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亦有盗

心中苦闷的张瑾憋住口中一口浊气，即便眼睛已将兽潮流向看的细致入微，可脚步始终跟不上目光变换，几次堪堪入险，而越是靠近谷口，兽潮变化也越是突兀。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雷光再起，张瑾双掌运起灵气，好似柔风拂柳叶，在他身形向前的同时，竟然在试图引导兽潮流向，尽管效果不明显，却也能时不时挤出大半个身位来。

看准时机，一阵雷光呼啸，眨眼功夫张瑾就已经冲出四十丈远，此刻距离谷口还剩二十丈不到，兽潮越发密集，持续近半月的迁徙也行进尾声。

一条狭长的峡谷中，奔走的兽群搅动漫天黄沙，这里是从戈壁通向奇牙山脉的其中一条必经之路，每隔数月都有一次规模庞大的兽潮迁徙，随着妖域狩猎的日子渐进，迁徙的规模只会越来越大。

为了避开兽潮迁徙，商队们都自觉的避开这里，井水不犯河水，彼此各自都有门路进入奇牙山脉。

但是此刻，在如同洪流潮水一般的峡谷中，一道身影正逆着兽潮飞速穿行，白蓝青三色交错的光辉犹如一条雷电妖蟒见缝插针般贴着妖兽而过。

而在其身后，阵阵腥臭气味被谷道长风卷了进来，张瑾心头发紧，暗念一声晦气。

峡谷外数十头赤目沙狼围猎而来，已经和沙尘融为一体的长毛就像是铠甲穿在身上，却并不影响其四爪飞奔。

不要看这些沙狼不过三阶，可围猎之下，绝大多数食草妖兽都得沦为口中肉食。

一线潮强势碾压而来，张瑾手中风之锁甩出，套中那只四阶妖兽脖颈，与对方擦身而过的瞬间，翻身跃上背身，他可没那个勇气只身面对数十头的狼群。

就在此时，一道雪白身影竟蹿岩攀壁追上兽潮，张瑾定睛看去，竟是一只双头沙狼，雪白的毛发一尘不染，速度之快，呼吸间追上兽潮。

一道低沉的吼叫声，又是几道身影挂在崖壁上奔走，就像一只即将收紧的口袋，要将脱离在最后的几只妖兽困入其中。

伴随着一声哀鸣，张瑾身形摇晃，坐下庞然大物调转身形朝着身后狼群践踏而去，俨然是想牺牲自己以换来同伴生还。

此情此景，张瑾心中除了油然而生的敬意，更多的还是骂娘，等他再想转换坐骑为时已晚，以白沙狼为首的袋口紧紧收缩，一头四阶妖兽对得起它们此次倾巢而出。

原本性情温和的四阶妖兽四蹄狂奔，虽死向生的本能激起体内凶悍兽性，两头沙狼猝不及防，被一蹄踩烂了腰背，鲜血迸溅在两侧崖壁上。

其余沙狼非但没有惧色，反而更加激发血性，围绕着对方飞快奔走，冷不丁一头沙狼高高跃起，锋利的前爪瞬间刺穿妖兽皮肉，血流如注。

那妖兽吃痛嘶吼，悲情之音在整座峡谷回荡，张瑾心有不忍，抬手出剑，剑锋划破沙狼面门，半边脑袋还挂在妖兽身上，剩下的身子无力坠落。

这一出手，那只白沙狼才察觉到张瑾的存在，人类的出现使得整个气氛压抑到极点，几百年的人妖之争，对人类的厌恶早已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察觉到数道凶狠目光朝自己掠来，张瑾下意识紧握西楼，好在身处妖兽背身，居高临下，战场一切纵观眼底。

围绕旋转的狼群不急不躁，就像一只纪律严明的军队，在大戈壁中招惹谁都千万不要招惹狼群，因为它们凶残狡猾，最是记仇，成群结队出没，就是成规模的马帮都要敬而远之。

突然六只沙狼从不同方向攻杀而来，它们身手灵活，甚至可以借助岩壁在空中转换身形，妖兽甩动修长的脖子，两头沙狼在半空中被拦腰击中，重重砸在岩壁上，发出凄厉惨叫声。

仍有四只沙狼靠着爪牙挂在妖兽背身上，此刻妖兽也注意到骑在自己身上张瑾，虽然对于人类它同样不觉友善，但此刻它似乎也知道对方是友非敌。

张瑾迈步出拳，体内灵力疯狂运转，拳风所至，赫然亮起一道惊雷，生生洞穿了一头沙狼的躯体，随即将西楼掷出，刺入另一头沙狼颅腔，身形快若闪电，在对方坠落的瞬间握住剑柄。

等到尸体落地时，张瑾已然出现在了另一侧，那两头沙狼已经从妖兽身上撕扯下大块血肉，鲜血几乎染遍了其半边身子，如若妖兽倒下，那么失去地势的张瑾将会直面狼群围攻。

张瑾目光凝重，体内雷法大胜，虚谷界中那颗雷击木熠熠生辉，平地响惊雷，耀眼的光芒包裹着树身，好似一颗雷电古树，惊得一旁土腥蛇连连闪身躲避。

雷光袭来，两头沙狼甚至没有反抗，只是身体忽然一阵剧烈抽搐，青烟生起，已然没了气机。

仿佛察觉到张瑾周身的雷电威压，狼群本能的感到敬畏，而身为首领的白沙狼眼中凶光几乎满溢而出，终于忍不住族类锐减，咆哮着踩踏岩壁扑来。

这头白沙狼比起天玄宗禁地里的银背实力更强，毕竟前者是在这险象环生的妖域刀尖舔血为生，身形下落，立刻便卷动起沙尘。

四爪奔走，踏在妖兽背身发出沉闷响动，其余狼群见到头领出阵，自然不甘示弱的群起攻之，妖兽已经无法顾忌后背上的战斗，甩开四蹄奔走如风，不断有沙狼扑向它，或被摔落，或被压在岩壁上爆体而亡。

