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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缨(双重生)

30-40

尤其?是李浊清,话都直接摆在了?明面上?:“贺兄,你们成?婚也有?一段时日了?,看你们这?般恩爱,以后怕是生三个?都不够,得生十个?满院子跑。”

方才江缨出去,白芍还在屋内,听了?这?话,赶紧纠正道:“李公子,我们少夫人又不是母猪,哪里能生得了?这?么多?”

贺重锦嘴角扬起一丝弧度,而后对李浊清道:“李兄说笑了?,我身子一向虚弱,倒是没有?那样的本事,以后等你娶妻,院子里才会有?那么多孩子吧。”

上?一世江缨回到江家居住后, 静悟住持才倒台,而南安寺新一任的住持正是安禅和尚。

安禅和尚饱读经?书与佛法,为人慈善, 经?常在寺中拿出一袋大米, 发给汴阳城街上那些饥肠辘辘的流浪汉。

好像是因为,有?一次汴阳城大旱,百姓颗粒无收,那时静悟之事导致南安寺香客断绝, 寺中和尚连肉都吃不上?一口。

“纳妾?”白芍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样貌堂堂,意全网最,新完结纹都在蔲裙气留柳伍令爸巴而无气风发的公子,竟还有?妾室。

李浊清数了?数手指头,自然而然地道:“不多也不少,刚好十个?,一人生一个?,也就凑足十个?孩子了?。”

屋中一片静默。www.zbcxw.cn 星星小说网

几天之后,当贺重锦与江缨回到梅园,白芍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了?江缨听,江缨也着实有?些意外。

“你说少夫人,李公子是不是也和高家那个?三公子一样,是个?衣冠禽兽啊?哪里有?人年纪轻轻,纳那么多的妾室啊?”

“确实如此。”江缨回想起之前李浊清帮助她们的种种,答道,“我之前瞧他处处帮助我们,也不像坏人。”

这?时,那边坐在摇椅上?,抚摸着重重的贺重锦开口为她们解了?疑惑:“不必担心,他的那十个?小?妾,都是一些孤苦无依的姑娘,李公子雨露均沾,对每一位小?妾都是宠爱备至,她们倒是乐意之至。”

“啊?”江缨用勺子轻轻搅拌药碗里的汤药,“还有?这?样的事?”

“当然。”贺重锦笑了?笑,“甚至还听闻,她们侍寝之时,一个?个?皆是再?三推让,闲暇时候还和李浊清在李府中打闹,日子过得比我们好多了?。”

江缨:“”

白芍:“”

还真是逍遥的日子,难怪李院判动不动就跟着自家儿子斗嘴,不斗才怪。

“那李公子可真是个?性格别样之人呢。”说着,江缨将温热的药碗端到了?他的面前,“贺公子,李院判说你务必养好身子,该喝药了?。”

贺重锦看着热气蒸腾的药碗,好似没有?积极去喝的意思。

江缨瞧了?出来?,问道:“贺公子为什么不

铱驊

喝?”

他只是温和地回答:“许久未喝,怕苦罢了?。”

“怕苦?那便囫囵吞枣咽下去,这?样就不苦了?,像我这?样。”

尝了?一勺那汤药,本就是想囫囵咽下去的,不想那药实在是苦得要命,刚入了?嘴的一瞬间,苦涩的味道就一瞬间涌进了?鼻腔。

这?一勺,就把?眼泪苦了?出来?。

“这?”江缨忍不住吐舌头,“感觉,舌头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贺重锦笑意更深,听她又道:“我去给你找些糖来?。”

“不必了?。”他接过汤药,对江缨说,“为了?掩人耳目,我就是喝这?些汤药长大到现在,方才只是想让你尝尝药的苦涩。”

“江缨不明白贺公子的用意。”

他望着深褐色的汤药,平静地说道:“受伤才会喝这?样苦涩难以下咽的药,所以,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让自己出事。”

江缨一愣,心跳又不安地躁动起来?,慢慢垂下眼:“我知道了?,贺公子,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嗯。”贺重锦笑了?笑,“缨缨这?样说,是担心以后一个?人在贺府,为我守寡?”

“我”

她刚想否认自己并非那个?意思,谁知贺重锦突然握住江缨的手,虚弱中的语气中带着异常的坚定: “不会有?那样的一天。”

他不会舍得让江缨一个?人留在贺府。

永远也不会。

贺重锦的身体?逐渐痊愈,他原想喝以前那些让自己显得病弱的药,殷姑姑送来?的药丸刚到嘴边,却被江缨拦了?下来?。

“别再?吃了?。” 江缨道,“就算我们不树大招风,贺家之人哪一次没有?将刀锋对准我们?又有?哪一次没有?设计陷害过我们?”

他闻言,将手中的小?瓷瓶放下,细心地将盖子盖好,笑道:“是啊,这?药以后我都不吃了?。”

他没有?告诉江缨,从前自己选择吃这?个?药,不仅是为了?不让萧涣起疑,现在萧涣已经?知道他的存在,自己吃这?药之前为了?……江缨的几句关切的话语。

太久了?,自从生母死后,他的心底冷得像冰窖,即便舞阳侯和殷姑姑再?关切自己,心中总有?着一份疏离。

“嗯,好。”江缨递给贺重锦一杯刚刚温好的茶,“贺公子,这?是上?好的碧螺春,刚好殷姑姑说,你的茶叶没了?,我特意托白芍去茶铺买回来?。”

贺重锦接过那杯茶,喝了?一口,浓郁的茶香萦绕在他的舌尖,的确是茶质极好的碧螺春。

“好喝,这?样的碧螺春十分昂贵,缨缨,你用了?圣的那些赏赐?”

江缨点了?点头,试探性的问: “圣旨是你谋来?的,那些银子我用了?你不会介意吧?”

其?实,江缨早已经?知道贺重锦把?赏赐都归于她的名下,兴许是出于验证他的真心,所以才问出这?样的话。

这?点小?心思,当然被贺重锦猜的一清二?楚。

“我不擅管账,也花不了?那么多的银子。”贺重锦平静道,“你不同,女子的衣裙首饰种类繁多,圣上?御赐的蜀锦只有?几匹,怕是不够。”

江缨一听,赶紧摇了?摇手:“我哪里用得上?那么多的衣服啊!还是给梅园留着救急用!”

自家主子的反常连白芍都快看不下去了?:“少夫人,咱们江府刚出事时,你还吵嚷着要衣裙穿,这?么快就变了??”

他露出笑意,平时看着病恹恹的,但是每当看向她的时候,那双漂亮的凤眸就好似会勾人一样,再?清醒的脑子也会变得一片空白。

\”白芍,别乱说,这?哪里能一样?”江缨说道,“这?些赏赐,贺公子都有?份,要是都花光买了?衣裙首饰,我的心里又岂能过得去?”

结果,贺重锦却是又道:“无妨,我曾当着父亲与母亲的面说过,那些钱都是你的,此话并非是空言,我说到,自然就做到。”

要说真拿了?那么多的银钱给自己买衣裙首饰,江缨实在是过意不去。

“贺公子,我”

他很细心地捕捉到了?江缨脸上?的一丝为难,继而再?次开口,笑容温和:“缨缨不是说,想要开铺子,做生意吗?”

江缨愣了?一下,全然没想到一句无心之言,贺重锦竟然还记得。

“我是说过这?样的话。”

“那这?些钱,你总归用得上?,等赚了?钱,缨缨再?分给我也不迟。”

赚钱一事,倘若不是贺重锦提起,江缨几乎快忘了?自己曾有?这?一档事了?。

“多谢贺公子了?,赚钱以后,一定分给贺公子六成?,你可不要拒绝。”

“好。”

祖父白手起家,到汴阳城第?一富商,这?其?中的种种困难,她比谁都清楚,那时祖母还在世,担心祖父把?钱都亏损一空,负气带着江老爷出走了?好几个?月。

好在祖父顶着重重压力把?生意越做越红火,祖母才没好再?说什么。

想到这?里,白芍还是难免担忧:“少夫人还是再?考虑一下吧,这?件事我觉得难成?,要是亏了?银子”

“可是,这?是唯一能够夺回江家的办法了?。”江缨显然也下定了?决心,“就是要比钱三盛的生意做得更大更红火,让钱家不得不倒台。”

贺重锦未曾问过她要做什么样的生意,只是告诉殷姑姑若江缨命令她,要随时听从,不得有?违背。

晌午之时,贺重锦从书房回来?,梅园内多了?一个?人。

“娘,这?只叫贺贺,这?只叫重重,这?只叫锦锦。”

江夫人笑着摇摇头,用手指点了?点自家女儿的:“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就变得像以前那样调皮了?,起了?个?这?样的名字。”

“母亲,你也是知道的,我从小?到大就是贪玩,没读过什么书,随口起的。”

“你呀!人家重锦的性子成?熟稳重,你当该多读一读书,以后想着操持家业,把?夫君照顾好。”

江缨答:“知道了?,母亲。”

“还有?,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你都要放在心上?。”

江缨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在贺府这?么久,他们怎么好像反过来?了?。

这?时,白芍突然发现了?站在梅树小?径上?的贺重锦,那人的五官柔和的如冬日的暖光,为这?梅园增添了?一丝温情?。

“大公子回来?了?!”

江夫人款款坐在石桌前,爱抚地摸着三只小?兔子,见到贺重锦回来?,慈眉善目地笑道:“重锦回来?了?。”

贺重锦温和一笑,看了?一眼面颊泛红的江缨,又看了?一眼江夫人。

“重锦,见过岳母。”

第三十二章

上一世?, 江父江母除了成亲那日,就再也没来过贺府,不是?他们不愿来, 而是江缨知道自己的现状, 不想让家人担心。

但是?这一次,是?江缨主动找江夫人来的,她让白芍一路带着江夫人来到梅园,刻意避开了贺府的其他人。

“岳母难得来看缨缨, 重锦不胜欢喜。”贺重锦笑道, “许久不见了。”

贺重锦面?上春风和煦,江夫人看着这个颇有礼仪教养的女婿,既意外?又欣慰。

“那当然是?许久不见了, 重锦, 快过来坐!和我?还客气什么!”

江缨朝他挥了挥手,示意贺重锦过来。

“好。”

贺重锦迈步过来,在桌前坐下?,言语之中彬彬有礼,看上去?教养极好:“岳母要来,当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命人去?做些丰盛的午膳来。”

“还叫岳母啊!”江夫人眉开眼笑道, “你是?缨缨的夫婿, 应当随着她私下?管我?叫一声娘。”

他神色一僵, 随即勾起嘴角,略微生疏地唤了一声:“娘。”

这个称呼, 仿佛刻在记忆里, 久远到快要几乎忘记了。

江缨与江夫人母女正叙旧之时,贺重锦早已命小厨房备好午膳, 做了一些上了年纪的妇人爱吃的清淡之菜,然后?又准备了一些鸡鸭鱼肉,打?包好待到江夫人离府时带上。

“缨缨。”江夫人握着江缨的手说,“你昨日同我?在信中说的,要开一个酒楼,是?真的吗?”

“嗯。”江缨回答,“不过母亲放心,我?不会?一口气吃成个胖子,女儿想先从糕点铺子开起,然后?再一点一点将?其做大,置办酒楼,打?击钱家的生意。”

“即便只是?先开糕点铺子,也是?一笔不小的银子,缨缨,这件事?你同重锦商量了没有?”

贺重锦提着筷子,笑道:“此事?我?知道,她有她想做的事?,银子的问题,我?不在意,也会?帮她。”

江夫人越看越对这个女婿感到放心满意,那眼神好似不是?看女婿,而是?在看自家儿子一样。

“缨缨。”这时,贺重锦问道,“你会?做糕点?”

“我?当然,所以才把娘找来,娘是?否还记得糕点是?怎么做的吗?”

江夫人的母家,先前就是?一条街上出了名的点心师傅,江老爷贪吃,有一次吃到了她家的点心,便垂涎欲滴到不行,时常光顾。

久而久之,就和贤惠淑德的江夫人看对了眼,不顾她的身份平庸,娶回家做了正室夫人。

江老爷这一辈子,因?为错信奸人,所以才失去?了江家所有的家产。

不过,在为人夫君上,江老爷没有一丝一毫的错处,经商十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可是?除了江夫人,他也不曾多看别的女子一眼。

一辈子就这一个正室,再无旁人。

后?来,外?祖父和外?祖父过世?,江夫人也嫁到了江府,衣食无忧,铺子无人打?理,自然就关门大吉。

想到这里,江夫人叹了一口气:“缨缨,娘哪里还会?做糕点?”

“不会??以前娘不是?经常做给我?和爹吃,这么久不做,就忘了?”

“娘做点心的手艺是?在,但只有手艺可不行,还要有当年你外?祖父留下?的独门配方,只是?……”

贺重锦笑了笑:“娘但说无妨。”

江夫人继续道:“唉,重锦,缨缨,那配方被我?放在江府的一处隐蔽的暗格里,当日江府出事?,咱们走得匆忙,就忘了把配方带走。”

江缨五指紧了紧,面?色如?常:“所以,配方还在钱府,没有配方,外?祖父的糕点就再难做出来了?”

注意到她的焦虑,贺重锦恰合时宜地开口:“不必担心,我?会?让殷姑姑潜入钱府,去?把配方带回来。”

“贺公子。”江缨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怕是?不行,就算是?殷姑姑,也进不去?钱府。”

“不行吗?殷姑姑武功了得。”贺重锦略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更何况,钱府并非皇宫,不过是?一介富商的府邸,为何进不去??”

