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诡异

左宗没有回答，左燃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你的母亲，于2286年也就是15年前生下你的弟弟左夙后逝世。”

左宗看不见父亲的脸，他只觉得在这平静的叙述之下，隐藏着波涛汹涌的情感，这是他作为戏剧学院新生的直觉。

一辆黑色的红旗车全速窜进山洞，车尾拉出一道红色弧光。

叆叇的乌云将空中明亮的月亮盖住，一滴雨水最先打在柏油马路上，水花四溅，随后大雨倾盆。

晚秋的暴雨显得弥足珍贵。

“我的母亲苏儿在这个世界生下了弟弟后死去。”左宗在心中想。

也难怪父亲会比原来那个世界苍老这么多。

或许是因为刚被鬼袭击，左宗在听到这个世界炸裂的设定之后居然能够以极快的速度接受。

“那我该怎么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那里我爹妈可都健全啊。”左宗忍不住低喃。

“什么原来的世界？”左燃蹙眉，他怀疑自己儿子大概是被鬼伤了脑子，一会忘掉常识一会自言自语。

“没什么，只是觉得咱们这个世界挺炸裂的。”左宗勉强笑了笑。

“炸裂？”左燃已经打算再给徐局长打个电话安排脑科医生了。

黑色的红旗车窜出隧道，豆大的雨点顿时倾泻在车窗上，模糊了前路，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左燃打开了雨刮器，刺啦刺啦声占据主旋律。

车窗外，蓝紫色的霓虹灯挂在一面巨大的广告牌上，上面写着：“你好！2301！”

车很快过了广告牌，这时往后看去，红色的霓虹灯书写着：“再见！2300！”

这么算下来，离新年也不到两个月了，时间宛如向上的车轮，一直在走动，无论经历了什么。

广告牌在雨中朦胧，很快，成了一个红色的小点。

左宗收回视线，突然开口：“爸，这都23年了，咱家有飞行器吗？”

“就天上窜来窜去的那种。”

“……”左燃沉默了。

“我指的是那种“啾！”的一下就能从这头飞到那头的玩意儿。

“贵吗？”

左燃眼神复杂的看了看后视镜中一脸茫然的左宗。

顷刻间。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了徐局长的号码，沧桑的开口道：“咱局里最好的医生是哪位？我儿子现在想玩窜天猴。”

“唉，爸，我没事，和您闹着玩呢！”左宗故作大惊失色。

电话那头的徐局长久久未语，几秒后道。

“你看你，这不是能好好和你儿子相处吗？”

这个世界中，两人的父子关系貌似并不友好，甚至谈得上糟糕。

原来世界中左宗要是和固执死板的父亲发生矛盾，母亲苏儿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出现并调解矛盾，因此父子俩的关系谈不上有多亲热，但至少平时还是能开开玩笑的。

电话挂断，左燃继续开着车，左宗坐在后座时不时的提出一些问题。

“咱这个世界里最强的御灵师是谁？”

“不确定。”

“御灵师有什么作用？”

“杀鬼。”

“鬼怎么诞生的？”

“最基础的怨鬼是由多人的怨气聚集而成，再之后与特殊鬼发生互食会诞生融合鬼。”

左宗半懂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什么是互食？”

左燃的情绪很稳定，也不厌烦的和儿子科普着知识点，若是让徐海看到定会惊讶出声，因为父子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平相处过了。

或许今晚的事件让左燃心中的某样东西改变了。

“鬼不仅对人有着吞噬的欲望，对同类也是如此，若将两只鬼放在一起，它们会开始互相吞噬。不过，同类鬼则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例如喜鬼与乐鬼放一起便不会互食，除非……”车辆忽然颠簸了一下，这句话戛然而止。

但左宗已经提出了下一个问题：“鬼貌似还分等级……”

“到了。”左燃说道。

他将红旗车停在了一栋约五层楼高的建筑前，建筑顶上有着几个白色的大字：灵异监管局。

原来世界中左燃是警察局的副局长，他的发小徐海则是局长，两人共同进入警校，随后步入阳城警察局。

一位肥头大耳的中年人撑着黑伞，早早的就站在灯火通明的灵异监管局门口，一见到红旗车停在车位上，便迎了过来。

“左燃，小左宗在哪？”徐海问道。

左宗下了车，雨点打在裤腿，冰凉润湿。

“徐叔，我在呢。”

