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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最强被封印后复活了

250-260

挥动双手,拼命的迈动双腿,饶是如此身体已经沉重的难以腾空,还要努力的向前奔跑。

一边想着已经到极限了,就这样坐在哪里休息到天色微明吧,一边持续的、眼睛和大脑以前所未有清明的状态观察四周。

有没有适合暂时休息一下的躲藏地?

里昂变成了孤独的战场。

这样说很难理解吧。

毕竟再怎么说也是拥有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哪里来的孤独?在人类世界战争结束近百年、异能战争如今也彻底结束的现在、又是哪里来的战争?

怎样活下去?

怎样杀死敌人?

暗红色的异能力方块转瞬间在兰波脚下成型,他反应迅疾的向侧面跳起,下一秒膨胀的异能空间刺穿了他刚刚离开地面。

兰波却并没有在此停留,而是像一只迅捷的花栗鼠一样再次从他站立的地方离开了。

他的判断是对的。

果不其然,在他离开的下一秒,黑红色的异能空间像是个被注满空气的方盒子一样爆开了。

黑红色的火焰在空气中闪现。

远处有模糊的人影向这边走来。

就像无形翻涌的海浪一样,高密度的空气化作汹涌而来的波涛,空间爆裂一瞬间产生的震动波第二次将兰波的落脚点摧毁了。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铁质的栏杆也好、坚硬的墙壁也好,都在这样爆裂的能量中变成了一片片破烂的碎纸片。

兰波一次次跳开,又被一次次追上,虽然动作依旧灵巧,但他的呼吸愈加沉重——人类的身体怎么能跟上异能力本身。

而最糟的是,在他紧紧捂着的侧腹部,逐渐有新鲜的血渗透了出来。

那是他在跟自己的异能力第一次交手的时候产生的伤口。

——[彩画集],他的异能力,也是跟在他后面那个怪物的名字。可以自由构建并操纵立方体状的亚空间,就算在整个世界也是数一数二的异能力。

它曾经是他最大的依仗。

现在也是他最大的阻碍。

大雾降下的时候异能消失,他几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和他的异能力交手了,尖锐的异能空间刺穿了他的侧腹,伤口很深,不知道有没有伤及内脏。

这样下去可能会死吧。

兰波几乎是毫无波澜的想着。

魏尔伦该怎么想呢?

他背叛的事目前还只有阿蒂尔·兰波一个人知道,当年擂钵街爆炸引发的火焰销毁了一切证据,魏尔伦本身出身就有问题,他本身就处在兰波的被监管之下,做出这样的事,甚至不需要什么证据,只要兰波指认,魏尔伦一回法国就会被扣押封印……

而这一切的风险,只要兰波死亡就会消弭于无形。

——那封奇怪的短信,是未来的魏尔伦写给他的。

虽然对方掩饰了,也没有署名,但兰波依旧从中认出了魏尔伦的手笔。

信中以绝对理智客观的口吻描述了两人未来经历过的一切,从兰波的死亡,到魏尔伦的末路,几乎是把所有的一切摊开在他面前——

这给失忆的兰波带来的震动可以说是天翻地覆。

对过去一无所知的感觉就像是站在一条满是迷雾的小径上,永远不知道踏出一步后是坚实的小路还是万劫不复。

兰波在横滨徘徊了一整年,加入港口黑手党,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关于自身的真相。

如今他好像是找到了,但又陷入了一个更大谜团中。

魏尔伦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背叛的是他,将真相带给兰波的依旧是他。

如果他听到兰波死亡的消息,又会怎么想呢?

失忆的兰波理所当然不是全盛状态[彩画集]的对手,当男人被暗红色的亚空间方块刺穿胸膛踩在地上的时候,这个欧洲的谍报员一边想着那个人惊讶的脸,一边不甘心的握紧手里最后一颗炸弹。

最糟的处境了。

他想。

血从嘴角不停的涌出,由黑红色火焰构成的人形异能体居高临下的压在他的上空,人形异能体没有眼睛,一片黑暗的面部也不过只有额间一抹艳红的宝石反射着月亮的光。

它弓着腰,像是在查看它曾经的所有者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那样凑近了兰波的脸。

兰波指尖一动,炸弹冰冷的金属拉环颇有存在感的碰触到他的手指。

就在他拉开炸弹之前的一瞬间,头顶上好像传来了汽车引擎特有的轰鸣。

“嗡——”

“?”

头顶的月光被阴影覆盖,仿佛有什么存在气势如虹的从头顶压了下来。

也许是出于“活着”的生物本能,兰波和[彩画集]一起抬头看去,然后映入视线是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是、

是、

阿蒂尔·兰波睁大眼睛。

——那是一辆飞翔的汽车。

伴随着大块瓦砾碎石一起落下来的,是一辆蓝色的福特安格利亚老爷车,庞大的体量,结实的车身,明亮的远光灯让它看起来格外的大气磅礴。

“啊,找到了找到了。”

熟悉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明亮的灯光让人看不清车内的人到底是谁,但不等兰波反应过来,原本呈自由落体势的汽车突然移动了起来,车轮疯狂转动的同时,那辆汽车像是踩着看不到的砖块,从半空中弹跳着向这边冲了过来!

“——?!”

[彩画集]甚至顾不得杀死兰波,层层亚空间方块拔地而起,地面开始震动起来,暗红色的冲击波蓄势待发,只等那辆汽车落地就要让它和车里的人一同撕碎。

但它没有落地。

就像是在玩什么横版过关小游戏一样,在遍布亚空间方块的地图空间里,那辆汽车踩在不同的方块上面,就这样冲了过来——

空间在它身后爆炸,冲击波正好在它脚下掠过,那辆灵活的车就像是提前演练过千万次一样正好避过了所有的攻击。

说来繁复,但从这辆奇怪的车出现到它冲过来也不过是两三秒的时间。

兰波认出了里面的人。

他在车辆冲击而至的前一秒拉开了炸弹的拉环。

下一秒只觉得有股巨力勾住了他的衣领。

炸弹被投放到[彩画集]的脚下。

然后是更大声的汽车轰鸣。

“轰——”

炸弹在身后爆炸,阿蒂尔·兰波咳嗦着被甩进汽车后座。

“咳咳、咳咳、你就不能轻柔点吗?”他说出了那人的名字,“五条悟。”

而被他喊出名字的是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白发咒术师,虽然有着近乎完美的面孔,但那个性格则是会让人想造物主果然是平衡的——

“不要太得寸进尺啊。”五条悟语气散漫的说,“光是把你救出来我们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竭尽全力?

这不是玩的很开心吗?

汽车窗外的风景在飞快的后退,但这个高度却无法让人联想到具体的道路。

高架桥吗?

但却完全看不到护栏的身影。

白发的咒术师打了个哈欠,完全没什么紧张感的说:“是吧,未来。”

坐在他旁边驾驶座的黑发少年冷淡的“嗯”了一下,甚至没有往这边投注视线,他看着前方的道路,眼中好像凝结着冰。汽车的高度好像再次爬升,月下未来低声说了一句:“请坐稳。”

然后一秒都没有停留,这辆车直冲高空。

——它竟然真的会飞。

兰波甚至来不及震惊一下这件事,就被突然产生的背推力死死地压在座椅上,他感到伤口大概又崩裂了,然后汽车开始向侧面平移。

平移,旋转,俯冲,然后再次旋转——

背后骤然增殖的亚空间方块像是尾巴一样追随而至,冲击波砸在汽车尾巴上,整辆车就像那种幼儿园小朋友用纸叠的跳蛙一样猛地向上一跳。

兰波差点吐出来。

他胸口是贯穿伤。

可能伤到了肺部,鲜血浸透了厚重的衣料,兰波感觉越来越冷、越来越冷……抱着他们救自己出来估计就不会让他就这么死亡的念头,兰波近乎放任的看着眼前渐渐模糊。

伴随着五条悟兴奋的大呼小叫,在月下未来动作冷静娴熟的旋转俯冲中,兰波失去了意识。

然后等兰波再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就是五条悟放大的脸。

“你行不行啊?”

最强咒术师很讨人厌的说:

“一回头发现后座上有人快死了,哇——你知道给我带来了多大的心理创伤吗?”

“……”

“喂喂?醒醒?睁着眼睛睡着了吗?”

“……”

阿蒂尔·兰波一时间竟然分不清五条悟和刚刚失控的[彩画集]到底哪个更讨人厌。

他们大概是短暂的停留在了某栋大楼顶上,从这里能清楚的看到浸透了城市的朦胧月光,浓雾像是翻滚的巨龙一样填满了每一条大街小巷,在这里看不见异能力[彩画集]的身影,应该是暂时甩掉了吧。

而他身上的伤也应该被好好的包扎过了,现在只剩下了清爽的刺痛。只要不再经历刚刚那种车祸级别的飙车,应该就不会再轻易裂开了。

兰波转向一直安静依靠在车门边的月下未来,礼貌的点头致谢:“谢谢你救了我。”

“喂喂,我呢?”五条悟说。

兰波无视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人声杂音,继续说,“你对失控的异能和这诡异的浓雾有什么头绪吗?”

“涩泽龙彦。”

“什么?”

“浓雾是这个人的异能力,名为[龙彦之间]。”月下未来简短的解释说,“能力就是您看到的这样,短暂让非能力者消失的同时,会分离出异能力者体内的能力,然后让能力结晶体和能力主人自相残杀。”

兰波敏锐的察觉到异样,追问说:“咒术师也会被分离出力量?”

“毕竟力量的本质是相似的嘛。”五条悟懒洋洋的答,“咒术师和异能力者之间的区别还没有人类和猴子之间那样大。”

“那你现在和普通人之间的区别也比人类和猴子之间大吧?”

“什么?”五条悟有点惊奇的笑了,“你误会了什么吗?我也是人类中的一员哦。”

也许是吧,生理结构会这样肯定他的结论,但想必只要是能正确认识五条悟这个人的知情者,都会难以肯定他的看法。

比如站在他身边的那个黑发少年。

就是典型的不能正确认知的人。

在五条悟站起身来之后,他就上前一步站在了他旁边,看似是两人并排而立,但看他的身体倾向和肌肉间隐隐紧绷的感觉,就知道他并不仅仅是打算站在这里。

他在保护五条悟。

他在保证假如兰波有任何想要伤害五条悟的倾向时,都能第一时间上前成为一个合格的盾牌。

在感觉离谱之前察觉到了羡慕。

对这样的同伴和这样的搭档。

所以兰波没有对此继续发表什么看法,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从见面起,五条悟的眼睛上就蒙着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撕下来的黑色布条,不是平常的墨镜,也不是见过一次的弹力眼罩,明显是临时从哪里拆下来的替代用品,滑溜溜的布料崩在少年的冷峻的眉眼上,看上去有点特殊。

而且……

兰波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你一开始是想拉我后背的衣服而不是衣领吧?”

“……”

“无下限被剥离后,六眼也看不见了吗?”

五条悟抱着手臂:“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你们救我的目的就是希望与我合作吧?”兰波冷静的说,“看在这份恩情的份上,我不会把‘五条悟被涩泽龙彦的异能力击中会变得比普通人更加柔弱’的弱点告诉别人的。”

五条悟小声嘟囔:“谁会相信一个别国间谍啊。”

“但你除了信我也没别的选项了不是吗?”

“当然有啊——”五条悟哼哼着比划了个狞笑的姿势,“只要我们从这里解决掉你、”

兰波用看傻瓜的眼神看他。

五条悟:“只是稍微有点失控而已。”

月下未来身体倾斜的角度更大了些,那双深色的眸子像是冻结的海面一样倒映着异能力者的身影,五条悟好像察觉到了逐渐险恶起来的气氛,干脆从身后抱住了黑发少年。

月下未来回到了笔直的站姿。

咒术师的下颌抵在他肩膀上,大概讲解了一下现在的情况,道理很简单,六眼的成长同样跟年龄和咒力有关,随着他越来越强、六眼也会越来越强,然后现在骤然失去了咒力,六眼有些难以适应,会对大脑造成更多负担。

“就像一直在强光环境中的人突然走进黑暗里一样,有点没反应过来。”五条悟挺无所谓的说,“大概适应一下就可以了。”

眼睛上的布也不是普通东西,和那辆车一样是系统道具,名为【黑暗帷幕】,号称“绝对无法看破帷幕之后的内容”。

也就是说,五条悟现在确实是什么也看不见。

月下未来那格外爆棚的保护欲也有一部分是来自这里。

兰波若有所思:“也就是我说对了?现在的你真的很容易被杀死?”

“哈哈欢迎你来试试啊。”

阿蒂尔·兰波不打算尝试这种没用的东西。

他们又交换了些有限的情报,比如说异能结晶体的弱点其实是额头上的水晶,除此以外不管怎么杀死它们都会重新复原。

比如五区附近的地形图,在网络信号中断前一瞬有人(系统)将他们要找的地方给出了详细图像,但因为浓雾阻隔了视线,所以就算有了可以飞起来的汽车,想要找到通往对面的路途还是显得有点艰难。

然后最后就是——作战计划。

因为对手是简单粗暴有着巨大力量的非人存在,所以也不需要什么复杂的计划,或者说作战计划这种东西,一向都是简单的好。

简单的就是最有效的。

他们用十秒钟商议好了计划,然后开始前往预定战场。

晚18:45分。

四处徘徊的怪物有两只。

燃烧着黑色火焰、周身不停浮动涌现出暗红色亚空间立方体的怪物名为[彩画集],最高级的异能力者同样也有着最高级的力量模式,虽然论可塑性来说异能力普遍会弱于咒术师,但毕竟力量源头相通,走到顶点之后两者就相差不大了。

同样是固定了术式效果,同样是上天赋予的力量。

涩泽龙彦其实一直都搞错了[龙彦之间]的使用对象也说不定。

如果按照“剥离出来的异能力会反过来杀死能力者本身”来说,什么样的能力更容易杀死变成了普通人的能力者呢?

当然是更加强大的能力。

他不该谨小慎微的从低级异能力者开始试探,而是应该针对更加强大的能力者设陷阱才对。

当然。

更加强大的能力者,同样也有着更加丰富的应对经验。

比如说现在。

暗红色的亚空间方块被构建又消失,[彩画集]用一种极快的速度循着道路向前奔跑。

一种冥冥中的联系告诉它,向前,向前,它要寻找、要杀死的人就在它的前面——就在道路的尽头。

空荡荡的十字路口中间站着一个人。

苍白的皮肤,黑色的长卷发,裹着好像很冷一样的防寒外衣,正在阴郁的看着这边的眼睛。

——阿蒂尔·兰波。

他受了伤,失血过多,看上去摇摇欲坠,脸色比女鬼还要苍白,看上去……非常容易打倒。

为了防止猎物逃脱,[彩画集]这次采用了声势浩大的攻击模式,展开的亚空间深红近黑,其几乎笼罩了整个十字街头,白色的斑马线被映照出黑红色的光,包括旁边十层写字楼的下半部分,和地面往下的四米距离的地下,都被特殊的异能空间给包裹起来了。

这次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如果异能结晶体会说话的话,估计会这样讲吧。

没有能力者本人的邀请,任何人都无法进入这个空间,所以不会再有什么突如其来的汽车跳出来抢走它的猎物,也不会再有、有……

路口对面的红绿灯下,一个眼睛绑着黑色布条的白发青年和面无表情的黑发少年正站在那里向它招手。

如果是一开始就存在于亚空间内的东西就没办法了。

“被亚空间封锁的地方无法和外界联通了是吧?”

