽大,遮挡了视线,就在程熙之方才说话之计,竟是将手悄悄的搭在了他的臀部上。

程熙之满口喊着屁股屁股,哪知道陆品先竟然摸他。

程熙之僵硬的低声道:“你、你干什么!”

陆品先幽幽的道:“方才程三公子不是说了么,陆某喜好南风,家中豢养了不少嬖宠,陆某仔细的看了看,突然发觉程三公子的颜色,可比什么嬖宠要上乘多了。”

“你……你放手!”程熙之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如何,嗓音竟然微微打颤。

陆品先故意微微低头,在程熙之耳边轻声道:“恕难从命。”

他甚至还在程熙之的股部轻轻的掐了一下。

“啊……”程熙之又是惊叫一声,整个人都在颤抖。

刘觞不知他们在做什么小动作,连忙道:“怎么了?不要偷偷打架啊!”

程熙之浑身打颤,膝盖发软,险些直接跌倒在地上,陆品先吃了一惊,手臂一抄,直接接住软倒下来的程熙之,完全没想到这个张牙舞爪飞扬跋扈的程三公子竟然如此敏感。

程熙之尴尬至极,他不只是膝盖发软,腿上无力,甚至已然有了反应,虽衣袍宽大可以遮挡,但陆品先与紧紧相拥,立刻便发现了端倪。

程熙之又羞又怒,身子踉跄,陆品先抱住他低声道:“程三公子若是不想在紫宸殿外出丑,陆某劝你还是不要反抗的好。”

程熙之咬着嘴唇,一脸屈辱,但是说不出话来,干脆闭起眼目。

陆品先将他打横抱起来,道:“宣徽使,程三公子似乎有些身子不适。”

刘觞纳闷儿,方才还生龙活虎的,说话底气十足,怎么转眼就身子不适了?而且也不像是装的,连站都站不住了。

刘觞摆摆手:“那就有劳陆少将军,送程三公子回驿馆,再叫御医过去看看。”

陆品先点点头道:“请宣徽使放心,既然陆某与程三公子已然握手言和,便会以大局为先。”

刘觞点点头,颇为欣慰的道:“有陆少将军这几句话,本使也能放心。”

程熙之咬碎了一口牙,自己都尴尬成这样了,陆品先竟然还在和宣徽使侃侃而谈,合着尴尬的不是他!

陆品先横抱着程熙之,很快离开了紫宸殿。

刘觞解决了两个节度使之子,便施施然的返回紫宸殿,准备向李谌讨赏。

李谌在紫宸殿中没有出去,不过事情就发生在紫宸殿外面,鱼之舟早就将事情的处理结果告诉了李谌。

李谌无奈的一笑:“握手言和?还在紫宸殿外众目睽睽之下拥抱?也真是只有阿觞才能想出来的法子。”

虽然听起来不靠谱,但是很轻松的化解了两位节度使之子的矛盾,没有将事情闹大,也没有让其他节度使,或者防御使浑水摸鱼捞到什么好处,的确是一个妙计的处理法子。

说话间,刘觞已经走了进来,拱手道:“小臣不辱使命,不知……陛下有没有什么赏赐?”

李谌咳嗽了一声,太心里还记得刘觞那一句“玩玩”,因此还有些心结,沉声道:“宣徽使想要什么赏赐?财币?”

刘觞摇摇头。

李谌道:“绢帛?”

刘觞摇摇头。

李谌又道:“珍奇玩物?千里良驹?佳酿美酒?”

刘觞还是摇头,李谌说什么他都摇头。

李谌奇怪:“那宣徽使想要何种赏赐?此次宣徽使令两方节度使化干戈为玉帛,的确有功,只要宣徽使开口,朕都会赏赐。”

“当真?”刘觞跃跃欲试。

李谌道:“当真。”

刘觞干脆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案几之上,探身越过案几,笑眯眯的道:“那……小臣想亲一亲陛下漂亮的嘴唇!”

他说着,动作迅速,完全便是偷袭,先斩后奏,就要亲在李谌的唇上。

李谌反应更为迅捷,他上次已经被刘觞偷袭过一次,这次怎么能让对方成功,猛地向后一靠,刘觞亲了个空,完全没有碰到。

刘觞睁大眼目:“陛下,你怎么说话不算数!说好了什么都答应的!”

李谌眼眸微微有些晃动,道:“唯独这一点,朕不能答应。”

“那好吧,”刘觞“从善如流”,改口道:“那小臣想亲一亲陛下漂亮的额头!”

李谌一僵:“也不可!”

刘觞又道:“那小臣想亲一亲陛下漂亮的鼻梁!”

李谌断然拒绝:“还是不可!”

刘觞耷拉着眉毛道:“方才陛下还说什么都可以,如今却什么也不可。”

李谌道:“总之,亲昵之事都不可。”

“为何?”

李谌心中颇有些委屈,反诘道:“你还问朕为何?”

他一甩袖袍,赌气的道:“宣徽使不过与朕是玩玩的关系,朕为何要与你做这等亲昵之事。”

刘觞:“……”果然,小奶狗全都听见了,都怪程怀瑾那个小作精!

“陛下,”刘觞举手道:“我可以解释……”

他的话说到这里,哪知道这么巧,一个小太监走进来,道:“陛下,太后娘娘派人给陛下送糕点来了。”

李谌一点子也不想听刘觞的解释,说是不想听也不确切,他只是不敢听罢了。做了两辈子的太子,做了两辈子的天子,李谌从未这般不敢过……

李谌随口道:“叫进来。”

王太后派遣来的人很快走进来,有外人在场,刘觞自然无法再解释什么,定眼一看,好家伙,这王太后派遣来的人,竟然是金商防御使之子!

金商公子走进来,将一方精致的食合放在案几上,恭恭敬敬的道:“拜见陛下,这是太后娘娘遣我送来的吃食,还请陛下品尝。”

他打开食合,一股浓郁的油香飘散出来,食合里摆放着两块糕点,还有一碗雉羹!

雉羹,又是雉羹!

刘觞方才刚刚解决了雉羹引发的惨案,这会子还真是有缘,立刻就见到了雉羹!