“钱三盛在生意场上为人奸诈,结下?的仇家不少。”江缨道,“他爱财如?命,想尽办法去?府中劫财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他重金请来的武功高强护院,现在钱府,只怕是?与皇宫的守卫不相?上下?。”

“原来如?此。”贺重锦沉思着。

江夫人自知安慰江缨道:“缨缨,做生意不止有一条路,这条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

江缨心里十分清楚,钱府现在的所有,都是?她的祖父一朝一夕铸就而成的基业,光靠平常的胭脂水粉,锦绸罗缎的生意,很难撼动钱府。

尽管如?此,江缨还是?道,“母亲,你说得对,我?再另想办法。”

“缨缨啊。”江夫人既欣慰又担忧,“见你与重锦这样相?爱相?惜,我?与你爹就已经甚是?满足了,至于钱府,家产没有就没有了,都是?命,命里该有的终归会?有,命里没有的,就不要强求了。”

命江缨沉默下?来。

若上一世?她信了命,在贺府心甘情愿地做寡妇,没有逃回江家,没有面?临死亡,是?不是?永远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在梅园里的日子?

真的就这样罢休吗?

安置好江夫人后?,江缨与贺重锦回到了房间。

她始终还在忧心忡忡,对配方一事?耿耿于怀,可江夫人的话一直还萦绕在心头。

“贺重锦,你知道吗?”女子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脸,“我?不想要什么富贵权势,只想要钱三盛把从江家手中抢走的夺回来。”

贺重锦温和一笑,走到她面?前,拿起梳妆台前的梳子替她梳理如?瀑的青丝,“钱三盛一事?,我?心里有数,你无需担心什么。”

“此话当真?”

“当真。”说着,他的神色逐渐阴了下?来,那是?一种与其温润外?表全然不同的语气,“钱晓莲不是?被殷姑姑的铁镖削了发髻,不生青丝吗?明日,我?们就去?亲自高府一趟。”

江缨一怔。

“贺公子,你的意思是??”

方才江夫人在的时候,贺重锦的心里分明是?早就有了这样的对策,却?在江夫人说那些话时,一言不发。

他顾忌到了她的感受,不想让她伤心吗?

“缨缨。”他笑了笑,“我?们在这贺府中生存,不信命由天定,何尝不是?一种命?”

马车缓缓停在了高府,贺重锦与江缨一同下?了马车。

江缨抬头望着那门上挂着的牌匾,‘高府’二字格外?醒目,她隐约记得,上一世?听闻贺秋儿嫁给高烨后?,两人有日吵架吵过了头,贺秋儿直接拔下?了头上的金簪,砸向了那牌匾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痕。

想来,是?高烨又在外?沾花惹草,被发现了吧。

看守高府的家丁上前,贺重锦温和有礼道:“可否帮我?通报一声钱姨娘?就说贺重锦与江缨要见她。”

本以为还要等上一会?儿,谁知高府的家丁竟直接说道:“无需通报,二位直接进去?吧。”

无需通报?

江缨不禁心中疑惑,看向贺重锦时,那人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看来又在他的预料之中了。

走进府中后?,见四周无人,白芍这才道:“小姐,怎么说高府也是?大户,外?人见一个妾室,也得通报一声才是??”

“的确是?这样。”江缨道,“我?听闻,高夫人是?名门嫡女,所以高府的规矩比贺府还要多,按理这门规矩当是?要遵守的。”

贺重锦声音平稳地说着:“高烨喜好美色,发现钱晓莲的真实?样貌后?,即便纳她为妾,也弃之如?敝履。”

江缨点头应是?:“没有夫君的宠爱,她在高府的日子怕是?也不会?好过。”

钱晓莲所住的院子在高府最偏僻之处,虽说是?偏僻了点,但不漏风也不破败,相?比上一世?江缨所住的冷宅不知道好上多少?

他们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碗筷打?碎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位妈妈不耐烦的话语:“哎呦,钱姨娘啊!都这时候了,你还挑剔什么?”

“这么清淡的饭菜,是?用来喂像你这样的狗吧!”

钱晓莲刁钻起来明显比这位妈妈还要刻薄:“我?是?钱府千金,我?爹手里的银子是?你一辈子的月供都赚不来的!”

“这汴阳城里谁不知道,钱府的那些家产都是?你爹从江家那里算计来的,更别提钱老爷的那个出身,就算镶了金,也是?市井叫花子的。”

钱晓莲咬牙切齿,狠狠扇了对方一个响亮的嘴巴:“你这个贱奴!”

那老妈妈捂着脸,而后?不屑地笑了两声:“钱姨娘,全府上下?都知道,三公子打?从成亲之日就没踏过你的房,去?了夫人的房里过夜,把姨娘一个人留在这里独守空房,你要是?觉得委屈,那就与咱们三公子和离啊?”

“你!!!!”

钱晓莲恨得牙都要咬碎了,突然房门开了,灰衣公子和淡紫色袄裙的女子并肩站着——贺重锦和江缨。

贺重锦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一笑,行了一个拱手礼,好似真是?来探望一般:“钱姨娘,重锦与江缨特来探望,不知近来可好?”

闻声,钱晓莲猛地转过头,泪珠还挂在眼角,全然没想到这两个人会?出现在这里:“江缨贺府大公子?”

隔着夺家之仇,江缨却?不似从前那样鲁莽,与贺重锦一样礼数周全地道:“钱姨娘,许久未见。”

“好啊,我?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反而亲自来了!”

兴许是?用力过猛,钱晓莲起身的瞬间,清早花了一个时辰安在头发上的假发髻又一个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老妈妈一看那寸草不生的的头顶,再一次忍不住发笑,拿着托盘道:“钱姨娘,老奴这就下?去?了。”

钱晓莲跪了下?来,慌张地捡起凌乱的发髻,试图黏在头上,结果又三番两次地掉落。

江家家产被夺,她和爹娘分无分文,被钱家人赶出府门的那一天,活了两辈子的她仍旧记得清清楚楚。

看着她如?今也落得这样狼狈,江缨的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善恶到头终有报。

她指着江缨怒喝道:“江缨,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日是?你的人用铁镖削断了我?的头发!”

江缨刚要开口,谁知一只手臂挡在了自己的身前,贺重锦温和的声音透着淡淡的森冷:“看来,钱姨娘也并非我?想象的那般愚蠢,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让你不生青丝的人,是?我?。”

钱晓莲气得胸膛起伏,她果然猜的没错,就是?江缨和贺重锦干的。

“你做的事?,和江缨做的有何不同!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爹,将?贺府一举告到官府!”

岂料钱晓莲刚要夺门而出,贺重锦的声音再次从身后?悠悠响起:“铁镖上的毒,整个汴阳城只有我?有解药,钱姨娘,还要执意踏出这扇门吗?”

江缨看着贺重锦,此刻的他已然不是?平日里那个温润公子,更像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片刻后?,钱晓莲一只脚从门栏外?迈了回来,她身边的侍女退至一旁,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钱晓莲道:“贺重锦,解药在哪儿?”

贺重锦冷冷一笑,眸中涌动着漆黑的暗潮,缓缓转过身来,对她道:“解药自然是?有,只是?窦姨娘可愿与重锦做个交易?”

第三十三章

“交易?”钱晓莲道, “什么交易?”

贺重锦不急不缓地说着: “我需要?进入钱府一趟,钱府守卫森严,除了钱府的人, 想要暗中潜入怕是没那么容易。”

江缨陡然明白了贺重锦的用意。

贺重锦外?表看着温柔和?善, 肚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七拐八拐的弯弯绕绕?

钱晓莲也登时猜到贺重锦说?这话的意思:贺大?公子,你莫不是想让我帮你潜入钱府?你要?做什么?替江缨杀我爹?”

“钱姨娘误会了,我是一个不受待见的贺府嫡子,没?那么大?的本事, 只想拿回本该属于缨缨的东西。”贺重锦笑笑, “生?出青丝,夺得高三公子的宠爱,不是钱姨娘你正想要?的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贺重锦这是在利用钱晓莲, 更不要?说?是钱晓莲自己。

从失去头发之后,她在高家没?有高三公子的宠爱,处境一日?不如一日?。

偏就是贺重锦并没?有说?出去钱府替江缨找什么东西,万一对?钱家不利,岂不是害了自己的爹?

见钱晓莲还在犹豫,还没?有被完全?打动,江缨准备在一旁帮贺重锦一把, 她转头扫了一眼桌上那几样?清汤寡菜, 说?道:“虽然江府没?有了, 但是这些青菜我宁愿饿着,也吃不下?去, 钱晓莲, 不知?你能否下?咽?”

“江缨,你这话是何意?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江缨弯唇笑道, “让你识时务之意,钱晓莲,同为女子,我只是想提醒你,在婆家被人欺辱践踏的滋味,不是那般好受的,你好好想一想。”

于是,她顺势把那日?高侍郎和?高夫人那日?来贺府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钱晓莲。

“在高侍郎和?高夫人的眼里,你是勾引他们儿?子的妾室,出身和?样?貌远远不及贺秋儿?,你还是自己好好在斟酌,我与贺公子只给你一天的时日?。”

江缨与贺重锦离开后,侍女将钱晓莲从地上扶起来,把假发髻给她重新带好,好一番整理才恢复了一个高门姨娘该有的样?子。

“姨娘。”侍女道,“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就在江缨与贺重锦要?上马车离开高府时,带着斗笠的钱晓莲奔了出来,竟是改了主意:“我答应这件事,事成之后,你们当真能给我解药?”

贺重锦与江缨对?视了一眼后,他答道: “当真。”

“好。”钱晓莲环顾四周,发觉无人,压低了声音,“三日?之后,宝缨楼见。”

近些日?子,贺重锦与江缨一直在梅园,他三日?前给殷姑姑休了沐,今日?是最后一日?。

殷姑姑想回去见见自己许久不见的女儿?采莲。

她在街市上买了采莲一篮子爱吃的樱桃,翻墙进入候府后,褪去黑衣,穿上了寻常妇人的打扮,手?里提了一篮子采莲一向爱吃的樱桃。

采莲刚从萧景棠的房间里出来,殷姑姑赶紧走到她身边:“采莲。”

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采莲转头看去,嘴唇动了动,这才叫出了口:“娘?”

她左右看了看,然后连忙将殷姑姑拉到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现在整个侯府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就这么光明正大?回来,被人发现怎么办?”

“别担心娘,萧涣已被幽禁,娘回到侯府也是迟早的事了。”

殷姑姑的眼睛湿润了一瞬,随即恢复常态,亲切笑道:“你这孩子,许久不见又瘦了,娘走是不是嘱咐过你,再忙也要?好好吃饭,别亏了自己。”

采莲移开目光,默不作声。

殷姑姑心底一疼,将那一篮子新鲜樱桃塞进采莲的手?里:“这些你拿着,下?次娘回来,再给你带些。”

“下?一次?上一次,娘也和?我说?过相同的话,我可是足足等了两年。”采莲说?道,“不过,就算娘没?去贺府照料贺公子,留在侯府也要?随时跟从侯爷左右,未见得能抽身陪我。”

殷姑姑知?道,自家女儿?就是嘴硬心软。

当年自己去了贺府,萧景棠身边没?有心腹在侧,她这个只有还五岁的女儿?,答应了萧景棠拜师学武,代替殷姑姑成为了他身边的暗卫,甚至还自我学习的易容。

她偶然想起了贺重锦说?的话,希望所有人都?平安。

做暗卫多?年,殷姑姑早已习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如果能和?采莲做一对?寻常的母女,该是什么样??

在梅园的这段日?子,殷姑姑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一些,心中?竟开始期待了些许,所以才买了樱桃,回来探望女儿?。

“樱桃我收下?了。”采莲将一篮子樱桃跨在了胳膊上,语气也软了下?来,“天色不早了,娘早些回去保护贺公子吧,我还要?外?出完成侯爷给我的要?事。”

“好,好,娘就先走了。”

出了侯府,殷姑姑的心里就涌上一阵暖意,不仅是今日?,以后她会有更多?的机会来探望采莲。

走在街市上,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尖细的哨声,殷姑姑立马警觉地皱起眉头。

虽然哨声夹杂在街上的喧嚣声之中?,可身为暗卫的她却听得异常清楚

尤其,这哨子还是殷姑姑当年亲手?交给采莲的,说?只要?遇到危险,就吹响这个哨子来警示她。

联想到方才采莲说?要?执行什么要?事,难道遇到了危险!?

顾不得别的,殷姑姑连忙循着哨声而去。

另一边,舞阳侯府。

被幽禁在园中?的萧涣坐在那里自己与自己对?弈下?棋。

斟酌了许久,手?执起一颗黑子吞掉了一个一颗白子,棋局这才有了些许转机。

“倘若除掉鬼手?铁镖,先断贺重锦一臂,再逐一对?付其他人,我就还有转圜的机会。”萧涣眸光阴暗幽深,继续道,“贺重锦,萧景棠,你们欠我的,我会让你们用候位和?命加倍偿还。”

贺重锦独自来到宝缨楼的雅间内。

钱晓莲正弹着一柄琴,他偶然间记得高烨酷爱声乐,所以不通音律的她,自然费尽心思去学习琴音。

只是,她弹得难以入耳罢了。

“贺大?公子来了。”

贺重锦一笑:“钱姨娘,我来赴约。”

钱晓莲闻声停下?波动琴弦的手?,倒是意外?:“去钱府拿东西还要?你贺府大?公子亲自上阵?”

“”贺重锦道,“钱姨娘未免太多?嘴了些,不想要?解药了吗?”

