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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脉相思

第1章 钩藤

但是这世界上怪诞的又何止施翁一人?这个时代也是一个荒谬的时代。大周朝已经存在了上千年的时间,这个古老的王朝犹如一艘曾经辉煌但已老朽不堪的旧船,在波涛汹涌的海浪中沉沉浮浮,摇摇欲坠仿佛随时覆没。如今大周朝的天子是一个痴迷于长生不老的幻想家,朝臣们也是一群口中念着华美辞藻骈文,中看不中用的浮夸之辈。众所周知,大周朝已经名存实亡,而在这个时代真正掌权的,是那些雄霸一方的世族大家。向、司、尹、宫,四大家族分别割据了势力地盘,就像曾经的诸侯王一样,他们屯粮、敛财、练兵,手握一方百姓的生死,这些人表面上对天子臣服,实际上自己才是自己的主宰。

大周朝歌舞升平的表象下,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血腥气息,很浅很淡,却令人背脊生寒。

药王谷入谷的的关卡是一处天堑,两座悬崖只见有一道天然的石桥,五尺宽窄,勉强能容一人一马并排而过。声势宏大的车队在这里停了下来,宋西匆匆忙忙走到前方一探,跑回来站在马车外说道:“公子,我们的车过不去,请您换乘肩舆。”

1、钩藤

四辔金鞍的宽大马车行驶在坑洼不平的泥路上,厚重的车轮碾压着碎石,瞬间把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石头挤进泥土里面,深深埋在地底再无出头之日。

虽然马车行驶的速度不算慢,而且车后面还跟着长长一队银甲护卫,但却显得格外寂静。每个人都默默地行走,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发出任何不该有的声音,甚至连呼吸也是谨慎小心的。直到车厢里传出一声咳嗽打破了这一路的静默。

果然,肩舆抬来宋西再请公子下车,那傲慢的人忽然问:“可有使者接待?”

宋西再次回望空荡荡的桥头一眼,有些紧张地摇头:“……没有。”

“呵。”

这人轻嗤一道,笑得寒恻恻的。宋西急忙道:“也许是施翁忙于钻研医术,没有看到府中送来的书信,也许是他忘了……老人家上了年纪,会很健忘。”

“宋西,”傲慢的公子唤了宋西一声,听声音觉得他似乎已经翘起了嘴角,语气都显得刻薄起来,“也许他收到了也看了而且没忘,但就是故意晾着我们。”

宋西神情坚定:“请公子放心,药王谷不敢怠慢您。”

司家,与大周朝存在历史几乎一样久远的高贵家族,实力雄厚富可敌国,放到哪里都是要受人景仰的,而且药王谷已经先收了一万金的诊费,宋西断定施翁不敢把前来求医的司家人置之不理。况且,这次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名扬天下的司府小公子。

芸芸众生口中那位“风流斐然,艳绝独世”的司瑜言。

“他已经怠慢了。”

司瑜言说着话走出马车,一袭白底金线的衣裳犹如午时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四名下人抬着肩舆侯在马车旁边,只见司瑜言直接跨步踏上去,雪白的鞋底没有沾染上一丝灰尘。他袖袍一挥飒飒落座,慵懒地一手支头,恹恹望向前方:“走。”

宋西在前面开道,轿夫们抬着司瑜言,缓缓走上石桥,银甲卫队在后面待命。

司府的人个个都非等闲之辈,不过走在这座桥上,轿夫们额头隐隐渗出冷汗,连宋西腿肚子也有些打颤。

并非因为桥底是万丈深渊,也不是因为路面狭窄难行,而是因为这座桥看似坚硬,走在上面却软绵绵的借不上力,仿佛踏在云端上一般。

宋西凝眉,不自觉放慢了速度。司瑜言抬头望着空中羽色斑斓的飞鸟,对周遭人担惊害怕的表现一点反应也没有,反而若有所指地吐出几个字:“有点意思。”

就在一行人走到桥中央的时候,忽然从对面钻出一个挑着扁担的中年男人,他左眼戴了一只黑布眼罩,只有铜铃大的右眼突在外面,看着好像随时要掉出来一样。独眼男人走得很快,眨眼功夫就与宋西狭路相逢了。

独眼龙挑着担停下,不耐烦地喊:“让让!”

宋西:“……”

司瑜言还在看越过峡谷的飞鸟,甚至饶有兴致地伸出一只手,轻吹口哨让鸟儿落到臂上,然后轻轻抚摸鸟羽。

连一丝眼角余光也不屑于施舍给独眼龙。

宋西认为独眼龙是个不懂礼数的乡野村夫,遂拿出世家风范,抱手作揖:“这位先生,是我们先上桥的。”言下之意便是先来后到,他们一行先踏上桥,独眼龙看见就该退避。

独眼龙却不承认:“谁说是你们先上桥的?”