五条悟第二次向阿蒂尔·兰波确认。

“对。”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和月下未来对视一眼,月下对他笑了笑,然后主动放开了五条悟的手。

然后更加深邃、更加邪恶的气息从他身上出现了。

漆黑的火焰包裹了少年全身。

口鼻变成白色线条组成的简笔画,浓墨绘制的火焰在空无一人的十字街头开始燃烧,

涩泽龙彦的[龙彦之间]确实是一种了不起的术式,竟然连超越者和五条悟的术式都能分离。

迷雾分离了术式,屏蔽了咒力,它让一整个城市的普通人消失。

唯独无法消除的是情绪。

月下未来的诅咒来自于自身。

压制的方式只有两个——五条悟和他自有的术式[固化]。

于是在术式消失的现在,只要五条悟放开手,他就可以很轻易的展现出诅咒化的状态。

在兰波不可思议的视线中——

凄厉的尖啸声响起,月下未来化作的诅咒和[彩画集]在十字街头的正中心对撞,一点冰原在黑色的马路上出现,然后有更多方块形状的亚空间爆炸。

大地像是被勺子轻易挖开一样破碎了,空气变得浑浊,然后冰冷的风吹起,仿佛连人的灵魂都能冻结。

对抗的中心都是非人的存在,浑浊的火焰像是墨水一样四处泼洒,很难想象在这种空间中普通人要怎么生存下来。

另外两人也确实、仿佛就此消失在这样混乱的环境中。

战斗持续的时间很短,到最后近乎是两匹形状暧昧不明的兽在互相撕咬,在一次格外剧烈的对撞中,整个世界都仿佛颠倒起来。

然后在某一刻、在某一瞬间,不知哪里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之后一切都静止了。

兰波终于抓住机会击碎了[彩画集]额头上的宝石。

强烈的风排开了浑浊的空气,露出一张饶有兴趣的脸。

五条悟不知何时摘下了眼罩。

苍蓝色的眸子在这样混沌的夜色中熠熠生辉。

他拉住了月下未来的手。

于是诅咒褪去,露出了里面独一无二的宝物,五条悟接住月下未来,动作亲密的蹭了蹭恋人的脸。

“欢迎回来。”

“啊,我回来了。”

力量回归的兰波半跪在地上剧烈的喘息,他看着对面的两人,露出了难以自知的羡慕神色。

关系真好啊。

而且……

他想起刚刚那场短暂又漫长的战斗。

五条悟的无伤是可以预见的,毕竟是盛名在外的最强咒术师,但月下未来……月下未来……

之前可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是什么啊——

诅咒?

可控的诅咒?

如此强大,且不受浓雾影响。

怪不得他有自信去保护那个最强咒术师。

可怕的力量。

——而且是只能被五条悟一个人操控的可怕力量。

兰波事不关己的想着。

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要是上面的大人物知道了,估计有很多人都要睡不着了吧。

[彩画集]之后是[固化]。

晚18:47分,他们找到了第二只怪物。

这次是月下未来去做诱饵,五条悟用道具隐身在侧。

[固化]是一个有着月下未来身形的黑色怪物,周边溢散着白色的寒气和黑色的光。它身上带着诅咒的味道,和月下未来身上的如出一辙。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固化]其实比[彩画集]要更好打一点(五条语)。

但关键在于,[固化]并不会在原地傻站着不动。

或者说的更明白一点,它好像知道自己对五条悟无效,只要感受到最强咒术师的存在,[固化]就会消失。

所以他们需要兰波。

当黑红色的空间封锁住这只异能结晶体的逃跑路线的时候,差不多就已经赢了。

月下未来很顺利的敲碎了结晶体头上的宝石,也很顺利的回收了术式。

但当兰波马上要解除亚空间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像是夏日夜空中突然发生的雷暴。

——在遥远的天空中亮起了光。

比风暴更加刺眼,比雷电更加密集,紫色的雷霆像是暴雨一般向下坠落。

一个遥远又明亮的人影在高而远的云层中若隐若现。

它好像在看着这边。

五条悟也抬起了头。

湛蓝的眸子亮起了兴奋的情绪。

哪里都找不到的[无下限],在月下未来回收了术式的同时,现身了。

第252章

这个世界上,也许有些疑问仅仅是提出来就需要勇气。

——怎么才能打败五条悟呢?

很多人都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也很多人都没能得出一个、至少看起来充满可行性的答案。

是用刀劈呢?还是斧砍呢?咒术师?异能力?现代兵器能突破无限的封锁吗?从哪个角度接近他才能蒙蔽六眼的感官?

——用大量的人质来牵制他,用他最亲密的朋友来蒙蔽他,让他孤立无援,让他疲累不堪,用五百年的时间去筹划,最后让他失去一秒钟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如此,才能用狱门疆捕捉他。

“我们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吧?”

五条悟用手在额头前搭出凉棚,看上去毫无阴霾的说。

“毕竟那家伙也不是五条悟本尊,术式的使用方式更多的还是在复刻过去的经验、使用上没这么细腻啦。”

他这样理所当然的点评道,好像对方是他的学生那样语气轻松。

——但它是[无下限]本尊哦,人类怎么可能比术式本身还要了解自己。

如果在场有正常人的话就会这样吐槽他了,但很遗憾,月下未来是不会吐槽他的,而阿蒂尔·兰波则是关注一些更实际的问题。

“你想怎么对付它?”男人说,“用那辆汽车飞上去靠近它吗?”

“一下就就会被打下来吧。”

“刚刚诅咒形态的月下未来、”

“未来没办法飞到这个高度啊。”

“你的术式是怎样、是无法靠近就无法攻击的能力吗?”

“哈哈从这个角度看的确是让人头疼。”

“那你要怎么办、”阿蒂尔·兰波好像在忍耐什么一般抽动了一下指尖,他说,“这种程度的能力结晶、以我现在的状态也没什么好办法、”

“是这样吗。”

“只能等他冲下来……”

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紫色的雷暴尚未停息,无序的闪电将漆黑的云层照的雪白,落下的雷霆像是一场危险的雨,每一击都能将坚硬的墙壁或石头炸开一个焦黑的洞。

他们头顶是被月下未来加固过的某个大厦入口处的半月檐,轰轰的雷声一下接一下的传来,但再不想想办法的话,可能这一小半片城区都要完了。

可能是觉得这景色很漂亮吧,五条悟吹了声口哨。

兰波不明白他怎么能这么轻松散漫——明明是他自己的能力遗失了吧。

最强咒术师五条悟,遗失了自己的力量来源,不管在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世界震动的大事件啊。从刚刚起他就在想了,为什么这个人还能这么轻松自在的躲在这里看风景啊——

“你一点都不着急吗?”

“现在着急的应该是你才对吧?”

“我?”兰波皱眉,“我为什么要、”

五条悟语气散漫:“你恢复记忆了吧?”

“——?!”

“人的记忆会偶然因为外力的撞击而神秘消失,但异能力的记录可不会被这样轻易清除。”五条悟说,“在异能力回归体内的一瞬间,其上附着的记忆也应该一起回归了才对。”

“……”

“阿蒂尔·兰波。”五条悟意味深长的念诵着这个名字,“一边想看看我的实力究竟是怎样,一边又忧心城市的安危和完整——你很忙啊。”

兰波脸上那种似有若无的扭曲感终于消失了,他转过头来,用一种格外空明的目光注视着这边。

“事情解决的方法很简单。”五条悟微笑着张开嘴巴,“上不去的话,只要把它拉下来就好了——”

战斗再次开始了。

这次跟刚刚的小打小闹不一样,深红色的亚空间方块一直延伸到遥远的高空,它像是一条红色的光带,又像是一只暗淡的彗星。

彗星的尾巴出现又消失,阿蒂尔·兰波站在[彩画集]凝成的光芒中央,直到抵达那天空和雷霆的尽头。

从这里看向地面,城市只是一个大点的盒子。

[无下限]的异能结晶体是一个看起来和五条悟很相似的黑色剪影,身形虚无且泛着摇摆不定的光,雷霆的真相就是它,它在模仿五条悟曾经使用过的招式来试图杀死它的原主人。

它很危险。

兰波在与[无下限]照面的瞬间就明白了这点。

——它比这个城市中的任何一个异能结晶体都要危险。

在它看到兰波的同时,它也注意到了这个人类。

明亮的闪光从剪影的指尖凝聚成团,那是一个小小的蓝色光球,湛蓝色的光中包裹着漆黑的空洞,它不稳,毕竟只是记忆的复刻。

兰波在五条悟手里见过这招。

——苍。

年轻的异能力者速度很快的向右躲避,亚空间方块被当成盾牌层层叠叠的遮挡了两者的视线,兰波向前伸手,深红色的波光以他的掌心为圆心开始向四周扩散——

这个亚空间方块不可思议的大。

也不可思议的快。

它在转瞬间包围了两者存在的空间,像是一个方盒子将两人围在一起,兰波后撤,然后下一秒蓝色的闪光洞穿了兰波身前的屏障。

但已经来不及了。

在刚刚那一瞬,空间反转、风景变换,在不知不觉中,脚下寂静的城市俯瞰转瞬被切换成了平整的地面。

——亚空间传送。

[彩画集]的基础技能之一。

也是两个小时前还失去记忆的兰波暂且做不到的事。

五条悟说的没错,他确实恢复记忆了。

灵魂和□□,记忆和能力,四者中也许确实存在一些暂时还无法被人类解读的信息,在异能力被剥离、再回归的这个过程中,确实有“什么”同时流进了兰波的脑海。

深红色的亚空间波纹撞向地面,建筑上仿佛还残留着闪电留下来的白光,一瞬间的天翻地覆,而五条悟的结晶体——[无下限]好像还不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我的工作完成了。”

“啊,辛苦了。”

兰波和另一人的对话在那具非人的躯体背后响起。

然后是第三人的声音。

清亮的、低沉的少年嗓音。

“领域展开——”

在他人的异能空间中,有人这样说道。

“——羁縻镜台。”

然后冰冷的风吹起,一点雪原从大地上出现,领域中和了无限,一只宽大的手从身后伸过来按住了它的面孔。

那是一双强硬的手,微凉且无情,不容拒绝的对待着这个非人的“怪物”。

指腹抵住那枚鲜红的水晶。

好像有谁慵懒的笑了下。

[无下限]来不及回头了。

五条悟指尖用力,直接从它身后按碎那枚异能水晶。

然后术式回归,咒力涌现,最强咒术师甩着手结束了这短暂的“普通人”生涯。

领域和暗红色的亚空间封锁一起褪去了,月下未来走过来问:“感觉怎样?”

“还挺有趣的。”

五条悟表情回味的砸了咂嘴。

“接下来就只剩下去找到罪魁祸首了。”

此时,里昂,圣让首席大教堂。

18:46分。

涩泽龙彦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钟楼背面的小房间里。

大雾阻隔了信号,过于高远的天空妨碍他欣赏风景,在这里听不到异能力者濒死的惨叫,涩泽龙彦无聊的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答应魏尔伦的邀请了。

他用心跳计算着时钟的走向。

43、44、

还有两分钟才到说好的17分钟。

这一次法国游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涩泽龙彦想。

没有看到任何有价值的灵魂。

49、50、

弱小的家伙到处都是,没有任何人能从命运中逃脱。

耀眼的灵魂压根不存在。

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异能力者丧气的歪了歪头。

53、54、

都最后了。

让我见识下啊——有意思的东西。

“啊找到了找到了。”

伴随着某个人漫不经心的指认,半空中突然响起了汽车引擎的轰鸣。

“嗡——”

然后是车轮摩擦墙面的声音,是汽车疯狂加速的声音,在涩泽龙彦目瞪口呆的视线中,一辆蓝色的古董老爷车突然从教堂另一侧沿着墙面冲了出来!

预曦正立d

这可是离地面31米的高空!

远光灯炫目地打在异能力者的身上,在涩泽龙彦想起来要怎样应对之前,只看那辆车灵活地在空中掉头。

“?!”

然后冲了过来——

涩泽大概从出生起就没这样慌张过吧,有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模糊了电影和现实的区别。

有谁会想过能在现实里遇到一辆会飞的车呢!

他想要的“有意思”可不是这样的“有意思”啊——!

和那难缠的异能力不同,尚且年轻的收藏家还很稚嫩,他几乎是愣了一秒才想起来逃走,就这一秒的差距,他已经来不及了!

巨大的车头带着不容违逆的气势从空中向这边冲撞过来,涩泽龙彦近乎是毫无抵抗的被撞倒在地。

“呜呃!”

白色的长发落在地上,收藏家瞪大双眼一动都不敢动。

一只宽大的车轮飞速转动着、悬停在他面前不到三厘米的位置上。

同样白发的年轻咒术师从车窗里钻出来个脑袋,懒洋洋的向他挥手。

“你想好遗言了吗?”

“等、我……”

“好,我知道了,没有遗言是吧?”

“等等!”

“那就心怀遗憾的去死吧——”

月下未来在驾驶席上,配合且面无表情的踩下油门。

涩泽龙彦晕过去了。

没有死,也没有受很重的伤,这辆车自带不会伤人的魔法,也仅仅是晕过去而已。

五条悟、月下未来和阿蒂尔·兰波三人围在他旁边大声吐槽(主要是五条悟)。

“呜哇这也太弱了吧。”最强咒术师有点纳闷的戳他的脸,“他真的是罪魁祸首吗?”

“浓雾开始消散了。”月下未来说。

“真的呢。”

“消失的人应该就会回来了。”

“是呢。”五条悟伸了个懒腰,“所以这个涩泽龙彦是怎样?异能力特殊但本身很弱的类型吗?”

月下未来:“跟太宰先生有点相似。”

五条悟想了想,点了点头。

月下未来:“不过太宰先生的头脑很聪明。”

五条悟想了想,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兰波没关注他们两人在说什么,他只是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打量涩泽龙彦。

他手里的是收藏家的手机。

里面很空,几乎没有什么私人内容的存在,短信和通话记录都被谨慎的删掉了,只剩下一条。

三分钟前,有个头像和号码均为空白的人向这个手机发送了一条新的短信:

『三分钟后,交易达成。』

交易?

什么交易?

令人不安。

城区的浓雾正在消散,估计过不了两分钟普通市民会再次回归。

还会有其他波折吗?

在兰波试图找出更多信息的时候,他听到五条悟突然问:“魏尔伦呢?”

魏尔伦?

兰波张了张嘴。

他试图回答这个问题,敷衍一下也行,比如说魏尔伦有其他任务,比如他没有被卷入这个战区……

但。

在喉咙发出声音之前。

他首先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震动。

像是大灾前的动物,他在天地间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晃动。

于是兰波抬起头,看到了天外直直落下的一颗红色流星。

那是红吗?

它看起来像是沸腾的岩浆。

那是流星吗?

