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已陈周

在冯陈的半拖半拽下，两人站在了菜市场的门口。

里面的结构如超市般划分出了蔬菜区，水产区，家禽区，肉制品区域等，里面的摊位鳞次栉比，纵横交错出一道道干净的走廊。

“先去买点棒骨回去给你熬汤喝，看看有没有想吃的菜，我们多买一点。”

林茵茵的话犹如在平静湖面上扔下一颗小石头，掀起一圈圈波澜。

最终冯陈也没有回答林茵茵的问题，漆黑的夜里她举起双手在自己面前，什么都看不清。

不顾林茵茵阻拦冯陈最终还是请了假，不仅仅是因为担心林茵茵，也有对现在状态的躲避。

尽管现在的菜市场已经规划的越来越好，但是在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中，年轻人更多的选择逛超市，在超市里面囤积着自己未来一周的生活必需品，简单，便捷。

唯一少了一丝生活的烟火气，在超市，你买葱的时候没有人告诉你小葱适合凉拌，大葱适合爆炒；

在超市，你买了鱼没人会告诉你扁鱼适合红烧，鲈鱼适合清蒸，黑鱼适合煲汤；

在超市，你买了一包又一包方便面和薯片，没有人会对你说少吃这些速食品对身体不好。

诚然在科技发达的如今，哪怕没有人会说你也会知道，隔着一层冰冷的屏幕，我们有万能的搜索引擎，你想知道的，它都能告诉你。

可少了一丝语言的温情，在摊贩手里接过蔬菜的那一刻，他多言了一句话，却给你带来了半刻的温暖。

你背井离乡在外奔波，一颗心早已经过千锤百炼，可在那一刻，你还是感受到了内心的柔软。

它让你知道，即便身处异乡，即便远离了家人，这个世界，依旧有人在关心着你。

按着林茵茵的指示，冯陈买了许多肉食和蔬菜，最后两人来到水果区，准备买一点水果填满冰箱。

“丫头来看看这个苹果啊，早上才贩回来的，特别新鲜，怀孕了就要多吃点苹果，有营养，吃了宝宝皮肤好哦。”

站在水果摊后面的阿婆朝着冯陈和林茵茵招手，眼角弯起的笑意充满慈爱。

反倒是林茵茵和冯陈惊讶的对望一眼，林茵茵虽然有孕在身，但因为月份小并没有显怀，可眼前的阿婆却是一语中的，让两个年轻人感到十分惊奇。

“阿婆，你怎么知道我怀孕的？”林茵茵上前一步在水果摊前站定，话里带着明显的疑惑。

只见阿婆神秘的笑笑，“我这双眼睛，少说百八十，多了数不清，天天坐在这里见过多少个孕妇了，但是你们走路的姿势，看人看物的眼神，当了妈妈以后都是不一样的。”

闻言冯陈和林茵茵均是一副长知识了的表情，连带着林茵茵心情也放开了许多，主动和阿婆聊起了天。

“婆婆，您懂得多，像是刚怀孕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呀？”林茵茵问道。

“呦，你问我可是问对了，丫头你肚子里的宝宝多大了？”

就这样，两个素未相识的陌生人就这样聊了起来，冯陈站在一旁听着，脸上也泛着柔光。

一直到已经回家，林茵茵还在兴奋的和冯陈聊着刚才卖水果的阿婆说的话。

“没想到那个婆婆居然懂这么多，前几天我一直在吃快餐，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宝宝。”

林茵茵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自己一马平川的肚子，然后不自觉地伸手在肚子上抚摸，明明什么变化都没有，可以里面却已经孕育了一个生命，真是神奇啊。

“不会有问题的，做检查医生不是说宝宝发育的很好吗，以后你多注意点就好了。”

看着坐在沙发上低头抚肚的林茵茵，冯陈觉得一层母性的光辉笼罩在她周围。

“突然有点想我妈妈了，不知道她以前怀我的时候会不会很辛苦，一直到现在我都没少气她。”

