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台风
妈妈不是去补漏，是去礼堂安排几户人家的吃住问题。
人多就容易产生矛盾，她得去维持秩序，维持秩序的还有妇女队长几人，生怕他们因为抢位置打起来。
几人离开，家里只剩齐玉珍和妹妹齐玉莲。
袁秀彩让女儿穿着，她不下田,她被分到打谷工作,打谷机不放室外,放室内了,她不会淋到雨。
雨衣雨靴买来后，只要是下雨天,妈妈就会穿上雨衣雨靴出门,能看出来是很喜欢的,爸爸平时下雨不穿,今天却带出门了，齐玉珍明白时间紧迫，没拒绝雨衣：“妈，用打谷机的时候要当心些。”
打谷机需要借助人力运作，有受伤的可能。
自家能遮风挡雨，地里粮食的损失已经尽力降到最低，今年上半年的劳动不是完全白费力气，齐玉莲就有闲心和姐姐聊天了：“姐，你说我们俩出门会不会被风刮跑啊？”
外面风声呼啸，听起来怪吓人的。
“人会不会被刮跑不知道，伞肯定会被刮坏，整个伞面都要飞起来了，这种天气就不能在外面待着，幸好爸妈都不用做补漏工作，他们不小心受伤，恢复能力可不如年轻人，但愿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不要有人受伤。”
齐玉莲：“是啊，希望不要有人受伤……真想去礼堂看看，一定很热闹。”
齐玉珍知道妹妹不是要笑话无家可归只能暂住在礼堂的社员，是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喜欢很多人聚在一起的热闹场景。
这种热闹还是不要了。
“等天气好起来再去看，这时候可别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很危险的。那些住在礼堂的社员没法在台风过去后立刻住回自己家了，家已经被破坏，台风过去，粮食处理好了就得帮他们重建房子。”
有家住，齐玉珍更愿意住家里，而不是和一群人住在礼堂。
“我不会一个人跑出去的，被妈妈发现要挨骂的。”
“被姐姐发现就没事了？”
“嗯，没事，姐姐最好了。”
“姐姐才不吃你这一套，少给我耍嘴皮子。”
齐玉莲很想说句话，也说出来了：“姐，我看你脸色不好，说话有气无力的，要不要回房间里躺着？”
姐姐平时说话声音小，现在声音是又小又“飘”，说句话，仿佛用了她极大的力气。
齐玉珍听到妹妹关心自己，很是欣慰，然而没有应下来：“姐姐白天不能躺，布条白天用了，之后几天晚上就不够用了。
如果是大太阳的天，洗了很快会干，现在这样的天气，就算能阴干，也是带着潮湿的臭味，更不用说很难阴干了，前天晚上洗的衣服现在还没干。”
一句话总结就是得省着用。
坐着只用月事带就行了，躺着还得再垫些布条。
她和丈夫在房间里的时候，互相交代了很多话，她让他出门小心，他则是让她在家多喝热水多休息。
结婚差不多两个月时间，负责洗衣服的丈夫哪可能不知道月事，他知道挂在外间的衣物布条很难一天内阴干，就提出剪掉自己的衣服给她垫着的主意。
这种主意被齐玉珍拒绝了，她用的布料多是出自穿烂掉，已经没法穿出去的衣服裤子，自己剪开，留几块破得不太严重的布料，重新缝补制成的。
他的衣服都是好衣服，怎么能剪掉呢。
大概是看出她真的不愿意他这么做，宋寻舟只好作罢。
怕丈夫不死心，她又说明一句，她知道他所有衣服长什么样，每隔一段时间她都要检查一遍，以防他再生出剪衣服的心思。
他开玩笑说，等台风过去，天气好起来了，他要考考她，他有哪些衣服。
他自己都不能肯定说记全自己的每件衣服，她怎么记住的？
齐玉珍就是记住了，随他考。
齐玉莲也已经是来月事的年纪，知道姐姐的苦恼，既然不能躺下，她就给姐姐灌个热水袋，让姐姐隔着衣服贴肚子上。
最近来台风，天气降温，齐玉珍确实觉得身体发寒，妹妹给的热水袋让她舒服多了。
...