“当然要?。”

说?完,钱晓莲给了身边侍女一个眼色,侍女便将早已准备好的钱府家丁的衣物丢给贺重锦。

“今晚,父亲要?带一批家丁去上门讨债,你借机混在其中?,就随他们回钱府吧。”

贺重锦接过衣,看着钱晓莲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却是笑道:“事成后,我会将解药留在钱府,钱姨娘,这笔交易,望我们合作愉快。”

正准备要?离开时,身后的钱晓莲突然道:“贺大?公子,江缨已经不是江府嫡女了,江家再无分文,改变不了你在贺府的困境,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顿住脚步,贺重锦缓缓道:“我帮她从不图谋什么。”

“不图?”钱晓莲不禁有些好笑,“难道只是因为男女之情?”

钱晓莲想,江缨生?得虽然也美,但若是倾国倾城,绝色佳人,还是远远比不上的,更何况,抛开身份不谈,论起样?貌,贺重锦与江缨,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半晌,她听见贺重锦又说?:“男女之情只是其次,我帮缨缨,更多?的是身为夫君的责任。”

说?完,贺重锦离开了雅间。

曾经因为一个责任二字,贺重锦失去太多?太多?,现在这两个字,他无论如何都?会记得。

江缨在梅园里等了一个上午。

昨晚,贺重锦告诉她,殷姑姑会去宝缨楼赴约,让她安心地等着殷姑姑把配方带回来,而他今天则准备去街市上买一些上好的笔墨纸砚回来,再去李府一趟,向李尚书和?李浊清道谢。

由于自家娘亲说?自己的字丑,江缨就翻出贺重锦的以往的那些字迹,感叹它隽秀漂亮的同时,不由得自愧不如。

从小到大?,江老爷和?江夫人只教了她一些闺阁女子的礼仪,但在针织女红和?书法?字画方面,向来都?纵着她。

于是,江缨找来另一张宣纸,压在贺重锦的字迹上,一点一点练习着。

一个时辰后,房门突然推开,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子,看衣着服饰,一身黑衣,干练利落。

江缨吓了一跳,毛笔在纸张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笔迹。

“来人!抓刺客!”

“刺客?”女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拱手?行了一礼,“见过贺少夫人,属下?采莲,是殷姑姑之女。”

殷姑姑的女儿??

“听说?我娘受了重伤,就立马赶了过来,只是我在梅园没?见到引路的侍女,便挨门挨户地找,无意中?冒犯了贺少夫人,还请见谅。”

“你说?什么?”江缨追问道,“殷姑姑受伤了?何时的事?”

“昨日?有人刻意偷了用我与娘的通信的哨笛,引我娘来到一处无人的巷口动手?。”采莲说?着,攥紧拳头,“好在我娘武功高强,捡回一条命,公子没?能瞒过我,所以少夫人,你怎么了?”

“采莲。”江缨声音有些颤抖,墨笔与宣纸相抵,晕染出一大?片墨,“贺重锦不止瞒了你,他也同样?,瞒了我”

若殷姑姑受了重伤,不能去钱府偷秘方,那么今日?去钱府偷秘方的人,就是贺重锦。

第三十四章

夜幕降临, 钱府一片寂静,只?有侍女与家丁走步之声。

府门打开,钱三盛横着眉, 领着一大群持着长刀, 家丁大步流星地回了府,那样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群土匪出了山。

“老爷。”老管家忙着迎了上来?,“你可终于回来?了, 万一推得?迟些, 闹到官府可就不?好了。”

“闹到官府又如何?”钱三盛一边疾步走?着,一边道?,“在汴阳城做生意, 谁不?唯利是?图, 我手底下万不能有如像张掌柜这般顽固死板之人,还妄想独占钱府的铺子?。”

“这可老奴听说,张掌柜一家就靠着糕点?铺子?养活一家老小。”

“他养活一家老小,与我钱三盛有何干系?”钱三盛给了他一个眼色,“明日派人继续去张宅闹事,闹到他们把地契交出来?为止,不?过当心, 别出了人命。”

老管家立马低下头:“是?。”

这些话被混在家丁中的贺重锦听得?一清二楚, 也被他记在了心里。

钱三盛果真并非什么善类。

来?时, 贺重锦担心被人认出来?,还临时从地上抓起?一把土, 把脸涂得?脏兮兮的, 里面内衣穿了厚厚两层,才?勉强能扮出家丁的强壮来?, 他跟了钱三盛一路,没认出他。

钱三盛走?后,老管家身边的侍女问道?:“管事爷爷,老爷说得?是?昌街巷子?里的那个胭脂铺子?吗?”

“可不?就是?吗。”老管家实在惋惜道?,“唉,可惜了,张掌柜一家守着那胭脂铺子?,做了一辈子?本分生意,如今江山易了主,只?能认命啊!”

说完,老管家朝这群家丁们挥了挥手:“都散了吧,散了吧!”

家丁们各自回去当差,唯有贺重锦凭着江夫人所说的路线,暗中摸索到了那个院子?。

钱三盛不?爱美色,只?爱金钱,所以钱晓莲的娘死了以后,他再没续弦,在生意场上摸打滚爬,不?择手段地赚取金山银山。

江夫人居住过的院子?,也就自然而然地空了下来?。

贺重锦推开房门,屋中虽然没人居住,但胜在干净整洁,似乎被人每日打扫过。

江缨说,她年?幼时怕黑,经常跑到江夫人的房间里睡,所以这个房间里放置着许多灯盏。

“应该这是?这里了。”

刚要迈步进去,突然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他:“你是?在哪里值守的家丁?”

推门的手顿住,随即微微攥紧,贺重锦的喉结蠕动了两下。

仅凭借声音,贺重锦便猜出这人是?方才?的老管事。

“我在同你说话,你年?纪轻轻的,还没耳聋呢。”

当看见贺重锦的脸时,老管事白眉一皱,浑浊的眼里流露出一丝警惕:“你不?是?钱府的家丁,钱府家丁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可没你这副面孔。”

气氛凝滞间,贺重锦握紧了防身匕首。

即便是?杀人,他也要替缨缨拿到配方,复兴江府。

岂料下一刻,老管事竟是?叹了一口气:“小伙子?,可是?江老爷的人?”

贺重锦一怔,握着匕首的手又松开,眸中带着一丝疑惑:“你”

“老了,一晃眼在这府邸干了快大半辈子?,江府易主,最后也是?不?得?不?屈身人下,真怀念老爷和夫人还在的日子?啊。”老管事捋了捋胡子?,感叹般地笑了两下,“今日,是?我老眼昏花,未曾见过这里有人,办完了事,你就快走?吧。”

当初老管事的儿子?在沙场上战死,他带着年?近三岁的孙女走?投无路到吃馒头充饥,差点?饿死,是?江府收留了他,不?在意他上了年?纪,把府中重要的管事之职交给了他。

老管事记得?这份恩情,兢兢业业地帮衬江夫人操持府中大小的事情,若非怕孙女受到牵连,他断不?会做着钱府的管事,留在钱府,这也是?江夫人临走?前的意思?。

“好人啊。”老管事只?留下了一个背影,感叹道?,“江老爷和江夫人,都是?好人啊!“

贺重锦的瞳孔微微动了动,而后拱手朝这位老管事行了一个长辈礼。

此时此刻,他真想告诉缨缨,江府虽有奸诈欺骗,也亦有温暖人情。

贺重锦凭着记忆,找到了柜子?上的青花瓷,将?其旋转过来?,而后墙上的暗格才?慢慢打开,打开匣子?,取走?里面防止的绢布。

绢布上的字皆是?关于糕点?的制作配方。

刚走?出房门,他这才?想起?还没有遵守与钱晓莲的交易,准备将?解药留下来?。

谁知,那边突然传来?声音:“爹,解药在贺重锦的手上!万不?能让他逃了!”

贺重锦循声看去,远远见到钱晓莲带着钱三盛和一大批家丁快步走?在长廊之中,朝这边赶来?。

若被钱府活捉,钱三盛就能从他身上搜到解药,若没找到解药,便大可逼迫他用解药换一条性?命。

“呵。”他冷冷一笑,眼神逐渐阴暗起?来?,“临阵倒戈吗?好一出计策,到底是?钱三盛的女儿。”

等到钱三盛和钱晓莲赶到时,众人之间贺重锦站在那里,朝他们微微一笑。

“贺府大公子?。”钱三盛面露,“深夜来?钱某的贵府,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当日世家公子?的比试,你在陛下面前可是?个红人。”

“是?吗?”贺重锦的气势丝毫不?弱,“重锦也想问问钱老爷,这不?义之财来?得?可心安?”

“贺重锦。”钱晓莲立马道?,“要知道?你死在这里,贺秋儿他们都要高兴的敲锣打鼓呢!我可不?想送她一个顺水人情,你最好乖乖交出解药!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下一刻,贺重锦就将?解药粉末他们的面倒入湖中,融化不?见,随后将?药瓶随手丢到地上,逃离此地。

一路躲避家丁,即便知道?此刻钱府已然成了天罗地网,贺重锦也没有半分绝望。

就在他被逼迫到一处再无逃生之路的绝地之时,一双纤细的手从背后搂住了她。

贺重锦没有反抗,因为在低头的一瞬间,他就认出了这双手的主人。

“贺重锦”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与怨怼,“你这个傻子?。”

那一瞬间,仿佛天地间都精致了,寒冬凛冽,于贺重锦而言却恍若春日。

良久,他回过身将?女子?抱在怀里,轻轻松一口气,就秘方交给了江缨。

“殷姑姑被人暗算,受了重伤,除了她没有别的人选,只?有我自己。”贺重锦道?,“从前我跟着缨姑姑,学了一些武功,所以”

“所以你就瞒着我,私自来?钱府偷秘方,也不?曾同我商量一声?”

贺重锦良久不?语。

突然,纷乱的脚步声靠近,为首的家丁呵斥一声其他人:“给我仔细搜!他一定还在府中!”

贺重锦握着江缨的手,好不?容易躲过了这几个家丁,他这才?想起?什么,问身旁的女子?:“缨缨,你是?如何进来?的?”

江缨扬起?一个笑容:“钻狗洞啊。”

贺重锦:“钻狗洞?”

两个时辰前,一心担忧贺重锦的江缨来?到了钱府外,她蒙着一张面纱,在附近徘徊许久,府门有两个家丁严密看守,甚至已经盯上了她。

“此地是?钱府,休要鬼鬼祟祟!!”

江缨走?上前,想了半天才?扯谎道?:“这位大哥,我来?找我的狗。”

“狗?”家丁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狗不?是?在你脚边吗?”

江缨:“??????”

她低头,恰巧与一只?健硕的小黄狗四目相对,小黄狗歪着脑袋,摇着尾巴,看上去不?再聪明的样子?。

“来?福!???”江缨惊喜道?,将?来?富抱了起?来?,“过了这么久,你竟然还在?”

来?富旺旺叫了两声,原地转了一个圈圈,颇有灵性?。

“唉,该在都还在,只?有我们离开了。”

江缨抚摸这他的头,上一世,这条小狗经常出现在江府之中,偷吃膳房的菜被府中的家丁抓包,用棍子?驱赶了好几次。

有一次,家丁驱赶小狗被江缨无疑撞见,她上前斥责了家丁两句,然后就从午饭烧鸡中拔下来?一根鸡腿,丢给了小狗,并起?名叫大黄。

后来?来?福经常出现在府中,也没人驱赶他了,见到的侍女们都丢给他一些骨头和肉。

当时,江缨始终都没有想过,那般肥胖的一条大黄狗没从府门走?进来?,到底是?怎么出现在府中的。

直到通人性?的来?福带着她,来?到了一处隐秘之地,江缨拨开草丛,发现了一个狗洞,心中一喜,想都没想就从狗洞中爬进去,直通钱府。

两个时辰后,贺重锦和江缨一前一后地从狗洞之中钻了出来?。

来?富在洞口等待他们许久,高兴地摇晃着尾巴,奇怪的是?,比起?以前经常喂它?吃得?的江缨,它?似乎与贺重锦十分亲近,来?回绕了他好几圈。

“我怎么感觉,来?福好像认识你。”

“不?知道?,我没有养过狗。”贺重锦蹲下身子?,抚摸着来?福的脑袋,“缨缨,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快些回去。”

他抱起?来?福,牵着江缨的手,踏着夜色离开了钱府。

这一夜,钱晓莲没有拿到解药,家丁们找遍了整个钱府,连个贺重锦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同时,贺重锦与江缨带着来?富一路回到了梅园,从始至终他们十指紧扣,手都没有分开。

换了一个宽敞舒适的幻境,来?福兴奋地在雪地里打滚,狗鼻子?嗅了嗅三只?小兔子?,倒是?乐意之至来?到这个新家。

江夫人一看,两人都灰头土脸的,原本给江缨梳好的发髻乱成一团,好好一件芙蕖粉裙也变得?脏兮兮的,很难不?让人以为他们二人去逃了荒。

“重锦,缨缨,你们这是?”

“娘。”江缨晃了晃手中的绢布,笑如春风,“我和贺重锦拿到配方了!”

第三十五章

灶房的灯火始终亮着, 袅袅炊烟顺着窗缝冒出,尽是温馨。

江夫人坐在一张板凳上,颇为满意看着自家女儿与自家女婿分工动手, 江缨负责捏面团, 贺重锦负责照着配方调配馅料。

有那么?一瞬间,江夫人甚是欣慰。

江府出事时,她这个从小被当成明珠的女儿跟着他们吃了不少?苦,所以一家人搬到郊外时, 即便?身无分文, 也想让女儿吃好穿好,想法逗她开心,生怕江缨心里憋屈了。

“江缨, 红豆不够了。”贺重锦温声道, “可?还有别的代替?”