它看起来、看起来——

在几人惊异的视线中,它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尖锐的音爆从视觉之后才远远传来。

在一道无声却宏大的轰鸣中,它降落在城市和森林的背后。

降落?掉落?它砸在大概是郊外的土地上,在这里什么都看不到。

整个城市都好像小小的向上跳了一下。

月下未来看到了燃烧的火,看到了艳红的天空,大地的挣扎着发出凄苦的悲鸣。

从那亮如白昼的云层中,映出了巨大的影子。

仿佛是龙,仿佛是蜥蜴,比楼还要高的影子。

——有怪物从天而降。

而月下未来认出来了。

那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

“哥哥……”

他睁大眼睛喃喃。

那边是体育馆。

里昂体育馆。

今天举办了花样滑冰欧洲锦标赛。

其中就有消失的维克托和胜生勇利。

第253章

时间暂时回到三分钟前。

18:44分。

这时候,大雾还没有开始消散,云层还没有染红,五条悟三人还在寻找涩泽龙彦的路上。

『三分钟后,交易达成。』

与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一同响起的是、魏尔伦将手机向外抛出的声音。

在划出一个短暂的抛物线之后,黑色的金属造物直直坠下,没两秒钟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因为飞机螺旋桨的声音太大了,连那种细微的破空声也听不见。

这是一架机械驱动式的单旋翼直升机,体量不大的军用型,因负载量相当有限,在速度上就有颇为优越的表现。

飞机上只有魏尔伦和飞机驾驶员两个人。

他今天的确不在里昂,是临时调用飞机赶过来的。

“魏尔伦大人,已经到达指定地点了,接下来要怎么做?”飞机驾驶员问道。

沉默。

于是他又问了一遍。

没有回应。

男人向后回头,他唯一的乘客正站在飞机的出舱口边缘摇摇欲坠。

那是个异常孤独的背影。

深色的西装猎猎作响,金色的长发像是在月光下流淌的黄金,明亮的光照亮了他的面庞一角,比起血与火中挣扎的异能力者,他看起来更像是什么镁光灯下的荧幕明星。

——保尔·魏尔伦。

被尊崇为“超越者”的、全世界最强大的异能力者之一,持有近乎无止尽的重力异,是法国最强的王牌之一。但也有传闻说他是人工制造的异能兵器,心中根本没有人类的感情。

驾驶员不敢再说话。

在这片静谧又沉默的星空下,小小的直升飞机就像是一叶小舟那样孤单而虚浮。

繁星闪烁着,法国的夜空和日本也没什么不同,云彩在风中牵扯出长长的丝线,月光照亮了白色的云彩。

魏尔伦俯身注视着这座沉默的小城。

现在里昂想必已经陷入了混乱。

普通人消失,方圆17公里内只剩下了异能力者,异能力结晶和其原本的主人相互厮杀,直到只能剩下一个。

兰波此时也在这片地域中吧?

——他的搭档、他的导师、和他最亲密的拯救者。

突然消失的异能力不知道能不能让那张一直游刃有余的脸上露出困扰的表情呢?

男人的身体向下倾斜。

他和涩泽龙彦的计划分为两步。

第一步:让涩泽龙彦释放出异能力,让浓雾分离出普通人和异能力者。

时间为17分钟,强度为整座城市,涩泽龙彦这个人虽然无趣了些,但他的异能力却十分好用,

几个月前,他从未来的自己那里收到了短信。

里面平铺直叙了他那无谓的一生:

作为异能兵器被制造出来,被兰波拯救且赋予名字,活跃在异能战场上,直到见到了同为人工异能生命体的中原中也。

他决心保护这个孩子,就像是保护曾经的自己,作为世界上有且仅有的“同伴”,他为此背叛兰波向他开了枪。

兰波因此失忆,魏尔伦计划失败,中原中也下落不明,魏尔伦最终流落各国,成为世界闻名的暗杀者,然后在八年后的某一天,意外得到中也的消息、再次踏上日本的土地。

未来的魏尔伦将摆脱孤独的希望寄托在同为异端的中原中也身上,然后是第二次失败。

濒死的他被兰波死后留下的幽灵所拯救了。

明明魏尔伦才是那个背叛的人。

太讽刺了。

魏尔伦想。

所以他这无谓的一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不被祝福的降生,憎恶一切的活着,不接受任何人伸来的手、自然也不会被任何人所救赎。

没有任何价值,不存在任何意义。

告诉我啊兰波——

——这个名为保尔·魏尔伦的怪物到底为什么存在于世呢?

那封短信的最后是一句话:

中原中也是你的同类,阿蒂尔兰波是你的同伴,但能够从孤独中拯救你的人,一开始就不存在。

他并非是轻信之人,也不会去轻易相信一条来路不明的短信。

魏尔伦只是从一开始就不想承认这点罢了。

——他将孤独、并永远的孤独下去。

作为不被接纳的非人,作为这世界上仅此一个的小行星,他将永恒孤独的飞行在这世间,直到消亡。

“证明给我看吧。”

这个绝望的男人微笑着喃喃自语。

“你说很高兴我能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你说我的诞生是有价值的。”

“你拯救了我。”

眼中倒映着明亮的繁星,男人的身体大幅度向下倾斜。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特殊的自然规则:当复数的异能力相互干扰时,有几率产生名为“特异点”的异常现象。*

而其中又有一种尤为特殊——『自我矛盾型特异点』。

例如福地樱痴的『镜狮子』——将能力百倍化。

如果他将这种力量作用在自己的异能力上会发生什么?

第一个百倍,第二个百倍……这个自指会永远持续下去,异能会被无限的增幅,但与此同时,因为异能的无限增幅、过剩的能量将会产生高密度的空间扭曲,将异能力者本人和其周围的一切卷入其中*。

这原本是被当做兵器研究的,其中有且唯一的成果就是魏尔伦。

他体内封印着全世界唯一一个可控的『自我矛盾型特异点』——名为『魔兽Guivre』。

这是绝对不能被释放出的魔物,只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卷入毁灭,因为无法说明规模到底有多大,到最后可能连世界本身都完蛋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没有回头的可能的,一次性的破坏兵器。

魏尔伦向下坠落。

坠落。

在他脚下是明亮的星河和破碎的云,在他前方是沉默的城市和摇摇欲坠的雾。

他体内存在着绝对不能被释放的怪物。

——涩泽龙彦的异能力是分离出异能力者和其异能。

于是这就是计划的第二步。

只要17分钟就好了。

只要17分钟,他就能来到这座城市的上空。

魏尔伦主动从直升飞机上跳下。

云层和星空在视线中飞速旋转。

他没有用任何异能保护自己,就这样直直落下——

“要么杀了我,要么拯救我。”

他喃喃自语着,坠入了雾气之中。

然后特异点被释放。

怪物出现了。

伴随着一声撞击冰面的闷响,维克托·尼基福罗夫重重的砸在地上。

观众的惊呼声还没收起,就有人发现了不对。

音乐停止了。

不知何时,音乐声停止了。

回荡在广阔冰场上的只有糟杂的窃窃私语、观众的惊呼、教练和后勤人员的奔走呼和、和冰刀的刷刷声——

是维克托!

他还在滑——!

刚刚摔下去后他很快就站起来了,男人神情镇定、肢体舒展,手腕上有一片细密的伤痕,即便没有音乐,他竟然也还在进行着他的战斗。

他在试图用表演将观众和裁判带入他的世界。

而他竟然也成功了。

观众席上糟杂的躁动声逐渐停息了,所有人的视线都忍不住被这个男人吸引了。

——维克托·尼基福罗夫。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花样滑冰运动员,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冰上舞者之一,只要他想,没有人不会被他所吸引。

他今天表演的曲目名为《命运》,就像他所表现的那样,他无声且不屈的向命运发出了挑战。

掌声逐渐响起。

刚开始是一个、两个、然后逐渐蔓延到所有看台,直到全体起立,为这个了不起的冰上舞者献上掌声和敬意。

“嗡——”

警报声尖锐的响起。

这场表演最终还是没能完成到最后。

出事了。

紧急避难的警报声响彻整个体育馆。

据说是发生了火灾,至少场馆的最高指挥者是这样下令的,灾难是从北面来,于是人群就从南面走。

多亏了维克托刚刚的举动,让大部分观众没有彻底陷入一种焦虑慌乱的情绪中,虽然情况紧急,但观众的情绪还算稳定,撤离时依旧保持着不错的秩序。

也幸好场馆是封闭的。

从这个角度看不到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大体看到被映成红色的天空,火红的云层像是漫卷的波浪一样从天顶旁的窗户中压过,沉甸甸的让人看到就感觉心生不详。

“维克托!”

“勇利!”

在等待疏散的人群中,维克托伸手拉住满脸焦急的跑过来的胜生勇利。

“发生了什么?”

“怎么办?维克托……”胜生勇利的声音都在颤抖,他看着他信任的朋友和恋人,深色的眸子中是一种恍惚的惊惧,“我找不到未来了……”

维克托拉着他的手臂向后看,入目所及全都是慌张迷茫的人群,一无所知的人们拥挤着向前蠕动,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察在大声疾呼……

别说月下未来,连身高理应十分醒目的五条悟也找不到。

维克托下定决心。

“我陪你去找。”

银发蓝眼的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胜生勇利的眼睛镇定的笑了下。

也许是这个笑容真的是十分美丽,胜生勇利心中的慌张一下就消失了。

于是他也点点头,用手抹掉眼角不知何时沁出来的泪水,和维克托一起拉着手逆向走过人流。

怪物的出现强行冲破了一部分大雾。

雾气消散后、那些原本消失的普通人也出现了。

几乎是在维克托和胜生勇利转身向后的一瞬间,在里昂近郊、体育馆上空500米的位置,出现了四个人影。

五条悟、月下未来、阿蒂尔·兰波和涩泽龙彦。

其中阿蒂尔·兰波一出现就向下方的怪物落了下去,涩泽龙彦安静的跟在月下未来身后、头颅微低、看上去没有自我意识。

五条悟维持着发动术式的姿势看向月下未来。

而月下未来目光沉沉,看上去已经出离愤怒了。

第254章

柔软的、阴冷的、沉重的雾气再次笼罩了大地。

这次要比之前更厚重、更宽广,在之前的雾气尚未完全消失之前,崭新的白雾就重新覆盖了整座小城。

是涩泽龙彦的异能力——[龙彦之间]。

大雾兴起,普通人消失,原定的战场从充满人的欧洲小城变成了黑暗中的无人区。

“真了不起,就连我也没想到可以这样利用涩泽龙彦的异能力。”通讯器对面,太宰治的声音好像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雾气能进一步靠近它吗?”

“已经到极限了。”月下未来回答说,“雾的质量太过单薄,就算加大力度也无法突破那东西的防护圈,甚至在接近之前就会被过于剧烈的能量撕碎。”

“涩泽君这么说的?”

“不。”月下未来轻声回答,“我操控了他。”

站在一旁的五条悟像是被吸引了一样向少年的面孔上移过视线,身后的涩泽龙彦面无表情的眺望着赤红的夜空。

三人位于体育馆最上层的圆形屋顶上,由五条悟的能力做指引,他们几乎是在怪物出现后的第一时间就赶来了这里。

怪物是突然出现的。

一切都好像毫无征兆。

它在天空中向下投落,www.youxs.org。落地的冲击让近前的建筑和道路一层层翻涌,路上到处都是翻倒的车辆和被折断的电线杆,大地像是碎裂的糕点那样崩落了,泥土和奔逃的生命一起被粉碎。

——原本体育馆也在这个范围内。

在面前的是货真价实的巨兽。

漆黑的怪物比在远处看来更加惊人。

它大概比一座大厦还要高,有八只猩红的眼睛和粗壮的尾巴。火焰随着怪兽的每一次喷吐向四周溢散,岩浆在脚下变成沼泽,怪物伴随着黑暗和雷光降生,它太大了,每一次脚步落地就会有像是冲击波一样的风暴向四周扩散。

那不像是地球上存在的任何一种生物,虽然有着类似爬虫的口腔和外表,但比起蜥蜴更像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

龙。

漆黑的灾厄,混沌的神明,高密度的躯体像是黑夜凝固那般意味着不详*。

涩泽驱使的大雾包裹了整座城市,但怪物身周的千米内却因为高温和重力场而无法使雾趋近。

于是雪白的大雾中就出现了一个完整的圆。

月下未来他们就处在这雾区和怪兽的交界点上。

——里昂体育馆。

周围的道路像是被小孩子失手摔碎的巧克力板那样残破不堪,毁灭的气息带着火焰肆虐在庞大的旷野中,刺耳的警报声一声高过一声,原本这座雪白的建筑也会像是海浪中的沙堡一样在灾难中崩塌。

不幸中的万幸——在比赛开始前,月下未来对场内做了一次大范围的术式加固。

倒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像是经历过火灾的人会去条件反射的寻找逃生通道这样,仅仅是因为一些刻在本能中的“坏习惯”,月下未来习惯了提前预想出最坏的情况。

于是在怪物落地的第一轮的冲击中,体育馆安然无恙的保持住了完整,随后雾气被冲散,人的惊叫声传来。

月下未来希望没有人因此而受伤。

确认体育馆安然无恙的瞬间让他松了一口气,然后心脏又被更紧迫的手攥紧,过量的焦虑几乎要化作愤怒将他点燃,月下未来忍耐着,脸上的神色甚至看上去愈加平静。

五条悟注视着他,丝丝缕缕的雾气从指间掠过,却因为无下限的存在而无法碰触到咒术师的皮肤。

他们其实已经进行过一次初步的试探。

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面前的怪物可以吞噬能量。

这是勉强恢复通讯后向太宰治做确认的第一件事。

系统储存的资料有明确记录,在时间尚未重置的那条时间线中,这样的怪兽同样在这个世界中出现过。

以海量的人命为代价,当时是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打败了它。

然后第二件就是:

“怪物的名字是『魔兽Guivre 』。”

太宰治说。

“它原本被封印在一个人的体内,通过‘门’微微透出一条缝隙就能让封印着有无穷的力量,而那个作为被封印的容器存在的人你们也认识——保尔·魏尔伦——未来中的暗杀王、异域的非人、憎恶世间一切的人造异能者。”

太宰治好像不带感情的笑了下。

“和中原中也的哥哥。”

月下未来安静的听着。

太宰治慷慨的给他们分享了一个故事,关于当年魏尔伦是怎样想要带走中原中也,结果最后发现自己早已孤身一人的可悲故事。

这是在系统情报中没有的、仅有当事人能知晓的珍贵情报。

“如果只是微微开启了一条门缝的话,只要从高空不带敌意的接近就好了。但他已经提前知晓了剧情,大概是太过绝望了吧,就没办法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那样活下去了。”太宰治说,“他放弃了维持‘人’的形态,魏尔伦在怪物被放出来的那一刻已经死去了,这个男人的灵魂被困在了那个怪物的体内,并会随着怪物最终的自我毁灭一起消失。”

月下未来不解:“自我毁灭?”

“你听说过『自我矛盾型特异点』吗?”太宰治的声音像是在遥远的恒星另一头传来一般,“那家伙就是那种东西,放着不管也会自我消融掉,像是炸弹一样,虽然威力很大,但只要发射出去的那一瞬间已经注定了自身的灭亡——”

“……”

“魏尔伦在决定舍弃‘自身的形状’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这个自我消耗的过程会持续多久?”