大概是孕期的性格比较容易情绪化，刚刚看起来还很开心的林茵茵转眼就低落起来。

对于林茵茵口中的母女相处日常冯陈感到十分陌生，拂开记忆上的尘灰，年幼的她和陈老师之间更多的是沉默，后来才明白这种沉默的背后是陈老师对她的漠视和冷漠。

察觉到冯陈的情绪受到自己影响，林茵茵陡然想起冯陈好像从没有提起过自己的母亲，而曾经去冯陈家中也似乎没有母亲这一角色的痕迹。

猛然知道自己失言，林茵茵打住了话题，看着还散在玄关处的蔬菜，她试图转移话题道。

“老三你厨艺好不好，有没有得到叔叔的真传啊？”

明明是暖场的话，但气氛好像变得更僵硬了。

冯陈看着林茵茵不自在的表情，刚要脱口而出的事实又吞了回去，想到林茵茵的状态，冯陈笑了笑说道，“中午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本就是工作日，老房子里一片寂静，林茵茵自在的倒在沙发上，太阳的金光透过窗沿的缝隙钻进房内。

平日里工作的忙碌让我们忽略了生活中那些细枝末节的美好，有时候一阵花香，一阵耳语，一缕阳光都能给我们的生活添上一抹缤纷的色彩。

“老三，真的不考虑重新画画吗？你那么有天赋，一定可以在这条路上走很久的。”

林茵茵接着说道，看着冯陈的眼里也带上了可惜。

“当年那件事情老四后来也非常后悔，她一直在找你，老三，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为了那件事放弃画画，你不是最喜欢画画的吗？”

还记得当年新生入学后的第一堂课，每个人都要自我介绍并且说明自己选择美术这个专业的原因，

同学们依次介绍自己并说着五花八门的缘由，想做画家，想做美术老师，想用手中的笔墨留住美好的瞬间，也有用自己的笔纪念某一个人，某一件事。

到冯陈介绍的时候已经接近尾声，大部分的学生趴在桌子上小声说话亦或是低着头玩手机，林茵茵也不例外。

冯陈的介绍很简单，“大家好，我叫冯陈，我选择美术的原因是因为喜欢，我将怀着敬意对待我热爱的事情。”

声音温柔而铿锵有力，砸在每个人的耳中，不考虑其他，只是因为热爱，只是因为喜欢拿起画笔的感觉，所以我来了。

而接下来的学习中冯陈也身体力行的验证着自己的热爱，画作屡次在比赛中夺得好名次，成绩优异次次名列前茅，连最严苛的教授对她都格外青睐。

可就是这样一颗新星因为一次事故毅然决然的放下了画笔，放弃了自己最热爱的事情。

连林茵茵这个旁观者看着都格外不甘心，更何况是当事人了。

不甘吗？冯陈在心底想想，的确是有一点，但更多的是认命，不想争，不愿争也不能争。

“茵茵，画画在我心里从来都不是一个职业和谋生的手段，它是一个理想，是我心里的一片净土，我不能弄脏它。”

“你怎么会这样想，发生那样的事情不能怪你，从来都不是你弄脏它。”

听着冯陈与世无争但带着点落寞的话语，林茵茵急的站起来，恨不得使劲摇摇冯陈的脑袋让她清醒起来。

不知冯陈沉默了多久，半晌都没有动作的她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进卧室。

屈膝趴在地上把床下的画具拿了出来，接着把所有东西拿到客厅。

林茵茵不解的看着这一系列动作，刚想问冯陈准备做什么但触到冯陈的面容时她忽的又生出一丝不安和害怕。

像是一个不停灌风的破布口袋，所有埋在里面的情绪都将被暴风吹散漏于众人面前。

画架已经支好，一切准备工作已经就位，冯陈面向窗外，拿起画笔在纸上落下一个点。

林茵茵站在冯陈的身后，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是蓦然觉得后悔起来。

落在画纸是上的那一点被加重痕迹，轻如鸿毛的画笔此刻在冯陈手中仿佛有千斤重。

眼前明明是金光一片，可冯陈眼中却出现大片的白，仿佛时间又回到了最悲痛的那一天。

刺耳的机器声，浓浓的消毒水味道，来来往往与时间赛跑的脚步声，还有躺在病床上被床单遮住面容的至亲，冯陈站在那里，脚边是一幅未完成的画作。

控制不住的思绪又把冯陈带回到兵荒马乱的那一天，好像除了痛苦再无其他。

画纸上的痕迹被加深，手掌是控制不住的颤抖，最终一个用力，画纸脆弱不堪被穿破。

林茵茵站在原地发出一声惊呼，很显然被冯陈的状态给惊住了。

“老三，你、你没事吧？”