“不打?紧,贺公子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问问贺府的管事,应当还是有的。”

白芍愉快地道:“少?夫人,我?和你一起?去。”

她们走后?,灶房只剩下了贺重锦与江夫人两?个?人,看到江夫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他同样回了一个?微笑。

“重锦, 有你在缨缨的身侧, 我?和他爹也就放心了。”江夫人笑着道,“我?们把女儿惯坏了, 从?前啊, 我?总是担心把缨缨嫁到贺府,公婆待她不好。”

说到这里, 贺重锦的眸光黯了一瞬,随即道:“我?父亲和我?母亲,的确苛待了她。”

“但值得的是,身为她的夫君,你选择了缨缨,重锦,你是个?好孩子。”江夫人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自从?江府出了事,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已经很久都?未见过缨缨笑了,得遇良人,是多大的幸福。”

后?来,白芍和江缨匆匆带着红豆回来,贺重锦和江夫人便?没有再交谈了。

在江夫人的心中,贺重锦早已经成为了他们江家之人,是江缨的夫君,更?是他们的亲人。

一叠叠红豆糕出了锅,江夫人咬了一口,不由得赞道:“不愧是重锦,只照着配方做了一次。就和当年你外祖父做出来的红豆糕口感?别无二致。”

白芍忍不住夸道:“是啊是啊!一点就通!”

这时,江缨的红豆糕做好了,白芍也跟着两?眼冒金星:“哇,少?夫人的红豆糕也瞧着不错!”

刚用筷子夹起?来,已经成型的红豆糕就塌软了下去,空气瞬间凝固了片刻。

江缨有些尴尬地看向贺重锦:“那个?没做好。”

夜色已深,江夫人欲要起?身亲自去教她,贺重锦却道:“娘,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来教她。”

江夫人离开后?,贺重锦手把手地教着江缨和面,有些地方她似懂非懂,嘴上不说,但他都?能一一地观察到,认认真真地教会她。

直至后?半夜的时候,一个?精致完成的红豆糕点终于不再是糍粑的样子了,这才和贺重锦回到了房间。

翌日,江缨和白芍去城中找铺子了,而采莲又来到了贺府。

梅园中,贺重锦立在雪中,听着采莲悉数禀告:“侯爷对静悟住持施加酷刑,眼见着就要招了,但不知是谁潜入狱中杀人灭口。”

贺重锦眸光晦暗,语气阴沉:“能在舞阳侯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入狱杀人,整个?朝中怕是只有身为刑部侍郎才能够做得到。”

“这”采莲略微吃惊,“公子与侯爷所猜的一模一样,此事一定与高侍郎脱不了关系。”

“不,高侍郎不过是个?替人善后?的。”贺重锦道,“当日宴会上,我?抛却仕途,只要了一样北红玛瑙,所以除掉我?与缨缨,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益处。”

“那会是何人?”

“贺秋儿。”说到这里,他袖口下的手慢慢攥紧,“从?前我?仍旧念着贺府的养育之恩,现在看来,这贺家之人,一个?都?不能再留了。”

“还有。”采莲神色凝重了起?来,咬了咬牙,“娘昨日醒来,告诉我?她逃跑时,曾用铁花镖伤了黑衣人的手臂。”

贺重锦沉默了半晌,而后?道:“知道了,殷姑姑的事,我?会放在心上。”

采莲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平定内心的情绪,像往常一样道:“公子若还没有什么?事,属下就回侯府了。”

“等等。”贺重锦叫住了采莲,“采莲,殷姑姑对你提及过那件事吗?“

“我?娘?公子说的何事?”

贺重锦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那天。

他尚只有五岁,殷姑姑来到贺府后?,不仅负责保护贺重锦的安危,还要照顾贺重锦的饮食起?居,是贴身暗卫,也是半个?乳娘。

那时他还不曾知道殷姑姑有一个?女儿。

直到过年之时,喜气洋洋的氛围洋溢整个?汴阳城,他看到一个?小女孩在贺府门外死死扯着殷姑姑的衣袖不肯松手,哭着叫她:“娘跟我?回家,想娘……回家。”

殷姑姑也是一脸不舍,久久握着小女孩的小手,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孩被侍卫抱走,上了舞阳侯府的马车。

“从?前,殷姑姑为了照顾我?,忽略了你那么?多年,不仅是她,我?心中也有愧。”贺重锦看着采莲的背影,继续道,“等殷姑姑的伤好了以后?,你就留在梅园吧,就做一个?与世无争,平安度日的普通女子。”

采莲一惊:“公子,你,这怎么?行?”

“你是觉得舞阳侯不会允你来?”贺重锦道,“明?日我?亲自登府求他,他会答应的,到那时,你与殷姑姑便?能母女团聚,再也不必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

这一次,采莲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多谢公子。”

江缨带着白芍跑了整整一下午,才盘到了一个?较为满意的店铺。

无论是从?采光,还是屋中的陈设,都?是这条街上一等一的精致。

白芍道:“小姐,这铺子好是好,三千两?是不是太贵了些?”

江缨想了想:“的确是贵了些。”

她临走时,贺重锦叮嘱过江缨,不要在意银两?,但包下这么?大的铺面,还是要回去和贺重锦一同商量才好。

“白芍,今日我?们先回贺府,询问贺公子的想法,若他觉得好,明?日我?们就盘下了。”

“好,少?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个?人提着红豆糕走在街上,准备回贺府,突然冲过来三个?衣衫褴褛的花子,他们饥肠辘辘,遥遥闻到了糕点的香味。

江缨立马警觉:“你们要干什么??”

三个?花子没同她多嘴,一言不合就上去抢江缨和白芍的手里的红豆糕。

等回到贺府,江缨两?手空空,头发凌乱,发上连根簪子都?不剩,白芍更?惨,被打?青了右眼。

坐在摇椅上的贺重锦见状,眉头一皱,当即放下书卷,快步来到江缨面前:“缨缨,你……”

巨大的委屈顷刻之间爆发出来,她突然抱住贺重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贺公子,我?和白芍回来时,你做的红豆糕都?被乞丐们抢了去,还有我?的发簪首饰……”

良久,贺重锦轻轻笑了一声,手安抚着她的后?背:“缨缨,没事了,抢走也无妨,明?日我?再给你安置新的就好。”

而后?,他问白芍:“你们方才去的是哪里?”

白芍答:“刘记米行的那条街,那里有不少?的乞丐,一个?个?下手没轻没重的,像是饿狼一般,要不是我?护着少?夫人,这拳头就打?到少?夫人的身上了。”

“……”贺重锦答道,“知道了。”

江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约摸哭了整整两?个?时辰,后?来想起?贺重锦说的话?,便?也想通了,没放在心上。

小睡了一会儿,塌上的江缨被外面陌生男子的苦苦哀求声惊醒。

她穿好衣物,推开房门,就见到了惊人的一幕。

梅园之内,跪着二十来个?脏兮兮的乞丐,贺重锦宛如地主一般拉了张檀木椅子端正?坐下,抿了一口茶。

“这位公子,我?可?没偷你家夫人的东西啊,抓我?来做什么??”

“公子,我?们都?是要饭的!要饭的哪儿敢上贵人跟前啊!”

“贵人,放了我?们吧!”“放了我?们吧!贵人!”

……

江缨险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毕竟昨日贺重锦还安慰她不要计较此事,今天就把整个?汴阳城的乞丐都?抓回来了。

乞丐们的哀求声惊动了贺府的其他人,贺尚书一家来到梅园时,乞丐们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易容成老妈妈的采莲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贺尚书活了大半辈子,压根就没见过这场面,还有贺重锦,从?他幼时到贺府现在,第一次露出那副阴冷的表情。

只听他云淡风轻地命采莲道:“打?”

于是,采莲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抽出皮鞭狠狠地打?在了他们身上,她是习武的,力道本就大,没几下就把这群乞丐抽得皮开肉绽。

“贺重锦!”贺夫人大怒道,“你反了天了不成!!!!”

贺重锦没有理会贺夫人,温柔细腻声音中带着威胁:“我?再问一遍,谁碰过红豆糕?”

乞丐们一听,纷纷哭诉着自己的冤枉。

他神色一凛,冷声道:“接着打?。”

这时,白芍从?灶房中搬来一缸盐来:“大公子,再加上这个?!”

贺重锦露出一个?判若两?人的温和笑容,果真听了白芍的话?,亲自抓了一把盐,当着乞丐们的面不紧不慢地撒在了皮鞭上。

这一举动无疑吓坏了乞丐们,还有江缨。

“若能找到抢红豆糕之那几个?乞丐,我?就放不相?干之人离开贺府,便?能免了皮肉之苦。”

闻言,乞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了一片静默之中。

\”我?耐心有限\”

突然,有一个?结巴乞丐指着身旁的那名道:“是是是是是他们两?个?!!!红豆糕是他们抢抢抢抢的!”

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到了那个?被指认的乞丐上,对方刚想辩驳,岂料结巴乞丐又指认了后?面那个?:“发发发发簪首饰是他拿去店铺里当当当的!还有一串耳耳耳耳环没当出去!”

贺重锦道:“此话?为真?”

“我?我?我?我?亲眼看见的,说说说假话?,天打?打?打?雷劈!”

很快,采莲在那几名乞丐上身上搜到了江缨的一串耳环,以及吃剩一半的红豆糕,贺重锦果真信守承诺,放了其他人。

遍体鳞伤的乞丐们与贺家众人擦肩而过,离开了贺府,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他们身上的酸臭味儿。

从?得知贺重锦的身世时,窦三娘再没明?面上讽刺他过,也告诉贺怜儿千万要离贺重锦远一些,不要与他说话?。

毕竟,舞阳侯萧景棠在朝中那是什么?地位?否则又岂能把贺正?尧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五品小官,抬到如今这个?位置。

江缨始终望着这一幕,面上没有叫贺重锦,内心感?慨颇多。

先前还让她不要放在心上,说什么?只是小事一桩的话?,现在看来,他完全没把这件事当做是小事。

三个?乞丐哆哆嗖嗖地跪在雪地上,大腿止不住地颤抖,其中一个?不出片刻就吓尿了裤子。

采莲问道:“公子,接下来该如何处置他们?”

第三十六章

良久, 贺重锦冷淡地说:“打断他们的腿。”

采莲面色微微一变,向贺重锦再三确认:“公子,你要?打断他们的腿?”

想到?江缨回来时的模样, 他放在檀木椅上的手紧了紧, 开口道:“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是。”

身为一名暗卫,刀山火海都敢闯,别说把人腿打断,就是拿剑把一个人的头颅砍下来, 采莲也仍旧能够做到面不改色。

只是, 采莲从未见过贺重锦像今天这样手段激进,印象里,他一直都是步步为营, 如侯爷一般做任何事无不深思熟虑。

没有棍棒, 采莲便?拔出长剑,准备将这群乞丐的腿斩断。

即便?乞丐们连连求饶,发誓要?给贺重锦当牛做马,他依然无动于衷。

不仅是为了江缨,更是要?让贺家的人看一看,贺重锦能为其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贺重锦是江缨的软肋,同样也是他的逆鳞。

江缨及时出声, 制止了采莲:“等一等!”

话音刚落, 贺重锦阴鸷的神情逐渐柔和了下来, 回头看向她:“缨缨?”

“夫君,把他们放了吧。”江缨道, “我知晓你是为我好, 但若是把他们的腿砍断,未免太残忍了些, 这样我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

想到?刚才贺重锦的那副模样,三个乞丐压根就没抱有他能够回心转意的希望,这人完完全全就是个不听劝的疯子。

谁知下一刻,他不仅没有拒绝,反而微微一笑。

“好,就把他们放了吧。”

乞丐三人瞬间石化,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为何因为几个糕点和几样值钱的首饰,差点连小命都没了。

贺重锦声音沉了下来,对?他们道:“还?不快滚。”

“等等。”江缨突然说,“夫君,你先让他们留下来吧,我一会儿有话要?说。”

“嗯,好。”

他起身走?到?贺尚书众人的面前,拱手弯身行了一礼:“今日之事,叨扰父亲与母亲了,改日重锦特来上门谢罪。”

贺夫人当然不想再看这个假儿子一眼,不知是告诫还?是在诅咒:“往后就好好呆在你的梅园,最?好死也还?不要?出来。”

贺重锦垂了垂眸,而后勾起一抹微笑:“是,母亲。”

从小到?大,贺夫人一直把对?亲生孩子的思念化作怨恨,发泄在了他的身上。

不作声,往往只是因为,这位贺夫人从不是他的生母,他的生母只有一个,那就是赤羽军统领,贺涟漪。

原本准备逃之夭夭的乞丐三人不得不留在院子里,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何种事情。

都说,一个被窝里往往睡不出两种人。

这个小白脸因为几块红豆糕就要?把人腿打断,又能娶到?什么好娘子?

贺家人走?后,江缨对?白芍道:“白芍,你去灶房再拿红豆糕来,多拿一些,分成三份给这三位大哥。”

白芍虽然还?又不解,但还?是照着江缨的吩咐去灶房拿红豆糕。

贺重锦始终不作声,似乎并不好奇江缨这样做的原因。

毕竟,铺子是她的,糕点铺子也是来自与江夫人的母家,所以?便?没插口干预江缨的所有想法。

三名乞丐被打怕了,打一鞭子又突然给了几个甜枣,实在是不敢收,结果?白芍一打开蒸屉,里面放着香喷喷的红豆糕,不禁咽了咽口水。

其中?一个乞丐饥饿已久,最?后管不了那么多,当即伸出黑漆漆的手抓了一个塞进嘴里。

另外两个他吃完之后还?活得好好的,排除了被下毒的可能,也心怀忐忑地跟着吃了起来。

“以?后,只要?你们想,都可以?来这里吃红豆糕。”江缨笑道,“我夫君他只是一时冲动,所以?才对?你们动了手,以?后我一定好好管教管教他,只是,看在红豆糕的份儿上,你们能否帮我一个忙?”

