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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脉相思

第67章

黄昏时分,晚霞落在山峰上,脉脉生下一个女婴。

施翁乐不可支,剪了脐带就抱起小家伙,揽进怀里轻轻地哄着,连施回春要看一眼都不让。

脉脉筋疲力尽,却还睁眼盯着女婴,似乎有些忐忑。施妙手洗净了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笑着说:“放心吧,是个健康的孩子。”

67、人参

大半年过去,脉脉即将临盆。她挺着肚子在小院里来回踱步,看着篱笆外盛开的报春蔷薇,恍觉寒冬已过,又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了。

药王谷山峰之下,隔着天堑,对岸站着一个人。白衣不染尘埃,清瘦却不掩风华,郎艳独绝。他身边还带着一只黑白相间的熊兽。

第一年,大周朝被一分为二,长水为界,南北两岸各自为政。

第二年,裴景吾灭向氏,向付心带着剩余的族人撤出了关外,居于蛮荒之地,永世不可再踏入中土。同年,司书章在南岸称帝,立幼子司瑜言为储,其余三子划地封王,长子体弱留在颍川郡休养,二子三子则被变相贬黜至偏远南疆,无皇诏不得擅自离开。

第三年,南北两岸达成和议,暂停二十年兵戈。裴景吾立宫氏女为后,新后是玉缘同父异母的妹妹。年末,司喻世病逝,丧子之痛令司书章一病不起,遂禅位给储君,却不料司瑜言婉拒登基,且立了司氏长孙为新帝,也就是喻世和玉缘的儿子。小皇帝只有三岁,难当大任,于是司瑜言做了摄政王,昭告天下待到新帝长到一十六岁,便还政于他。

这一年,因为喻世病故操持丧礼,接着圣上禅位、新帝登基、摄政为王……重重琐事缠身,等司瑜言安排妥当,马不停蹄赶到药王谷的时候,比从前晚了近一个月。

雨季已经结束了,一年四季都云雾缭绕的药王山峰终于露出罕见的真容,司瑜言怅惘地盯着对岸,仿佛看见自己站在那里,绝望地把手伸向崖底。历历在目,却是陈年往事了。

“皇叔,你在看什么?”

袍子被人扯了扯,司瑜言收回思绪缓缓低头,看见一个小肉球站在身边,锦衣玉带,可怜巴巴地仰头望着自己。

他惊愕一瞬:“敬儿,你怎么在此?”

这小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才登基的小皇帝,司钧敬。

敬儿老气横秋地皱着眉头,肉呼呼的脸颊胀鼓鼓的:“皇叔,我不喜欢当皇帝,我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个金椅子上。你们都不陪着我。”

别院的下人正在搬运行李箱子,司瑜言看着那些箱子,摇头叹道:“一路过来十几日,你躲在箱中竟然没被发现,难为你了。”

敬儿骄傲地说:“我带了干粮和水,每晚大家休息的时候我就偷偷溜出来,只是……”他略有羞恼,“有次没忍住,尿在里面了。”

很久没有笑过的司瑜言弯了弯唇角,他摸着敬儿头顶,问:“太后知晓你出宫吗?”

敬儿表情略有纠结,撅着嘴说:“我留了书信,不知母亲看见没有……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不回来了,她那么伤心难过,我应当陪着她,可是她都不陪我,让我一个人上朝,底下好多人,我害怕。现在连皇叔你也扔下我,来了这个地方……你来这里做什么?”

毕竟还是个稚儿,要他少年老成地坐在皇位上,处理国家大事、应付朝臣,却是是为难他了。

司瑜言并不多作解释,只是叹息:“来了就留下罢,后天我们回颍川。既然你当了皇帝,就要担起天下重任,以后上朝我会陪你,但你不可再像今日这般一走了之,下不为例。”

敬儿还不懂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不回来是什么意思,喻世临终前把他托付给司瑜言,所以在小小稚童的眼中,这个完美的皇叔就是父亲一般的存在,敬儿由衷地敬重他。

“嗯,我知道了,皇叔。”敬儿喜出望外,好奇地看着药王山峰,问司瑜言,“对岸是什么地方,皇叔你为什么一直盯着那里看?”

