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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下那个小太监!

22、一枚榆钱

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宫人脸上堆笑,逢人便说些吉祥话,很是热闹。

姜离喜欢这种氛围。

除夕,自然离不开贴春联这项传统活动。从内务府领来正丹纸,几个小宫女便围着这沓缀有银掺的红纸忙活着。

自她穿书以来,便一直将陆生看作个冷清冷性的人,不承想今日会因一根玉米逗得他如此发笑。

霎时间,冰做的人也有了几分灵动的活气。

那抹黑灰落在他苍白的面颊上,却不显得狼狈,反而添了分市井气。

“行了,墨太浓了,一会儿该拉不开笔了。”闵兰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闻言,雪竹这才罢手,将墨条放置一旁,便以手撑桌,再也不动弹了。

姜离抬眼看了一圈,发觉几人脸色无一例外,多了分焦灼。

她忍不住开口询问:“怎么不动笔?”

雪竹摇了摇脑袋:“我不会写字。”

另外两人也跟着摇了摇头。

见状,姜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在这座紫禁城中,有许多人是不曾读过书的,遑论提笔写字这种文人雅士才会的事情。

犹豫了一会,姜离弱弱地举起手,试探道:“或许我可以试一试。”

闻言,几个小宫女纷纷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姜离。

月娥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拔高音量道:“你?”

姜离颇为不自在地挠了挠额头,讪讪笑道:“对,我来。”

不就是写几个字,她好歹也是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苗子,应该……也不难吧?

一盏茶的功夫后。

几个人面色凝重地围着桌子中央的“墨宝”,不发一言。

姜离动作爽利地收了最后一笔,将笔搁下,抬眼看向众人,“怎么样?”

月娥咬了会儿下唇,良久,她指着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问:“这几个字怎么读?”

姜离眉头微展,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迎喜迎春迎富贵,接财接福接平安。”(1)

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她这副对子通俗易懂,却又不失喜庆。

于她个人来讲,是很满意的。

见她说得煞有介事的模样,月娥给面子地冲姜离竖起了大拇指,夸道:“文采斐然。”

姜离笑着摆手:“雕虫小技,献丑了。”

话虽如此……

一旁沉默已久的闵兰幽幽道:“有些难看了。”

雪竹也可惜道:“好像是写歪了。”

姜离哽住,拿起墨迹未干的春联仔细端详。

这才惊觉自己用的是简笔,似乎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无法,姜离颓下肩膀,放弃了大展才华的想法。

片刻后,她忽然抬起头,眼睛一亮。

“你们等着,我去请外援。”

说罢,不顾旁人阻拦,转身往门外跑去。

一柱香后,陆生被“请”进了长春宫后院。

“这就是你说的要紧事?”他立于石桌旁,与几位宫女面面相觑。

姜离煞有介事地点头,眼中热意更甚:“当然!”

月娥站在姜离身后,忍不住抬手抚额。不忍直视。

陆生不置可否,低下头去,看向石桌上的墨宝。

“这是你写的?”他指着其中一副,抬眼询问姜离。

闻言,姜离触电般地走上前去,抢先陆生一步拿起那副对联,卷了卷后,藏在身后。

陆生拗不过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在石桌旁站定,挽起袖子,露出半截小臂来。

他拿起一旁的青石镇纸,将纸抚平,压稳,这才伸手拿过桌上的毛笔,在墨汁上蘸了蘸,低头写字。

见他握笔写字时,周身气度陡然一变,围观的几人暗自咋舌。

月娥忍不住嘀咕道:“这位小哥从前是做什么的,怎的写得一手好字?”

闻言,姜离呼吸一滞,迅速地抬眼看向陆生。

旁人或许不知陆生的来历,可她却清楚的很。

——江洲知府之子,陆家大公子陆少虞,自五岁时便识文断字,长大后更是写得一手锦绣文章。

这样的人中龙凤,本该安安稳稳地读书,考取功名,参加殿试,成为一代肱骨之臣才对。

而绝不该是现在这般,在紫禁城里做些洒扫活计的微末内侍。

姜离忽然十分后悔将陆生拉来,没想到月娥会突然问起他的身世,这无异于在陆生的伤口上撒盐。

她眉头拧紧,不安地看向陆生。

出乎她意料的,陆生肩背挺直,执笔的动作行云流水,听月娥这么问只是轻轻一笑,随口答道:“小时候曾读过几年书,字算不得好,让姑姑们见笑了。”

见他回答得如此轻松,姜离垂下眼睫,心中不是滋味。

月娥等人专心看字,无人察觉出她的异样。

片刻后,陆生将笔放下,扭头看向姜离:“写好了。”

四目相对,姜离连忙扯出笑容,捧场道:“写得好。”

陆生眉毛微挑,淡淡道:“你还没看。”

姜离笑容一僵:“……”

她不过是走了一会儿神,陆生那般地专心写字,是如何得知她没看的?