吃完红豆糕,填饱了肚子。

乞丐反道:“你看你这话,我们都是些无家可归的乞丐,能帮上什么忙?”

“明日我要?搭建一个粥棚,在城中?施粥,你们能街上的乞丐都带到?这个粥棚里吗?”

施粥?

三名乞丐相互看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别说这条街上的乞丐了,得知有人始终,只要?稍微放出一点消息,整个汴阳城的乞丐都会蜂拥而至。

这哪里是求人帮忙?这是白捡了一个大菩萨啊。

乞丐们走?后,贺重锦没问?她缘由,像往常那样和江缨一起下厨做菜,打理农田。

最?后也只是江缨主动告诉了贺重锦:“铺子的事,我准备暂时搁置下来,等到?以?后再盘。”

“可是缺银子?”

江缨摇摇头,对?他道:“我不缺银子,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对?策,倘若能成功,铺子开起来后,这招牌定然能火遍整个汴阳城。”

翌日,江缨把盘铺子的钱拿出来一半,去米行买了用?于做粥的大米,又用?另一半去买了一大批的面粉和原料,用?于做糕点。

粥棚刚搭建起来,不少闻声而来的乞丐们一窝蜂地围了上来,江缨带着白芍和江夫人忙不迭的施粥,不过此外,他们领了粥的同时,又能得到?一分精致的糕点。

糕点当然就是江缨外祖父家的祖传糕点。

不出一日,街上的百姓都能见到?一个乞丐坐在街角,一手喝着粥,一手拿着咬了一半的红豆糕点。

只要?一路过,便?能闻得见那惹人食欲的香味儿。

傍晚的时候 ,所有的粥桶已经一干二净,不仅有乞丐,竟是连寻常的百姓来到?粥棚,想要?买糕点。

然而,江缨却合上了蒸屉,热情地回道:“糕点是我做的,想让这些乞丐吃得好,不曾想过做什么买卖,还?望诸位见谅。”

又过了一日,粥棚又开始施粥了。

这一次,不止是有红豆,还?有桃花、水果?、枣子味道的糕点。

不仅如此,贺少夫人的美?名在汴阳城中?疯一样的传开。

大概都在说,贺少夫人心善,施粥造福这一类的话,又说贺少夫人厨艺高?超,做出来的糕点回味无穷,只可惜用?银子换不来,只让那些街头流浪的乞丐们一饱口福。

江缨刚呈好粥,正准备端给一个上了年纪的乞丐阿婆,谁知身旁有人道:“缨缨,我来吧。”

她转头,看到?贺重锦朝自己微笑,接过了手中?的那碗粥。

“贺公?子,你不是在书房读书吗,准备考功名吗?”

贺重锦答:“若一日中?总是读书,难免疲倦,所以?闲暇之余,就来帮你。”

江缨心头一暖,江夫人见状会心一笑,刻意避开,让她们二人能够单独相处。

他们倒是没谈情说爱,只是像往常那样一边劳作一边聊着天。

“贺公?子,其实报复贺家人什么的,我早已经不在乎了。”江缨道,“我同你说一句实话,我最?初想远离贺府,不过为了求一个安稳。”

“嗯。”他认真聆听着。

“等到?把江府的家产夺回来后,我们就离开汴阳城,随便?找一个地方开铺子,如此,你也无需在贺府受着贺家人的气?。”

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让他和她远走?高?飞,一起逃离这个冰冷的贺府。

上一世,阿丑也对?江缨说过同样的话,试图让她从此解脱,不过后来,他拼尽全力的结果?,不过是陪她一起死在泥石流中?。

贺重锦看着她,沉默良久后才笑:“如果?可以?,缨缨真的愿意带我一起走?吗?”

“我为何不能带你一起走??”江缨有些好笑,答道:“你是知道的,我爹和我娘都很?喜欢你,贺公?子对?我这般好,他们会把你视作亲人。”

视作己出吗?

他的脑海中?已然浮现出那个画面,一家四口住在一个村庄之中?,白日里他陪着江老爷外出钓鱼,江缨与江夫人打理家中?,晚上一家四口团聚,在庭院里赏雪喝茶。

在贺府苦苦煎熬那么久,只为了能够有一天重回舞阳侯府,成为世子。

没想到?,自己最?后所求,不过是能够隐姓埋名,与家人住在温馨的小院,从此远离权力斗争,无忧无虑。

“好。”他的眼中?光芒闪烁,“我答应缨缨。”

见他答应,江缨笑了笑,没准备再同贺重锦交谈了。

虽然上一世,贺重锦抛下她离开贺府,害得她成了寡妇,可同时她也最?清楚,自己在贺府过得每一天都是什么样的日子,而他,只能比她多,不能比她少。

“缨缨。”他突然又道,“还?有一个人,我希望你能带他一起走?。”

“还?有一个人?”江缨想了想,“放心吧,殷姑姑我也会记着的,采莲也一样,别忘了她们。”

说起采莲,江缨不由得想到?那个负责抽打乞丐的老妈妈,下手属实是一个快准狠。

她还?好奇贺重锦身边何时多了一个这样的人,结果?老妈妈撕开面皮,显露出了女子的真容,竟然就是殷姑姑身边的采莲。

贺重锦说,他们母女都是习武之人,采莲的武功虽然不如殷姑姑,但易容术却是出神入化。

“对?了,我还?一直未曾问?过贺公?子,你一个足不出户的公?子,究竟怎么让殷姑姑成为心腹的?”

贺重锦:“”

此时此刻,他不知有多少事想要?告诉江缨,只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二十年了,这个秘密贺重锦一直藏在心里,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哪怕是自己。

他是赤羽军统领与权臣舞阳侯之子。

他的生母是在被流放的途中?,无意间早产,为了生下他落下了严重的病根,最?终因此而死。

他被舞阳侯找到?时,已经整整饿了三天,瘦骨嶙峋,连声父亲都没唤一声,直接被送往了贺府,代?替死去的贺家之子

正当贺重锦准备将这一切通通都告诉江缨时。

那人一袭黑金锦袍走?向了粥棚,开口就是沉重熟悉的声音:“听闻这里的糕点口味极佳,贺少夫人可否给本侯一个面子,赠与本侯一个?”

江缨抬眼,入目的是一张白鬓苍苍的面孔,即便?曾经多么意气?风发,少年英才,时过境迁,眼角嘴角都难免爬上岁月的皱纹。

“江缨见过舞阳侯大人。”

贺重锦望着萧景棠许久,父子相见,毫不知情的江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提醒道:“贺公?子。”

片刻后,贺重锦这才行了一礼:“重锦见过舞阳侯大人。”

第三十七章

萧涣被禁足, 采莲又去梅园探望殷姑姑,已?经许久都没有回来了。

萧景棠在偌大的舞阳侯府中,发现连个说话之人都没有, 刚巧又听说贺重锦与江缨在街上施粥, 便坐着马车来到了西街。

他发现,贺重锦的脸色竟是比上一次红润了些许,更有气色,眉头微微蹙了蹙。

重锦停了药吗?

江缨不敢怠慢鼎鼎大名的舞阳侯, 打开蒸屉给萧景棠拿了一块糕点, 萧景棠尝了之后,向来冷酷的?表情竟出现了一丝波澜,问江缨:“红豆?”

“是红豆。”

同当?世权臣舞阳侯讲话时, 江缨总觉得有一种无形的?气息迎面威压过来, 又道:“红豆糕都是重锦做的?,舞阳侯大人若是喜欢吃,明日我让白芍送一些到府上。”

话说完,萧景棠顺势看?向了她?身旁的?贺重锦。

“贺公子。”萧景棠道,“本侯对你的?惊世之才甚是赏识,想?和你借一步说话,你应当?不会?推辞吧?”

奇怪。

江缨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她?的?印象里, 萧景棠一向以权势命人, 但是方才他的?语气, 分明是在向贺重锦请求。

一个手段凌厉,颇具威严的?当?世权臣, 会?向一个在家?中无权无势又不受宠爱的?嫡子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吗?

正想?着, 那边贺重锦已?经答应了舞阳侯:“既是侯爷的?命令,重锦不会?推辞。”

说完, 他对江缨温和地道:“等我回来。”

说这话时,就好?像永远也回不来了似的?。

江缨也回给贺重锦一个笑意,朝舞阳侯再次行了一礼,便又忙开了。

贺重锦与萧景棠在街上一路走着。

二人皆是无言,此时不知有多少汴阳城的?百姓从这对父子二人身边经过。

这条街较为偏僻,百姓们只知朝中有少年英才的?舞阳侯,却不知他如今衰老不复曾经的?模样,所?以没人认出来。

上一次,贺重锦也走过这条街,不过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天?的?情景不仅深深的?刻在了贺重锦的?记忆里,还有萧景棠,至今未忘。

是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高大贵气的?男人牵着一个小男孩脏兮兮的?手,步伐沉重地行走着。

小男孩抬头,看?向萧景棠,对方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了,恢复那张权臣才该有的?威严面色。

虽然萧景棠没说什么?,但贺重锦历经苦难,心智早已?比五岁孩童要成熟太多,很容易就猜出,眼前这个男人能够命令官兵的?男人,就是娘说的?舞阳侯,自己的?亲生?父亲。

那时贺重锦时常在想?。

如果母亲没有被流放,嫁给父亲,那他是不是就能生?活在漂亮的?府邸之中,不怕饿肚子,不怕没衣服穿,还能使唤那些爱打人的?官兵。

但随着他渐渐长大,方才明白并没有如果。

那些权力,地位,漂亮府邸,本就是属于他的?,只是造化弄人,被萧涣占了而已?。

因?这个执念,贺重锦在贺府的?每时每刻,都在等着能够回到有一天?,自己能够光明正大地回到舞阳侯府,成为世子。

曾经他想?,就算杀人也在所?不惜,就算有报应也未尝不可。

命运对他不公,他又何须在乎旁人的?命运?

曾经终归只是曾经。

二人走到一处桥上,萧景棠往前走一步,沿着结冰的?湖水望向远方,说道:“江家?嫡女在在汴阳城中大举施粥,用意为何?”

贺重锦的?答道:“她?施粥与朝中之事无。”

“可,她?却与你有关。”萧景棠道,“重锦,为了她?放弃回到侯府,那么?世子之位对你来说,将无可触及,只要你答应,明日本侯就昭告天?下,迎你回府。”

贺重锦话语平淡,没有分毫的?犹豫,目光始终垂着:“我不会?后悔这个决定,还望父亲成全。”

父亲?

萧景棠的?眸子顿了一下,缓了许久才缓过来。

兴许贺重锦改变主意,放弃回到侯府,根本不算什么?。

可当?贺重锦不经意间唤他父亲就在这一刻,萧景棠深深地感受到,他的?儿子变了。

从前这孩子心结重重,现在不知怎得,竟有了只有在他这个沧桑年岁才会?拥有的?心境,看?淡了一切。

“孩子凡事有利也有弊,贺府虽给你这样的?身份,你就要背负着他们的?冷落。”他叹了一口气,“并非本候不出手帮你,做我舞阳侯的?世子,该当?有绝处逢生?的?意志,这是本候对你最好?的?栽培。”

贺重锦终于放下了对权臣应有的?礼数,抬眸看?向萧景棠,温和一笑:“重锦从未怪过父亲,父亲爱母亲,胜过于爱我。”

萧景棠欣慰的?同时又心疼,一时间不知该用怎样的?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儿子。

“重锦,你长大了。”?

权臣舞阳侯,眼中凝上了难得一层湿润,随后恢复了原状。

一直都是萧景棠在问贺重锦,当?萧景棠无声?时,贺重锦犹豫再三,竟是问了一个令他出乎意料的?问题:“父亲,你愿意放弃这权臣之位,淡出朝堂,和我一起离开汴阳城吗?”

萧景棠一景,看?着贺重锦的?眼神竟是有些恍惚。

他想?到了贺涟漪,她?也曾经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

风卷起她?飒爽的?长发,女子牵着马匹回头看?他,不施粉黛的?脸依旧美丽动人:“景棠,你不做舞阳侯,我不做赤羽军统领,我们就这样一路走马看?花,仗剑天?涯如何?”

“涟漪。”贺涟漪略带期待的?目光下,萧景棠却只是回她?,“我萧景棠拒不纳妾,此身此心只属于你一个人。”

对方明显有些失望,继而再次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这舞阳侯还没当?够,不和我走便罢了,以后只能娶我一个人,知道了没有?”

他正是年少正茂,女子正是最好?风华。

总觉得只要两心相?许,能抵得过岁月风霜,世态苍凉。

贺重锦深知光华荣耀对一个人有着多么?大的?诱惑,否则便不会?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刀兵相?向。

要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舞阳侯放弃如今这个位置,归隐山林,无疑是丢弃世人钟爱无价之宝一般。

长久的?沉默,贺重锦心中领悟了他的?想?法。

“父亲,不必回答了。”贺重锦没有逼迫他,而是道,“终有一天?,无需重锦多言,父亲自会?明白的?。”

侯府的?马车行驶到了桥下,萧景棠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上了马车,那背影高大威严又有那么?几?分凄凉。

几?日后,江缨包下了西街那间不起眼的?小铺子,顺利开了张。

以前好?奇糕点口味的?百姓,一听说此事,纷纷赶来了西街,冷静的?西街尽是拥挤的?人潮,百姓们手握银子,争相?抢夺。

江缨没想?到自己的?计划竟然如此奏效。

不出一刻钟的?功夫,昨夜备好?的?红豆糕被人一抢而空,就连堆积在铺子里以防不备之需的?面粉也都用完了。

傍晚,她?准备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鸡鸭鱼肉,堪比宫中的?盛宴,江夫人跟着打趣道:“今日才第一日,缨缨就这般高兴了?以后生?意日日好?,你岂不是要乐坏了?”