宋西维持着温和的笑容:“在□后的人都可以作证。麻烦先生先退回去,等我们到达对岸之后,您再过桥。当然,劳您多走一趟,我们会补偿的。”说罢宋西摸出一小块铮亮的银子,递给他。

哪知独眼龙看也不看银子一眼,冷笑道:“别以为用两个臭钱就能打发人。我们同样站在桥中间,你凭什么说是你先来?老子就是不让!要让也是你们让!”

宋西咬牙:“先生……何必呢?与人方便也是与自己方便。”

独眼龙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抬起仅剩的一只铜铃大眼瞪着宋西:“说得好听,有本事你给老子方便一个!大不了今天就耗这儿了,谁怕谁!”

粗鄙不讲理的村夫!宋西暗暗鄙视独眼龙,但不好意思出口骂人,于是求助地回头望了眼司瑜言。司瑜言还在逗弄臂上小鸟,好像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宋西无奈,只得垂首站在一侧,安安静静。

时值六月,山中的天气忽冷忽热,方才还烈日照顶,忽然一阵山风袭来,不远处乌云密布滚滚涌向峡谷,看似有一场阵雨。

轿夫们已经抬着司瑜言站了半个时辰,不觉微微冒汗,反观独眼龙却优哉游哉地坐在那里,手中捏了把大蒲扇,边摇边说:“哎呀快下雨了,我的伞呢?”他装模作样在担子里找了一番,没找着,于是“灵机一动”把蒲扇遮在头顶上,得意地望着宋西,意思是:小样儿淋不死你!

宋西见司瑜言已经微微蹙起了眉头,赶紧转身往回走:“小的回去取伞。”

“站住。”

司瑜言轻抬手臂,放飞了鸟儿,然后缓缓下了肩舆。宋西愕然,眼睁睁看公子纡尊降贵地走下来,然后他默默为踩在灰土上的鞋底惋惜。

他家公子,应该是白衣纤纤一尘不染的啊!

司瑜言只用眼神稍加指示,轿夫们就心领神会地退回了卫队那边,然后司瑜言迈着优雅的步伐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看着独眼龙,冷冷抛出一字:“让。”

独眼龙抬头,对上司瑜言过分完美的容貌还有冷若冰霜的眸子,心头猛然一震。不过他掩饰得很好,丝毫不显慌乱,而是摇着蒲扇也回敬了他一个字:“不。”

司瑜言默了片刻,伸出手递给宋西,雪白宽松的袖袍垂下来宛如一扇羽翼,远远望去就如白鹤在峡谷中振翅高飞一般。宋西见状急忙从怀里摸出一个一尺来长的金属圆筒,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上面的花纹交错繁复,很符合司瑜言一贯的奢侈作风。

司瑜言双手握住圆筒一拧,忽然自筒中间弹出一柄利刃,两指粗细泛着寒光,清晰照射出独眼龙受惊的面庞。

独眼龙匆忙一跃而起,换上凝肃的神情随时准备作战,但只见司瑜言并没有出手攻击,而是一手拿着古怪的兵器,一手抓着宋西衣领,提气一纵。

白鹤越过峡谷,空中划过一道白光。

宋西猛地摔在了地上,啃了一嘴的泥,而司瑜言轻飘飘落地,身姿轻盈堪比一片羽毛。

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宋西抹了嘴抬头看去,惊得目瞪口呆。石桥从中裂成两半,“砰”的断开,然后迅速塌陷,掉落进深渊。

随后独眼龙也跳上了悬崖,心有余悸地摸摸胸口,他对被毁掉的石桥心痛不已,指着司瑜言大骂:“你赔我的桥!”

司瑜言用指尖抹了抹兵刃上的绿色黏液,声音平淡没有起伏:“叫你让,你不让,活该。”

独眼龙气得七窍生烟,差点撸袖子冲上去揍他,但一想刚才司瑜言展现出的实力又有些没把握。他眼珠一转,忽然大笑,拱手道:“闻名不如见面,久仰尊驾大名,在下刚才不过是跟司公子开个玩笑,还请公子别往心里去。”

司瑜言擦拭着兵器不理他,独眼龙毫不介意,又说:“我叫施回春,乃是药王谷弟子,家师已经在山庄等候多事了,司公子请。”他抬手指着左边的山路,“从这里上山。”

司瑜言擦干净兵器扔回给宋西,目不斜视地往左边山道走去,宋西有些怵,道:“公子谨防有诈。”

司瑜言无动于衷,只是闻了闻指尖,忽然说:“原来是座藤桥。”

宋西一头雾水:“唔?”