司瑜言沉默须臾,道:“那里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敬儿不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司瑜言苦笑:“因为……没有桥过去。”

敬儿若有所思,暗暗把他的话记在心头。

入夜,偌大别院只有两盏幽弱灯火,司瑜言对月独饮,唯有每年此时此刻,他才会放纵自己一次,喝得酩酊大醉,暂时忘却了悲伤痛楚。当初修建别院时,他把这里当做避暑山庄,后来他有了她,想把这里作为他们的家,一砖一瓦都倾注心血。而现在,这里只是一座空屋,他每年过来一回,孤独地宅院里来回徘徊,抚摸过一堵堵冰冷的墙壁,想象着她踏进这里会是什么表情、会说什么话……

只有醉梦一场,她才会原谅他。

翌日,宋西急匆匆打门呼唤,司瑜言从宿醉中醒来,头疼欲裂,撑着身子开口沙哑:“……何事?”

“公子,出大事了!皇上不见了!”

司瑜言领着人马出了别院寻找,他带来这里的人不多,搜山人手不足,于是他自己也加入了寻人队伍。

找遍别院四周都没消息,考虑到四岁幼童的脚力,他把范围往外延伸了五里,傍晚时分却还是没有寻到人。这时宋西忐忑提出一个可能:“公子,会不会是去了……”他暗暗指了对岸的药王谷。

司瑜言凝眉一想,昨日敬儿就对那里产生了莫大兴趣,很可能真的好奇去了对岸。没有桥,他也许会从谷底穿过去。他当机立断派人去崖底查看,而自己打算入谷一探。

护卫们编织麻绳,一端系上钩锁扔去对岸,在天堑中央架好一条绳桥。司瑜言跃步纵身,踏上了晃悠悠的绳子,如一只白鹤般掠过深渊上空,稳稳落到对岸。

双脚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撕心裂肺的感觉似乎卷土重来,司瑜言微微怔愣,仓惶别过脸,不敢去看悬崖边脉脉坠落的地方。他提起袍角匆匆迈步,往山林上方去了。

还是两条上山的路,一左一右,他习惯性地选了左边,走到一半才想起这是去木屋的那条路。他本想折返,可是迷阵已经在眼前,岔路横生,两侧生长着无数草药,不知不觉,他又如当年一般,踏进了这个迷阵。

这里根本就没变,他轻车熟路地走,很快就看见了木屋屋顶。令他惊讶的是,屋子似乎有人住,房顶冒出炊烟。

是谁……

他像入了魔怔,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路过初遇的那株黄连木,树梢红滟依旧,紫葳盛开。他先是走,后来嫌走路太慢,索性拔腿就跑,憋着一口气冲进了篱笆小院。

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从前,满院子飘溢着药香,炉火上的药罐子咕噜噜冒泡,还有各种草药晾晒在簸箕里,全都是她教他认得的。

怀揣着激动难耐的心情推开门,司瑜言清亮的眸光黯淡下去,屋里并没有人。他深吸一口气,在屋子里四处观看,确信是有人住的,只是这里的主人似乎……是一家三口?

有女人的衣裳,小孩儿的玩具,还有针线篓子里一双未做完的男鞋。

也许,是药王谷里其他弟子成了家吧。

司瑜言很失望,默默退出了屋子,忽然察觉身后有脚步声,他倏地回头,看见了敬儿,还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小女娃。

敬儿脸也花了,衣裳也破了,一身狼狈相。女孩儿穿着灰布衣裳,长得极为乖巧可爱,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司瑜言。

“皇叔!”敬儿见到他喜出望外,张开双臂扑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司瑜言搀住他,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大碍。他松了口气,脸上却维持着一贯的冷淡:“你为何乱跑?”有些责备的语气。

敬儿低下头,认错道:“我就是好奇这边有什么……我错了,求皇叔不要生气。”

人找到了就好,司瑜言也不过多苛责,长腿一迈往外走:“随我回去。”

“啊?这么快就走?”敬儿似有不舍,看了眼那个小不点儿姑娘,为难道:“我摔跤磕破了腿,是她给我敷了药,我还没谢过她呢……还有,如果不是她,我还一直迷路找不到出来!”

言下之意,似乎是想好好感谢这救人的小丫头一番。

司瑜言再次看着那个比小肉包还矮的小粉团子,不觉皱了皱眉。谁的品味那么糟糕?明明是个粉妆玉砌的小人儿,却是这么老气的打扮,灰扑扑的……

想到这里他猛然一惊,胸口扯着一阵剧痛。他捂着胸膛弯下腰去。

“皇叔你怎么了?!”敬儿大惊,扶着司瑜言让他坐下,然后请求小姑娘,“麻烦你端杯水来给我皇叔可以吗?”