“娘。”江缨道,“我同重锦商量好?了,等赚够了钱,我们便一起离开汴阳城。”

“这”江夫人看?向了贺重锦,“重锦,你可想?好?了?真?的?要和缨缨离开汴阳城?”

贺重锦笑道:“嗯,想?好?了。”

江夫人知道贺重锦对自家?女儿好?,但怎么?能轻易就答应了这件事。

贺尚书是一朝尚书,虽然贺重锦在家?中备受冷落,但毕竟是尚书府的?嫡子,锦衣玉食久了,怎么?能习惯当?一个寻常百姓?

贺重锦见江夫人心中有所?顾虑,便说道:“娘,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并非是冲动之下,而是早已?深思熟虑。”

三人十分默契地隐瞒着江夫人,南安寺一事,贺重锦和江缨遭遇猛虎,在山林中险些没有被冻死。

“娘。”江缨来到江夫人的?身边,按揉着她?的?肩膀,“明日你就安心回去,不出几?个月,我们就能离开汴阳城了,你以前不是一直想?去江南吗?”

“你啊。”江夫人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江缨又看?向白芍:“白芍,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可有想?去的?地方?”

白芍想?了半天?,挠了挠后脑勺:“奴婢打从出生?起就在汴阳城,之后就被卖到江府一直伺候少夫人,还没见过汴阳城外面是什么?样呢?江南有什么??”

“那贺重锦呢?”江缨转而看?向贺重锦,“你可否去过江南?”

贺重锦看?着她?,缓慢摇了摇头,嘴角带笑:“不曾去过。”

“我去过一次。”江缨滔滔不绝地说着,“那年我全网最,新完结纹都在蔲裙气留柳伍令爸巴而无逃学,自己偷偷坐船,赶了三天?的?路才到了江南,有山有水,尽是好?风光。”

贺府一派冷气沉沉,而梅园之中倒格外温馨。

直至快到半夜,江缨喝多了酒,实?在醉得不行,又是笑又是闹,被贺重锦背着回到了房间里。

“贺重锦。”

女子的?气息打在他的?脖颈上,口气之中酒的?味道格外浓烈,一次又一次,很快贺重锦的?脖颈羞红一片。

被放在榻上的?时候,她?还抓着贺重锦的?一缕青丝怎么?都不肯撒手。

他也没恼,就这样任由江缨胡来,一会?儿死死环着贺重锦的?脖子,一会?儿又锤着贺重锦后背放声?大笑,像一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忽地念起了菜名。

“清蒸鲈鱼,清蒸鳕鱼,清蒸螃蟹”

贺重锦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轻声?安慰:“好?了,好?了,明日都买给你。”

“清蒸馒头,清蒸西瓜,清蒸辣椒”词穷了,她?便开始对他撒起了娇,“贺重锦,热。”

他什么?都答应江缨,除了没有给她?脱衣,尽管在成亲之日,彼此的?身子早就都是看?过了的?。

从那以后,贺重锦便在心中发誓,与江缨之间,再也不会?存在男女逾矩之事。

除非有一日,她?能够心甘情愿将真?心托付于他。

“缨缨热吗?”贺重锦温声?道,“我去唤白芍进来。”

榻上的?女子哭声?来的?突然:“贺重锦我恨死你了,上一世,我恨死你了。”

男子立在门旁,欲要推门的?手僵了许久,那手是颤抖的?,他黯下神色久久不说一句话。

第三十八章

白芍正在梅园里喂三只小兔子, 江缨喝酒时?,她也同江缨喝了一点,只是?不多, 迷糊是?迷糊了, 倒没像江缨那样喝得酩酊大醉。

“大公?子?,你怎么出来了?”白芍的脸醉得熏红,指着他笑嘻嘻地说道,“你没和少夫人?”

她说的, 自?然是?两个人同榻欢好的意思。

自家小姐什么秉性白芍是知道的, 在江缨还没出阁时?,一年都没见?得能?和哪个?男子?说上一句话?,更别说这种事?了, 逮到这次少夫人喝醉, 可是?天大的良机啊!

对待白芍,贺重锦反而没那么温和了,加之心情似乎有些低落,只是?道:“没有,别乱想。”

三只小兔子?用一双宝石红的兔眼直勾勾地盯着贺重锦,缓了好一会才认出他,一蹦一跳地跑到贺重锦的跟前求抚摸。

他蹲下身子?, 抚摸着三只小兔子?, 他们肚子?吃得鼓鼓的, 似乎还长大了些,想到这几日江缨没少给?他们喂吃的, 她嘴上不说, 心里却十分喜欢他送给?她的礼物。

“白芍,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白芍听到贺重锦的提醒, 这才动身准备给?江缨换衣服。

临走时?,贺重锦甚至免不了被白芍这个?傻丫头吐槽:“真是?的,到嘴的鸭子?飞了,大公?子?,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贺重锦絮絮叨叨地进?了屋。

这时?,睡在狗窝里的大黄走了出来,他摇晃着尾巴,一点一点地向贺重锦靠近。

贺重锦依旧半蹲在那里,神?情隐匿在阴影里,握着萝卜的手迟迟未动。

三只小兔子?倒是?什?么都没发现,还在窝里啃着一根胡萝卜,只是?一向通人性的大黄狗就不同了。

大黄斯哈斯哈地围着贺重锦转圈圈,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歪着狗脑袋想了想,就在地上撒泼打滚,试图吸引贺重锦的注意。

一滴一滴晶莹的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在地上开出了霜花。

大黄没辙了,只能?看着贺重锦干着急。

胡萝卜掉在地上,他的双手支撑在雪中?,兴许是?因为太过寒冷,又兴许不是?。

贺重锦拿出那一枚梅花吊坠,梅花花瓣红得热烈。

“该怎么弥补她”

“缨缨我错了真的错了。”

这么久了,他以为能?让她忘记过去,可事?实上,在江缨的心底,贺府终究是?一个?永远也无法磨灭的阴影。

大黄一脸不明,即便它再通人性,也不会明白什?么是?命,什?么是?缘,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翌日凌晨,送江夫人的马车已经在府门外备好,江缨因为昨晚酒喝得太多,贪了床,还在睡梦之中?。

贺重锦没有叫醒她,命白芍给?江夫人带几匹过冬的缎子?,里面还偷偷夹着几张银票,贴心嘱咐白芍不要让江夫人知道。

“重锦。”上马车前,江夫人还有些舍不得这个?女?婿,“快新年了,记得和缨缨来坐坐,从嫁过去之后,她爹嘴上不说,心里想她想的紧。”

贺重锦笑容和煦:“岳父且放心回去,待有空必定带着江缨归宁,探望二老。”

望着逐渐走远的马车,贺重锦温和的笑容竟是?流露出一丝感伤。

糕点铺的生意大好。

几天下来,江缨就赚的盆满钵满,唯一不足的是?这些钱仅仅只是?宝缨楼一日银子?的一半。

江缨坐在柜台前,一手托着脸,将锦囊里的银钱来回数了个?遍,随后长长地舒叹了一口气。

“不知还有多久,才能?动摇钱三盛的生意啊。”

另一边,正在吃面的贺重锦提着筷子?,对她笑了笑:“不要心急,万事?开头难,一个?刚学会做菜的厨子?,是?做不了盛宴的。”

江缨不佩服贺重锦别的,只佩服他这面对任何事?都坐怀不乱的心态。

“贺公?子?。”江缨有些好奇地问?她,“你年幼时?,是?不是?很少哭过啊?”

贺重锦顿了一下,随后用筷子?搅动着碗里的汤面,并不言语。

江缨觉得自?己问?得倒是?有些白痴了,毕竟谁没有哭过呢,所以就换了一个?问?法:“我是?说,贺公?子?一向沉稳,有没有一件事?也会让你觉得恐惧呢?”

又是?一阵静默,贺重锦转过头,竟是?对她笑道:“有,假如你背着行囊离开贺府,说要与我和离,到时?,我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和离?”

不得不说,这两个?字江缨想都未曾想过。

她又怎么敢与贺重锦和离?一个?不受家人喜爱的病秧子?无人肯嫁,一个?落魄成平头百姓的富商嫡女?,要是?和离,后半生谁都好过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贺重锦待她很好,她就算是?有些想挑出他待自?己的不足,也挑不出来。

“从嫁进?贺府以来,贺公?子?一直在关心照料我,我又怎么好意思提出和离呢?”

“缨缨。”贺重锦突然放下筷子?,思绪良久才问?她,“假死一事?,你真的放下了吗?”

江缨一怔。

前世的种种记忆再次如潮水般涌了过来,破败的废院,每日都是?白米配青菜,还有晨起请安时?,贺夫人那数不清的责罚。

她走出柜台,在贺重锦的对面坐下,竟是?笑笑。

“放不下。”江缨十分坦然,“不过,这不怨你。”

他看着她,一丝疑惑在眼中?闪过,刚要开口,江缨又道:“因为你终究没有这样做,不是?吗?”

贺重锦:“”

“如果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我一定会怨恨那个?酿成一切的贺重锦,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幸好,这一世的贺重锦并非上一世的贺重锦,他放弃假死,没让自?己的新婚夫人成为寡妇,又待她很好。

也不知上一世的贺重锦假死后去了哪儿,若是?她嫁入贺府后碰见?,他必然是?免不了一顿毒打的。

重生后,面对这一世的贺重锦,她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他和上一世抛弃自?己的贺重锦,不是?一个?人。

贺重锦的瞳孔不易察觉地闪动了一下,继而露出一个?笑容来:“我若是?真的害你守了寡你会恨我入骨吗?”

“会。”这个?字格外的坚定,她说话?声音低了几分,“我想,我会当场恨不得杀了他吧。”

一个?小孩强行拉着自?己的娘亲,指着江缨的糕点铺子?干着急:“娘!我要吃红豆糕!”

“好好好。”

江缨起身去接客,对此番对话?全然没有多想,并不知道此时?,贺重锦默默放下筷子?,早已无心吃这碗面。

转眼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日头一边天比一天寒冷,街上的百姓明显比以往少了太多,好在江缨想法子?研制出新花样的糕点,生意才不至于冷清下来。

至于贺尚书他们,同在一个?府邸,江缨尽量避开,若有时?候避无可避,便迎面上去行礼请安。

反正早在从南安寺回来之后,掌管中?馈的贺夫人就随便找个?借口停了贺重锦的月供,贺尚书更是?对此视而不见?。

这些日子?以来,都是?花他们成亲之时?陛下的赏赐,没有用贺家的一个?铜板。

不像前世,一个?人在贺府无依无靠,依附着贺家人生活。

江缨以为,往后和贺尚书他们再难有交集了。

殊不知,宫中?请帖来得突然。

皇后生辰,陛下疼爱皇后,特意在宫中?设立了百花宴,奢华无比,就连皇帝自?己的生辰都抵不过这百花宴的一半。

贺府收到请柬后,自?然全府上下都要去宫中?赴宴。

贺尚书没派人来梅园请人,江缨当然没有要去百花宴的意思,天冷阴寒,糕点铺子?最近生意冷清,宁愿闲在家中?也不愿去百花宴达官贵人云集的地方。

从重生到现在,江缨只来过一次。

还是?在世家公?子?的比试上,她和贺重锦被萧涣算计,马匹失控,险些没丢了性命 。

晨起之时?。

正在清扫梅园的白芍被傻乎乎的来富盯上,咬着她的衣裙不肯松手,硬是?要让白芍和她玩。

贺重锦与江缨坐在院中?下棋,她手执白子?,他手执黑子?,对弈了快半个?时?辰。

江缨对琴棋书画、针织女?红并不精通,偏就是?对这种消磨时?光棋局感兴趣。

她发现,自?己每走一步都要斟酌片刻,而但凡贺重锦出手,他每落下一子?都是?不假思索。

“我又输了。”江缨扶了扶额,无奈地道,“贺公?子?,你真的是?第一次下围棋吗?”

“嗯。”说着,贺重锦又落下一子?,“第一次下。”

“第一次”

回顾棋盘,黑子?起初十分的生疏,总是?落于下风,然而渐渐的贺重锦似乎摸透了围棋,每一步都下得精妙,轻松拦截了她自?以为高?明的棋路。

他实在是?太过于天赋异禀,不仅是?做糕点,还是?下棋。

若不是?被贺府人不喜,又常年病着足不出户,以他的天资,配上当今的公?主都绰绰有余,可惜他娶了一个?她这样最是?不愿意读书的富商嫡女?,还是?个?倾家荡产落魄富商。

罢了罢了,无论配不配的上,她都是?该当把从前的书卷捡起来的。

“缨缨。”贺重锦抬眸看向她,“此次百花宴,你当真不去吗?”

“贺公?子?为何这样问??”