李谌看了一眼雉羹,立刻瞥了一眼刘觞,他记得在船宴之时,刘觞只是稍微饮了一口雉羹,便浑身起红疹,模样甚至可怕,崔岑说这是不服之症,也不知是雉羹里哪一味药材与刘觞犯冲。

上次在船宴,李谌因着担心刘觞,偷偷追出去查看刘觞的病情,并没有饮那雉羹,如今他心情不好,自然也没心情饮什么雉羹,加之刘觞对雉羹不服,李谌怕他闻一闻都会出问题。

李谌当即蹙眉道:“宣徽使,你先退下罢。”

刘觞还未与小男朋友解释清楚,玩玩是搪塞之词,不能当真的,他怕若是不解释,误会会越滚越大。

“陛下……”

刘觞还未开口,李谌又道:“退下。”

刘觞一时语塞,抬头去看李谌,李谌根本不看他,撇着头,脸色十分冷漠绝然。

刘觞哪里知道李谌此时在想什么,这雉羹对于刘觞来说如此危险,他哪里敢让刘觞留在这里。

李谌幽幽的道:“朕还要说第三遍么?”

刘觞抿了抿嘴唇,只好拱手道:“小臣告退。”

刘觞垂头丧气的走出紫宸殿,看来误会真是太大了,但是一时间找不到机会解释。

“宣徽使!宣徽使请留步!”

刘觞回头去看,原来是鱼之舟。

鱼之舟追上来,道:“宣徽使请留步。”

“小鱼公公?有事么?”刘觞浑身无力的道。

鱼之舟道:“宣徽使,其实……小臣是因着方才的事情,才自作主张,斗胆追出来的。”

“方才?”李谌道:“方才什么事儿?”

鱼之舟道:“陛下着急遣散宣徽使,应该是为了宣徽使的身子着想。”

“为我?”刘觞一脸迷茫,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鱼之舟点头道:“陛下知道宣徽使对金商公子所熬制的雉羹不服……其实船宴那日,宣徽使起疹,陛下十足焦心,偷偷跟去探看过,只是一直没有说出口罢了。”

刘觞惊讶,原来自己起疹的时候,李谌就跟来偷看过了,但一直没有露面,所以李谌方才并非不想见自己,而是怕那雉羹再让自己过敏。

鱼之舟道:“这种事情,小臣本不该开口,但小臣看得出来,陛下对待宣徽使是真心实意的,小臣不希望宣徽使与陛下之间,有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刘觞立刻来了精神:“小鱼公公,你真是大好人!”

鱼之舟:“……”

刘觞给鱼之舟发了好人卡,还来了一个热情的大抱抱:“幸亏你与我说了。”

鱼之舟道:“小臣本不该多嘴,还请宣徽使替小臣保密,万勿让陛下知晓了此事。”

“放心吧。”刘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哄一哄陛下。”

刘觞想要直白了当的与李谌解释一番,不过李谌一直都对他避而不见,刘觞是挤破了脑袋,也没找到机会。

不过这都难不倒刘觞,很快便叫他找到了新机会。

金商防御使是王太后的母家亲戚,王太后自从饮了金商公子献上的雉羹之后,头疾都痊愈了,便是更加信赖金商防御使一家。她早就有心思,将金商防御使之女冲入李谌的后宫,如此一来,也能巩固王氏的势力。

正巧了,金商防御使的女儿就是这几日生辰,王太后便做主,在宫中准备了一场小型的宫宴,请了几个相熟之人前来赴宴,目的就是打算撮合撮合李谌与金商防御使之女。

刘觞知晓王太后的心思,这场燕饮李谌是必然要参加的,如此一来,刘觞只要参加燕饮,小奶狗是怎么也逃不掉的,到时候与小奶狗解释一番,误会解除,就能亲死这个闹脾性的小奶狗了!

刘觞把一切都计划好,宫宴当日,便施施然来到了太液湖。

春暖花开,宫宴在太液湖东北角的自雨亭举办,十分的雅致别致。

刘觞来的很早,天子还未到场,金商防御使一家子倒是来的很早,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熟人。

“诶,这不是程三公子吗?”刘觞上前打招呼:“自从上次紫宸殿一别,有些日子没见到程三公子了。”

程熙之脸色僵硬,只因着听到了“紫宸殿”三个字,陡然想起那尴尬到刻骨铭心的握手言和。

程熙之干笑:“宣徽使,好巧啊。”

刘觞挑眉:“今日是金商防御使之女的生辰喜宴,程三公子您怎么过来了?”

程熙之道:“宣徽使有所不知,我与那罗家妹妹,颇为有些渊源。”

一个声音插进来,笑道:“看来程三公子此次前来参加宴饮,是别有目的。”

程熙之听到那嗓音,浑身一震,吓得一个激灵,瞪大眼睛回头去看,是范阳节度使之子——陆品先!

“是你!?”程熙之咬牙切齿的瞪着陆品先。

陆品先施施然走过来,程熙之道:“你怎么也来了?”

陆品先幽幽的道:“不巧,怕是与程三公子的目的,是一样的。”

“什么?!”程熙之道:“难道你也……”

他说到这里,瞥了一眼刘觞,临时住口,随即又压低了声音道:“你不是喜好男子么?怎么也想娶金商防御使之女?”

陆品先挑眉道:“程三公子,这样的流言蜚语到底是谁传到你的耳朵里的?陆某人怎么变成了喜好南风之辈?”

程熙之瞪眼道:“那天你还……你……我……”

他说到这里,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刘觞左看一眼陆品先,右看一眼程熙之,实在不知二人打什么哑谜,见他们吵得如此热络,便不理会他们。

“阿爹!”刘觞冲着刘光跑过去,道:“今儿个这么热闹,还以为阿爹不来呢。”

刘光喜爱清静,一般太热闹的地方,他都不会过来,今日却不同。

刘光道:“你可知今日为何如此热闹?”

刘觞道:“金商防御氏之女的生辰宴,不过……来了这么多防御使之子,也的确奇怪。”

刘光道:“并不奇怪,这些人都是来求娶金商防御使之女的。”

“求娶?”

按理来说,节度使对防御使都有绝对的鄙夷链,他们十足看不起文官充任的防御使,金商虽然紧挨着长安,地域并不偏僻,但是金商的兵力并不强悍,竟然有这么多节度使之子都想要求娶金商之女,就很奇怪了。

刘光道:“船宴雉羹之后,长安相传金商公子的雉羹可治百病,解百毒,已然千金难求,若是节度使之子能求娶到金商之女,自然可以获得雉羹的秘方。”

刘觞眼皮狂跳,为了食谱?