总归叫人抓包了,姜离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头,往前走了几步,探头看向正丹纸。

只见其上写道:一庭春色含生意,几树梅花应早春。(2)

陆生下笔开阔轩昂,字迹飘逸,可窥见功底,一看便知平日没少练习。

姜离默默地读了一遍,复抬起头,冲陆生笑道:“应景,还喜庆,比我写得好多了。”

长春宫便生长着几株开得极好的梅花,就在他们身后的红墙旁挺立着。

想来陆生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一进门便留意到了此处景象。

陆生轻笑道:“还满意么?”

姜离哪里还敢有其他意见,忙不迭地点头道:“满意,我可太满意了!”

放着对联在风里晾干,姜离将陆生送出大门。

行至无人处,姜离倏地站住脚,轻声唤住陆生。

陆生转过身,与她面对面。

“怎么了?”

想着方才将陆生匆匆请来,还未向他道声谢,又害他忆起从前的伤心事,姜离心中一阵内疚。

踌躇片刻,她低下头,在腰间的荷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摸出了一枚翠绿的榆钱。

“给。”姜离展开手掌,向陆生递去。

陆生不解其意,却还是听话地伸出手,正要接过,指腹却不设防地触上一抹温热。

只见姜离忽然收紧手掌,反悔了似地攥紧那枚榆钱,眉头皱了起来。

陆生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一拍。

“不是说好了给我的么?”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姜离垂眼盯着自己的手心,郑重其事道:“我还没说祝词呢。”

她抬眼看向陆生,一字一句道:“这是我清早摘下的第一片榆钱,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却是我十分珍重的宝贝,我现在把它送给你。”

陆生哑然。

小宫女小心翼翼地打开手,露出底下的树叶。

“陆生,新年快乐。”她咧嘴笑道:“愿你岁岁平安,年年有余。”

指尖被触碰过的地方有些微弱的痒意,陆生拿起那枚榆钱,握在手心。

他双手交叠,向前作了一揖:“也祝你新年快乐,吉祥如意。”

顿了顿,他掀开眼皮,看向姜离,佯装为难道:“这可如何是好,我今日被你匆匆拉过来,没来得及带上红包。”

闻言,姜离愣在原地,嘴巴张得浑圆:“啊?”

怎么就轮得到陆生给她发红包了?

难不成……

不等她反应,陆生便放下手,作势要走,“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做,便不叨扰了。”

姜离看着他缓步踱开,后知后觉地涨红了脸,指着陆生的背影跳脚道:“陆生,你是不是占我便宜!”

陆生脚步微顿,随即走得越来越快,逃也似地愈行愈远。

愣神中,外面忽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陆生与姜离对视一眼,齐齐安静下来,只是前者眼角的笑意仍在,自姜离的角度看去,他整个人好似被笼罩在一片柔光中。

天还蒙蒙亮,宫人便早早起身,将长春宫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又拿水将地面洗了一遍,接着便开始张罗起除夕事宜。

本该是举家团圆的吉祥日子,宫里人却无法离开这处樊笼,更别说与亲人见上一面,可即便如此,众人仍满怀期待,喜迎新春的到来。

果真如她所言那般,腹中有粮食,心中才踏实。

头一回见陆生笑得这般开怀,姜离捧着玉米棒子,看傻了眼。

好看的不像话。

静待许久,外面的脚步声终于消失,想来那人应当是离开了。

哪怕是当今的天子也是轻易尝不到的。

如此这般,这个冬日也不算难捱了。

弹指一挥间,已冬去春来。

腊月三十,除夕悄然而至。

穿过庭院,跨过门槛,姜离来到宫墙之下,嘱咐陆生:“你若是还想吃,下次便来找我。”

这烤玉米虽比不上珍馐玉馔,却也是宫内难寻的一道小食。

雪竹自库房里拿出积灰深厚的文房四宝,将笔墨砚台拿水清洗了一番,这才取来一碗清水,一根墨条,开始磨墨。

姜离静静地在一旁等候,直待那墨水被磨得又浓又黑,也不见雪竹停下手来。

陆生点了点头,很给面子道:“好。”

与姜离辞别,陆生走在宫道上,只觉得唇齿间弥漫着烤玉米的焦香,心里一阵熨贴。

姜离清咳了一声,站起身来,便要送陆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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