“皇后娘娘酷爱美食,宫中?厨艺精湛的御厨不再少数。”贺重锦笑道,“所以,才有了今日的盛宴。”

得知此事?,江缨不由得开始后悔了起来。

且不说她不知道皇后有这样的喜好,险些忘了,百花宴上那些来赴宴的贵夫人们一向出手阔绰,若是?爱吃江家糕点,必然能?够大赚特赚。

要是?真能?让口味挑剔的皇后娘娘爱上,兴许会有更多的人慕名而来。

“糟了,百花宴已经开始了,来不及了。”

“不慌。”贺重锦笑容温和,“百花宴尚未开宴时?,我就已经托人把江家糕点送到了宴上,想来那些赴宴之人都已经尝到了。”

百花宴上,歌舞升平。

每一位达官贵人,世家小姐面前的桌案上,都放着华丽又好吃的菜品。

八宝兔丁、合意饼、燕窝四字皆是?大盛各地的珍稀名菜,有些菜肴甚至早已失了传,无疑是?一场盛宴。

皇后见?桌上的摆着一叠不起眼的藕粉色的精致糕点,她伸出两指拿起来,发现糕点上还雕刻着梅花的现状。

“这是?”

萧景棠闻言答道:“回皇后娘娘,臣昨日外出偶然买到这个?糕点,就命人放到百花宴上。”

皇后不禁疑惑地看了萧景棠一眼:“景棠,这是?你给?本宫的?”

“不甜也不腻,符合娘娘的口味。”萧景棠示意身边的人将糕点端到皇后的面前。

那年,贺涟漪被查出与敌军将领勾结,意图刺圣,皇帝亲自?下旨,革去赤羽军首领之职,永久流放不得回京。

尽管皇帝也因萧景棠的关系,有心想要赦免贺涟漪,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朝中?那么多双眼睛,证据确凿之下,最后只能?将贺涟漪以及所有赤羽军统领流放,永不得回到汴阳城。

从那以后,每每进?宫,萧景棠只向她与陛下行君臣之礼,鲜少言语。

皇后险些以为,他这个?弟弟怕是?一直要与自?己生疏了。

“既然是?阿弟的心意,本宫就不客气了。”

糕点入口,红豆清甜的香气萦绕瞬间萦绕齿尖,皇后眉头一舒,果真是?不甜不腻,软软糯糯的口感。

还有这个?味道,怎么好似在哪里吃过呢?

萧景棠看到皇后眼角红了,问?道:“娘娘,怎么了?”

“没什?么。”皇后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笑道,“就是?想娘亲了,阿弟,你记不记得,从前和娘相依为命的时?候,时?常饿肚子?,要不是?有人给?我们送来红豆糕,又何来你我的今天呢?”

第三十九章

江缨和贺重锦原本并不想去百花宴, 结果皇后的人传话来到了?贺府,夫妻二人就被临时召去了?皇宫。

百花宴上,皇后娘娘重重赏赐了江缨, 说她做得红豆糕甚是好吃, 有一种怀念已久的味道,又问师承何方?。

“我母亲姓周,红豆糕是外祖父家祖传的配方?,外祖父去世后, 无人经营那铺子, 继而也就荒废了?,是近几日我与夫君重操旧业,找到配方?, 才做出来的。”

“外祖父本宫且问你?, 你?外祖父家中可有一个时常梳着马尾的小女孩?”

江缨想了?想

皇后娘娘不解道,“本宫记得那一年?,给我们送红豆糕的,好像是一个小女孩。”

江缨愣了?一下:“什么?”

一丝凄楚在萧景棠黯淡的眼眸中扫过,很快就消失了?。

他一直没有告诉自己的阿姐,当?年?他们姐弟困苦之时,是贺涟漪送来了?红豆糕, 这才种下了?自己和贺涟漪之间的因, 有了?如今的贺重锦。

高家的座位上, 钱晓莲听?了?这话,不由得死死握紧了?帕子:“闯进?钱府, 原来是为了?偷配方?啊。”

注意到一个凶狠的眼神投过来, 江缨转头朝那边看去,对方?那个眼神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了?一般, 不由得觉得好笑。

钱晓莲设计在先,贺重锦毁掉解药在后,现在反而恨起他们来了?。

那边的采莲也无意之中注意到了?这一幕。

前几日,钱三?盛仗着和侯府有些生意往来,到舞阳侯面?前告状,说贺重锦给钱晓莲下毒,导致她不长头发,又说他偷偷潜入钱府,意图不轨,想要让萧景棠主持一个公道。

不过纵然?钱三?盛再聪明,也不会猜到贺重锦是舞阳侯最疼爱的儿子。

告状告到老子跟前了?,这能忍?

不出所料,萧景棠最后把钱三?盛扔出了?侯府,直接叫他颜面?扫地,钱三?盛心中有气,可面?对一个当?朝权臣,他大气都不能吭,最后只?能认下。

百花宴上,贺重锦教江缨去识别那些宫廷餐具,与周围那些人一派正经的人相比,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上一世贺夫人他们每次去宫中赴宴,贺夫人都借口以她是寡妇,晦气容易冲撞陛下为由,将江缨一个人留在了?贺府。

以至于她这个贺尚书府的少夫人,连这些宫廷餐具都不会用。

宫人又端上来两?道菜,一道是糖杏仁,一道是麻婆豆腐,分别放在了?贺重锦与江缨的桌上。

江缨夹了?两?个甜杏仁嚼得咯咯直响,视线不由得转向贺重锦面?前的那道麻婆豆腐上。

那道麻婆豆腐,红油鲜艳,还撒了?点花生碎,好像比在江府吃过的那个,瞧着好吃了?不少。

要不要吃呢?

正当?江缨在心中思索时,贺重锦竟是看都没有看她,下意识地将那道麻婆豆腐端到了?她的旁边。

江缨愣了?一下,仿佛此刻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了?一般。

其实,江缨对其他味道倒是没什么挑剔,唯独偏爱嗜辣,后来江夫人说,像江缨这般年?龄的女子不是爱吃甜的,就是爱吃酸的,若是爱吃辣完全没有一个女子该有的样子,不讨男子的喜欢。

所以,江缨嗜辣一事,从未对外人提过。

除了?

绵延春雨,润物无声,那一场春雨格外令她难忘。

江缨一身简朴布衫,乌黑麻花辫温婉地搭在右侧,快步迎到一个撑着老太?太?的扁担前,笑意盈盈地问道:“辣椒如何买?”

老太?太?放下扁担,给了?一个实惠的价格:“十文一斤。”

“好,就十文,你?可不要抬价。”

说完,江缨转身,回眸望向那个被她远远落在身后的高大男子,他缓缓抬起伞,露出那张铁质面?具,美好如幻梦一般。

她朝他挥了?挥手?,唤了?一声:“阿丑,快来。”

阿丑

除了?爹娘,只?要在他面?前她才毫不顾忌地随心所欲,嗜辣如欢。

声音过于低,贺重锦眼眸顿了?一下,转头问身边的江缨:“缨缨,怎么了??”

他的话语声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江缨抬眼,略微有些恍惚地说:“贺公子,我喜欢吃辣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贺重锦一怔,这才注意到她桌前的那一道泛着红油的麻婆豆腐,想起刚才是自己下意识的动?作?。

“我”顿了?顿,贺重锦道,“我不爱吃辣。”

江缨:“??????”

所以就把不喜欢吃的菜推给了?她?

吓死了?,险些以为他是阿丑呢。

江缨难得气鼓鼓的,却没说什么,提起筷子夹了?一块麻婆豆腐,径自放到贺重锦的碗里。

贺重锦无奈地笑了?笑,提起筷子又夹到了?她的碗里。

“我不吃,缨缨吃吧。”

“你?吃。”

“我不吃。”

就这样一来一回,那麻婆豆腐还是归了?贺重锦,他实在拗不过她,便就吃了?。

这麻婆豆腐可与外面?的不一样,辣椒用的都是进?贡的天?椒,没吃几块,他的脸上就泛起了?一抹异样的红色,漂亮的薄唇也厚了?一圈。

“贺重锦。”江缨忍不住笑,给他递了?一杯茶水解辣,“对不住,你?这副模样未免有些好笑了?。”

“无妨。”贺重锦将茶水一饮而尽后,唇也消了?不少,“我若是只?有一种变化,对你?来说倒无趣了?。”

那一边,萧景棠望着这些美食佳肴,筷子始终一动?不动?,早已失了?兴趣。

李院判来府上给他把过脉,说他年?轻时连年?征战,受伤之后又极少调养,导致如今这个年?岁气血亏空,嘱咐萧景棠千万要少吃一些油腻之物,助于调理?,否则恐生顽疾。

也就是才那时,萧景棠才发觉到自己是真的老了?。

与贺涟漪在草原之上骑马驰骋的那天?,都已经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了?,每当?午夜梦回,他总能回忆起那个黑衣轻铠的女子。

一生之中,他觉得娶她一个人就已是足够了?。

“景棠。”皇帝突然?问他,“朕好像已经许久没见涣儿了?吧,涣儿没和你?一起来百花宴?”

静默了?许久,贺重锦遥遥看向了?萧景棠那边,眸光隐隐闪烁。

“回陛下,涣儿病了?。”萧景棠起身行了?一个拱手?礼,不假思索地答,“这些时日他都会在府中安心养病,臣谢过陛下挂念 。”

“病了??”皇帝与皇后相互看了?一眼。

他们自然?是不相信萧景棠的话的,萧涣那孩子打小身子骨就结实,极少生病,就算生病也依旧生龙活虎的,怎么会病到来不了??

贺怜儿始终偷偷观察着贺重锦,又偷偷观察着萧景棠。

要不是父亲那日道出兄长的身世,她还真看不出来贺重锦的长相举止,竟是与当?朝权臣舞阳侯有七八分的相像。

侯府的小侯爷,舞阳侯的爱子,天?资异禀,多么好的身世啊。

为什么就心甘情愿留在贺府,做不受待见的大公子,还和一个沦落为平民?百姓的富商之女做夫妻?

贺怜儿想不通,在他的印象里,她这个兄长一向聪明,也不知为何要留在这里继续受苦。

舞女们舞姿翩翩,身材婀娜多姿,裙摆旋转的同时,阵阵琵琶声节奏突然?加快,让人看得牵动?心神。

“父皇、母后。”

江缨闻声看去,便见韶华长公主提起华裙,款款走到了?皇帝与皇后面?前,举止大方?地行了?一礼:“儿臣来迟,还望父皇与母后见谅。”

上一次在世家公子的比试上,江缨就已经见过一次这位韶华公主了?。

韶华公主并非是皇后所出,当?今皇帝尚未与皇后互通心意时,皇太?后急着闹着要将端妃纳为正妻,只?因端妃背后的孙家在朝中根基颇深,希望能够因此帮助皇帝稳固帝位。

皇帝自然?是不愿,一番争吵下来险些没把皇太?后气得撒手?人寰,最后不得已还是纳了?端妃为妾室。

后来皇后册封,皇帝夜夜留宿未央宫,愣是连那端妃的门槛都没踏过。

端妃也无所求,日日孤独只?想要个孩子傍身,设计给皇帝下了?春香,这才有了?现在的韶华公主。

虽是这样,皇后却依旧将韶华视若己出,哪怕后来自己又生了?皇子和公主,也从未亏待了?她。

“韶华,快入座吧,近些日子以来你?一直都在照顾端妃,她这病啊,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见好的,也不能总这样心思忧愁啊。”

“是,母后,儿臣记住了?。”

韶华公主再次屈身行了?一礼,入了?座。

江缨看着韶华公主,皮肤凝白如脂,美目微垂吗,神色之间甚至还带着一抹惹人怜爱的忧愁之色,生得那叫一个绝色貌美。

“这个韶华公主,长得真美啊。”

一旁的白芍说道:“那算什么,我还见过比她美上双倍之人呢。”

“美上双倍之人?是谁?”

江缨以为,白芍会没来由地夸上她两?句,谁知说得竟是另外一个人。

“当?然?是咱们大公子啊!”白芍道,“少夫人莫不是忘了?,上次给大公子换上女子的衣裙首饰,艳压了?韶华公主不知道多少呢。”

正在喝茶的贺重锦猛地气息一滞,咳嗽了?好一阵才把水呛了?出来。

\”嗯。\”江缨点了?点头,看着贺重锦的表情挂着一抹赞许的笑意,“白芍说得对,纵然?韶华公主再美,也没有贺公子一半美啊。”

说完,江缨伸手?递给了?贺重锦一方?帕子,他状若无事地擦了?擦嘴角的茶渍,脖颈泛起的薄红蔓延到了?面?颊。

真有那么美吗?贺重锦想。

后来,江缨再没把心思放在歌舞上,与贺重锦愉快地聊了?不少,都是些年?少时的趣事,夫妻相处和谐,与那边高烨与贺秋儿和钱晓莲三?人的尴尬境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景棠!!!!”

歌舞升平的百花宴在一声怒喝中戛然?而止,也打断了?贺重锦与江缨二人的对话。

百花宴上来了?不速之客。

那人身形较为肥胖,与江老爷不相上下,肥大的肚腩勉强用腰带束着,面?带煞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来讨债的,他身边跟着自家夫人,双目红肿,泪痕斑斑,似是哭过。

贺重锦注意到了?杨夫人头顶系着的白花,似乎是刚去祭祀了?故去之人,眼眸渐凝。

带白花来皇后的生辰,皇帝的脸色明显阴沉了?下来。

朝中文武百官皆是议论纷纷,从舞阳侯夫人杨氏死后,杨家人早已淡出朝堂许久,很多人早就忘了?朝中还有杨征这么个人。

德胜公公知晓皇帝是一个极其不爱动?怒的人,于是厉着嗓子怒东道:“大胆杨征,皇后娘娘的百花宴上忌讳鬼神!!是大不敬!可是要掉脑袋的!”