药王谷的石桥其实是山谷中的藤蔓连接而成,然后人为用泥土包裹住,所以看起来像坐石桥,但走上去感觉绵软飘忽。药王谷建这样一座桥,应当是预备外敌入侵的意思,紧急情况下迅速断桥,阻挡敌人的进攻。

一个微不足道的山庄却要费心设下关防,看来,药王谷也不光是一群治病救人大夫。

司瑜言心中所想甚多,口头却懒得解释,只顾默默往前走,宋西努力跟上。独眼龙施回春在下面望着山道上渐渐变小的人影,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可惜可惜,本来想激他走右边去找母老虎的,哪知他还真走了左边……不过也罢,左边的小兔子咬起人来也不赖。”

“脉脉师妹,你千万别让二师哥我失望啊。”施回春龇牙咧嘴的。

作者有话要说:酒叔迫不及待想听大家的看法了,这本是全新的人物和背景,傲慢自恋孔雀男和呆萌纯情小聋女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欢!╭(╯3╰)╮

酒叔又出差了,一周后回来,然后就恢复正常更文。不要抛弃酒叔哈~么么哒一脉相思

“咳——”

车夫赶紧勒紧缰绳把车停下来,后面的银甲卫队也随之停驻,只听闻一片齐刷刷的整理兵器的声音。很快有个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年从后面跑上来,头上戴着顶和衣裳同样花色的四方帽子,看起来像个书生。

路变得越来越窄,也越来越难走,这说明他们已经接近了目的的——药王谷。

药王谷其实并不是一处山谷,而是世人对一座山庄的尊称。这里住着声名显赫的神医施慈,人称施翁,外人更尊称他为药王。既然被称为药王,施翁制药的手艺自然非凡,而且其名下有许多产业,做的都是贩卖药材、制造药丸之类的生意。施翁此人行事全随心性,他既给达官贵人看病,收取高昂的诊金,也广开善堂,接济穷人。你若说他喜好敛财贪图名望,他却三番两次谢绝天子的诏令,不愿进宫做太医令,半隐居到人迹罕至的深山里;但若说他生性淡泊不好名利,他却又一副很享受别人赞誉的样子,把山庄开得热热闹闹,还收了百十来名弟子习医,甚至高调地对外开放问诊。总而言之,施翁就是药王谷里那座掩藏在缥缈云雾间的高峰,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适量的盐会增加茶汤的鲜香,过量却咸涩得难以入口,这样是不符合世家公子挑剔的舌头的。

第一章 钩藤

不过他不是书生,而是一名跑腿的小厮,名叫宋西。其实宋西并不喜欢别人夸他像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他打心眼儿里就不稀罕,读书人能有司家的人显赫么?就算他只是个伺候公子的下人,那也是要甩芸芸众生十万八千里的。

宋西站在马车一侧,微微躬身垂首,清了清嗓子问道:“公子想喝茶吗?”

宋西转过身打了个手势,很快有八个婢女捧着茶具迎上来。她们在地上铺了一层细竹席,摆放上形如古鼎的风炉,还有银瓢、炭挝、箸、则、碾……等到琳琅满目摆了一地,诸位美婢才各司其职,燃炭煮水烤茶,最后奉上一盏翠绿茶汤,连盛器也是名贵精致的越瓷。

宋西急忙低头:“小的再让她们重新煮一盏来。”

“罢了。”公子似乎在哀叹,“快些启程吧,今晚应该就能到了。”

“是。”宋西得令,让婢女收拾了东西,很快车队又浩浩荡荡起行了。

车厢里的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徐徐吐出一个字:“准。”

仿佛是高高在上的天神一般,带着无与伦比的傲慢。

车厢中沉默片刻,里面的人方才以一副不耐烦的口气说:“知道了。”

宋西觉得公子隐约已经动怒了。

宋西小心翼翼捧着这一盏名为“隽永”的茶汤,也就是香茶煎煮出来味道最浓的头一道茶水。他扣了扣车窗:“公子,茶好了。”

公子推开窗户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宽大的袖口用金银丝线绣了一圈繁复的花纹,奢华得明目张胆。他只是轻轻抿了一口便把杯盏递出来,淡淡道:“盐略微重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时无异,因为他知道公子不喜欢被当做病人对待,这种时刻绝不能问“公子哪里不舒服”,而是要委婉地询问公子有什么需求。说话不会惹怒主人,给主人台阶下,帮助主人保留住颜面,是宋西八岁进司家就学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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