太宰治:“谁知道,可能下一秒就没了,也可能是直到世界毁灭也不会消耗殆尽,他就相当于一个洞,对面通往未知的世界,那里面填充着近乎无限的能量,不是人类可以妄自揣测的容量。”

月下未来:“不存在对抗的手段吗?”

“『魔兽Guivre 』没有要害,全身上下都是由纯粹的能量构成的,虽然会对袭来的敌意产生反应,但那更像是一种大气现象。”太宰治:“只是普通的攻击是无法让它消失的。”

他说。

“这一点五条君已经试验过了吧?”

五条悟露出有点郁闷的表情。

是的,他们已经实验过了。

不管是“苍”还是“赫”都只能让那个怪物摔个跟头罢了,功率最大的“茈”或者“络”倒是可以重创那东西,但只要剩下一微量级的分子,它很快又会在怪物的尸体上重生。

“更大功率的攻击不是做不到,但涩泽的雾和怪物哪一个会先消失不好说啊。”五条悟有些困扰的按了按眉间,“龙彦君比想象中更没用唉……”

身旁的涩泽龙彦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太宰的声音隔着电波,语气中的情绪听不真切:“无敌的五条悟终于遇到了他宿命中的对手了吗。”

“才不是啊。”五条悟不高兴的说,“只要我想的话,一瞬间就能把这丑东西结果掉——”

“你要怎么做?”

“它不是会吸收能量吗?”五条悟很自信的说,“一瞬间撑爆它不就好了。”

“然后让亚欧板块一起从地图上消失?”

“……”

太宰治好像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嗤笑。

拦住不爽的大猫,月下未来沉静的问:“中也先生当初是怎么解决问题的?”

对面的太宰治沉默了下。

他们当初选择的作战计划其实和五条悟说的相差无几,只是因为中原中也同样是荒霸吐的异能化身,而荒霸吐又是『魔兽Guivre 』的复制体,能量和性质相同,有很大几率可以一同消失。所以他们最后选择了让荒霸吐和巨兽能量对冲。

这其实是不稳定的作战计划,但当时的他们别无选择。

没能好运的拥有五条悟和月下未来,他们甚至连涩泽龙彦都没能拥有。

当时巨兽和横滨的距离相差无几,走错一步不仅城市、可能连世界都要毁灭了。

“这个世界也太脆弱了吧。”五条悟声音夸张的叹气,“动不动就要毁灭啊。”

“这个世界本来就很脆弱。”

“于是,中原中也人呢?”

“不知道。”太宰治打了个哈欠,“估计还在和小羊们一起过家家吧。”他说,“你总不能指望现在才八岁的羊之王去做点什么吧?”

电话咔的一声挂断,太宰治站在电话机前沉思了一会儿。

织田从他身后走过来,表情木讷,低头问:“情况很糟糕吗?”

太宰治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织田作之助:“?”

“他们的敌人很强,但月下和五条更强。”太宰治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就算没有我们在,他们也能好好的解决掉这次危机。”

“又是毁灭世界的大危机?”

“对面是有无限能量、无限复生、报复心很强的大怪兽。”

“哇哦。”织田惊叹。

“但如果是月下君的话,这应该也不成问题。”

“五条先生、”

“五条君这次派不上用场哦。”太宰治的面孔有一半藏在阳光的阴影里,他神秘的笑了笑,“月下和怪兽才是天敌啊。”

天敌吗?

织田不太明白太宰说的这些事,他也不太在意,两人并肩向一楼的客厅里走去,那边有松饼和桂花味道飘来。

今天天气很好,金色的光落在地板上,照亮了熊猫小姐种在窗前的花。

客厅里有长发的梦魔不请自来,禅院惠神情高昂的捧着两支早开的樱花走上楼梯。他每天都会给月下的房间更换新鲜的花朵,以期待房间的主人早日归来。

在迈步走进这香甜的梦中之前,织田听太宰问:“知道真相,到底是好是坏呢?”

男孩的声音很小,比起提问这更像一种思考中的自言自语。

但既然听到了,织田还是回答说:“是好事吧。”

太宰治看过来。

织田说:“熊猫小姐很生气自制的蟹肉罐头被偷吃了,昨天问我有没有看见犯人的长相。”

“……那提前得知未来才会知道的真相,又是好是坏呢?”

“是好事啊。”织田作之助说,“你如果昨天知道那罐蟹肉罐头今天腌制过后会更加好吃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偷吃了?”

“……”

“是吧?”

“……”

不提带着懊恼生闷气的太宰治,另一边的月下未来就没这么轻松了。

怪物复生的速度越来越快,五条悟两次攻击都没能彻底消灭它。

跟咒灵不同,魏尔伦释放的怪物并不是纯粹的生灵,同样不是纯粹的咒灵,它更像是一个孔洞,而对面通往混沌的力量世界。

只要特异点还在,对冲的力量无法达到共鸣,那人类这边永远都无法彻底让它消失。

大地被犁出深深的沟壑,体育馆前面乃至千米的土地都呈现出深深的焦黑色,第三次复生,怪物的吼叫声响彻天地。

黑红色的异能方块变成针一样的形状向前突刺,远处乒乓几声炸响,不知是哪位异能力者远程操纵了十二枚地对空导弹向怪兽射击。

不行。

黑色的重力场让现代兵器的攻击在上百米外开始坠落,兰波的身影在怪兽旁边就像是一粒小小的米粒。

他们的攻击根本就无法到达怪物中央的核心。

然后是怪物的反击。

魏尔伦化成的巨兽对恶意有着不可思议的敏锐。

重力的子弹在野兽的头顶慢慢成形,有庞大的光轮从它身后交叠浮出。

巨大的怪物发出一声嘶吼,千万发的重力子弹像炸开的烟花般四散炸开。

黑色的光束贯穿天空,连大气都为之一清。

像是连之前的攻击都一起吸收了,巨大的怪物变得比起之前更强——

人类要怎样打败这巨大的灾难呢?

人类要怎样从这憎恨的漩涡中叫醒那个沉睡的异端呢——

月下未来按住了打算第三次出手的五条悟。

“我来试试吧。”

蓝眼睛的神子低头注视他。

月下未来对他点点头。

他一直在思考当前局面的解法。

从落下电话到现在不过是五分钟,魏尔伦化作的怪物已经接近到了千米以内。

脚下的体育馆传来压抑的惊叫。

是人吸引了它的靠近。

不能再拖了。

月下未来想。

重力的攻击转瞬间近在眼前,被最强咒术师抬手击落,两者相撞发出空气被挤压碰撞的强烈声光,有黑色的重力光束擦过屋顶向天空弹跳,也有攻击落在建筑上。

月下未来的身体向前倾斜。

五条悟拉住他的手指,两人预备进入战场。

但也就是此时。

脚步声突然在通往阳台的走廊里响起。

勇利?

月下未来愣了下。

危险的重力弹在半空化作漆黑的光束,一双手用力拉开了通往外界的门扉。

第255章

在打开门之前,胜生勇利隐约听见了月下未来的声音。

那是他幼小的弟弟。

黑头发,蓝眼睛,有着略微苍白的皮肤和温暖腼腆的笑容。

未来小他6岁,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话都不会说,母亲说未来可能是在车祸中受到了过量的惊吓,医生说他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正常。

那是他的弟弟。

他亲自给他洗过手,穿过衣服,看着小小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变得精神起来,看着未来仰着头看着他说“以后想和哥哥一起滑冰”。

那是个柔软的孩子。

稚嫩,可爱,有着永不服输的执拗和坚韧不拔的刚强。

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的站起来,一直一直——好像和看不见的东西战斗那般——露出不服输的表情。

胜生勇利用力推开阳台的玻璃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个与认知中完全不同的世界。

血与火,怪物与焦土,剧烈的爆炸声和非人的嘶吼混杂在一起,千万道黑色光束贯穿天空,在晴朗的夜色中织出一顶危险至极的网。

在打开门之前他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种景象。

不,或者说他没能理解这种景象。

走廊没有窗,而在大脑彻底分解讯息之前他就推开了门,于是血色的天空和冰冷的风将他推入这片地狱,不过是一墙之隔的世界,却像是来到了异空间那般——

——这些到底是什么啊?

胜生勇利睁大了眼睛。

像是龙或者恶魔般的巨大的怪物向大地中投下阴影,细碎的黑红色方块像是泡沫一样围绕着怪物不断增生,有蓝色的雷电落下,又远方传来沉重的闷响。

接连不断的火光从怪物周身炸开,又像是被吸收进那看不见形貌的黑暗中一样逐渐沉没。

有人在和怪物战斗。

米粒大小的人影在怪物脚下逃生。

——想都没想过的景象。

——非现实的世界。

有别于想象的“灾难”冲击着男人对世界的认知。

这些都是什么?怪物?人类?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这真的是现实吗?”

维克托的声音将胜生勇利从这种颠覆世界的怔愣中拽出,男人甚至顾不得再回答他什么,一种非日常的恐怖就摄住了他的心神。

他极力睁大眼睛往前看。

往前、再往前——

怪物喷吐出的黑色球体不停的向外四射飞溅,像是一条条长长的光带网罗了天空,而其中一只寓意着死亡和毁灭的黑色球体,正冲着他们所在的位置直直飞来!

这时候再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在这千分之一秒的思考中,胜生勇利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他死死地压着维克托倒在地上,极力把男人的上半身挡在自己身体的阴影中。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维克托近乎毫无抵抗的被他压在地上。

就算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也好。

胜生勇利这样想。

然后下一秒,攻击到了近前!

胜生勇利死死地盯着在眼前正飞速旋转的黑色洪流。

要来了!

“轰——!”

湛蓝的闪光和黑色光带在距离胜生勇利不到三米的地方爆炸,铁色的护栏根本挡不住爆炸带来的飓风,勇利感到脸颊刺痛,大概是被锋利的风划破了皮肤。

他顾不得这些。

维克托终于挣脱了胜生勇利突然爆发的力量,反过来试图抱住他,胜生勇利抬头看向屋顶。

风中刚刚好像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叹息。

“未来?”胜生勇利轻声说。

他的声音真的很轻,比起疑问更像是在喃喃自语,在剧烈的风声中甚至连旁边的维克托都没能完全听清最后一个咬字。

而房顶上竟然真的传来了回应。

这次是比刚刚还要明显的叹气。

“是我。”

仿佛是眨眼间,两个人出现在了维克托和胜生勇利身前,个子更高一些的白发咒术师动作潇洒的向外伸展手臂,在他指尖有蓝色的闪光跳跃着、眨动着、

然后和再一次和远处袭来的黑色光带相撞。

狂风卷动着胜生勇利颊边的发丝,他和维克托相互搀扶着站起来,他始终注视着前方那个矮一些的人影——

注视着他的弟弟——

月下未来站在五条悟身边,神色淡漠如纸。

“未来?”

“是我。”

“你一直隐瞒我的就是这件事?”

“对不起。”

“刚刚去哪儿了?”

“对不起。”

“你……”

“对不起。”

远处的怪物好像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变,抑或只是单纯的注意到了人们的视线,越来越多被困在体育馆中的人们注意到了远处的战斗。

在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理所应当会对那样非人的存在抱有恐惧。

而这是由憎恶构成的怪物,它的内心被黑暗所填满,它在诞生之初就理所应当的憎恨世间的一切,自然也会对世间一切的恶意抱有毁灭之心。

它终于把目光投向了近在咫尺的体育馆。

它对身边一直在骚扰的“小虫子”们感到厌倦了。

『魔兽 Guivre』张开嘴巴,黑色的重力球像是液体那般在它身前不断膨胀,这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颗重力弹,砸过来的话估计不光体育馆,整块地面都要下陷到地下五十米的程度吧。

五条悟踏前一步。

他举起手,却感到手臂传来一股微弱的阻力,最强咒术师会意的低下头,在月下未来耳边轻声说:“你可以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

咒术师的事,遇到危险的事,刚刚的攻击,甚至是月下未来不想被家人得知的一切……他完全可以说他毫不知情,这一切全都是五条悟的错。

神子对他轻快的眨眼,蓝眼睛里是一种平和的包容。

他不介意在这种地方当挡箭牌。

月下未来摇摇头。

巨兽的咆哮声震彻天地,巨大的重力球如漆黑的光带般横跨天际,整座建筑的玻璃都在嗡嗡的颤动着,沉重的威压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死亡的可怕。

有人呼喊,有人咆哮,有人祈祷上天,有人在窗户前目瞪口呆的注视着即将降临的死亡。

在这一刻,每个人都做出了独属于灵魂的选择。

月下未来站在阳台上的铁色护栏后,沉默的举手托起了一簇黑色的火焰。

漆黑的火苗只有一点点,像是一粒豆粒般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在亲人和爱人的目光中——

少年浅色的掌心将它托起,然后向前轻轻一推。

“呼——”

一点火焰迎风暴涨,像是漆黑的墨水在半空中打翻,火焰爆裂的撞在迎面而来的重力上,整个空间仿佛晃了一晃。

刹那的寂静,然后是轰然爆发的巨响。

横倒在路边的电线杆被卷走吹飞,气浪将周边仅剩的道路掀起撕碎,颜色相似却泾渭分明的两股力量在爆发后却出现了一种异样的交融,仿佛有紫色的闪光炸裂,然后又在抵达一个临界点后、

火焰和重力弹同时消失了。

就像是两股力量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它们产生了奇迹般的共鸣。

胜生勇利不明白这其中蕴含着怎样的道理,他只是注视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亲人。

——月下未来。

那是他的弟弟。

激烈的风刮起几人垂下的衣摆,更多的伤害则是被咒术师挡在了外面,月下未来有一瞬间像是要躲避风暴那般别过了脸颊,又在下一刻强迫自己直视着勇利的脸。

该说些什么呢?

声音涌到嘴边。

月下未来隐瞒了这件事很多年,理由有很多:不会信、会害怕、不想把无关的家人牵扯进这样危险的世界中、亦或是单纯的不想说、

“我……”

“未来一直是跟这样的东西在战斗吗?”胜生勇利说。

“我是……咒术师……”

一旦开始说了就开始畅快起来。

“我是咒术师,哥哥。”月下未来叹息着,向他的家人敞开这个世界的隐秘。

咒灵,咒术师,异能力者,还有面前异域的怪兽,一旦说了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月下未来用尽可能简洁的语言向勇利阐述了下目前的情况。

而胜生勇利终于明白了,月下未来一直都在和什么怪物在战斗。

“不去不行吗?”

虽然这样说也许对于那些正在战斗的人们是不道德的,但作为家人,胜生勇利的第一反应只能是这个。

“这里必须要‘月下未来’去战斗才行吗?”