宋寻舟和两个弟弟一天跑了好几家补漏，白天吃午饭的时候回来了，吃完又去补漏。
一直到晚上七点才结束所有补漏工作。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一大家子因为这台风天气，不得不打破平时的习惯，回家有饭吃就吃饭，不等所有人齐了。
宋寻舟没有立刻去厨房吃晚饭，而是先回了房间。
他洗澡需要换穿的干净衣服已经被放到篮子里了。
“中午给你带的干粮吃了吗？”齐玉珍坐在长凳上，丈夫过来她也没迅速站起来，而是缓缓起来走近丈夫。
丈夫身上有不好闻的气味，要形容的话，像是臭水沟里的淤泥甩在他身上了。
“半下午的时候吃了。”宋寻舟知道自己身上的气味不好闻，只要走进里间就会闻到。
他放弃挣扎了，只要进来拿衣服就会被闻到，躲无可躲的。
年轻人的疲惫基本不会呈现在皮肤状态上，疲态都在眼里，齐玉珍把衣服篮子交给丈夫：“那你先去洗澡吧，里面换洗的衣服、香皂和洗头膏都备好了，洗完来厨房吃晚饭，热水是我帮你端还是你自己端？”
既然丈夫吃过干粮，不会太饿，就让他先去洗澡。
宋寻舟接过篮子：“我自己端就行了，你先休息吧。”
丈夫眼里的疲惫让齐玉珍无法忽视：“我陪你吃完晚饭再一起休息，你不睡，我也很难睡得着，既然睡不着，不如留在厨房烧弟弟们洗澡用的热水。”
“爸妈回家了吗？”
“妈五六点的时候就回来了，这会儿在屋里睡觉，爸今天晚上不回来，要在仓库睡觉，仓库现在没漏雨，不代表晚上不漏雨，爸不放心，亲自守着仓库了，最晚收割的那批粮食还潮着呢，要是仓库里的粮食跟着一起遭殃就完了。”
“但愿仓库别遭殃了。”宋寻舟不再多言，先去洗澡。
丈夫去洗澡，齐玉珍就回去厨房了。
知道他晚上回家肯定会先回房间，所以她提前回房间给他找好换洗的干净衣服，等他去洗澡了，她再回厨房。
连续几天降雨，水井水位上升，升到他们用手就能碰到的位置了。
井水很浑浊，是黄泥色的，看着就不干净，所以烧用之前都得在盆桶或者缸里静置一段时间，等脏泥沉底。
宋寻舟去洗澡的时候带着煤油灯，注意到水缸灌了大半缸水，只是水看着不太干净，凑过去闻了闻味道，没有臭味。
没有臭味就不讲究那么多了，他待在自己家乡的时候，没经历过大台风，在生产队里待了两年，领会过台风的破坏力了，不光会给当地带来经济损失，对个人生活也有很大的影响。
前两年每年夏天台风都会来，其实不用到台风天，只要持续几天下雨，就会有房子出现漏雨情况。
男知青房间漏雨位置刚好是宋寻舟床上方的屋顶，雨水直接漏在他床上，这叫他怎么睡得着觉。
男知青房间是比女知青房间大，但没有多余位置挪床了，必须有张床遭殃，只能是宋寻舟睡的这张。
宋寻舟当晚收了床铺，把床底的行李都放到床上淋不到雨的位置，彻夜未眠，第一天中午就去找大队长了。
那时候他已经和玉珍谈对象，玉珍的爸爸并不清楚他们在谈对象，无论谈没谈对象，他都带着两个儿子去给知青宿舍补漏了。
宋寻舟知道这事要是拜托比较精明的会计，可能还得自己掏腰包出钱补漏，找大队长就不用了。
玉珍借着女知青宿舍也漏雨的情况，跟着爸爸弟弟一起去了，找到空，和他说了两句话。
并不是嘘寒问暖，问他有没有事情，而是让他直接找她爸请假半天，屋顶补好不漏雨了，就把床铺上，睡个午觉。
下雨天要干活，小雨继续室外干活，大雨在室内，那天雨下得不算小，大家都在室内干活，齐玉珍知道宋寻舟上午都在干活，能看出彻夜未眠给他带来一点影响，人有点恍惚的样子。
室内活计强度没室外大，宋寻舟本来不打算请假，玉珍坚持让他请，他确实觉得精神不济，所以找大队长请假了。
大队长签完字还要找小队长和记分员齐家丽签字。