“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吐血什么的，或者晕眩？”徐海立刻走了过来，拍了拍左宗的后背。

“没。”

“他昏迷了大概半个小时，在我的车上醒来，身体并没有受什么外伤，但脑子貌似出了问题，那只鬼打算将他吞下同化，我杀了鬼后左宗就从鬼体内出来了。”

“还好还好。”徐海连道了两声好，松了一口气，随后压低音量对着左燃道：“阳城的镇灵古器不是出了问题吗，上头派了三个瞑目境御灵师下来，但那三位比原来那个瞑目境纪律稍微差了些，所以灵异事件比平时多了不少……”

“嗯，三个瞑目境啊。”左燃表情凝重，阳城只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城市，三个的数量应该够用了，但仍需警惕。

“我有个消息，听上面传下来的，这次御灵师联盟打算让千个瞑目境还有两个部长和“蕴”去S级鬼域里历练……”

“大手笔，如果这次成了，应该能多出来不少中坚力量，况且这也是人类第二次尝试攻入S级鬼域。”左燃点评道。

“唉，不过这也太冒险了，那可是足足千个瞑目境还有“蕴”啊！”徐海脸上多了些愁色。

人到了年纪或多或少都会对国内的时政感兴趣，并时常会发出感慨：“当时xxx就不应该这么做……”还有“x国这次的动作啊我认为应该是……”

徐海突然语风一转：“北区监狱的事已经让张队长解决了，但貌似跑掉了几个棘手的犯人。”

“还有，关于阳城镇灵灵龛的拆除问题还需着手，这东西当初建时上面的人压根就没想到，这东西只具备压制鬼气的效果，压根就没有彻底根除的能力。”

“说到底，还是现在阳城太迫切想发展了，广播电台也是，大桥也是……”

左燃适时插嘴：“阳城太偏僻了，好不容易抓到了发展机会，这样的想法也可以理解。”

“唉。”徐海又长叹一声，“对了，灵龛的事要找个机会和张队长开会商量才行，现在知道这事的只有王队长。”

徐海和左燃两人的谈话并没有避讳左宗。

左宗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徐海这才一拍脑袋说道：“正好咱局里现在就坐着一位瞑目境，让他给咱小左宗查查吧。”

左燃微微颔首。

灵异监管局的大堂里灯火通明，但只有前台一人，前台小妹见局长和副局长带着一位少年回来便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微微欠身道：“两位局长好。”

两位局长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将架子摆了出来，而左宗则摆了摆手，有样学样。

三人乘上电梯。

电梯显示屏上的楼层不断跳动着，一层一层的上升，很快便来到了五楼。

几人出了电梯后左拐，走了片刻，在一间无名的办公室前站住了脚跟。

徐海局长叩响办公室的门，清了清嗓子，努力装作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道：“刘队长，是我。”

过了许久，门内依旧不见动静，但却能够听见说话声，徐海直接打开了门。

一个邋里邋遢的花裤衩中年男人站在窗边俯视五楼下的雨景，一滴滴雨水叩打着窗户，他叼着一根烟，在电话里聊天。

“老弟呀，不是我不想让你当御灵师……”

“呃，刘队长，我是徐海。”徐局长难堪地开了口。

刘队长扫了三人一眼，明明那双眼睛在厚重杂乱的刘海下，但左宗依旧能感到自己正被注视打量。

“行了，老弟，不和你聊了，哥有工作要干，给你的那些宝贝你就好好收着啊，保命用，最近城里不太平。”被称作刘队长的御灵师挂了电话。

他将烟头在窗台上掐灭，随意地丢弃在楠木地板上，地上应该是刚刚被保洁打扫过，干净的仿佛能映出人脸，但刘队长却毫不爱惜，他从窗台前挪步到一张办公桌后，一把瘫坐在办公椅上。

“两位局长有何贵干？在这深更半夜里，鄙人没兴趣搞基。”刘队长直言不讳。

“呵呵，队长说笑了，这是左副局长的长子左宗，他被鬼吃了后解救，想找您看看。”徐海丝毫不在意刘队长的惊人发言，仿佛早已对其习惯。

刘队长收了收吊儿郎当的调子，那双藏在杂乱刘海下的眼睛变得锐利，几秒后，他撇了撇嘴，接着用右手摸着下巴道：“‘脱胎’了啊小子。”