自然还有旁的,还是因着雉羹的缘故,王太后的头疾痊愈,十分信任金商防御使,如此一来,罗氏成了王太后眼前的红人,王太后可是陛下的亲生母亲,陛下也要给她三分薄面,所以如果能娶到金商之女,对这些节度使大有裨益,也算是在长安,有了庇佑。

刘觞恍然大悟:“那程三公子和陆少将军也是……”来求娶金商防御使之女的?

怪不得那二人说话支支吾吾,看来目的不单纯。

刘觞转头一看,果不其然,程三公子已经找了借口到金商防御使之女面前现弄。

“罗家妹妹,你还识得我么?还记得么?小时候,咱们曾经在一起玩过,你还唤我哥哥呢。”

程熙之正在套近乎,陆品先已然走了过来。

金商节度使之女显然认识陆品先,欣喜的道:“先哥哥!”

程熙之:“……”还先哥哥?

陆品先一出现,金商防御氏之女便不与程熙之说话了,程熙之被晾在一边,很是尴尬,又不甘心就此离开。

刘觞走过来,笑眯眯的道:“看来程三公子还得加把劲儿呢。”

程熙之愤愤不平的道:“若不是因着……”

他说到这里,虽然愤愤不平,但还是收了口。

刘觞其实心里头清楚,程熙之一心想要继承沧景节度使的兵权,但他论排行,还是论脾性,都实在不讨喜,所以需要想旁的法子,如果能拉拢金商的话,也不失为一种法子。

刘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程三公子,再接再厉。”

程熙之:“……”

众人正说话间,天子李谌便走了出来,正巧看到刘觞轻拍程熙之肩膀的动作。

李谌心里老大不欢心,阿觞怎么总是与程家的人走得这么近?先是那个程怀瑾,现在又是这个程熙之,这程家老三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熙之感觉到一股幽幽的视线扎在自己身上,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与天子冰凉凉的目光对上,四目一对,程熙之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天子为何无缘无故的瞪我?

难道……

还为了之前在紫宸殿前闹事的事情,心中记恨着我?可是那事儿也有陆品先一份,怎么独独瞪我一个人?

王太后见到李谌来了,立刻亲切的拉着他的手,道:“陛下,快来,坐在为娘身边儿来。”

她拉着李谌坐下之后,心思实在太明显了,又招呼着金商防御使之女道:“来来,你也来坐,你这丫头就是太拘谨了,今儿个是你生辰,不要如此局促,你就坐在陛下旁边儿。”

金商防御使之女一时变成了在场焦点,众星捧月,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坐在了李谌身边儿。

李谌兴致缺缺,看也没有多看一眼。

刘觞心中十分得意,果然是我的小奶狗,才不会多看别人一眼,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众人落座下来,很快上菜,今日并没有金商公子的拿手好戏雉羹,原因很简单,李谌得知今日的宫宴中有雉羹之后,便让鱼之舟亲自跑了一趟光禄寺御膳房,将这道汤羹除去,因着宣徽使过敏。

众人坐下来,李谌一边是王太后,一边是金商防御使之女,已然没有了刘觞的位置,刘觞只能往后坐,与李谌隔得很远。

不过这都不妨碍,刘觞主动站起来道:“今日陛下与太后娘娘欢心,小臣亲自为诸位添酒。”

他拿了酒壶,走到李谌面前,恭恭敬敬的弯腰倒酒,借着倒酒的机会,借着宽大的绣裳袖袍掩饰,轻轻用小拇指勾蹭了一下李谌的手背。

李谌面色如常,一点子也没动,甚至没看刘觞一眼,但是他的耳根子竟然微微有些发红,不止如此,握住酒杯的手更加用力,还轻微的咳嗽了一声。

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刘觞与李谌的小动作,王太后还在笑眯眯的与金商防御使之女攀谈:“丫头,你的父亲可有为你说亲?”

金商防御使之女赧然一笑:“太后娘娘,您不要打趣小女!”

王太后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谌,笑得和蔼可亲:“你来看看,天子如何?”

金商防御使之女道:“太后娘娘,小女如此卑微,如何能擅自评价天子呢?”

王太后道:“陛下,你觉得金商防御使之女,如何?”

李谌看了一眼王太后,眯了眯眼睛,就知道王太后今日的目的不单纯,她想要将罗家的人塞进自己的后宫,态度非常明显,可谓是“明目张胆”了。

李谌道:“金商防御之女,知书达理,才名远博,朕也是略有耳闻的。”

王太后道:“好好好!陛下你喜欢就好!”

刘觞心中警铃大震,什么叫喜欢?小奶狗那分明是在搪塞寒暄,怎么就成了喜欢呢?

王太后还有后话:“陛下,金商防御使之女如此温柔娴雅,知书达理,若是充入掖庭伏侍陛下,陛下可有意见?”

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儿,王太后可算是说到了重点上!

李谌目光平静,不着痕迹的侧头瞥了一眼刘觞,他心窍千回百转,不知阿觞此时是什么心情,他会如何想法?若朕答应了,阿觞会不会生气?还是……玩玩罢了,全然满不在乎?

李谌眯了眯眼睛,陡然生出了想要借此机会,试探刘觞的想法,嗓音低沉的道:“谌儿并无意见,全凭母亲做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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琛璃:好几章没戏演的我,躺着也中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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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分手!哼!

轰隆——

刘觞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 看向李谌。

何止是刘觞不敢置信,就连王太后也是一脸不敢置信,没想到天子今日如此乖巧, 难道是开窍了?惊讶的道:“谌儿, 你说什么?”

李谌侧头,故意看了一眼刘觞,重复道:“谌儿说, 母亲做主便好, 谌儿并无异议。”

刘觞感觉自己好像一只河豚,头一次如此生气,气吹的一般, 简直要气炸了,如果现在有人用针扎自己一下,一定能听到“嘭”的爆炸声。

“好好好!”王太后欢喜异常, 连声道:“如此甚好, 这个婚事, 我做主了!”