勇利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神色中只有纯粹的担忧。

月下未来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

于是胜生勇利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里不是他就不行。

月下未来必须去。

忧虑如火,攥紧他的心脏。胜生勇利几次深呼吸,他想着必须要说点鼓励的话,他想着未来一定是希望得到家人的支持,未来说不定同样在害怕,他——

月下未来抱住了胜生勇利。

他好像轻轻笑了下。

那一定是个笃定的、轻柔的、无所畏惧的笑容。

因为胜生勇利听见未来说。

“我是……咒术师。”

“我必须去。”

“抱歉,哥哥。”

“抱歉,让你担心了。”

他像是在宣判一个命定的结果那般说:

“会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

第256章

说是这样说,但现在的形势其实颇为严峻。

魏尔伦化作的『魔兽Guivre』,其本质是存有无限能量的某种现象,并非生物或诅咒,没有内脏也没有要害,仅仅是能量和情感的聚集体,在其能量耗尽前,几乎不存在被彻底消灭的可能。

无法消灭、又不能逃走。

除了尽力去做也没有其他选项了。

月下未来接管了涩泽的浓雾,用道具辅助解放了其中的异能力者。

被困在雾里的能力者大多是法国本地人,不论是谁第一次看到那形似噩梦的身影都知道敌人是谁。

有人逃走,有人留下来。

有人退缩,也有人明知无法撼动巨兽的脚步依旧全力以赴的开始战斗。

火焰、冰霜、狂风、泥土、异能力闪耀的光辉照亮了凄清的夜色。

他们和兰波暂时绊住了巨兽的脚步。

月下未来和五条悟在高空中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

“……就这样,计划分为两步……消灭它,靠近它……”

“反了吧。”

“因为会快速复生,要先消灭再靠近……”

“我要一起。”

“当然一起。”

两人比比划划的说着什么,有手机铃声响起,又被随手掐断。

不用看就知道,估计是又有人来催促五条悟了吧?消灭怪物,或者其他什么的。当然也有人想要去催促月下未来,但他所有对外公开的联络方式都有系统把控,想要联系到他还不如找五条悟会更快一点。

以眺望的姿态回过头来,五条悟歪着头看向月下未来。

“未来其实知道的吧?面对这样的怪兽,不用你去冒险,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

“我知道啊。”

“一瞬间撑爆它不可以的话,就像面对夭那样,一直一直不停的去消灭它就可以了。”

“我知道。”

“不会造成灾难的怪物顶多算得上是研究材料,把灾害固定在一个地方的话,也就谈不上是什么令人困扰的问题了吧?”

“嗯。”

“但。”五条悟任性的说,“很麻烦啊。”

“谁知道这东西要多久才能把能量耗尽啊,如果要一百年的话,难不成要我一百年都守在这里吗?”

如果这里有别人存在的话,估计会吐槽他“这就是你什么也不做的理由吗?”,如果是个正直的人的话,大概还会勇敢斥责他“就算有很多人因此死亡也没关系吗?”

但月下未来只是笑着碰了碰他的手,看他像是小孩子一样夸张的叹气。

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五条悟看上去又想把这个黑匣子扔掉了。

“不用担心。”月下未来说,“不会让悟一百年都守在这里的。”

“你知道你这个计划有多冒险吧?”五条悟说,“有多少把握?”

“五成左右。”

“在我面前这样说啊。”

月下未来抬头看了五条悟一眼,有点不好意思的小声说:“有你在,全身而退的把握还是有的。”

“这样啊。”五条悟拖长声音,“那就稍微原谅你啦。”

真好哄。

“未来说了什么吗?”

“计划要开始了。”

少年的衣摆在高空的寒风中猎猎飞舞,天空像是晴朗的夜海一样笼罩着大地。

怪物的怒吼像是波涛一般从脚下袭来。

今天天气很好。

能清楚的看到月亮所在的方位。

月下未来深吸口气,向前伸出手,在只有两人被允许观测的世界中,星星点点的光芒在他手中汇聚,一张新的卡牌在少年手中出现。

【复制】一次性技能卡,在过去所使用过的卡牌中随机选出一张卡,并复制那一张卡。

“确认使用。”

【芙蕾雅】谨慎使用,导弹型领域限制爆缩兵器(请提前2小时充能)。

“确认使用。”

【推移之粉】罕见的稀有品,能扭曲时间流动的粉末,可以融进任何使用效果,常用来缩短制作肥料的时间。

“确认使用。”

三张卡牌接连碎裂,流火般在空气中一闪而逝。

一颗明亮的“星辰”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月亮的旁侧,像是宝石般闪烁着绚丽的色泽。

系统屏幕自动打开,上面闪烁着一个总计120分钟的倒计时。

然后第三张卡牌生效,屏幕上的字晃了晃,变更为13分钟。

就此,计划的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到位。

芙蕾雅静静的悬浮在天空上,流线型的金属造物缓缓将发射炮的尖端对准地球。

地上新一轮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还没人知道天空中发生了什么。

曾经毁灭了世界的武器,也许如今将被用来拯救世界。

色彩斑斓的光芒在大地上渐次亮起,其中以阿蒂尔·兰波的[彩画集]为最醒目的色彩。

如果不去思考其中代表的含义,仅仅以欣赏的姿态旁观的话,说不定还是一副不错的画卷。

人类与怪兽,黑色的火和艳红的血,异能方块一次次撞在怪兽身上,一次次被吞噬弹开。阿蒂尔·兰波几次重创了怪兽,又几次被怪物所伤。

他尽力了。

作为一个人类、作为曾经的搭档、作为魏尔伦最后呼唤且注视的那个人,仅凭一人之力,就仿佛钉在怪兽身前的盾牌般、始终寸步不让。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

他无法杀死那怪物。

不甘心——

不甘心到心生怨怼——

他既无法拯救魏尔伦也无法毁灭他。

悲伤、怨念、耻辱、愤怒、形似巨龙的魔兽由世间的一切憎恶组成——

——由魏尔伦对这个世界的诅咒组成。

兰波的声音无法传达到怪物的耳边。

他想救他。

却再也无法拯救了。

当阿蒂尔·兰波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就算连他也不禁心生绝望。

至少让我给他解脱。

那则短信中预言的未来是假的吗——?

也大概就是在此刻。

他突然听到一种特殊的轰鸣。

“?”

既像是有飞机在快速接近,又像是群鸟在振翅齐鸣。

那是一种特殊的声音,天色奇妙的微微发亮。

“喂?喂喂——”

仿佛雷鸣般巨大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嗯咳,抱歉打扰了~正在战斗的大家,能听到吗~”

“五条悟???”

旁边有之前见过他的金发异能者用奇妙的发音念出了这三个字。阿蒂尔·兰波抬头看去,果然在空中发现有两个渺小的人影。

高一点的那个拿着个白色的扩音器,好像正在看着这里。

果然是五条悟。

他要做什么?

还没等思考结束,五条悟的声音再一次开始了。

“倒计时五秒,各位麻烦让让,让让,感谢配合——”五条悟用欢快的语气自说自话,“回应呢?哦我听到了——三——二——”

“为什么是三、哇啊!”旁边的金毛还在叫唤,反应最快的兰波已经向后撤离了!

仿佛是白日晨星从天空中坠落——

只是一瞬间——

在几乎所有人的措手不及中,剧烈的白光淹没了整片城区。

惊叫声、咒骂声,还有什么东西破灭的声音……

阿蒂尔·兰波感觉有一股特殊的推力让自己的身体急速后退,他甚至觉得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什么?

发生了什么?

迷茫比生气还要更多一点。

意识轻飘飘的落回身体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视觉,生理性泪水流了满脸,兰波条件反射的想找五条悟算账,却突然发现了前方的异样。

怪物消失了。

荒野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

像是有神明拿勺子挖了一个圆一样——让人难以理解的景象。

巨坑的直径大概有千米长,参与战斗的人们都被堆在坑的边缘,哀嚎和惊叫到处都是,还有咒骂五条悟的声音,但应该没人受伤,爆炸时有一股推力将他们送了过来,不然很难想象这群人中除了兰波还有谁能活下来。

“于是,[芙蕾雅]这一发炮弹,解决怪物了吗?”

有声音这样远远传来。

兰波调转视线,在巨坑的中心多了两个人——五条悟和月下未来。

刚刚是五条悟问的,但月下未来好像才是两人这次对话中的主导者。

声音听不太清,口型应该是:“还没有。”

“还没有?!”五条悟看上去有点点震惊。

是的,还没有。

几乎是在五条悟话音将落的下一刻,大地开始震动起来。

在泥土之下,在被[芙蕾雅]彻底汽化凝结的土地之下,有什么在晃动着、震颤着、想要重新凝聚成形。

“憎恨。”

有人这样说着。*

那不是人类的语言,说着谁都听不懂的声音,泥土之下咕咚咕咚冒起泡来。

憎恨憎恨憎恨憎恨……

情感沸腾着,能量在半空中灼烧起来,地面向巨坑的中心倾斜下去。

那是过强的引力,以怪兽消失的那一点做倾斜,过强的引力和地球通常的重力所叠加,让人那感觉地面好像倾斜了一样。*

放着不管的话,『魔兽Guivre』会在几分钟内完全复生。

一点黑色的种子在泥土之下破土而出。

那是怪兽的残骸。

它像是心脏那般跳动、收缩、改变形态、生根发芽,估计过不了多久又会变成更大的怪兽吧。

所以……

月下未来短暂放开五条悟的手,一点豆大的黑色火焰从他指尖显现。

那是名为“月下未来”的诅咒。

——只针对自己,只审判自己,只伤害自己。

——那是和魏尔伦化作的『魔兽Guivre』完全相反的诅咒。

已知,异能力者与咒术师本质相同。

已知,特异点为极端异常的异能现象。

已知,两种完全相矛盾的异能力将有一定概率产生特异点,并发展出完全不同的异能现象。

——憎恨一切的怪物,和只憎恨自己的人。

所以之前月下未来的攻击才能和魏尔伦的重力弹相互抵消。

他用指尖碰触了那粒漆黑的种子。

“咚。”

头脑中好像有沉重的鼓点重重砸下。

“咚咚。”

月下未来对五条悟笑了笑。

空间扭曲起来,时间就此变慢,以月下未来为中心,隐隐雷鸣响起。

五条悟拉紧手中的锁链,沉稳的注视着这一切,他毫无动作,直到月下未来彻底被这异样的光辉覆盖视野。

第二个特异点,就此形成。

——月下未来的计划分为两步。

其一,用芙蕾雅将『魔兽Guivre』削弱到粒子状态,完全剥离魔兽的表层防护。

其二,借由自身携带的诅咒与『魔兽Guivre』形成新的特异点。

月下未来承认他有赌的成分。

赌他的黄金律和好运是确实存在的、赌新的特异点会对他有利、赌『魔兽Guivre』可以和他的诅咒相互抵消、赌在新的特异点中,保尔·魏尔伦不再是不死的异兽。

这是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疯狂举动——特异点中的特异点。

月下未来计划借由同一件事,一起解决不死的魔兽和自身的诅咒。

第257章

几架直升飞机在战场边缘徘徊。

怪兽的出现突如其来,天外的攻击也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中。

体育馆的普通人,战斗的能力者,所有透过屏幕紧密关注着这里的一切变化的大人物们——

巨大的轰鸣声仿佛还响在耳边,大地平滑如镜。瞬间的高温使得直径千米的所有东西都被直接蒸发。星辰在人们头顶上闪烁,但没人知道接下来到来的是拯救还是毁灭。

胜生勇利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视线摇晃不清,耳朵嗡嗡作响,体育馆中不停的有惊叫声传来,体育馆一侧的墙壁完全消失了,巨坑边缘与体育馆中的人们仅有一步之隔。

维克托死死地抱着他。

胜生勇利挣扎着站起来,看着面前这好似只有神明才能达成的伟力,在用力眨掉眼中生理性的泪水之后,他第一时间在模糊不清的烟雾中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恐惧和震撼同时在内心升起。

未来就一直在跟这种东西战斗吗?

他的弟弟,五条悟——

就一直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吗?

生活好像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他所熟悉的一切几乎全部被推翻。

直到今天他才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如此震撼、又如此残酷——

他尝试着呼唤未来的名字,发出声音之后才意识到在刚刚的爆炸中已经嘶吼到声音沙哑。

哭喊声从幸存的人们中远远传来。

“未来——!”

维克托替他喊出了那个名字。

但与两人呼喊的声音一起,有低沉的嗡鸣声从迷雾深处传来。

“——!”

好似来自远古的低鸣,又仿佛是什么巨物的鸣叫。

爆炸的巨响还犹在耳畔,火和烟雾尚未消散,在深坑的中心,却好像有什么膨胀开来。

那是一种仿若泉水般的黑色风暴,它咕嘟咕嘟的从地下冒出来,大地颤抖着将恐惧传达给人们,却没人能说清那是什么。

仿佛是漆黑的水泡。

雷鸣降下,有细小的裂缝在空气中震颤,重力拉扯着坑边的人们不自觉的向下倾斜——在这个巨大坑洞的中心,却有什么巨大而不详的领域迅速生成了。

阿蒂尔·兰波睁大眼睛。

他认出了它的真身。

——特异点!

竟然是新的特异点!

这种特殊的自然现象必须由两个相同或相反的异能力才能形成,并且两者要有着不相上下的质量,而与『魔兽Guivre』有着相似质量的能力者——根本就不存在。

人究竟要怎样才能和可以毁灭世界的灾兽相提并论?

有人尝试着攻击,但不管是攻击还是异能力者都被排斥在外。

它暂时还没打算杀人,就像一个孕育中的卵,微弱的搏动从那风暴的中心向外传递,特异点是由两股力量构成,也许等其中之一决出胜负,就会孕育出更大的灾难。

思绪在这里被另一个人吸引了注意力。

兰波不自觉楠楠出声:“五条悟?”

最强咒术师独自一人站在风暴组成的结界边缘,单手插在口袋,白发被狂风向后吹去,他微微眯着眼睛,向前伸出连着锁链的左手。

锁链另一端没入漆黑的结界,他好像在思考什么。

“原来如此……”

兰波明白了什么。

——风暴中心的人,是月下未来吗。

少年化为诅咒的身姿事如此惊人,只是没想到竟然能与近乎无限能量的『魔兽Guivre』不相上下。

兰波的疑问暂时得到答案,而另一边的五条悟好像也做出了决定。

他将手探向风暴,结界泛起涟漪,五条悟的手轻松没入,特异点并没有拒绝他的进入。

白发的咒术师翘起嘴角笑一声。

“这还差不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迈步,混沌的黑暗逐渐淹没了他的脚步,咒术师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风暴的另一端。

意识到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月下未来注视着遥远的黑暗。

他成功了。

这里是特异点的内部。

上下左右都是同样黑暗的虚空,这里既没有空间也不存在时间,有无形的风暴狂乱的掠过,这里与梦境的夹缝极为相似。

他向前走去,有像是砂砾一样的雾霭从前方滚过,右手上的锁链好像无限延伸到世界的另一端,无端的让人安心。

——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会知道,五条悟就在锁链的另一头,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的确是让人安心。

月下未来不自觉的笑了下。

不过悟现在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会感觉不爽吗?还是担心?会胸有成竹的等他归来吗?还是会像是按耐不住寂寞的小孩子那样跑过来找他?

月下未来向前迈出脚步。

真是奇妙。

他可能是第一次如此安心的踏上战场。

——平庸。

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对战斗感到兴奋的人。

和最普通的芸芸大众一样,遇到危险会逃避,被卷入战斗会躲开,他可以孤注一掷的去战斗,但也难以避免的会在争斗中感到不安。

这样的决定是对的吗?那样的决定是对的吗?

