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康野撰

一座座严整的康军营寨拔地而起，鲜红的旗帜迎风飘扬，肃穆恢弘。海欢郡王、淮东安抚使、兵部尚书庞文刚正手捧兵书秉烛夜读，虽至深夜，但他明显并无困意。

兰陵守将名唤史文钧，乃兰陵当地豪强，为人胆小怯懦。兵书之下的书信即由史文钧送来，他在信中表达了弃暗投明的意愿，而庞文刚则承诺事成之后保荐史家永世镇守兰陵。

当然，庞文刚是不准备兑现承诺了。对于史文钧这种外强中干之人，庞文刚素来不屑——短暂的许诺只为快速拿下兰陵，好早日兵临北淇都城邯郸城下。

……

罴熊岭边墙之上，一排排白色骏马旗正随风飘动。旗帜的扇动声打断了辛怀仁的思索，他顶风按住自己头上即将被吹落的三斋帽，双眼则极力向远方疾驰而来的金彦和望去。

“擂鼓！备战！”辛怀仁回首厉声喝道。

“帐中众将听令！约束各部士卒，莫使慌乱！”庞文刚利剑一横，厉声喝道。王荷、秦昶等闻言忙拍马于军中往来呼喝，康军士卒纷纷集结成阵，向发动夜袭的北淇兵士压来。

远处一座无名土丘之上，数骑正观望着康军兵寨内的形势。为首者头戴三斋帽，身着纯白色长袍，面容英武俊朗，骑着一匹通体火红的火鬃宝马。此人名为钟瑾颐，为北淇镇南王，封齐鲁总兵官。

“王爷，康军现下正在反扑！”部将雷安魁指着远处火光之中奋起反抗的康军说道。

镇南王钟瑾颐攥紧缰绳，感慨万千道：“我们还是低估了庞文刚。这位年近期颐的老者不仅拥有过人的谋略与勇气，更有着无与伦比的崇高威望。你们且看——原本一触即溃的南军已经被庞老王爷整合起来，并且有了反败为胜的态势。”

“传令撤兵罢，再战已无任何意义了。”钟瑾颐拨转马头，缓缓离开了山丘。雷安魁只得下令撤兵，“铛铛铛”的鸣金声响彻天际。

庞文刚翻身上马，仗剑喝道：“北军士气已丧，众军当全速追击！”

康军摇旗呐喊着奋勇追击，北淇兵始料不及，反被杀败，大溃奔入兰陵城。

王荷来到庞文刚身侧，躬身问道：“王爷，北兵主帅钟瑾颐，乃是北朝伪帝乌勒莫钦封之镇南王。”

庞文刚擦拭着自己宝剑上的血迹，笑问道：“钟瑾颐不过二十五六，如何能封王？莫非他于乌勒莫有泼天大功？”

王荷道：“镇南王之爵与钟瑾颐无关，初代镇南王名唤钟呈。钟呈屡立战功，建勋卓著，被封为镇南王。后钟呈病故，其子钟瑾颐年方两岁，袭爵为镇南王。”

“老夫只道他是何等的英才，如今才知不过是一高粱子弟罢了！”庞文刚冷笑道，“今日老夫便乘胜拿下兰陵，用钟瑾颐的头颅来祭奠清平国难中死去的忠臣良将！”

“点齐兵马，火速攻取兰陵！”

……

……

淇军士卒纷纷应召而出，他们人人全副武装，皆手持利刃，或为长矛、或为弓弩，于边墙上列好阵势，等待着辛怀仁的下一道命令。

金彦和驻马观望，暂且并未进攻。辛怀仁指着金彦和问道：“谁可射他一射？”

……

兰陵城外五十里。

勃烈昌通夏苦恼地将霹雳弓一把摔在石砖上，掣出了腰间长剑，厉声喝道：“金彦和小儿！你勃烈昌爷爷在此，速来拜见！”

……

勃烈昌通夏拱手道：“金彦和十分奸诈，他此刻处于一般弓箭射程之外，唯有陛下御赐之霹雳弓、霁春箭才能直射他面门。”

辛怀仁吩咐手下道：“去取霹雳弓、霁春箭。”

辛怀仁垂首轻抚着通体金色的霹雳弓，又欲去取霁春箭，不料却被锋利的弓弦割伤，瞬间便血流不止。勃烈昌通夏笑着拿起霹雳弓，向辛怀仁拱手道：“还是由我这个粗人来拿罢。”

勃烈昌通夏的声音响彻云霄，激起了淇军士卒们的一阵阵笑声。忽然间，金彦和孤身纵马向罴熊岭冲来，只一箭便将罴熊岭边墙上绣有“辛”字的帅旗射落岭下。

辛怀仁眯眼俯瞰，金彦和脸上冷酷的笑容令他有些胆寒。金彦和举起右手，漫山遍野的肃迈部大军呼啸而来，如黑色潮水般飞速涌向罴熊岭边墙。

……

这场无声的交锋没有胜负之分。

“大都督，弓、箭皆在此。”士卒躬身道。

庞文刚合上了手中的兵书，他对自己写作的这本用兵方略极为满意，如今万事俱备，只欠缺一个书名了。

庞文刚披衣起身，正欲出帐视察，忽听一声惨叫。多年的军旅生涯促使庞文刚迅速掣出腰间宝剑，他冲出行军帐——只见康军寨中漫天火起，来往兵士惊慌失措，北淇士卒于马上进行着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话音刚落，勃烈昌通夏拈弓搭箭，瞄向远处正驻马眺望的金彦和。金彦和毫无反应，直到霁春箭的破空声传来，他才似有觉察，劈手便将即将射穿自己右眼的霁春箭握住，而后随意地掷于地上。

辛怀仁见勃烈昌通夏一击不中，仰天长叹道：“可惜！”

金彦和已将罴熊岭边墙的外表构造了然于胸，现下他正手搭凉棚，寻找着辛怀仁的破绽。辛怀仁望着金彦和及其身后乌压压的黑色汪洋，素来波澜不惊的内心也掀起了些许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