李谌还是淡淡的表情,不高兴,也不沮丧, 并没有任何反驳,反而又看了一眼刘觞的方向。

“太后……”反而是金商防御使之女着急的站起来,但她还未说话, 便被金商防御使,也就是她的父亲拽着坐了下来。

金商防御使笑道:“哈哈哈, 太后, 您看看, 可把这丫头欢心坏了, 都没了规矩。”

王太后没看出什么端倪来,笑眯眯的道:“无妨无妨,往后里啊,就是一家人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而且我看,这丫头很懂得规矩呢,想必日后也能伏侍好陛下的。”

李谌就仿佛没听到一样,一点子也不着急,其实他心里头有计较,太后赐婚,最为着急的并不是李谌,而是金商防御使之女本人。

李谌早就知道,金商防御使之女心有所属,正是范阳节度使的独子陆品先,虽然金商防御使和王太后都想将女儿嫁给李谌,但她本身其实并不想。

李谌今日下了这个套,便是想要看看刘觞的反应,然后再也与金商防御使之女合计合计,反正他们二人都不愿意,一起退婚便是了。

刘觞可不知金商防御使之女另有心仪之人,一个人仿佛河豚似的,气鼓鼓坐回席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闷掉。

“觞儿……”刘光有些不赞同,阻拦道:“你饮得太快,伤身子,先吃点东西垫垫胃。”

刘觞哪里有这样的心情,连续给自己斟酒三杯,尽数饮尽。

刘光微微摇头,他一直不希望刘觞与天子在一起,就是因为这样,谁知因着什么变故,因着什么理由,哪一天天子便要娶亲,便要充盈他的后宫,而这些,并不是一介臣子可以左右的了的。

刘光还想劝解一番,但看到刘觞的模样,便没有出口。

“喝酒喝酒!”刘觞举着酒杯和身边的人敬酒,喝了一连串下来,刘觞的酒量根本就不怎么好,已然醉得差不多了。

“喝啊!喝酒!我没……没醉!”

“没错!”一个声音道:“宣徽使没……没醉!我也觉着我没醉!”

刘觞回头一看,是程家三公子程熙之,程熙之和刘觞同款醉态,走路都打晃,摇摇晃晃走过来道:“宣徽使……我、我敬你!”

刘觞一看,知己啊,他们都说自己醉了,只有程三公子好眼力,比起大拇指道:“程三公子,你也……也是千杯不倒啊!我还以为只有我是,酒量太好,太……寂寞了!”

“没错没错!”程熙之点头应和着:“每次他们都……都喝几杯就醉倒了,只有我……我千杯不倒,一个自斟自饮,实在太寂寞了!”

哐!

程熙之刚说完这话,直接头一垂,额头撞在案几上,醉死了过去,隔了一会子,甚至还打上了小呼噜。

“程三公子?三公子?小三儿?”刘觞伸手去推程熙之,程熙之睡得太香,额头在案几上来回来去的撵动,但是一点子醒来的架势也没有。

“程——小——三——”刘觞使劲晃着程熙之。

一旁的陆品先似乎有些无奈,道:“宣徽使,程三公子应该是醉了。”

“什么?”刘觞迷迷糊糊的道:“醉了?他、他不行啊!还是我厉害……厉害……”

陆品先道:“宣徽使也醉了,还是先回去歇息罢。”

“胡说!”刘觞挥挥手:“我没、没醉——”

他说着身子打晃儿,差点仰倒过去,李谌一直暗搓搓的观察这边的动静,看到刘觞要摔倒,立刻一步踏过来,不过他距离刘觞比较远,刘觞向后一仰,直接倒在了旁人背上。

“啊……”对方惊呼了一声,差点被刘觞压倒。

窦悦手忙脚乱的接住刘觞,惊讶的道:“宣徽使?宣徽使?”

刘觞饮醉了,一直对着窦悦傻笑,窦悦也正愁找不到机会偷偷溜走,时辰已经很晚了,阿爹肯定在大明宫门口接他,窦悦不想让窦扶风等得太久。

他扶着刘觞,找了个借口道:“宣徽使,你饮醉了,我送你回去罢?”

刘光很是担心的道:“觞儿,阿爹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刘觞豪爽的挥手:“不用了阿爹,你和小郭将军继续喝酒吧!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你们都那么忙,一定要好好儿……嗝!好好培养感情!早生贵子啊!”

郭郁臣的脸面登时红了,什么早生贵子,看来刘觞是真的醉了。

窦悦扶着刘觞,二人踉踉跄跄的离开太液湖,往宣徽院而去,刘觞醉得太厉害,仿佛一个巨大的秤砣,窦悦又不会武艺,而且还有哮喘这样的病根儿,实在拖不动他。

就在此时,眼前一个黑影挡住了二人的去路,窦悦抬头一看:“陛下?”

“陛下?”刘觞迷迷瞪瞪,含含糊糊的道:“什么?那个大猪蹄子!渣男!他在哪里?我要……咬断他的第三条腿!”

窦悦额角冷汗直流,尴尬的道:“陛、陛下,宣徽使醉了,不是……不是有意冒犯陛下的。”

“我是有意的!”刘觞十足拆台:“我就是故意的!我很清醒,一点儿也没有醉!渣男在哪里,我咬……”

李谌黑着脸,伸手将刘觞接过来,李谌身材高大,抱住刘觞很是稳当,淡淡的道:“窦尚书回去罢,宣徽使便交给朕了。”

“哦……”窦悦点点头:“下臣告退……”

他说着,有些犹豫,慢慢的往前走,走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咬了咬牙,又转回来道:“陛下,下臣有一事不明,还请陛下解惑。”

不等李谌让他开口,窦悦已然道:“陛下明明与宣徽使是两情相悦,为何……为何今日突然要答应迎娶金商防御使之女?”

“两情相悦?”李谌道:“你懂什么?”

窦悦奇怪的道:“难道不是两情相悦么?”

