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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烟波蓝

黄昏雪07

周维扬扶着太阳穴思考片刻,手机在手心里转了两圈。

他最后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为这件事,周维扬第二天课间去了一趟艺术班。

大少爷一应没理,甚至懒得找个学习之类的理由搪塞,只丢下一副骄矜难哄的做派。

回酒店的车里,周维扬迅速划过那些未读红点,最后,视线停留在手机屏幕上,愤怒值快要溢出来的这几个字——

别这么喊我!!!

所以难得主动一回,候在了她的教室门口。

周维扬隔着窗户,一眼看到了棠昭。

课间闹腾腾的,她遗世独立一般,坐在重重人影间,周遭的一切如电影的抽帧画面,都成了慢速背景。

如果他的眼睛是摄影机,她就是这个镜头要追踪的主角。

周维扬站在走廊上,背靠扶手,看了会儿少女身影。

骨架纤弱、姿态平静。马尾下面细碎的发梢落在纤白的颈侧,被镀了一层金色光圈,圣洁而动人,不生气或者犯傻的时候,看着挺宁静斯文的。

她的气质,就如泱泱浊世里总令人缅怀的那一点纯与净,清波漾漾,光明坦然地流淌在正午的日光中。

周维扬给她发了条消息。

几秒后,棠昭听见震动,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137****9999:出来。

棠昭看窗外。

周维扬站在那儿,无视人来人往的眼风,锐利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

气焰嚣张。

棠昭立刻看一眼陈婳。

她在睡觉,还好。

棠昭没立马回复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走出教室。

她到了周维扬跟前,脚步没停又往前,到拐角无人处。

周维扬跟过去,懒得多一个字废话似的,开门见山问她:“你要吃什么烤鸭?”

棠昭被噎了一下。

“你来就问我这个?”

周维扬敛眸看她:“是啊,我也纳闷呢,爷特地等你半天,看你在那儿磨磨蹭蹭,还莫名其妙看你脸色,保不齐还得搭上顿饭,我闲的。”

“……”

棠昭嘴皮子不利索,说不过他。

她稍稍低着头,感受一股清新的穿堂风落在他们的身上,声音很轻,像在咕哝:“我又没要跟你吃,我跟泊谦哥哥说的。”

少年忽然眼睛一弯,笑出了声,是真觉得好笑的笑:“泊谦哥哥?”

棠昭皱眉不悦:“很好笑吗?”

“泊谦哥哥在写论文呢,没空陪你,我代劳,想吃什么?”

棠昭沉吟一会儿,温声开口道:“周维扬,我说心里话,我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不要招惹我可以吗。你应该知道你自己多招摇吧,我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他那双眼皮窄薄、好似滥情的桃花眼就那么近距离盯着她。

像在说什么狎昵情话,吐露的却字字讥诮。

“进家门不跟我走一条路?上学不跟我坐一辆车?吃饭不跟我一张桌子?你倒是说说看,你打算怎么跟我井水不犯河水?”

“……”

棠昭又是一阵沉默,这回过了很久才又出声,声音柔软,带劝诫的意思:“陈婳很喜欢你的,她准备好久的情书,誊了三遍,到今天都很难过,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周维扬默了默,笑了声:“看明白了,这是替人置气呢。”

她没说话。

“你知道每个月有多少人跟我告白么?从这儿排到八达岭,我是皇帝?建个后宫怎么样。”

棠昭倏然被他冷飕飕的一句话讲得释怀。

爱情是勉强不得的。

好强大,又好冷漠的真理。

“烤鸭?”他又冷冰冰问一句。

她淡淡:“不吃。”

周维扬深吸一口气,像是耐心到了极限。

刘备三顾茅庐,总算请出个诸葛亮,他这热脸贴冷屁股两次,什么也没捞着,还被一顿教训。

“行,你爱吃不吃。”

周维扬转身就走,心说他要再第三次来讨闭门羹吃,他就是孙子。

周末,棠昭在京郊拍外景戏。

今天的行头减轻了许多,就简简单单地做了个编发,妆容也清淡。

她要演的是一场哭戏,在车里一直酝酿情绪。

月迎的心上人是个将军,因为眼见他捕猎过程中受了伤,她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地去关心,只能在皇阿玛身后握着小手绢默默饮泣。