非常熟悉请假流程的安琳就没用相同的理由请假，她知道宋寻舟能用这个理由，她不能用，她有“前科”，请过几次假，这次肯定没法通过。
宋寻舟平时表现好，从来没请过假，所以找小队长和记分员说明请假理由，很容易拿到签字。
洗完澡，宋寻舟也停止回忆，去厨房吃晚饭。
他不吃太多，伴着雪菜喝完一碗稠粥就不再进食了。
这个点吃多了容易睡不着觉。
丈夫吃完饭，齐玉珍叮嘱还在厨房的两个弟弟：“你们俩不要拖太晚洗澡，不想洗就把脏衣服换下来，擦擦身子。”
弟弟们身上也有臭水沟淤泥气味，不太好闻。
两个弟弟都应下了，齐玉珍才和宋寻舟一起回房间。
回到房间，齐玉珍在外间换月事带，垫布条，弄好才进去里间。
宋寻舟坐在床上：“有好点吗？”
“好点了，白天玉莲给我灌了个热水袋，我捂在肚子上就好很多了，你呢，明天还有需要帮忙补漏的人家吗？”
自然灾害来临的时候，社员们都得互帮互助渡过难关才行。
“明天不用了，副队长跟我们说可以先休息一天，不要乱跑，今天不光补漏，我们还下地通水渠挖水沟了，这种天气必须保证排水通畅，不然水都要淹了整个生产队。”
“你没有伤着吧，要是挖土石泥水不小心伤到，你得告诉我，我明天给你处理伤口。”
她说丈夫身上怎么有臭水沟淤泥气味，帮人补漏一般都是补屋顶或者是修修围栏，身上最多带着泥土混合雨水的土腥味。
“没受伤，就是弄得一身脏泥。”
“好吧，那我们尽早睡觉，衣服留着明天洗。”
实在太累了，脏衣服就等明天再洗。
宋寻舟确实累到不想洗衣服了，应下她的话，摸黑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他亲完没立刻离开，等她也亲他一口才躺回去。
这是属于夫妻两人的默契了，睡前亲一口，不用玉珍摸黑起身亲回来，他等她亲完再躺回去就行。
外面风声越来越大，夫妻俩却没被刮风下雨的声音影响到，很快进入梦
袁秀彩最担心丈夫：“你们才是，在田里当心些,喘气的工夫帮妈妈盯着爸爸,他最让我不放心。”
爸爸工作认真负责，确实容易拼过头，齐玉珍应下妈妈的话。
这种天气，没事最好待在屋里，外出太危险了。
齐玉珍是抢收刚结束来的月事，她月事准时，本来就该这几天来的，可能是抢收工作太紧张，整个人都紧绷着，抢收结束，身体放松下来，月事就来了。
宋寻舟也没说话，只是眼神安抚她，让她别太担心。
姐弟几人出门前,妈妈回来一趟，要把雨衣留给大女儿。
说完五人一道出门，留齐玉莲在家。
齐玉莲没有因为家里只剩自己一个人就偷懒回房间躺着，而是去做家务，里里外外除了姐姐和姐夫房间,都打扫一遍。
不过三天时间，风雨大作，幸好田里的稻谷已经收割完毕。
粮食抢收结束，然而风雨天没结束，眼看着风越刮越大，队里安排刚抢收完毕的社员去给还能补漏的几家补漏。
屋子非常不稳，漏雨漏成筛子，已经没法住人的几户人家暂时被安排到队里的礼堂住着。
袁秀彩知道大女儿来了月事，让她待在家里，别出门了。
队里有打谷机和扇车，没有方便收割的机器,收割还得靠人力。
...
齐玉珍坐在厨房椅子上，没到做午饭的时间，她就干坐着，什么事情都不做。
自家屋子坚固，只要发现哪里漏雨，爸爸就会立刻带着弟弟去补漏，从不拖延，台风天之前就补过漏了，不用她担心漏雨的事。
“妈，涛声，涛明，外面风雨很大，你们不要走在树和屋子旁边，要时不时注意身后以及头顶的位置，抬头看看有没有东西飞过来。”齐玉珍先是交代妈妈和弟弟们，后面才去看自己的丈夫。
夫妻两人相对无言，她早在房间里就叮嘱过他许多，现在没话说了，两只手握住丈夫的右手，握了两三秒就放开。
这边齐玉莲在打扫卫生，来到田里的众人已经开始抢收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