李谌垂下眼帘,看着怀中的刘觞道:“宣徽使根本不在意朕。”

“如何可能?”窦悦连忙摇手反驳:“虽然……虽然下臣也不太懂,但宣徽使必然是爱慕陛下的,不然今日也不会饮了这没多酒。”

“当真?”李谌道。

窦悦使劲点头:“应该是真的。”

李谌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先回去罢,免得窦扶风担心于你。”

窦悦道:“那下臣告退了。”

李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是了,今日你见过朕的事情,不要与宣徽使透露。”

窦悦歪了歪头:“陛下为何不想让宣徽使知道?陛下如此担心宣徽使,合该让宣徽使知道才对的。”

李谌就是不想让刘觞知道,他总觉得自己付出了全部的心思,如果刘觞真的只是玩玩罢了,那自己便太可怜了,身为一个九五之尊,如何能这般可怜?还是不要让刘觞知道的好,如此一来,自己还能保持着仅存的威严。

李谌道:“你照做便好,无需知道。”

窦悦撇了撇嘴巴,道:“哦……”

窦悦离开之后,李谌便扶着刘觞往宣徽院而去,刘觞走路没劲儿,歪歪扭扭的,好几次膝盖一软差点摔倒。

李谌实在没法子,一把将刘觞打横抱起来,直接抱着他往宣徽院去。

“嗯——”刘觞甚至舒服的翻了个身,嘟囔的道:“大猪蹄子……气死我了……大猪蹄子!唔,咬死!咬死大猪蹄子!炖猪蹄烤猪蹄炸猪蹄老妈蹄花蹄花火锅!我……我吃!”

他说着,“嗷呜”一口,真的咬在李谌的手臂上,李谌吃痛,险些将刘觞直接扔在地上。

他连忙稳住自己的力道,两个人砰一声倒在软榻上,李谌还给他做了垫背,并没有磕到刘觞。

李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虽然隔着春衫,但刘觞是真的咬啊,还隐隐残留着疼痛的感觉。

“大猪蹄子……”刘觞迷迷糊糊的嘟囔:“分手!老子要分手……不伺候了!小男朋友就是难搞!老子……老子要找一个年纪大的!”

李谌一听,眯起眼睛,捏住刘觞的下巴让他转头过来,道:“你还要找年纪大的?”

“年纪大的好!哼!”刘觞醉醺醺的道:“不会……不会闹脾性,也不会不听我解释……年纪大的温柔体贴,嗯,大的好!”

李谌也如同刘觞方才一般,气成了河豚:“你再说一遍?”

刘觞醉醺醺根本认不出李谌来,迷茫的道:“你谁啊!你让我说……我就说?不过……仔细一看,你长得还挺好看的,让哥哥亲亲!”

他说着,双手抱住李谌的脖颈,主动凑过去亲他的嘴唇,李谌侧头躲避,刘觞便亲在他的下巴上,还笑道:“怎么和小奶狗长得那么像……”

李谌无奈的道:“你醉了,还是先歇息罢,朕回去了。”

李谌将刘觞放平,给他盖好被子,整理好之后,吹了灯烛,刘觞本就醉了,此时躺在暖洋洋的被窝里,昏昏欲睡,嘴里喃喃的叨念着什么。

“谌儿……谌儿……”

因着叨念的声音太小了,李谌根本没有听清楚,已然转身离去。

刘觞头疼欲裂,揉着脑袋坐起身来,外面已然天亮,不只是头疼,胃里也翻江倒海的,感觉胃酸过多,恶心又想吐。

“唔——”刘觞捂住嘴巴,赶紧从榻上跳下来。

四周是宣徽院的布置,刘觞完全不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因着饮的太多,昨儿个完全断片,什么也不记得。

刘觞揉了揉额角,走路直打晃,收拾洗漱了一番。刘光便知道他今日一定会宿醉,早早让人准备了一些醒酒的吃食作为早食。

刘光走进来,道:“歇息的还好么?”

刘觞打起精神来道:“很好啊阿爹!我昨儿个是怎么回来的?喝太多断片儿了,完全想不起来。”

刘光无奈道:“还说呢,是窦尚书把你扶回来的。”

刘光没有说谎,的确是窦悦,昨天离开宴之时,窦悦是扶着刘觞的,不过后来李谌突然杀出来,把窦悦赶走了,这是刘光所不知道的。

刘觞摇了摇头,他的确有印象是窦悦扶着自己回来的,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昨天晚上见到了小奶狗天子,而且小奶狗还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望着自己,好像要成婚的人是自己一样。

“宣徽使。”一个小太监走进来,“太后娘娘有请。”

刘觞还在用朝食,听到小太监的话,瞬间便吃不下了,太后?太后叫自己做什么,这一大早上的,不是添堵吗?

刘觞道:“太后可有什么事儿吩咐?”

“小的也不知道。”

刘觞没办法,只好站起身来道:“阿爹,我去一趟。”

刘光道:“万事小心。”

刘觞离开宣徽院,往太后的寝殿而去。王太后似乎很是欢心,毕竟昨儿个天子如此乖巧,都没让太后费口舌,便答应了和金商防御使之女的婚事,太后欢心还来不及,好心情自然延续到了今日。

刘觞走进来,恭恭敬敬的道:“拜见太后娘娘。”

“宣徽使来了,”王太后笑眯眯的道:“你也知晓,陛下……马上便要大婚了。”

刘觞没有抬头,他听着王太后的语气,怎么那么像下马威呢?毕竟王太后多少也知晓自己与天子的干系,还派遣了与自己酷似的王觞来魅惑天子。

王太后又道:“金商防御使下榻在驿馆,我也不方便出宫,便叫来了宣徽使,还请你劳烦跑一趟,送一些我的心意到驿馆,交给金山防御使,还有未来的皇后娘娘。”

刘觞眼睛一眯,看起来恭恭敬敬的道:“太后娘娘,陛下虽然同意将金商防御使之女充入后宫,但并没有说是作为皇后掌管六宫吧?”

“你!”王太后冷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刘觞一笑,道:“太后娘娘,皇后掌管凤印,母仪天下,虽的确是天子的家务事,但又不是天子的家务事,因此皇后这个位置至关重要,陛下还未松口,若是太后娘娘这番说词传出去,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小臣也只是好心提醒罢了,太后娘娘您不会怪罪小臣吧?”

刘觞这一套茶言茶语下来,王太后愣是没辙,只能气得瞪着眼睛。

王太后摆手:“总之,你去替我跑一趟,务必要将这些礼物,稳稳妥妥的带到驿馆,交给金商防御使一家。”

“是,小臣领命。”

刘觞也不废话,他知道王太后是故意找自己的晦气,当下接了礼物,大步离开。

刘觞带着礼物上了金辂车,直接出大明宫往驿馆而去,抱臂气哼哼的看着那些礼物,整个人仿佛点着的炮仗,随时都要爆炸。

“什么破礼物,”刘觞不屑:“不就是给我下马威吗?我才不生气。”

金商防御使一家已经听说太后要令人送来礼物,早早的在驿馆的大门口迎接。

金商防御使笑道:“怎么是宣徽使大人?宣徽使大人如此忙碌,竟然还送礼物过来,实在是劳烦劳烦了!”