一边做出不得不做的决定,一边对自己发出提问。

“我觉得未来是对的哦。”刚刚在商量对策的时候,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五条悟这样对他说,“虽然有点冒险,但我相信你的判断。”

那双澄澈的蓝眼睛中倒映着他的影子。

“我相信你。”

月下未来脚步坚实的踏入一片蓝色的雾霭中。

没有方向,周围全都是激烈的湍流,这里上下左右都是一样的地方,但也许是因为他就是构成这一切的一部分吧,他直觉知道哪里通往更深更深的地狱。

好像有谁在微光之后显露出身形。

是魏尔伦。

在重重雾霭后出现了飘忽的人影,高大的金发青年比现在要更年轻一些,他带着黑帽子,漂浮在半空中,他举枪正对着这边,视线中却倒映出另一个高大的身影。

月下未来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另一个笔直的背影:厚重的大衣,绒毛耳罩,长长的黑色卷发落在背上——阿蒂尔·兰波。

环境不知道什么时候改变了,周围变成了某个夜晚的小巷,破旧的纸箱胡乱堆叠在充满灰尘的砖石上,远处还有警笛的闪光。

月下未来很快意识到这只是一段两年前的记忆,两者都没能注意到月下未来的存在,两人的身影在阴影中对峙,魏尔伦看着兰波,表情带着细微的悲痛。

这应该是他们决裂的那晚,魏尔伦为了自己的同类袭击了兰波。男人的肩膀上扛着一个幼小的孩子,是当年的中原中也。

“抱歉,兰波。”虚幻的魏尔伦说,“但我想拯救我自己,拯救另一个自己。”*

兰波背对着这里。

然后魏尔伦开枪,子弹以超越音速的速度冲向对面,有黑红色的异能方块炸开,同时碎裂的还有这片短暂的记忆片段。

氤氲的蓝色粒子向四面炸开。

月下未来继续前进。

他现在其实什么也没想。

他只知道这场闹剧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这真是个令人疲累的旅行。

他想他大概有一点可以理解魏尔伦。

——孤独确实是一种令人发疯的感受。

手中沉甸甸的,有一种金属独有的冰冷触感。

那是一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银色左轮——M1917,他最近只用过这一把枪械,于是也只能想象出这一把。

银白色的金属在黑暗中反射出锐利的光,原本它应该在太宰治手中才对。

但这里是特异点中的特异点,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也许是因为他需要一把武器,然后它就自动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月下未来继续向前。

有新的记忆碎片在他面前上演,他想他大概没有走错路,在记忆最深处一定就是魏尔伦本尊——假如他真的还存在的话。

这个人对世间的憎恶是真的,自我毁灭的欲求也是真的。

一边向世间寻求一个答案,一边又无比渴望着一个新生——我是人类吗?有谁是我的同类吗?——就像是孤独的鲸鱼,他一遍遍的向外界传递着同一个讯息,渴求着有谁的理解。

月下未来理解他的孤独,几个月前他孤身一人回到了14年前,只是他比魏尔伦幸运,当时至少还有系统陪他。

月下未来心中没有任何多余的同情。

他只是在想:魏尔伦的记忆不是故意想给他看的,那他的记忆是不是也会被谁给看到?

特异点中并没有绝对的时间和空间概念。

在月下未来向前的时候,五条悟也进入到这个混沌的世界中。

手上的锁链仿佛向远处无限延长。

在这个漆黑的世界中,这道原本束缚了两人的锁链,却变成了唯一的路标。

五条悟顺着锁链传来的方向向前走,他走了很久,直到脚下逐渐变得坚硬。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道记忆的虚影向他敞开了大门。

五条悟一脚踏入了一座冰原。

未来的领域?

他回头看去,在这里还能看见刚刚来过的路,浑浊的黑暗充斥着远方的天空,黑暗的激流呼啸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所以不对,不是领域。

是幻觉?

在他确认这件事的时候,视线余光中,却有个矮小的身影掠过了身边。

“?”

五条悟回头,恰好有粉色的花瓣划过脸颊,纷乱的声音渐次消失,然后被另一种更生活化的音调取代。

没有任何征兆的,视线中的一切突然改变了。

长长的坡道旁栽种着粉色的樱花,透过树林能看到海,五条悟认出这也许是长谷津的某一条小道,从这里隐约能看到一些熟悉的建筑。

比如城堡,比如冰场。

这大概是春天,午后温柔的日光照耀在身上,五条悟站在坡道的最上面,他低头看去,面前有个穿滑轮鞋的小男孩正从坡道上一跃而下。

“未来?”

他条件反射的呼唤。

像是没想到有个陌生人叫出自己的名字一样,男孩惊讶的回头。

一大一小在半空中有一瞬间的对视。

六眼看不到破绽。

五条悟冷静的想。

黑发蓝眼的男孩看上去才小学三年级。

所以确实是幻境。

和做梦的感觉差不多,他隐约感到自己能挣脱这样的幻境,但为什么要挣脱?他敢说这里百分之百的是未来的记忆……

咒术师的思绪有一瞬间被打断。

男孩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大概是被五条悟突然的呼唤打乱了节奏,男孩跳跃的落点没有站稳。

“哇啊啊啊啊——”

男孩吱哇乱叫的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第258章

“没事吧?”

“好疼。”

“对不起啦。”

“不要在别人跳起来的时候突然叫别人的名字啊——”

“都说对不起啦。”

被五条悟提在手里的小男孩张牙舞爪的怒视着他,看上去完全不打算被这样缺乏诚意的道歉收买,五条悟有点苦恼的挠挠脸颊:“请你吃冰激凌、”

“不要。”

男孩用力挣脱了五条悟的禁锢,大概是刚刚磕到腿了,男孩落地的时候一个踉跄,穿在小腿上的袜子磨破了一只,短裤上全都是灰,五条悟蹲下来查看他的膝盖,小朋友却不买账的转身就走。

“喂,你膝盖受伤……了、”

但这个只有九岁的月下未来却完全没有搭理某最强咒术师的意思,不仅如此,还会用很警惕的眼神来看他。

五条悟苦恼又新奇的按住额头。

原来未来小时候是这种样子吗?

“有点可爱唉……”

男孩自认为隐蔽的将手悄悄放在书包的安全报警器上。

“我真的不是坏人啦。”五条悟投降般的举手,“我只是……”面对着恋人稚嫩的面庞,他试图谨慎的组织措辞,“……迷路……对,我只是迷路了。”

小月下将信将疑的看着他:“迷路?”

“对,我在找人。”

“跟同伴走散了吗?”

“算是吧。”

“你要去哪儿?”

“先出去吧……”五条悟含糊的说,“你能帮我指一下出去的路吗?”

小小的月下未来没说话,但也没拒绝,五条悟主动蹲在男孩面前摘下了墨镜,大概是这样高度让人放松,又或者是湛蓝的六眼过于好看……

……男孩愣了下,然后态度就有了一丝明显的软化。

五条悟不太明显的勾了勾嘴角。

“刚刚对不起啦,我没想到会吓到你。”最强咒术师乘胜追击,声音软软的,“突然出声是我的不对,你没受伤吧?”

“没有、”

“那对不起?”

月下未来看了看他。

——虽然是个比小学生高这么多的大男孩,但还是会好好的道歉。

这点也让脸上一直凶巴巴的小朋友稍微缓和了脸色,但神色还是带着警惕:“你认识我?”

“嗯……”大朋友五条悟思考该怎么说,“我说我是胜生勇利的朋友你会信吗?”

月下未来一脸不信。

“……那我如果说……我是你的朋友呢?”

九岁的小朋友歪歪头:“但我没见过你。”

“我其实是未来的朋友。”

“我的名字?”

“是时间上的延续,七、不、六年后吧。”五条悟神色轻松的背着手走在月下未来旁边,“我是六年后你的朋友。”

九岁的月下未来将信将疑的仰头看他。

“不信吗?”

“证据呢?”

五条悟看着这个难缠的小朋友,“嗯……”的思考了下:“证据的话也是有的。”

他伸出左手,让男孩看清他手上的手铐,银色锁链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但在上一刻之前,月下未来却好像从没注意到它。

这一点是不同寻常的。

但是从某种角度来说,现在、此刻、此时站在这里的两人,本身就是不同寻常的。

五条悟耐心的弯下身体,让黑发蓝眼的男孩看个清楚,小月下微微踮脚扒着他的手腕,专注地看着咒术师手上的锁链,银色的金属闪闪发光,他像是被吸引了一样,纤细的手指靠近它。

“它是什么?”月下未来问。

不等五条悟回答,他又问:“另一头连接的是什么?”

五条悟笑:“是你。”

月下未来看了看他:“是我。”

“能感受到吗?”

男孩主动拉起五条悟的手,蓝眼睛澄澈又干净,他很认真的问:“你是我的恋人吗?”

“我是你的恋人。”五条悟说。

这句话好像一下变成了解锁完成的正确密码,原本还能看出一丝虚假的幻境愈发凝实,刚刚还一脸警惕的小朋友眼睛微微眯起来,对他露出腼腆又可爱的笑容。

他答应帮五条悟带路,并大度的原谅了咒术师刚刚的带来的“小”惊吓。

五条悟也弄明白了小男孩的目的地——他要去远处的冰场练习滑冰。

“今天还要去吗?”五条悟问,“膝盖不是受伤了?”

“要去。”

“先回家休息下怎么样?”

“要去!”

五条悟看了看男孩,九岁的未来一脸倔强的往前走,但当意识到五条悟看过来的时候,他还是稍微放慢了脚步。

两人对视,未来突然意识到了他刚刚情绪激烈的反驳了“他未来的男朋友”,五条悟能看出来男孩脸上的懊恼……

他大概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男孩勉为其难的勾着五条悟的小指、摇了摇他的手。

“我想去……”

真的是很勉强的撒娇了。

五条悟有点新奇的看着这个会对他生气、会反驳他、还会主动撒娇的月下未来。

男孩回头:“你反对也没有用。”

哇,还会凶他。

“就这么喜欢滑冰吗?”五条悟轻松的说。

“这是我的梦想。”男孩说,“我要和哥哥一起站在花样滑冰大奖赛的总决赛赛场。”

令人吃惊的坦率。

这个才九岁的月下有着对梦想毋庸置疑的坚定,他好像从未设想过失败,就像天下所有的小男孩一样,他是如此自信,因此可以毫不犹豫的大声描绘一个未来。

五条悟顿了下,“没想过做点别的吗?”

“比如说?”

五条老师竖起一根手指:“咒术师?”

小朋友不明白:“咒术师是什么?”

“和怪物战斗的人。”

“怪物?”

“嗯……怎么解释呢……”五条悟有点苦恼的顶着下巴,“就是类似幽灵那样……”

“幽灵?”小月下突然在坡道中站定了,他抬头看向五条悟,蓝眼睛澄澈透明,“你说的是这个吗?”

他指向右边的坡道,五条悟顺着小孩子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去。

本应是住宅区的道路右面不知何时变成了高速公路,宽广辽阔的灰色云层下伫立着一座红色顶棚的加油站,宽敞的建筑孤零零的伫立在道路中,里面有人在忙忙碌碌。

而在高高的顶棚上面,盘踞着一只形似牛羊的巨大咒灵。

小小的月下未来问:“你说的咒灵,是这个吗?”

漆黑的咒灵向下探出脑袋,像小山般大的脑袋上长着四只横向瞳孔的眼瞳,姜黄色的眼瞳不规则的转动着,从鼻腔中喷出浑浊的咒力。

它好像很饥饿,看上去亟待择人而噬。

此时在加油站里有一对等待油箱加满的小夫妻。

他们也许是去旅游,也许是去临市出差,黑发蓝眼的小男孩趴在妈妈肩膀上,他看上去只有两三岁,有着圆圆的眼睛和圆圆的脸颊,正在睡眼朦胧的打哈欠。

秒针像被按下加速般飞速旋转。

下午一点二十分,油箱加满,工作人员和这对小夫妻友好的告别,男女转身走向他们的车子。

盘踞在加油站上面的咒灵发出形似雷鸣的轰隆声,人们自顾自的在怪物的巢穴中走来走去,那对夫妻小声说笑着,工作人员忙碌着,又来了代表人们的虚影,却没有人察觉到这恐怖的一幕,

却唯独只有一人——女性怀里抱着的男孩不知何时醒来了,他像是被声音吸引了一般抬起头,在夫妻转头走向车子的时候,无意间和咒灵对上了视线。

男孩目光懵懂,他也许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可怕的怪物,他还不懂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在你看到它们的同时,它们也会看到你。

怪物发出喜悦的鸣叫,咒力像是蒸汽般喷薄而出,大地有一瞬间的震颤,又有两三人嘟囔着抬头四处张望起来。

晃动中男孩被父母抱进车子,汽车开动,但在车辆驶离加油站的同时,盘踞在红色穹顶的怪物也同时跟了过去。

这里没有咒术师,没有谁能制止惨剧的发生。

——1994年10月7日,下午1:51分,在神奈川车流量最大的某条高速公路上、发生了17辆汽车连环相撞事故,事故造成11人死亡9人受伤,百余车辆受阻,交通中断长达7小时,期间有不明原因的起火和爆炸,整起事故原因尚不明朗。

时钟再次跳转,不过是一个小时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火,到处都是火。

在焦黑的汽车残骸中,幼小的男孩神情呆愣的蜷缩在父母的尸体中间,扭曲变形的金属死死地禁锢住他的身体,男孩好像已经被吓傻了,他目光僵直的瞪着破碎的玻璃窗,直到空无一物的眸子中突然闯进一张不似人类的怪脸。

那像是牛或者马,形似恶魔的漆黑眼瞳转动着、带着喜悦齐齐看向男孩的脸。

——『找到你了』。

咒灵这样说。

蓝色光芒爆闪,带着毁灭气息的攻击却毫无阻滞的从咒灵脸上穿过,五条悟攥紧手指,却不能阻止咒灵扑向当年才3岁的月下未来。

他记得勇利曾经给他说过,说未来的父母在他三岁的时候因车祸去世。

……这根本不是车祸。

火焰的噼啪声、哭喊声、金属扭曲的吱呀声、还有人类死亡前的最后一声叹气。

一切突兀的暂停了。

面前的景象仿佛突然被谁按下暂停键,火焰凝固在空中不再跳动。

在父母的手臂、咒灵、火焰、玻璃的间隙中,幼小的孩子看向五条悟的方向,轻轻眨了下眼睛。

然后这一切就都突兀的消失了。

面前恢复了正常,他们依旧停留在那个樱花飘落的街道上。

“这只是一段记忆。”

九岁的月下未来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五条悟身边,他还是穿着滑轮鞋,背着浅灰色的书包,圆圆的眼睛探寻的看着五条悟的脸,他安慰的说:“我们都不能改变过去。”

五条悟问:“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紧急时刻觉醒术式活了下来,几周后被胜生家收养,一年后恢复神志,然后慢慢变好。”九岁的月下未来指了指自己,“然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

五条悟拉紧他的手,小孩子却看不懂大人的忧愁,九岁的月下未来不懂“大人”脸上复杂的表情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一段记忆,只会本能的去回应对方的心情。

然后面前的景象再次发生了变更。

2005年,5月4日,晚19:36分,东京玉川室内冰场。

9岁的月下未来拉着五条悟的手停留在走廊拐角。

一墙之隔的对面传来声音,五条悟背靠着墙壁静静聆听。

“未来你大概是不适合滑冰的……”

说话的人是月下未来14岁前的滑冰教练。

“也许还有其他更适合的方向,继续耗下去没有太大意义……可以作为爱好,但以你现在的状态,就算平安度过发育关,也很难登上国际舞台……”

那好像是个高个子的外国人,五条悟没看清他的脸。

“……我不建议,不,不行……未来,你冷静点……”

男人的声音很冷静,冷静的和14岁的月下未来争辩。

“……未来,别这样……别这样……”

冷静的让人火大。

“总有其他的路……”

五条悟倚靠在墙面上,听着一墙之隔后无言的沉默,时钟走过一格又一格,然后对面响起了未来的声音:“我知道了。”他一字一顿,好像走过了很多路,“我放弃滑冰。”

五条悟捏紧手指。

他知道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这些都是过去发生的事。

……没人能改变过去。

2005年,7月3日,晚17:38分,月下宅。

戴着眼镜的辅助监督与14岁的月下未来在客厅里面对而坐。

“你有着特别的天赋,一定能成为了不起的咒术师,我代表东京都立咒术高校向你正式发出邀请,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明年国三报考我校……”

月下未来愣了下:“特别的天赋?”