小丫头眼珠子转转,伶俐答允:“好啊!”

粗陶杯子,淡色茶水。敬儿把水端给司瑜言,他不作多想,一口饮下,回味时舌根发麻,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司瑜言想站起来,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很快就瘫倒下去,僵得仿佛一截木头。

他惊骇地瞪着那小人儿:“你!”

此情此景和当年又重合了,那一次,她也是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用一杯水放倒了他……

敬儿在耳旁大喊:“皇叔!皇叔你怎么了?皇叔!”

始作俑者的小丫头拍手叫好:“倒了倒了!”

敬儿生气:“你为什么要把我皇叔弄晕?”

小丫头眨眨眼:“二师叔说,不好看的人不许来这里,他那么难看,我下药有什么不对吗?”

敬儿怒道:“胡说!我皇叔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你才胡说呢!他是丑八怪!”

司瑜言渐渐失去意识,耳畔是两个不足五岁的稚童在为他的容貌问题争执,讨论他是美绝人寰还是惨不忍睹,让他又好气又好笑。

“你们在、做什么?”

门外进来一个人,布裙荆钗手挽药篮,她刚一出声,司瑜言便拼命转过脸去看,想看清来人是谁。

可惜他只看到了一个模糊轮廓,还来不及看清她的脸就昏迷了过去。

他睡着了,却扬起了唇角,他在笑。

这可如何是好?他这一次,又要向她求医了。

施一脉,我的相思病,你能不能治好?

作者有话要说:圆满大结局!酒叔答应你们的,没有be!

这本文大概是我写得最耗时的一本,我以后写文再也不断更了,状态一旦失去很难找回来,一鼓作气是最好的。好在无论怎么磕绊纠结,终于是圆满结文了,两个相爱的人最后厮守在一起,是我觉得最美好的事,所以我的长篇文一定都会是这样的结局!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心态变了,也许会写长篇的悲剧,但目前我不会变,依旧坚持每一个长篇都要he。

会有番外这是肯定的!番外我就不单独开新章了,放在被河蟹的章节里面,比如40章……谢谢小妖精们的包容和理解,除了以身相许,就只有送给大家甜蜜番外了。记得回来看哟!

谢谢追文的大家,谢谢留言的大家,谢谢投雷的大家,鞠躬!

目前的新文基本日更,这回我不会断了,我会努力改掉随性的坏毛病,爱大家么么哒~╭(╯3╰)╮~一脉相思

司瑜言惆怅地望着深渊之下。

数月以前他曾经来过一次,在他病愈之后。那次他执意去了崖底,想找到她的蛛丝马迹,可是雨季山洪爆发,底下被滔滔洪水冲得一干二净,除了淤泥石块,什么也没留下。

“乖徒儿——”施翁破门而入,扑过去眼泪哗啦,“哎哟喂怎么疼得脸都白了?还出这么多汗!是不是他们两个不中用?为师帮你教训他们!一群混账医术不精!老子把你们逐出师门!为师可怜的小脉脉哟,为什么要遭这份罪啊……”

施回春忍无可忍,提着这老头子的后领,直接把他扔了出去。

他只觉得自己病入膏肓。

第67章

他连她的一片衣襟都没找到,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生命当中。她什么也没留下。

他手中甚至没有她的一支钗、一缕发,他们共同生活的痕迹都不见了,除了脚边这只不言不语的熊兽,他再也找不到有她影子的东西。

春风料峭,吹得他眼眶涩痛。司瑜言弯腰摸了摸滚滚的头顶,转身离去,颇通人性的熊兽紧紧跟上他。

当司瑜言渐行渐远,药王山峰上却起了一阵骚乱,施翁得到消息,一个箭步从炼丹房里冲出来,连鞋子都没穿,不顾形象地往半山腰冲。

小木屋。施回春忙得像不停旋转的陀螺,又是熬药又是烧水,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而施妙手在房里,轮椅靠在床榻旁,他握着脉脉的手,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冷静:“别怕,跟着我说的做。”

脉脉紧紧抓住他,额发都被汗水浸湿了,咬牙忍着痛楚,狠狠点头。

她怎么能不听他的解释?

她怎么……这么狠心!

脉脉咧嘴笑了,然后安心地睡了过去。

每年雨季来临的时候,司瑜言都要到药王谷的别院独自住上一月,风雨无阻。如今已是第三个年头。

他是病人,她是大夫。病人要听大夫的话,她医好了他,不让他死,他就不能死。

可是,她真的医好了他吗?

她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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