刘觞皮笑肉不笑的道:“防御使大人言重了,都是为陛下分忧,为国尽忠,哪里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礼物已然送到,那小臣便不多叨扰了。”

“诶!”金商公子却道:“宣徽使既然都来了,不进来坐一坐怎么行?”

刘觞并不想与他多纠缠,但是金商公子显然十足欢心,非要拉着刘觞进来坐一坐。

金商防御使之后还有公务,她的女儿又不方便抛头露面,所以便托付了金商公子来款待刘觞。

金商公子一定要请刘觞入席,笑道:“听说宣徽使可是大忙人,今日得见,我若是不款待,实在不像话。”

刘觞没有法子,只好坐下来,那金商公子口气阴阳怪气的,还带着一股傲慢与敌意,笑道:“宣徽使上次在船宴上,便没有吃到我亲手所做的雉羹,今日有缘,不防尝尝看?”

他说着,端来一碗雉羹,刘觞嫌弃的皱了皱眉,往后错了错,毕竟他对这个过敏,若是再起疹子便不好了。

金商公子一笑:“是了,我险些给忘了,宣徽使对这等金贵东西不服!果然是没有福气,有些人呢,便是如此,命里就没有福气,也不要强求。”

刘觞眯了眯眼睛:“罗公子这是话里有话?”

“没有没有,”金商公子笑道:“怎么会呢?我只不过是为了宣徽使惋惜,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在我姊姊还未出现之前,宣徽使才是陛下面前最为受宠的一个,可是听过昨儿个的事情……宣徽使怕是,已然失宠了罢?”

刘觞的脸色瞬间落下来,王太后尚且不敢如此与自己这般说话,更别说是一个小小的金商公子了,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刘觞冷笑一声:“罗公子,你这话听起来,怎么酸溜溜的?”

何止是酸溜溜,金商公子这话听起来,好像连他的姐姐也一起酸进去了,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

刘觞了然的道:“金商防御使虽只有一子,但本使听说,罗公子乃是庶出,在家中的地位,还没有长姐高,是也不是?”

金商公子的脸色也落了下来:“宣徽使怕是听错了。”

“原是如此,那就是事实了?”刘觞笑道:“罗公子的姊姊马上便要成为天子的宠妃,如此一来,在罗家的地位自是更加高贵,而罗公子你呢?本使听说,罗公子熬制的雉羹,在长安城被皇亲贵胄趋之若鹜,千金难求,但也只是雉羹罢了,提起罗公子,恐怕在你的父亲眼中,不过是个烧火做汤羹的,始终难登大雅之堂。”

“你!”金商公子彻底破功,指着刘觞的鼻子道:“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刘觞笑道:“怎么?是本使说的不对,还是本使说的太对,戳中了罗公子的心窝子,让你心疼了?”

金商公子挑衅在先,但他根本说不过刘觞,他的心事被刘觞剖析的血粼粼,再清晰也没有,又是气怒,于是羞愤。

“宣徽使……”一个温柔的嗓音响起,有人从门口路过,正巧是沧景节度使的义子程怀瑾。

程怀瑾听到里面争吵的声音,便走过来做了一个和事佬,笑道:“正巧,在这里碰到了宣徽使,家父正在寻宣徽使,罗公子,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金商公子挥挥手,一句话没说,直接甩袖子走人了。

刘觞对着金商公子的背影,还“且”了一声,心说老子心情不好,你竟还主动来招惹我?

程怀瑾挑了挑眉,道:“看来今日宣徽使心情不佳,那怀瑾也就不叨扰了。”

刘觞离开馆驿,回了大明宫,刚到宣徽院,便觉得浑身上下瘙痒难捱,忍不住抓了抓,结果对着就镜鉴一看,好家伙,又起疹子了!

刘觞那叫一个懊恼,早知道不去替太后跑腿儿了,找个理由推脱开,谁成想自己没有喝鸡汤,只是看了鸡汤几眼,劲头这么大,竟然又过敏了!

刘觞一面抓挠,一面道:“去请崔御医过来,痒死我了。”

小太监慌里慌张,赶紧跑去寻找崔岑。

李谌今日犯了头疾,也不知是不是心事太重的缘故,今早醒来便不怎么舒坦,忍了一会儿,到了中午实在是挨不住了,便让鱼之舟去找崔岑过来。

鱼之舟去了很久,这才带着崔岑进了紫宸殿。

李谌道:“如何这般久?”

鱼之舟回话道:“回陛下,崔御医方才并不在太医署,而是在宣徽院为宣徽使医看,小臣寻找了一番,耽搁了一些时间。”

“宣徽使?”李谌立刻紧张的道:“宣徽使怎么了?难道病了?”

崔岑回答道:“回陛下,宣徽使是不服之症复发,下臣刚刚已经为宣徽使施针用药,已无大碍。”

“不服之症复发?”李谌一打听,这才知道太后又找刘觞的晦气了,还故意让他礼物去驿馆,分明就是故意给刘觞下马威。

李谌脸色十足不好,头疾更加严重,崔岑上前给他医看,道:“陛下并无大碍,只是思虑过重。”

李谌点点头,思索了一阵,并不是询问自己的病情,反而道:“宣徽使的不服之症,找到根本了没有?如此反复,也不是法子。”

崔岑道:“回陛下,宣徽使是对金商公子所熬制的雉羹的不服,但雉羹中用了多味药材,实在恕下臣无能,如是无有食谱,无法分辨出这雉羹中的繁多药材。”

而且现在金商公子的雉羹卖的这么好,很多达官显贵都要上门请求,连太后也是视若珍宝,金商公子如何可能将雉羹的食谱公开?那是决计不可能的,所以崔岑对于刘觞的过敏原,目前是束手无措的。

李谌眯了眯眼睛,道:“那就让这些雉羹远离宣徽使,切勿令宣徽使再过敏了。”

“还有……”李谌叮嘱道:“今日朕询问你的事情,不要让宣徽使本人知晓。”

崔岑有些疑惑,抬头看了一眼李谌,但他天生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便没有追问,而是道:“是,下臣谨记。”

刘觞又过敏了,这次根本没有喝雉羹,只是闻了闻味道,总觉得这过敏来得太玄乎了。

这次过敏相对好一些,不是那么严重,刘觞在宣徽院静养了一日,第二天便大好了。

他好转之后,立刻坐不住了,想要往外跑,毕竟在大明宫里太无聊了了,日前还能天天往紫宸殿钻,但现在天子与他闹别扭,不只是冷战,还答应了迎娶金商之女的要求,刘觞瞬间也闹起脾性。

闹脾性罢了,谁还不会呢!