“是的。”辅助监督说,“您的咒力非常出众,一定会在咒术界有所作为,不论是金钱还是名誉,还可以帮助到更多的人……”

少年思考了很短的时间,他说:“我同意。”

2007年,4月7日,早9:21分,东京都立咒术高中,中庭,第一道门廊。

16岁的月下未来第一次走进校园,第一次遇见了高他两届的前辈五条悟。

他微微仰头看着那个神情倨傲的白发少年,神情中只有一点好奇。

2007年,5月23日,下午13:01分,任务地点:东京周边某不知名的山林中。

地面被炸开一个二十米深的巨坑,三年级的五条悟不太温柔的把小学弟从泥土中拉出来。

“您来救我了啊。”

“谢谢您。”

被困在地下16个小时,终于死里逃生的月下未来体力不支的晕了过去,来救人的五条悟想了想,打电话给辅助监督过来接人的同时,贴心的给学弟脸上盖上了树叶用来挡光,然后他满意的点点头,直接瞬移离开了。

2007年,7月4日,上午12:20分,东京都立咒术高中,操场看台。

三年级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坐在操场边缘的树荫下说着什么,家入硝子难得也在,夏日的暑气在七月已经初见端倪,三人都懒洋洋的。

上午是一场三年级对一年级的指导战,结束后由一年级去买水。

没一会儿月下未来和伊地知洁高抱着几瓶冰镇的饮料走回来,月下未来手里还有一个额外的手提袋。

每个人都分到一只棒冰,只有五条悟是樱花口味的冰激凌,这种差别待遇引得另外两个三年级一齐看过来,也只有五条悟还在无知无觉的欢呼。

“冰激凌好耶!”

16岁的月下未来错开五条悟一个身位坐在他旁边的石阶上,右边肩膀影影绰绰暴露在阳光中,他专注的看着前辈们聊天,视线落点却长久的停驻在五条悟的侧脸上,黏糊糊的液体顺着少年指尖的冰棒流下来,又落在地上引得蚂蚁聚集啃食。

五条悟不经意间回过头,月下未来又假做若无其事的看向旁边的夏油前辈。

夏油杰:“……”

18岁的五条悟有点疑惑的眨眼。

夏油杰:“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只给你买冰激凌?”

“因为我之前救了他吧。”五条悟说,“然后就成为了帅气学长的忠实Fans?”他神色间甚至还带了点不热人讨厌的得意。

夏油杰看他的好朋友像是在看傻瓜。

五条老师看18岁的五条悟也像是在看傻瓜。

——脸上的不爽已经快溢出来了。

2010年,4月12日,下午15:20分,东京都立咒术高中礼堂,第75届学生毕业典礼。

19岁的月下未来到最后也没有告白。

21岁的五条悟到最后也没有挽留。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下次是月下未来的葬礼,再下一次是沉落在海底的狱门疆。

五条老师内心中的不爽已经快达到了顶峰。

过去不能改变。

那让他看到这些有什么用?

他当然能强行挣脱幻境,但——

五条悟快要被十年前的自己给气死了。

“祝你工作顺利。”

“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这说的究竟是什么废话?!

19岁的未来转身离去,神色中有一瞬间的狼狈掩都掩不住,21岁的五条悟脸上带笑,笔直的钉在原地,好像面前这个人的离去对他而言根本毫无影响——

去TM的毫无影响。

五条老师大步向前,他的身影穿透了当年的自己,整个幻境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一样晃动了下,有一声微弱的叹息传来,然后原本该被他穿透的身影发生了变化,两个五条悟的身影有一瞬间重叠,然后化为一体。

9岁的月下未来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19岁月下未来转身离去。

然后被最强咒术师一把拉住了垂在身后的右手。

“别走。”

五条悟沉声说。

月下未来睁大眼睛。

他想要向后回头,但另一个微凉的身体从身后覆盖上来,五条悟从身后抱住他,那个熟悉的声音再一次从他耳边响起。

“拜托了,别走。”

五条悟说。

“我喜欢你。”

第259章

“我喜欢你。”

在那个夏天、那个冬天、在那剧烈变化又静默萧索的四年间、两人无论如何也没有说出口的一句话,就这样被五条悟轻松自然的说了出来。

这里是月下未来的记忆,是原本无论如何也无法更改的昨日旧影。此时却在一个人的大胆冒进,和另一人沉默纵容下,发生了改变。

2010年的春天,东京咒术高专毕业式——

“我喜欢你。”五条悟抱着月下未来又说了一遍。

19岁的月下回头,在露出喜悦的表情之前,一滴眼泪先滚出了眼眶。

“前辈……?”

“我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心血来潮,我不会随便对谁说这种话,五条悟的喜欢还不至于这么廉价。”五条悟直白的说,“你喜不喜欢我?”

月下未来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五条悟:“提前说明,我不接受除了‘好’以外的答案。”

“怎么这样。”

“就是这样。”

月下未来抬手擦了下眼睛,又擦了一下,眼泪不停的滚下来,五条悟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躲开,深蓝色的眸子仿佛被水洗过一样澄澈透亮,19岁的月下未来一边哭一边笑,眼睛里倒映出五条悟的影子:

“好。”

……

樱花和校园逐渐远去,五条悟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出神,他此时开始迫切的想要见到未来,想要去碰触另一个人的体温,理智说他们才分开不到三分钟,但五条悟是个理智的人吗?

他不是。

但他还有想做的事。

五条悟看向一旁,九岁的月下未来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他安静的看着五条悟,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

咒术师问:“我来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呢?”

黑发蓝眼的男孩子笑着看他。

“是你叫我来的吗?”

“我不知道。”小月下说,“我只是回应了你的期待。”

“我的期待?”

“你想拯救他。”

“我想拯救你。”

“我就是他。”月下未来笑着说,“继续吗?还是离开?”

五条悟问:“记忆的尽头是什么?”

“是月下未来。”

“那继续吧。”五条悟理智的说,“未来很强,所以我要早一点过去。”

九岁的月下未来拉住他的手,于是场景再次变换。

2015年4月1日,月下未来,死亡——

五条悟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向外奔逃,商场里警铃大作,没有人说得出危险的来源,但在众人看不到的视野中,巨蛛的蛛网缠绕着建筑,整座商场都快要沦为怪物的巢穴。

那只特级咒胎在四楼展厅的中心,周围的一部分已经形成了领域的雏形,23岁的月下未来今天和同事一起来买东西,他根本没想到会有战斗。

青年穿着白色的衬衣长裤,站在领域和现界的边缘。

这里没有其他咒术师了。

能战斗的就只有他自己。

五条悟知道,他是在利用[固化]在延缓这只咒灵的孵化进程,他大概已经将情报上传给了咒术协会,只要等到增援、只要在增援到来之前给人群争取出逃跑的时间就可以了……

但他来不及了。

月下未来的死亡报告上写明了最后的结果:

在判断咒灵即将孵化成功的瞬间,咒术师月下未来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交换了咒力大幅度增长的“束缚”——这是最高等级的束缚,就算是普通动物,豁出性命的话也能重创高等级咒灵。

月下未来的当机立断,让他在被咒灵穿透身体的瞬间,将提前孵化完成的特级咒灵凝固成了一座冰雕。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当时人群还没疏散,如果独自逃走的话也不一定能逃得生机,特级咒灵的领域一旦完成,就不是死上那么一两个人能解决的问题了。

——正确。

五条悟紧抿嘴角大步上前。

冰冷的瓷砖发出声音明晰的脚步声,擦身而过的瞬间,黑发蓝眼的青年发出了“唉?”的疑问。

五条悟没有回头,他手中爆发的攻击瞬间穿透了形似巨茧的咒胎,有黑色的怪物在光芒中嘶吼着消失,同时被荡平的还有这一层所有的蛛网和玻璃窗,月下未来盯着面前的背影,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然后被五条悟一把拉住手腕。

“你要去哪儿?”

月下未来迷茫的眨眼。

四年未见的五条悟独断专行:“哪儿都不许去。”

……

2019年9月17日,月下未来复活。

在昏暗的小巷中,黑发青年独自倒在墙边,今天下了雨,他看起来伤得很重,血色慢慢的洇湿了布料,混杂在雨水中静静的流淌。

细细的雨丝刮在脸上,月下未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眼睛停留在小巷狭窄的天空中,看不出是醒了还是睡了。

有一会儿他好像失去了意识,直到系统在空中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月下未来——!】

漆黑的睫毛颤了颤,月下未来睁开眼睛,他向曾经的前辈和朋友拨打出了求救电话。

【宿主提供给了我四个电话。】

【七海建人,空号。】

【夜蛾正道,空号。】

【五条悟,信号圈外。】

【伊地知洁高,无人接听。】

系统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在空气里回响,五条悟站在小巷的另一头,看不清那一瞬间未来有没有露出要哭的表情。

五条悟抬起手,后背自然而然的抵在墙上,他站在另一边看不到的拐角后,回拨了那个已经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嘟——”

声音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对面传来月下未来虚弱到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喂?未来?”五条悟说,“你在哪儿?我接到了你的消息。”

……

2019年9月28日,复活的第11天,月下未来独自深入马里亚纳海沟。

在漆黑冰冷的海底,他带着星星坠落,微光照亮了松软的海床,也照亮了泥土中封印着最强咒术师的狱门疆。

月下未来伸手。

五条悟握住了他的手。

在月下未来惊讶的目光中,最强咒术师像是什么精灵一样从盒子中跳出来。

“锵锵——”不断有气泡向上飘去,“你的悟酱已经到达。”

无限从两人交握的指间向上延伸,在月下未来的保护层消失之前覆盖了两人身体。

在这个无光、无声、从未有人到访的世界,五条悟隔着星星握住了月下未来的手。

“好久不见,未来。”

……

2019年12月10号,五条悟抱着一束鲜红的玫瑰独自站在人流如织的步行街上。

这是他正式宣告回归的第一天,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对这个胆敢袭击咒术协会的“五条悟”的议论,人们对他的容貌和实力议论纷纷,也对他敢独自一人向全世界宣告而紧张不安。

漆黑的眼罩紧绷在眉骨上,五条悟穿着一身黑衣在人群中逆行,也许是他的脸色足够冰冷,暂时还没有人敢上前搭讪。

细小的说话声从对面传来,他停住脚步,看着从拐角处走来的两人。

月下未来,和刚刚“复活”成功的夏油杰。

两方对视,不知是被突然出现的男人吓傻了还是单纯的没反应过来,月下未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五条悟大步上前。

“杰的事等会儿再说、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未来。”五条悟冷着脸,把花束硬塞给月下未来,“嗯?说好了等我回来?”

月下未来哑口无言。

五条悟俯身用力抱住他,花束被夹在两人中间,月下未来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听五条悟咬牙切齿的在他耳边说:

“骗子。”

……

2020年1月10日,当天的横滨出现了两个太阳。

当黑色的炎阳消失后,三个小小的人影从高空往下坠落。

穿着黑色袈裟的男人优哉游哉的坐在咒灵上,向坠落的月下未来打招呼:“嗨,又见面了。”

面无表情的五条悟站在羂索头顶,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也向下打招呼:“嗨。”他笑嘻嘻又恶声恶气的说,“再也不见。”

“——?!”

……

2020年1月13日。

距离横滨的黑色炎阳事件已经过去了三天,有盛大的游行队伍在今日出巡。

五条悟接到了月下未来的电话。

在他直面了他的死亡后第三天。

“……拜托了。”月下未来说,“不要过来。”

五条悟沉默。

“对不起,我……”

“……”

五条悟拉开了那座白色电话亭。

黑发青年背对着阳光,像是感到痛苦那样在电话机前面弯下了脊背,他的声音从面前和电话中一起传来,在小小的金属房子中形成了奇妙的回响。

月下未来说:“……对不起,我还没有做好见面的准备。”

五条悟说:“谁给你的错觉、说我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

在月下未来震惊的目光中,最强咒术师的声音同样从电话听筒和耳边一起传来。

——“抓到了。”

五条悟一把拉住他的手吻了上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游鱼般从左右从容掠过,好像谁都没注意到从这间小小的白色电话亭。

……

2020年1月27日,五条悟解除子系统绑定。

这是横滨事件发生的第17天,月下未来始终逃避着两人之间的见面,他与夏油杰计划着引出羂索,但这和五条悟没关系。

月下未来也跟五条悟没关系。

他独自一人坐在房间角落的沙发上,直到月色偏移,黄昏的微光渐渐暗淡,系统安慰他说五条悟可能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但月下未来却无法这样说服自己。

他设想了种种可能,设想他们此后可能也再无交集……

然后房门被敲响。

“夏油前辈……”

月下未来睁大眼睛。

身姿高挑的白发男人站在门前对他露出从容的微笑,夏油杰站在五条悟身后三步远的位置,颇为无奈的耸了耸肩。

……

2020年2月14日,月下未来为了说服夏油杰一起合作拯救世界、提出了死斗。

他赢了。

险胜,结局就是重伤将死。

四层楼板被打穿,细细的雨丝落在地上,月下未来和一具陌生的尸体倒在冰冷的石板上,突然感受到一根手指重重地戳了戳他的脸。

“?”

然后又是一下。

他伤的太重了,勉力睁开眼睛也不过是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了这是谁——

——快被气死的五条悟。

毕竟五条悟可没想到月下未来说的:“我会说服夏油前辈来帮忙”——是这种说服啊!

这两个人都是傻瓜吗?!