她得演出惊慌失措、心疼和暗恋的委屈。

拍感情戏的时候,棠昭觉得自己是迟钝的,她对十七岁女孩的心理的揣摩,堪堪缺那一点点力度。

爱情经验在她这里,完全是一片空白。

她演不好少女的心动。

棠昭让自己沉浸在台词的字里行间,钻研剧本没有松懈。

周延生来得比较早,棠昭是由老宋送到片场来的。

一场皇帝带家眷去野外围猎聚餐的戏,来的演员多,片场热热闹闹的。

棠昭下了车,遥遥望了眼周延生导戏的位置。

却陡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脚步顿了下。

高个的男生坐在凳子上,一身轻盈休闲的装束,背倚着一棵树,长腿敞着,低头环胸,像是在睡觉。

今天是大好的晴天,一地青草将他映衬得明亮而倜傥,身上有一道闲闲的贵气,蓬勃的少年感扑面而来,格外吸睛。

尽管不是很喜欢他这副玩世不恭的气质,难抵美□□人,棠昭的视线也忍不住在他的身上粘连了几秒。

自从上次拒绝他的吃饭邀请之后,两人就没怎么说过话了。

不过他们本来也没什么话聊。

除了棠昭,旁边的演员也注意到他,忙拉着人问:“周导旁边那谁啊,看着好帅,演员吗?我好像没见过。”

“我看看——啊?他你都不认识啊,那不是周二公子么,怎么有闲情逸致来探班啊。”

旁边的制片路过发水,说一句:“场记病了,让人拉来充壮丁了。”

挺稀奇的,棠昭确实是第一次在片场看到周维扬。

他就那么敞着腿,散漫不羁地坐着,一看就是被周导揪过来的,满脸写着不高兴。

不知道是不是注视会让磁场相吸,周维扬好似察觉到被人盯着似的,也撩起眼皮望过来。

棠昭连忙低头。

等戏的时候,柳树下一把竹藤椅,是演八阿哥的演员的“御用”宝座。

空旷的场地,座位没那么多,棠昭站着背词实在有点累了,见人不在,她便借坐了一会儿。

八阿哥回来之后,看到座位被人占了,脸色就有些微妙了。

棠昭看他过来,立刻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这男演员二十几岁,在校期间拍过一部小有名气的电视剧作品,斩获一批粉丝。

算是个小明星吧。

棠昭进组之前就听说他牌挺大的,旁边的经纪人送水过来,还得帮他把瓶盖拧好。

男人喝水的时候也在睨着棠昭,他喝完一口,忽的抬手,矿泉水瓶“啪”一下砸在她举在手里的剧本上。

棠昭茫然看他。

那男生坐着,架子真跟个王爷似的,“谁在捧你啊?”

她愣住:“什么?”

“你哪个公司的?”

“我没有签公司。”

“没签公司周老能用你?哪个金主在捧你?”

“……”棠昭错愕,“你在说什么,我没有金主。”

他笑了:“你好像也没参加海选吧?”

棠昭:“也不是每个角色都要选拔吧。”

男人没搭理她,自顾自地说下去:“造孽啊这帮老东西,怎么连未成年都不放过。不过资本家呢,都一个德性,年纪越小他们越喜欢,新鲜呐。皮肤嫩得掐出水来,是不是?”

那瓶矿泉水又被举起来,突突敲了两下她的剧本,他用一副“我是过来人”的姿态高高在上地对她进行教育:“潜规则上位没好果子吃的,演员心术不正,怎么演好戏?”