徐海顿时一喜，身上的肥肉一抖一抖。

“您的意思是，他成了……”

“成了御灵师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刘队长抢在徐海前头开口道，这是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好了，既然已经从我这里得到了结果，那就请回府吧，我“看到”西侧有一只F级鬼在迫害良家妇女，我要去英雄救美，啊不是，执行公务了。”刘队长再次回归那如同不着调的小混混般的气质。

“如果想申请加入御灵师联盟就去找老张和小王写推荐信，依两位局长的面子，老张应该很乐意给你们走后门，多给点钱，小王也应该会扫榻相迎。但我没空。”

言罢，刘队长忽地从办公椅上弹射站了起来，踩着人字拖冲到窗前打开窗户跳了下去，嘴中念念有词：“小美人，哥哥我来找你玩咯，不对，是来解救你咯，嘿嘿嘿。”

这里是五楼。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雨点灌进屋里，徐海和左宗俩人在萧瑟中不知所措的互相看了看。

“哈哈，那个，小左宗啊，这位刘队长性格是有些跳脱，但是没事哈，咱局里的御灵师大有人在，到时候我再给你找个师傅啊。”徐海拍了拍左宗的肩膀，略带歉意的说道。

“你们家我已经派专人去处理了，明天上午你们就可以回家了，今天晚上就先睡局里吧。”徐海安排道，接着，他看了一眼左燃：“有件事情要找你聊聊。”

左燃似乎毫不意外，他点了点头，神色庄重。

“啊，对了，小左宗，你去问问前台宿舍在哪，然后找个空宿舍先睡吧，我和你爸有事要聊。”

左宗明白两位局长接下来要商议的并不是他所能接触的事，于是便道了一声“好”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临走前，或许是因为左宗变成御灵师的缘故，他的听觉竟比平时敏锐了许多，隔着一扇门竟也听到徐海的声音。

“左燃，你请了三天假，老实交代……”

左宗抑制住好奇心，右转走了几步，等待着电梯，踏进电梯前，他看了一眼警局走廊里的挂钟。

凌晨1点34分。

电梯到了，左宗踏进电梯，按下一楼的电梯键。

电梯的数字不断跳动。

5楼。

4楼。

3楼。

2楼。

1楼。

电梯在一楼处停留许久，但电梯门却迟迟未打开，片刻，电梯的灯光忽地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一封淡黄色的信件便从电梯顶缓缓的掉落在地。

电梯楼层竟从1楼跳到0楼，0楼的标识血红。

电梯显示屏上那血色的的0楼标识与地上16k大小的信件让左宗恍神片刻，直到信件背面渗出星星点点的血渍。

然而，处在山洞当中的左宗、左燃父子并不清楚此时山洞外已然下起了雨。

车内很安静，车窗前并没有什么摆设，车上一尘不染，左燃开着车，左宗躺在后座上。

“那咱妈……”

“你连这也忘了？”

“你被鬼袭击了，现在记忆似乎有些紊乱，忘掉了一些常识，但是……”左燃耐心的说着，紧接着，他从车内的小匣子里拿出一瓶水递到后座。

凌晨1点02分，阳城公路。

“醒了？你的眼镜在这儿。”左燃并没有回头，透过后视镜，他看到儿子的身体动了，于是将银框眼镜递到后座。

“嗯……爸，我怎么在车上啊？我刚刚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左宗扶着额缓缓起身接过眼镜，戴上。

“对，我现在要带你去灵异监管局里。”

“这是常识吗？”左宗单手成拳，敲了敲脑门，另一只手接下水，但并没有打开。

“鬼和杀鬼的御灵师……这是小学内容，应该算常识。”左燃从头到尾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

左宗忽地想到一件事，他的声音小了许多。

“啊？”

“等等，今天晚上发生的都是真的？”

“原来如此，这是一个有鬼的世界，有鬼就会有专门除鬼的人，也就是御灵师。”

“现在用的应该还是公元历法，只不过年份比原来那个世界多了200多年。”

“灵异监管局是什么？御灵师又是什么？”左宗脑子有些发懵，刚刚从车上醒来时，他本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较为深沉的梦。

“……”

“刚刚不是梦。”左燃很平静的说着，“你今天晚上遇到了灵异事件，那是一只F级鬼，你活了下来，并且有概率成了御灵师。”左燃说的很轻松，仿佛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