说着林茵茵上前走到冯陈身边，这才发现冯陈的脸上布满了泪水。

明明看起来是那么伤心痛苦，可她硬是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也没有听到林茵茵的叫喊声。

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么悲戕的情感将她淹没，让她不能自已。

这一刻站在旁边的林茵茵心痛极了，她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没想到拿起让冯陈引以为豪神采飞扬的画笔现在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痛苦。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冯陈的情绪才慢慢抽离出来。

自从那天之后，好像一拿起画笔就会变成这样，笔尖定格在纸上，思绪也定格在那一刻。

冯陈何尝不想拿起画笔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是不行，她拿不起那轻轻的画笔。

所以没有办法，她选择了学习财务，自考会计。

在多少个夜里她都审视着自己的双手，过去拿了那么多年画笔的手在黑暗中，即使看不见，可轻轻一摸依旧可以感受到上面厚厚的一层茧。

上天惯爱作弄人，看着自己喜欢的，深爱的，热爱的人或事一点点离自己远去，冯陈生出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与其抓不住，不如就这样放弃吧，什么都不想要，总好过什么都得不到。

没有了与生活抗争的勇气，也没有了坚持自我的动力，冯陈就这样安于一隅，在自己的岗位上平稳的谋生活，再也不想其他。

可虽然无数次告诉自己，就这样吧，但心里总是有那么一丝不甘心，它会毫无预兆的冒个头在冯陈心上戳两下，虽不致命，却总是让人痛几天。

看着冯陈的情绪慢慢趋于平静，林茵茵在她身边坐下。

冯陈刚想笑笑说自己没事，只听林茵茵问道，“老三，跟我说说这两年的事吧。”

煮了早餐，一回头就对上林茵茵刚起床的睡脸，“老三，你在做什么啊？”

“我煮了粥，家里没有其他东西了，你先去洗漱，吃完饭我们去菜市买点东西。”

“不是不想去，以前小的时候和妈妈去过一次，里面有一家卖家禽的，那时候觉得好玩，我就站在那里看，突然里面的鸡就飞了出来，好几只在我旁边乱窜，那以后我对菜市场就敬而远之了。”

扑哧一声冯陈笑了出来，接着她伸出手指在林茵茵的额头上点了两下，“你是多长时间没有去过菜市了，现在你说的那种情况估计是不会发生的。”

一顿简单的早餐就在两人的欢声笑语中解决了，吃完饭，冯陈拉着赖在家里的林茵茵一起去菜市。

有没有想过辞职重新拿起画笔？

怀孕初期林茵茵的晨吐有些严重，在厨房冯陈就听到了林茵茵不停的呕吐声。

等到林茵茵收拾好自己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冯陈已经坐在餐桌旁边等着她了。

“好啦好啦，都是当妈的人了怎么这么爱哭，我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我还等着做宝宝的干妈呢。”

“你确定是去菜市不是超市？”林茵茵拉着冯陈的手一脸不情愿。

“对呀，超市的蔬菜哪里有菜市场的新鲜，你现在怀孕了，对吃的东西要格外注意，不能马虎。”

冯陈一本正经地说道，看着林茵茵如临大敌的样子冯陈觉得好笑，“为什么不想去菜市场啊？”

想缓解林茵茵的情绪，冯陈难得的开起了玩笑。

“老三，你对我真好。”看着冯陈一脸的关切，林茵茵鼻子一酸，眼泪也紧跟着滴下来。

冯陈拉着林茵茵往菜市场里面走，经过蔬菜区可以闻到一股浓郁的新鲜青菜味道。

菜市场买菜的老人居多，他们有的背着手慢悠悠的逛着，有的拉着一个小推车，在菜摊前面挑挑拣拣，还有的坐在菜摊老板旁边聊着家常，脚边放着的是已经买好的食材。

把粥往林茵茵眼前推了推，“赶快吃饭吧，我都听到宝宝说饿了。”

话音刚落，林茵茵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一声咕噜，冯陈和林茵茵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我刚才在网上查了一下，你这种症状是正常的，每个人根据体质会有不同程度的孕吐，看样子，肚子里的宝宝很活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