“掉脑袋?大不敬?现如今我杨家还怕这些吗!!”杨征将锋芒转向了?那边端坐着的萧景棠,指着他恨意滔滔道,“萧景棠早就把我们杨家逼上了?绝路!”

第四十章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舞阳侯萧景棠。

都说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面对这样的场面果真是半点惊色都没有。

江缨在脑海中不断搜寻这个杨家,对这个杨家没有太多印象,唯一知道的就是一些坊间传闻了?, 说当?年杨家嫡女才貌双全, 倾慕于舞阳侯,而舞阳侯却心有所?属。

这个杨夫人,就是萧涣的生母了。

江缨压低了?声音道:“贺公子,杨家和舞阳侯是不是亲家啊?杨家女儿就?是舞阳侯已经故去的舞阳侯夫人贺公子?”

他神情黯淡在?一片阴影之中, 直到她又唤了?一声才恢复笑?容:“嗯, 缨缨说的不错。”

江缨又问: “既然是亲家,那为何闹到了?如此的地步?”

正在?这时,杨夫人声泪俱下地道:“萧景棠, 亏得当?年我女儿对你一片真心, 你冷落她半生也?就?算了?,现在?她死后,你连她的坟墓都不曾去祭拜过?你是心是铁石不成?”

萧景棠并没有半分失态,不怒自?威:“杨夫人,当?年她究竟是怎么嫁给本?候的,你应当?是一清二楚。”

听了?这话,江缨心里不由得觉得惊奇, 少年英才的舞阳侯汴阳城女子自?然人人都想嫁, 他那样的身份, 即便是当?朝嫡公主也?是配得上的。

杨夫人的身份虽然也?不低,但是想要成为舞阳侯的正室并非容易。

“是!”杨夫人嘶声力竭道, “我是用?了?手段, 才让我这个女儿得愿以偿!可是萧景棠,她毕竟伺候了?你多年, 拼死给你生下了?涣儿。”

萧景棠重重放下茶杯,茶水四溢,他的脸上也?终于有了?怒色:“赤羽军呢?涟漪她究竟有没有谋反,没有人比你们杨家更清楚!”

提及贺涟漪,贺重锦便是心头一紧。

他抬眸看向那个手握权柄的暮年男人,这件事,萧景棠从?来都没有和自?己?提及过一个字。

杨家与母亲被流放一事有关?

记忆回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贺涟漪牵着小?男孩的手,遥遥眺望着树立大盛旗帜的城墙,身着盔甲的士兵手持武器,如一颗颗劲松,守卫着身后的那座他从?未去过的城。

“娘。”小?男孩怯生生地拉了?拉贺涟漪的手,“那是什么地方?”

烈日之下,她布满灰尘的脸更为明显的苍白,答道:“那儿啊,是汴阳城。”

有百姓从?城门之中进进出出,贺重锦的眸光逐渐亮了?起来。

贺涟漪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锦儿想去?”

“想,我想去。”他天真地央求着,双手铐着的铁链哗哗直响,“娘,求求娘了?。”

从?前,贺重锦始终不知道,那个什么都依着自?己?的娘亲为什么没有让他靠近那道城门,也?始终不明白,自?己?根本?不应该是一个打出生起就?被贺涟漪一起做流放犯的命运。

那段日子,贺涟漪告诉时常贺重锦:“萧景棠是天底下最爱我们的人。”

她说对了?。

萧景棠被迫娶了?杨氏,杨氏又设计与他一夜同房,怀了?身孕,孩子刚落地时他连看都不肯看上一眼,身为当?世权臣却没能?替自?己?心爱的女子证明清白。

思绪回到现在?,江缨突然问他:“贺公子,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哪里不舒服吗?”

贺重锦轻轻舒了?一口气,笑?道:“缨缨多想了?,我只?是不喜吵闹而已。”

赤羽军这三个字,二十?多年了?,满朝上下绝口不提,更不要说那个被钉在?大盛耻辱柱上的贺涟漪。

此时此刻,贺尚书一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贺重锦,贺秋儿真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揭穿贺重锦的身世。

白芍挠了?挠后脑勺,问道:“贺涟漪是谁?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江缨答:“赤羽军是大盛的精锐军队,我听我爹说过,赤羽军统领贺涟漪巾帼不让须眉,是女子表率。”

贺重锦沉默不语。

江缨往贺重锦这边凑了?凑,低声答道:“贺公子,我还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

他淡淡笑?了?笑?:“缨缨还知道些什么?”

“贺统领流放之时,被人□□怀了?身孕,按照大盛律法,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是等同于贺涟漪一样的流犯,最后据说和贺统领一起死在?边境了?。”

这是嫁入贺府后,此事才在?汴阳城中广为流传开来,也?不是谁发现的,大概是与贺涟漪一起被流放之人吧。

刚听说这样的事,江缨打心里替那个无辜的孩子可怜,毕竟勾结敌寇是贺涟漪的错,小?小?年纪就?被无辜受到牵连。

杨征当?然不认,理直气壮道:“萧景棠,凡是都要讲究证据,贺涟漪勾结敌寇,与我们杨家又有什么关联?!”

萧景棠没说一句话。

的确,这么多年,萧景棠一直在?彻查当?年的事,贺涟漪临死前说她是清白的,他就?信她,知道她永远也?不会欺骗自?己?。

后来,此事萧景棠查了?多年,种种蛛丝马迹都指向杨家。

但,也?仅仅只?是蛛丝马迹而已,如杨征所?说,没有真凭实据,根本?无从?查起。

杨夫人跪了?下来,当?即泣声道:“陛下,臣妇想着我女儿见不到心爱的夫君,总要见见儿子吧,就?去舞阳侯府一趟找涣儿,谁成想萧景棠,暗中废了?涣儿的世子之位,还将他囚禁在?府中。”

此话一出,举座哗然。

“舞阳侯废了?萧涣的世子之位?”“疯了?吧,他膝下不只?有萧世子一个儿子?”“舞阳侯的脾气真是愈发古怪了?啊。”

大家议论纷纷时,只?见萧景棠一个威严的眼神扫过来,那些爱议论的群臣便再也?不敢言语了?。

“本?侯废了?他又如何?”萧景棠道,“士大夫以德为先,本?侯的世子也?亦是如此,涣儿无才无德,为人暴戾傲慢,此子乃是我舞阳侯之耻。”

“你!你!”杨征气得说不话来,“你舞阳侯之耻?滑天下之大稽!那是我女儿留下的唯一骨血!涣儿骨子里还留着我们杨家的血!”

杨夫人愤声道:“萧景棠,你就?这样废了?涣儿,就?不怕舞阳侯之位后继无人吗!还是说,你在?外面有了?什么私生子不成!”

话音刚落,贺家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贺重锦,贺夫人冷冷一哼。

他们心知肚明,贺重锦不就?是舞阳侯在?外的私生子吗?论智谋,论才德,从?头到脚都与当?年少年英才的萧景棠如出一辙。

在?那个暴戾的萧涣和贺重锦之间选一个,都会选择贺重锦,任谁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贺重锦继承舞阳侯之位。

“杨夫人。”萧景棠拔高了?声调,“一个臣子夫人,就?能?当?众之下诋毁本?候吗!萧涣纵然有你们杨家的血脉,但他生在?舞阳侯府,长在?舞阳侯府,还轮不到你们来插足。”

“陛下”杨征丝毫不恐惧,早已表明了?决心,“我杨征就?那么一个女儿,今日见不到涣儿,即便触怒圣上,我和夫人也?要一头撞死在?这百花宴。”

江缨心中无奈。

唉,偏巧今天是杨氏的祭日,偏巧今天又是皇后的百花宴。

真是时运不济啊,不过好在?今天不同以往,倒霉的不是他们而是舞阳侯。

正在?这时,许久不说话的韶华公主从?席位上走了?出来。

她款款起身,朝着萧景棠行了?一礼:“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韶华恳请舞阳侯宽恕萧世萧涣公子。”

宴上有些窃窃私语,大概都在?说与萧涣八竿子打不着的韶华公主,怎么开始替萧涣求情了?。

可即使是这样,萧景棠也?仍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本?候心意已决,不容改变。”

韶华公主似乎知道除了?皇权,无人能?够动摇舞阳侯的想法,于是朝皇帝磕了?一个头:“父皇还记得你昨晚答应儿臣的吗?”

皇后看了?一眼皇帝: “昨晚?”

昨晚皇帝的确是被韶华公主叫到了?寝宫,至于说什么,皇后并不知道。

“儿臣愿嫁萧涣。”韶华公主坚决道,“公主必须与世子之位相匹配才是,想来父皇也?不愿意委屈儿臣这个金枝玉叶的公主之躯吧。”

话音刚落,百花宴上又掀起了?一片哗然。

一天之内,萧景棠独子被废世子之位。

一天之内,韶华公主要嫁萧涣。

朝臣们早已无心享受这些琳琅满目的美食,都在?静静观察着局势的变化。

白芍小?声吐槽:“少夫人,韶华公主竟然要嫁给萧涣,我没听错吧。”

江缨不说话,她和白芍一样,且不说萧涣世子之位被废,与皇帝长公主这个身份早已悬殊。

就?好以萧涣那个性格,怎么看都不是能?够为人夫君的良配,韶华公主是有多想不开,选择嫁给了?这样一个人。

除非,她是看中了?舞阳侯之子这个身份。

毕竟萧景棠就?萧涣这一个儿子,说不定过几日萧景棠一时气消,就?把萧涣放出来了?。

皇帝这个大女儿,是宫中最听话的一个,也?是他最为亏欠的一个。

虽然萧景棠的性格是倔了?点,可只?要皇帝开口,他也?不得不听从?圣命。

“韶华。”皇帝再次确认道,“你确定要嫁萧涣吗?”

“儿臣,愿嫁萧涣。”韶华公主继续道。

皇帝看向了?萧景棠,虽没说什么,眼神似乎在?征求着他的同意,萧景棠沉着脸,开口道:“世子之位绝不能?是萧涣,公主,本?候只?能?与你各退一步,来人。”

易容成府中侍女的采莲上前一步:“侯爷。”

“传命回府,解了?萧涣的禁足,叫他来百花宴上罢。”

贺重锦始终平静,在?不久的将来,他或许要永远地和缨缨离开汴阳城。

只?是这一刻他不由得感叹,曾经自?己?对世子之位那样的执着,如今竟有一天能?做到弃如敝履。

很快,萧涣被带到了?百花宴,风波平息后,这场盛大的宴会才照旧进行。

被囚禁了?这么久,萧涣看上去清瘦了?不少,表面上的戾气也?消减了?一大半,连身上的衣服看着都像是蒙了?尘一般。

萧景棠连看都没看这个儿子一眼,但杨家二老都惦记坏了?,心里不由得咒怨萧景棠狠心。

事实上,萧景棠只?是将他关在?侯府,除了?不能?外出走动,一切生活起居与以往无异。

而萧涣一言不发,竟然看着好似真的被幽禁许久,吃了?许多苦一样。

“外祖父,外祖母,孙儿无事,让你们担心了?,今日是母亲的祭日,孙儿这就?去祭奠母亲,报答他的生育之恩。”

“好,好。”杨夫人潸然泪下,“涣儿啊,以后要是萧景棠再这么对你,你就?回杨家来,我们老两口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就?算拼了?命也?不怕他舞阳侯!”

视线落到韶华公主身上,萧涣想到前几日与她相互达成的交易。

“萧涣,本?公主可以帮你解除禁足,条件是等你继承舞阳侯之位,要事事都听我的,不得有违背。”

韶华公主的美色他垂涎多年,却不曾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娶到她。

不过,真等到了?那时他继承舞阳侯之位,她区区一个皇室庶出的公主,又能?奈他何?

安禅和尚托人告诉皇帝, 只要全城斋戒一天,祭祀天神?,三日之后必然下雨。

鉴于南安寺的静悟住持招摇撞骗了?这?么久, 皇帝并没有?信静悟住持的话, 朝中也无一人相信安禅大师的话。

尴尬简直尴尬至极。

才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女子的脸瞬间红透了?半边,连借口都没找一个?,直接推门奔了?出去,屋中的其?他人见状纷纷笑了?开来?。

贺重锦笑了?笑,随即视线温柔地转向江缨。

第三十一章

除了?向来?在朝中沉默寡言的萧景棠,他只道一句:“陛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静悟之错,不该波及南安寺的其?他人。”

虽然不知为何萧景棠要替安禅和尚说话,但出于对舞阳侯才能的认可, 皇帝还是昭告全城, 让汴阳城所有?百姓斋戒一天。

有?一次,她陪着江夫人去南安寺上?香,见到的就是这?位安禅大师,原来?十年前的他这?样青涩啊。

江缨慌忙把?目光移开。

怎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自己在床榻前一边流泪,一边说得那些肺腑之言,都被贺重锦听到了?。

他的目光还夹杂着一抹笑意,分明就是听见了?。

南安寺再?次香客不断, 安禅和尚也自然而然成?了?南安寺的新住持。

江缨听说,求雨一事之后, 他对外只说自己不擅通神?,只擅为人解惑。

如果可以,白芍真想给李浊清一个?白眼,让他不要乱说话。

“我娶妻?”李浊清抱着胳膊道,“我娶过亲了?,就是没正室,纳了?小?妾。”

“安禅师父。”贺重锦的气息很弱,有?气无力,“多谢,如果没有?你的及时相助,我和缨缨怕是丢了?性命。”

“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这?是贫僧应该做的,况且,贫僧与贺施主本就有?缘。”

三日之后, 大雨如期而至,满城甘霖, 汴阳城旱灾得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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