刘觞百无聊赖,便想起了孟簪缨,孟簪缨不在宫中,十分的逍遥自在,这些天听说弄了一些奇珍的花卉养在宅邸里,还准备了一个百花宴,听起来便不是什么正经的燕饮。

孟簪缨过几天要开百花宴,这些日子正在筹备,邀请了崔岑提前去看看,刘觞觉得无聊,不想在宫里带着,便也凑热闹,跟着崔岑离开了大明宫,去孟簪缨的家里玩玩。

“诶!”孟簪缨看到刘觞,十分的欢心:“阿觞兄弟,你也来了!真是太好了,我还想请你来玩,只是听说你不服之症复发,便没敢叫你来,怕你着了风邪,怎么样,好些了没?”

刘觞满不在意:“大好了,睡一觉没事儿了,还是崔御医的汤药管事儿,而且一点子也不苦。”

崔岑淡淡的道:“是陛下特意吩咐,让崔某人在汤药里加一些甜口的药材,中和苦涩的味道。”

“陛下?”刘觞一愣:“这关陛下什么事儿?”

崔岑平静的道:“陛下说了,不让崔某人告诉宣徽使,其实陛下很是关心宣徽使不服之症复发的事情,还要求宫中上下谨记,以后但凡是与雉羹沾边儿的东西,都要远离宣徽使,若是宣徽使再有不服,便提头来见。”

刘觞怔愣在原地,险些忘了入内。

孟簪缨眨了眨眼睛,不明情况的道:“陛下真是关心宣徽使呢!诶?怎么都不进来,别站在门口说话,进来进来,看看我这百花宴准备的怎么样了!”

刘觞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走进孟簪缨的宅邸,心里想着,原来天子在背地里这么关心自己,那他为何要答应纳妃的事情?

“阿觞兄弟,你快看,好看么?”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这是最珍贵的花卉,咱们中原根本不常见的!”

刘觞有些走神儿,没听见孟簪缨的介绍,等回过神来,就看到花园里开满了鲜花,还有很多盆栽,花花绿绿的,忍不住“阿嚏!”打了一声喷嚏。

“阿觞兄弟,”孟簪缨豪爽地笑道:“喜欢哪盆,我送给你。”

刘觞指着其中一盆:“这牡丹不错啊!”

孟簪缨幽幽的道:“这是月季。”

“哈哈、哈哈!”刘觞干笑道:“那我要那盆梨花!”

孟簪缨再次幽幽的道:“那是梅花。”

“梅花?!”刘觞震惊:“梅花不都是曲里拐弯的嘛?这也太直了!”

孟簪缨嫌弃的道:“谁说梅花都是曲里拐弯的,其实是很多文人雅客喜欢曲里拐弯的梅花,所以花匠才故意培养成那般品种,我这个可是天然去雕饰的。”

刘觞压根不懂这些,挠了挠后脑勺,感觉今日自己就是小郭将军同款,道:“要不然……我还是看看吧,你这么金贵的花儿,给我的话,我怕是养不活。”

孟簪缨摆摆手道:“算了,送你就是暴殄天物,咱们还是进屋儿饮酒去罢。”

三个人进了内室,孟簪缨拿出好酒,笑道:“知道阿觞兄弟你昨日刚刚不服,我便拿出了最好的药酒,这可是恩公调配的酒方,大补的!”

刘觞嫌弃的道:“又是那种奇怪的补酒?”

崔岑道:“宣徽使请放心,并非是奇怪的药酒,这次的酒方是我亲自调配,酿造也是我亲自监督,就没有放入双倍药材。”

“那就好、那就好!”刘觞可不想喝大补酒,再流鼻血了。

三人一边小酌,一边吃着零嘴,孟簪缨道:“诶,你们听说了么,金商防御使之子的雉羹,已经卖到了一两金子一碗!一两金子啊!饶是如此,还有许多人打破了脑袋去抢呢,到底真的假的?”

刘觞冷笑一声:“真的,不瞒你们,前些日子,沧景节度使的三公子,还与范阳节度使的独子,因着争抢雉羹而大打出手,都闹到紫宸殿去了。”

“竟有这样的事情?”孟簪缨感叹:“我若是破解了他的雉羹秘方,岂不是能发达了?你说我要是卖雉羹,能不能超过窦扶风去?我也成为天下首富玩玩?”

刘觞有些嫌弃:“你还不如卖药酒呢。”

“诶?”孟簪缨一脸恍然大悟,受教的道:“对啊!我可以卖药酒!有了恩公的方子,我来卖货,然后把钱分给恩公,恩公恩公,咱们三七开如何,我七,你三!”

崔岑无奈的摇摇头,轻笑了一声。

刘觞道:“说来也是奇怪,这雉羹真的能包治百病吗?还可以解百毒?”

孟簪缨应和道:“我听说,连太后的头疾都治好了?不止如此,还能治疗晕船?真是好生奇怪,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说头疾和晕船是一个药方治疗的呢。”

刘觞与孟簪缨都不懂医术,两个人仿佛好奇宝宝一样看向崔岑,道:“崔御医,你可知道有什么药材,如此神奇?”

崔岑蹙眉道:“这也是崔某费解之处,这天底下,还真没有一种药方,可以囊括如此多的病症。”

刘觞摸着下巴道:“偏偏很多人都买账,觉得功效明显,这就奇怪了,若是金商公子请来的托儿,未免也太多了吧?”

“不想了不想了!”孟簪缨摆摆手道:“喝酒喝酒!”

崔岑道:“我听说,孟郎君还收了一盆稀有的阿芙蓉,不知能否请出来,让崔某人一观?”