好似劝她从良的语气,把折辱的话说尽了。

棠昭直愣愣地站在那儿。

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羞愤和无措交织在一起的浓厚情绪,把她高高架起来,架到刀山火海,一股火烧火燎的痛钻心而来。

那句“我不是”艰难地说出口,却被旁人的轻蔑一笑而碾碎成了齑粉。

周泊谦说过,她想做这一行需要直面舆论,她的名字会成为一件商品,一个符号,也许会远远地背离她这个人本身。

她要从排山倒海的言论里酌情挑拣着听,要学会消化。

可是现在,棠昭还没有更成熟的能力面对这样劈头盖脸的羞辱。

她不知道要怎么消化。

“我没有,你别胡——”

棠昭的声音还没落地。

突然之间,“砰!”的一声。

阿哥御用的竹藤椅被人从后面一脚踹翻。

“哎卧槽,我脑门!”八阿哥猝不及防往前一跌,摔了个狼狈的狗啃泥。

他扶着腰准备起身的时候,又让人一脚过去。

周维扬把他身子踹正了。

脚下人疼得龇牙咧嘴,仰躺在草坪上,口中怒骂连连。

周维扬踩在男人的胸口,凌厉而深邃的双目往下睨去。

“草,你他妈谁啊?”

周维扬把手里场记本往旁边草地上一摔。

八阿哥看见那本子上的字:“一破场记你牛什么?”

周维扬踩着他胸口的运动鞋又稍稍用力一些。

他屈膝折下身子,手肘松松地搭在膝盖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人。

声音低低的,带着一股不饶人的冷冽气场——“刚刚那句话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Andy哥!”八阿哥高声喊他经纪人,“快点把这货轰出去!!咳,咳咳。”

被唤Andy哥的男人匆匆跑过来,准备拉一把周维扬的胳膊,然而少年一侧眸,冷冰冰看过去,对方便怔住了。

“呃,周少爷啊,您别,别生气,是不是哪儿有误会?”

一听到“周”这个字,八阿哥遽然脸色变绿。

周维扬挪了挪鞋底,重重踩在了男人的脸颊上,让他另半张脸紧紧贴地。

他又道:“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

“……”男人被踩得表情变形,口齿含糊了些,“我是说,演员心术不正,怎么能演好戏?”

“前面一句。”

“……潜、潜规则?”

“说完整。”

“潜规则上位,没、没有好果子吃,年纪越小他们越喜欢,掐出水来——不是,我猜的我猜的,你别生气,你先把脚松开。”

周维扬眼里的寒气变重了些。

听清了。

这回听清了。

“张嘴。”他忽然说。

男演员用眼神向旁人求救,被周维扬一声“快点”吓得只好照做。

一把瑞士军刀在少年纤长有力的指骨之间旋了两圈,最终落在他的掌心。

周维扬利落地把刀锋推了出来。

“舌头伸出来。”

对方惊慌失措:“你要干什么?法治社会你别乱来啊!!我粉丝很多的!我出事媒体都看着呢!”

周维扬置若罔闻,握着他的下颚,将刀锋抵在他的嘴角,不紧不慢地观察着:“我看看,从哪儿开始割比较快。”

他慢条斯理地打字:嫂子都住进家里了,还不让喊两声?

棠昭立刻回:你真的好烦。

他说:敢情做这些就是为了加个人情分?你跟你这未婚妻还挺生分。

周泊谦没顾他的揶揄:她一个人在北京不容易,平常拍戏也都是一个人,别的演员还有助理,爷爷要忙着统筹大局,根本管不到她,我们当然要把她照顾好,不然怎么和方阿姨和棠叔叔交代?

周泊谦又说:昭昭想尝尝烤鸭,你有时间带她去吃个饭。我最近在忙论文,顾不过来。

那一头的哥几个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这位爷,吓得挨个儿上前请罪。喊他去三里屯喝酒,给他开个夜场趴助助兴。

周维扬:有多烦?

棠昭: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烦。

然而周泊谦只回了冷冰冰几个字:你也该看看书了。

周维扬敷衍地回:我又不想吃。

周泊谦:人情往来,不要不知分寸。

周维扬腹诽,现在这家里谁都能来指挥他两下了。

他正要回复,周泊谦的新消息同时也回了过来。

周维扬刚才出了门,就把靶场的光荣战绩拍了个照发给他哥,虽然没说别的,俨然一副求夸夸的姿态。

周维扬没窜过班,也没等过人,他想找谁的话,通常一个电话过去,人自会屁颠颠去见他。

不过对娇气包可不能这么做。

啧,真是没劲。

不愧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周家人。

周维扬不由地斜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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