而此刻张瑾正与白沙狼缠斗一处，即便有青莲法衣护身，可随着对方利爪挥过，法衣上竟留下道道伤痕。

张瑾抬手挥剑，一招两式还能使得明白，可随着交手频繁，剑法反而自乱，索性收剑入鞘，浑身肌肉隆起，犹如野人与白沙狼近身肉搏。

这些日子借助兽群磨炼的体魄和身法终于起了效用，竟与对方斗得不相上下，而白沙狼能够借助风沙之力，身形飞快，不断袭扰下，青莲法衣终于不堪重负溃散无踪。

终于张瑾在胸口承受四道鲜血爪痕的代价下，一记龙虎啸同样让白沙狼口吐鲜血。

然而就在这时，脚下的“大地”猛然晃动，一道声嘶力竭的哀嚎从妖兽口中发出，它终于支撑不住，那一刻远在百里外的兽群也都听到了这位勇士最后的鸣叫，齐齐发出哀鸣。

随着妖兽庞大身躯轰然倒地，张瑾神情越发凝重，此刻他不仅要面对四阶实力的白沙狼，还有数十只沙狼群攻，身陷重围，以对方的速度，想用风之锁脱困几乎是活靶子。

轻抚身下妖兽，感受着对方微弱的呼吸，想不到竟是一人一兽并肩作战，张瑾不觉自嘲，随即挺身而立，眸光锐利难言，整个人气势骤然高涨。

既入死地，唯有舍命一搏。

。

“嘭。”

雷电妖蟒猝不及防的与一头庞然大物相撞，四阶妖兽一往无前，将对方撞飞出去，此刻雷光交错下才看清，那里是什么妖蟒，分明是一个人。

紧绷的小腿骤然发力，地面轰然炸裂，伴随着青色法衣覆盖全身，雷鸣声响彻峡谷，张瑾奔走如飞，每行一步都带着电光石火。

初时，张瑾还能在兽潮之中游刃有余，四五十丈之后，便须凭借青莲法衣硬顶下一两头妖兽冲击，若非身法及时腾挪卸下力道，只怕这几撞又得退回原地。

张瑾虽然没有身法灵技，但是现在掌握了些许雷法皮毛，甚至可以与青莲体一同施展，雷法不仅在于威力，速度也是一绝。

奇牙山脉连绵万里，犹如一条天然屏障将妖域包裹，之所以称之为奇牙山脉，因为在山脉深处有数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形状如同兽牙。

被撞飞出去的张瑾甩动风之锁勾住岩壁上的枝干跃上峡谷，退去青莲体露出其下健硕的身躯，这两个月在大戈壁灼人的日头下，张瑾也换上一身古铜肤色。

只见其盘腿坐定，闭目调息，随着大道观心决的运转，呼吸逐渐变得匀称，空间中细小的白色雷弧不断炸开，好似越出泉水的小鱼，奋力甩动着身姿。

张瑾本就是以青莲体入道，两次洗经伐髓下，肉体早已超越同阶修士，直追通灵。

小半个时辰之后，张瑾再次睁开眼睛，望向身下的兽潮，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尝试，最好的成绩是距离谷口还有二十丈的距离。

深吸一气，张瑾从谷顶纵身跃下，身形化作一颗陨石坠地，却仅仅在兽潮之中掀起一层微波。

兽潮密集如水，其中体形各异的妖兽交错并行，不乏有四阶妖兽夹杂其中，张瑾目光流转，在大道观心决的加持下，眼前的兽潮皆是化作一道道迎面涌来灵气风暴。

这半个月张瑾一直通过漆黑小人领悟雷击木中的天劫雷法，再借由峡谷中的兽潮淬炼体魄和身法。

当初莫老告诉他，再高水准的交手，其实也就是两个字，一个打，一个挨，要想打人，首先你得能挨揍。

张瑾知晓兽潮前后最为凶险，迁徙的妖兽大多性情温和，不与人争，为保卫族群，一般都是由高阶妖兽分列队伍最前端和最后端。

此刻山谷外恍惚有炸雷声响，峡谷颤动，一个照面，约莫七头妖兽同时涌入谷中，为首那头更是四阶，排成一线，就像追赶着前方兽潮。

只是挨揍也分聪明的挨法和愚蠢的挨法，拳拳到肉，痛快的始终是别人，你挨得了一拳，十拳，可要是百拳都打在同一个地方，就是北海的玄龟也顶不住。

炼体不练脚，那是木桩子，白打，世间多有以身法著称的人物，闪转腾挪，任你拳影呼啸，却是连衣角都摸不到。

虚谷界中，那颗雷击木越发黑亮，虽然昔日在雷霆天威中消散了原本模样，却也因祸得福，漆黑的表皮下蕴含着最为纯正的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