“阿芙蓉?”刘觞道:“那是什么?”他对花卉是一窍不通的。

崔岑解释道:“是一种外传的花卉,十分珍惜,而且还有一定的药用价值,这种花卉可以缓解头疾,巧了,也是解毒散的一味、只不过这种花卉十分难得,稀有异常,千金难求一株,因此崔某人还从未真正见过,只是见过一些医书绘本。”

孟簪缨自豪的道:“那可不是么?老值钱了,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我听那个商贩说了,这盆阿芙蓉金贵的厉害,可以入药,是你们这些医痴子都喜欢的,所以我就买下来准备送……”

他说到这里,话头突然断了,没来由有些脸红。

崔岑一笑,轻声道:“孟郎君是特意买来,送给崔某人的?”

“我……我……”孟簪缨低声道:“也没特意。”

刘觞托着腮帮子,敲了敲案几,道:“诶诶,你们俩悠着点,吃狗粮我都吃饱了,还让不让人吃零嘴呢?”

孟簪缨咳嗽了一声,赶紧让人将阿芙蓉端出来,给崔岑观赏。

下人端出一只精美的花盆,摆在案几上,这便是传说中的阿芙蓉了,刘觞果然不认识这种花卉,但是莫名看着有点眼熟。

刘觞凑上去闻了闻,感觉花卉都是一个样子,香喷喷,艳丽丽的。

孟簪缨笑道:“怎么样,好看么?”

崔岑仔细的观察赏花,道:“果然与医典上的图谱一般无二。”

“我就说……”孟簪缨十足自豪,话到一半,突然惊呼道:“阿觞兄弟,你的脖子?”

刘觞奇怪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怎么……好痒?”

经过孟簪缨这么一提醒,真的好痒,不只是脖子发痒,脸上也发痒起来。

孟簪缨震惊得的道:“你、你起疹子了!不会是这花罢?”

刘觞连忙后退了好几步,崔岑立刻上前查看:“的确是不服之症,和之前一模一样。”

刘觞躲得老远:“我的不服之症是这花造成的?”

他这么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昨日我去驿馆,金商罗公子的屋舍里,也摆着这样一盆,稍微有些不同,我就说怎么如此眼熟。”

刘觞昨日根本没有饮雉羹,还以为是看了一眼雉羹便过敏了,原来并非如此,真正让刘觞过敏的,是这艳丽的花卉。

刘觞脑海中一闪,来不及管自己的疹子,眯眼道:“崔御医,你方才说……这花卉有什么作用?”

崔岑道:“是一味珍贵的药材,曾有人将这种花卉做成的药材献给老祖宗缓解头疾,还有解毒散中也会加入这种药材。”

刘觞道:“这味药材……可以加入雉羹吗?”

崔岑道:“宣徽使的意思是……?”

刘觞又道:“你们不觉得,金商公子宣传的雉羹功效,与这阿芙蓉如此相似?”

崔岑眯眼道:“的确相似,只是……这阿芙蓉没有那般神奇。”

“如果……”刘觞道:“计量大,或者改良过呢?”

崔岑摇头道:“崔某不得而知,这阿芙蓉少之又少,十足稀罕,便是宫廷的太医署,也不曾备有这样的药材。”

刘觞方才觉得阿芙蓉眼熟,是因着在金商公子的屋舍中见过,但仔细一想,又不全是,这阿芙蓉分明便是现代人口中的罂*粟!

罂*粟在六朝便已有传入,并且人工种植,但因着十足稀有,所以非常罕见,刘觞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花卉。

唐朝对罂*粟的了解,大多存在于加入药方,起到解毒的效果,也有人用阿芙蓉和其他药材治疗头疾。

怪不得!刘觞恍然大悟,一碗鸡汤竟然卖到一两黄金,还这么多人趋之若鹜,这不是上瘾是什么?

嘭!

刘觞猛地一拍案几,站起身来道:“我得回宫看看!”

“阿觞兄弟?阿觞兄弟?”孟簪缨叫了两声,刘觞丝毫没有停顿,风风火火的离开,快速登上金辂车,赶往大明宫。

刘觞入了大明宫,直奔中书门下,羣臣还以为他是来寻窦悦的,毕竟宣徽使与窦尚书走得很近,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儿。

但是刘觞根本没有进入工部的班房,而是直接拐入了光禄寺狭窄的班房,连声道:“快!把宫中日常饮食、大小宫宴的档案全都拿出来,本使要验看!”

光禄寺置办的官员也不敢执拗,立刻将所有的档子全都捧上来,虽然只是饮食,但是宫中的饮食十分讲究,每日食了什么,饮了什么,食材采办自何处,一条条全都记录在册,有迹可循。

刘觞快速浏览着档子,赫然发现,金商公子的雉羹,送到最多的地方便是王太后的寝殿,几乎每日都有,恨不能一日两餐的送去,除此之外,宫宴上也必不可少。

还有……

刘觞划着档子的手指一顿,李谌今日午膳的食谱,赫然写着——雉羹。

作者有话说:

今天2万字一共2更哦,下面还有1更~

但刘觞都这么说了,李谌立刻一口答应:“好!朕与你偷、偷情!”

刘觞笑道:“这就对了。”

刘觞的耳朵麻嗖嗖的, 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假奶狗如此油腻, 可偏偏……生得太好看了,简直色令智昏!

刘觞以前是不理解昏君的思维,但眼下明白了,简直大彻大悟,原来色令智昏这么容易?

刘觞想了想, 道:“陛下,先去里面儿坐吧。”

第81章 开始偷情

李谌一时间有些局促,以前二人也经常同处一室, 从来没有这般令人手足无措过。

李谌偷偷抹了抹手心里的冷汗, 道:“那……阿觞便算是正式接受朕了?”

李谌越听越是糊涂迷茫,道:“那……阿觞, 偷情该干点什么?”

二人进了内室,李谌道:“阿觞, 既然咱们是在……偷情,你以后便不要如此唤朕了,喊陛下实在太生分了。”

刘觞奇怪:“那叫什么?直接叫名字吗?若是被旁人听到, 我的脑袋可不够砍的。”

李谌轻笑一声,附身在他耳边, 故意呵了一口热气道:“当然是唤……谌儿。”

李谌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不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 ”刘觞道:“偷情是偷偷摸摸的,不能光明正大。”

“嘶……”刘觞突然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李谌关切的道。

刘觞摸着下巴道:“其实我以前也没偷过。”

李谌:“……”阿觞若是偷过, 朕更着急了!

“当然不是,”刘觞理所应当的道:“陛下你忘了,咱们这是在偷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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