他愤愤不平的又戳了一下,最后也只能认命的把他的未来抱进怀里。

“回去再算账。”他咬牙切齿的说。

听见五条悟的声音,月下未来不安的动了下,却还是只能把头埋在另一个人的怀里。

……

一幕幕回忆飞快的划过,五条悟不厌其烦的走进那个人的身边,九岁的月下一直安静的站在他身后,他注视着五条悟,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

“不会腻吗?”他想这样问。

但这个人明显乐在其中的样子。

时钟又往前迈进一格,然后终于到了那个世界最后的时间。

2020年3月17日。

月下未来从福地樱痴的尸体上拿到了[镜狮子],又在系统那里交换了[芙蕾雅],当两种武器合为一体的时候,连这个世界都可以轻易的毁灭。

他在此洞悉了最大的绝望。

想要拯救这个世界,就必须要亲手毁灭它。

他们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努力,拯救的一切生命、都不过是在为这个过程积攒“燃料”。

月下未来独自一人站在木质走廊的拐角处,低头看着手中仿若权杖般的[芙蕾雅]发射器——武器已经准备就绪——只要按下按钮,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一切就真的要结束了。

空气中传来湿润的甜香,木质围栏散发出木头特有的光泽,一楼还在传来乱步孩子气的叫嚷,二楼五条悟还在睡着……

“悟。”他无声的说出这个名字。

“嗯,我在。”然而身后却真的传来了回应。

月下未来放在发射器上的手指剧烈颤抖了下,他僵硬的站着,一时不敢回头,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明显的叹息。男人刚睡醒时的体温明显要比平时更高一点,五条悟从他身后伸出手臂,月下未来一动也不敢动,任由五条悟的掌心覆在了他的手上。

这下变成了两人一同握住[芙蕾雅]发射器。

如果要毁灭世界,也变成了两个人一起的决定。

月下未来颤抖的更厉害,五条悟从身后支撑住他,“不、不……”月下从喉间挤出的声音几近破碎,他想往后退,但五条悟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和你一起面对是我的决定。”五条悟从他耳边说,“而我相信你的决定。”

两人一起按下了毁灭世界的倒计时。

……

在时间的夹缝中,五条悟看着未来许下愿望。

——好人有好报,善良有嘉奖,拯救者必将善终,而这个世界将会升起,且永不坠落。

感觉确实是“月下未来”会许下的愿望。

五条悟想。

未来成功了。

时间重启成功了。

五条悟笑着踏入下一个场景,在2005年的7月4日的晚上再次接起那个无声的电话。

“这个呼吸声,是未来吗?”

……

电话咔嚓一声挂断,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熟悉的房门,五条悟发现此时还是7月4日,但他踏入那个熟悉的房间,却看到了未来举枪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而就在五条悟打开房门的这一瞬,月下未来扣下了扳机。

这不是五条悟第一次体会到恐惧。

在听说夏油杰叛逃的时候、听说月下未来死亡的时候……

最强咒术师能做到什么?

很多时候五条悟都知道——

——他什么也做不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未来按在了地上。

少年双手高举,手腕正好能被他一只手攥住,五条悟的右手卡在月下未来的下巴和牙齿之间,枪械成为了被嵌在墙上的一团废铁。

五条悟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大概是有点吓人,未来用惊惧中混杂着空茫的表情看着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五条悟知道这只是一段记忆。

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本能。

听说、猜测,和亲眼所见是不一样的。

就像现在,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直直地砸下去,五条悟俯身一口咬在月下未来的侧颈。

他咬的很重,这段幻境却直到他满口血味儿都没有消失,不知何时变成了月下未来抱住他,那双温热的手一下下的安抚他的后背,很久都没有消失。

第260章

2005年7月31日,东京市郊游乐园门口。

现在是7月,一年中最热的月份,炽热的阳光烘烤着地面,人群笑闹着在游乐园门口进进出出。

五条悟独自一人站在浓绿的树荫底下,他在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好热。”

衬衣被汗浸湿。

雪糕融化后手中只剩下了黏糊糊的小木棍。

有小孩子拉着气球在身前笑着跑过,色彩明丽的气球在空中一掠而过,五条悟低头擦拭手指,余光中身前有情侣拉着手走过……

除了冷着一张脸的咒术师,所有人都看起来很开心。

“喂?悟你在听吗?”手机中传来夏油杰的声音,“我说我们大概要晚一点到。”

“嗯。”

“前面信号灯发生了故障,整条街道发生了大堵车……”

“我知道。”

“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五条悟说,“为什么这么问?”

“听见堵车竟然都没有抱怨,太老实了,不像你啊。”夏油杰的声音隔着电波有些模糊不清:“中暑了吗?情绪这么低落……”

梦里的人也能察觉到情绪低落吗?

五条悟刚想这样回答的时候,突然感觉侧脸一凉,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影,一只雪糕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这世界上能躲开五条悟探查的人可不多。

这么大胆的人也不多。

他沿着雪糕递来的方向往上抬眼,面前多出了一只熊。

——字面意思上的熊。

一个套着小熊玩偶装的人站在在他面前。

浅棕色的脑袋上画着讨喜的笑脸,一手拉着一捧色彩斑斓的气球,一手拿着雪糕往前递出。

小熊身上背着个方方正正的保温箱,漆黑的豆豆眼看着他,好像还闪烁着无辜的光。

五条悟沉默的看着他。

小熊又把雪糕往前递了递。

保温箱里传来凉爽的气息,那里面大概全是自己喜欢的口味吧,咒术师仰头看着这个套在玩偶装里的人,对方大胆的又用雪糕碰了碰他的脸。

五条悟慢吞吞的接过雪糕。

蜜瓜味儿的。

是他喜欢的牌子,是他喜欢的口味。

“是专门为我买的吗?”他轻声问。

小熊没有说话。

“你是专门为我而来吗?”

小熊点了点头。

沁凉的水珠凝在指尖,男人慢条斯理的拨开浅绿色的包装纸,五条悟低头看着这份炎炎夏日中难得的甜品,咔嚓一声大口咬下。

梦里也能吃到甜味儿吗?

梦里也能吃到甜味儿。

绵密的奶油在舌尖融化,冰冷的触感让五条悟微微眯起了眼睛,小熊站在他旁边一动不动,但咒术师能感到有轻浅的视线落在身上。

但他抬头去看,却只能看到小熊一成不变的笑脸。

不公平吧?

这样根本就看不清玩偶服里的人的表情。

于是五条悟动作自然的向后仰身,有温柔的触感抵在身后,咒术师一动不动,于是小熊上前两步成为了他的倚靠。

“好热。”

五条悟抱怨着,又咬下一口雪糕。

身后的触感暖烘烘的,小熊的绒毛被阳光晒过之后带有一种独特的味道,7月的天气本身就够热了,这样靠在一起只能是加倍炎热。

小熊轻轻推了推咒术师的肩膀,五条悟咬着雪糕一动不动,小熊无可奈何的和他紧贴在一起,直到两个人都汗流浃背。

“是你做的吗?”五条悟问,“调查问卷正好抽到了三张游乐园门票,杰和硝子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信号灯失灵导致的大堵车,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么碰巧的事情吧?”

小熊微微歪了歪头,好像听不懂他的意思。

五条悟哼笑一声,说:“我很迟钝吧?”

“……?”

“傲慢自大,自说自话,虽然之前问你为什么擅作主张、完全不跟我商量,但我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嘛。”

五条悟说。

“我到底有多少次差点失去你了?”

小熊差点跳起来。

事实上五条悟说话的声音并不重,他注视着面前的马路,蓝眼睛藏在发丝后面,比起诘问更像是漫不经心的自言自语。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害怕,小熊宁愿咒术师站起来骂他一顿,而不是这样……好像很伤心一样低着头自语。

但咒术师就倚在胸前,跑也不能跑,玩偶服里的人就只能怀着煎熬的心情继续听下去。

“我很生气。”

五条悟面无表情。

“生气你的自作主张,又气我总是让你一个人面对一切。明明我是离你最近的人吧,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你的困境、”

“明明我是你男朋友吧、换句话说就是最重要的人,但完全不行啊这个五条悟,作为男朋友完全不合格、”

“之前还不分青红皂白的问你为什么总是自作主张……”

他越说越过分。

“会怨恨我吗?未来、都说到这个程度了、被怨恨也是、唔?”

声音被打断了。

或者说是不得不停下了。

两只厚厚的“熊掌”从背后伸过来,把五条悟的脸颊从两边往中间挤压,白发的咒术师“被迫”做出滑稽的表情,也就顾不上再说些令人生气的话了。

他向上抬头,然后小熊自己摘下了头套。

里面是月下未来。

当然是月下未来。

汗水顺着鬓角像是溪水那样流下来,少年的黑发几乎被汗湿透,他低头和五条悟一上一下的对视,咒术师的表情依旧冷漠。

于是月下未来放下头套,又挤了下他的脸。

纯白的神子被棕色的熊掌挤得嘟起嘴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笑,所以月下未来有点无奈的笑了。

喁稀団0

“胡说些什么呢?悟。”

“我看到了你7月4日那天晚上的记忆。”

月下未来徒劳的张了张嘴。

五条悟仰着头看他,指尖轻轻拨了拨月下未来锁骨旁边的衣料,一个带血的牙印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光洁的侧颈。

伤口很新鲜,看上去刚刚止血没多久。

“未来。”

五条悟发出一个已经了然于胸的疑问。

“你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

“是上个场景的最后吧。”五条悟说,“已经崩溃的那个未来不会记得马上来安慰我,只有现在的未来可以。”

“……”

五条悟看上去没有半点心虚:“那刚刚那些话你听到了?”

月下未来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五条悟难得不自信的那些话?”

五条老师却显得很坦然:“第一次被人这样珍重的喜欢着,就算是五条悟也会不知所措啊。”

月下未来就一下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是记忆中的七月,天气和炎热的感觉却是丝毫没变。

蝉鸣嗡嗡作响。

两人并排坐在游乐园门前的栏杆上。

“悟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一开始。”

“一开始?”

“小未来也很可爱哦。”

“是从记忆的最初?”

“到七月的末尾。”

“你一直在我身边吗?”

“是的,我一直在你身边。”

记忆的回流估计要等从特异点出去后才能完成,月下未来只能大体想象出五条悟究竟做了些什么,他看着面前这张得天独厚的精致面孔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来,五条悟凑近了过来。

“好热。”

“贴贴就不热了。”

“是这样吗?”

“嗯。”

“这话有点耳熟……”

一个吻打断了他的话。

小熊被咒术师按在公园的栅栏上,十指相扣,月下未来看上去还想说点什么,但五条觉得等下说也可以。

毛茸茸的玩偶装很热,但两个人凑在一起就不热了,咒术师轻轻舔了舔那个还未结痂的伤口,五彩斑斓的气球从两人身侧向上飘飞,周围有小孩子向这边好奇的探头。

咒术师用自己的身体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

其实月下未来是想还想问问五条悟到底都看到了什么,想说他穿着玩偶装只是单纯的想来见见他面前的这个人。

不过幸运的是五条悟已经知道了。

男人单手挽着一根绑着气球的细线,慢条斯理的在自己手腕上打了个死结。

——那是只浅蓝色的气球,有点像六眼的颜色,上面撒了些闪亮的金粉,五条悟很喜欢。

这只气球是他在最后关头抢下来的,反正未来已经同意了,那就是送他了。

两人一起推开了最后一扇记忆的大门。

——2005年,9月26日,咒术京都姐妹校交流会,开始了。

……

五条悟从强烈的阳光中醒来的时候,面前就是正在相互对峙的月下未来和魏尔伦。

他们回到了真正的特异点,远处还能看见黑暗的浊流,咒术师稍微确认了下自己的“战利品”还在之后,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两人身上。

——救世主和非人的怪物。

魏尔伦的身形大部分都被掩盖在遥远又朦胧的黑暗中,又或者自身已经成为了黑暗的一部分,他看起来缺乏战意,甚至缺乏活下去的兴趣。

现在站在这里的,也不过是灵魂幻象的残留罢了。

“回答我的问题吧。”男性的幻象这样说道:“如果你是救世主的话应该可以很容易的回答我吧?”

月下未来看到他残留的记忆的同时,他也看到了月下溢出的记忆碎片。

“神明是什么?孤独是什么?人类是什么?——而我又是什么?”

“到底是谁决定的这一切,是谁让我成为这世界上唯一的那颗小行星,我生来的使命就是成为封印魔兽的那列字符串——又是谁决定了这样残忍的事?”

魏尔伦质问着他想象中的人。

“回答我啊——!”

“你也认为我的降生……是一个错误吗?”

月下未来没说话。

他始终没说话。

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只有在五条悟出现的时候泛起了一丝涟漪,除此以外就像是静谧的湖面一样只是单纯的反射着面前的倒影。

和魏尔伦不同,少年毫无迷茫。

他也不觉得自己有资格解答魏尔伦的疑惑。

所以作为回复,他向男人举起了枪——

五条悟认出了那把枪。

曾经被一无所知的他拿来当做耍酷扮帅的道具、被送给太宰治防身、也曾被月下未来用来自杀。它本不可能出现,但既然出现在了特异点的内部,就只代表了一件事。

——意识的否定。

它是专门用来毁灭自我的□□。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魏尔伦。

五条悟将掌心覆盖在月下未来的手上。

指尖叠着指尖,他们面向同一个地方。

面对着敌人,月下未来没有回头。

“抱歉。”

他真心对金发的男人感到抱歉。

他从未忘记过魏尔伦曾经给他们带来的帮助,但也从不曾忘记自己站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要结束这场灾难。

为此他不会抱有多余的同情。

在魏尔伦说出下一句话之前,月下未来就直接开枪了。

紫色的闪光从枪口和五条悟的指尖喷射而出,提前排除了浓雾和黑色的湍流——

在其中心,是唯一的一颗子弹。

金属的闪光越过虚空,近乎毫无反抗的没入男人的眉心。

“啪。”

魏尔伦带着近乎微笑的表情,向下坠入黑暗。

黑暗剧烈的动荡起来,仿佛有巨人咚咚咚地敲打着脆弱的蛋壳,组成特异点的其中之一消散,那剩下的自然要回归原始。

……

黑暗消散了,漫天星月回归。

月下未来和五条悟轻轻的落在地上。

在落地的一瞬间,月下未来踉跄了一下,他只觉得大脑好像被猛锤了一下,纷乱的景象被塞进脑海,许多陌生的记忆回归。

“——?!!”

五条悟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但直到月下未来将惊疑不定的视线挪过来的时候,咒术师才像是刚回过神来一样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你想起来了?”

五条悟思考了一瞬,笑眯眯的换了个新称呼:

“嗨,老婆。”

但事实就是如此。

在2007年1月12日的这天晚上,里昂沦为了战场。

他并不习惯这样逃走。

作为法国史上、甚至是世界史上最年轻的超越者,他明显不习惯这样狼狈且无能为力的面对他的对手。

阿蒂尔·兰波独自一人在这个空荡荡的城市中奔跑。

第251章

这个原本安详宁静的城市到处都是烟火和爆炸,浓雾掩盖了人类惨叫和奔逃时产生的声音,曾经高高在上的能力者们,现在却沦为了他们不屑一顾的普通人一样的处境。

失去能力,反过来被自己的异能力追杀。

而寂静则来自所有消失的普通人。

像是滑翔的鸟、或者奔跑的豹,呼吸拉扯出细长的丝线,肺部在火辣辣的刺痛中艰难的翕张。

他很久没有这样全力的奔跑过了。

虽然脑中的记忆像是云雾缭绕般模糊不清,但他的身体还记得。

于是在大雾下、这个只有异能力者存在的城市,现在就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和喧闹。

喧闹来源于所有在自己的能力中挣扎逃生的能力者。

有没有武器?

www.youxs.org,捡到的手榴弹对那个怪物也不起作用,没有可以信赖的同伴,甚至连电子通讯都在这样诡异的大雾中失去了作用。

晚18:41分。

索恩河右岸,里昂第五区。

在这片密不见底的浓雾中,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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