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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捡来的忠犬背叛后

40-50

她死死盯着地上无力蜷缩着的灰衣少年,厉声道:“快说,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是温峥,温峥!”几乎是她话音刚落的同时,元垣便脱口而出。

温家主,温峥?

初春里的一盆凉水, 陆溪月似泄愤般整盆浇到元垣身上,灰衣少年一个激灵瞬间醒了过来,凉水混合着尿水流了一地, 整个人好不狼狈,他一醒来便看到面前的陆溪月, 瞬间面色惨白,浑身战栗, 差点没再晕过去。

陆溪月厉声道:“你现在想说了不?若是不想说, 我有的是耐心跟你耗。”

元垣颤声道:“我说, 我说。”

她此时也顾不得气味的难闻,走到元垣身旁蹲下身去,从他怀中掏出一个黑色令牌,看不出材质,但她清楚地看到上面刻了一个温字。

“拿着这个令牌,整个温家的地盘都可以畅通无阻,只有家主有这个权力发放,你若不信可以去温家的各分舵产业试试,但是求求你不要让温峥发现,我的一家老小都被他握在手中。”

这个令牌触手生寒,分量颇沉,一看便非凡品,而元垣所说若是谎言,极容易就会被戳破……想到此处她心中已然信了三分……

不由踉跄地退了一步,脸色瞬间苍白,“此事绝不可能,温家同我逍遥山庄无冤无仇,为何要这般行事?”

更何况温峥为人端方持正,妙手仁心,在武林中有极高威望,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元垣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保证我所说皆是实话。”

陆溪月想到什么,狠狠皱眉,“不对,若是你背后真是温峥,温韫如何会这么轻易地把你交给我?毕竟温峥可是她父亲。”

“那是因为他们想让我赖到唐家头上,你们两家早已是死仇,唐家会这样害人自然极其正常,然而谁能想到你竟然会有血燃丹这种东西,我才不得不实言相告。”

元垣这番话说的快急了,似乎生怕她不相信,让血燃丹再次发作。

陆溪月不由陷入了沉思,若真是这样,似乎说的通……

她沉吟片刻后问道:“那你说温峥为何要指使你杀死我守禁地的弟子?”

“我真的不知道,我收到的命令就是用南苍剑法杀死禁地外所有弟子。”

“那你是用了迷烟?否则为何那些弟子都毫无反抗?”

元垣老实答道:“我赶到禁地外的时候,那些弟子已然被人迷倒,我不过补刺几剑而已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陆溪月心中瞬间一紧,她感觉自己仿佛触及了问题的核心,她声音不由颤抖起来,“那,是谁点的迷烟?”

然而回应她的是元垣的一脸茫然,“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主子派的其他人吧。”

“那仇护法也是你杀的?天蚕甲也是你潜入禁地偷走的?”

元垣气急败坏地嚷道:“这怎么可能,我顶多能在禁地外杀死那些弟子,你们那禁地大门那么严实,我不知道方法怎么进得去。”

窗外风急雨骤,暗沉天色衬得陆溪月面色越发惨白,哪怕不愿意承认,但她知道此人说的都是实话,外人根本进不了禁地。

“你之前可认识苏白?”她正色问道。

元垣急急摇头,“自然不认识。”若是认识他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接下这个任务。

“那你为何要用南苍剑法杀死他们?”

元垣眸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恐惧,似是害怕她一气之下当真让血燃丹继续发作,“大爷,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听命行事,具体缘由我如何能知晓。”

陆溪月心中恼怒,这个元垣竟然一问三不知,可观其神情又不似作伪,她不由瞬间心乱如麻。

即使如今知道当初禁地外的弟子是被谁人所杀,可事情却比之前更加扑朔迷离。

元垣为何一定要用南苍剑法杀人,是想嫁祸还是别有用心,既然元垣无法进入禁地,那盗走天蚕甲的定然另有其人。

而这个人除了苏白,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第二个人选。

窗外大雨胡乱地下着,不知道是打在屋檐还是地砖,声音沉闷地让人心中顿生烦躁。

另一边苏白退出房间,正好遇到匆忙追来的端午和大寒两人。

“公子,庄主没有把您——”端午的话在看到苏白脸上红肿时瞬间僵在了嘴边,“这这这,公子您这是挨了几掌?!”

“二庄主,庄主呢?”大寒关切地问道。

苏白黯然道:“师兄在那边的屋里,寒姨你去找他吧。”

待大寒离去后,苏白悄声问道:“端午,他,在哪儿?”

他虽未明说,端午却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此时都在外间的木兰堂中,”端午有些犹豫,“公子您要去见,大公子吗?”

这个称呼他许久未说,再次说出竟有些陌生。

苏白垂着眸说道:“我本是想着一辈子瞒下去的,就让他们当我从来没有存在过,可方才在擂台上,我看到他,”男子声音低沉缓慢,说到此处便即顿住,他透过细密的雨帘向远处看去,而那正是天临城的方向。

过了良久,苏白才低声说道:“我看到他,才发现自己是有多想家。”说到后面,声音已低到几不可闻。

“既然想家,咱们一会儿便去见大公子。”

苏白眸光又暗了下去,“可是我害怕……”

“公子怕大公子会打您?”端午看着苏白的忐忑模样,很是理解,老爷公务繁忙,常常整日的不在家,而夫人对公子甚为溺爱,见不得他吃一点苦,唯独大公子不同。

公子三岁启蒙时大公子已经十岁,因此自小公子的课业都是由大公子负责,公子做的好大公子会夸奖,做的不好会被大公子责罚,要说在整个相府,公子最敬最怕的就是大公子了。

苏白闻言却摇了摇头,“我不怕挨打,他想怎么罚我都是应当,我只是怕他会不愿意认我,毕竟当年都是我任性,是我的错……”

端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当年公子离家出走他也很不理解,只能好言安慰道:“当年您也才八岁,骤然得知这种消息接受不了也很是正常。”

窗外雨声潺潺,连带空气中都多了一股潮湿的气味,不知过了多久,苏白才抬脚,“走吧,我们先去等师兄。”

两人走到门口,正好听到里面传来陆溪月阴冷的声音,“这解药我不会给你,你且想想,有没有什么说错了,或者说漏了的,待何时我满意了,自会将解药给你。”

伴随着的还有元垣痛苦的哀嚎声和几乎听不真切的恳求声,端午不由暗暗凛然,庄主的手段当真可怕,也只有公子这种厉害的不像样的人才能撑得下来。

“寒姨,我们出去。”这屋中气味腥臭,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待,说话间她已推门而出,正好撞见站在门口的苏白和端午。

她神色一沉,“你们一直在此处偷听?”

端午急道:“自然没有,我们方才一直在花厅,刚过来便看到庄主您出来了。”

如今她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她压低了声音问道:“苏白,我问你,你和温家究竟什么关系!”说完便不出意料的看到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呵,她冷笑一声,再次低声问道:“当日禁地的事,也是温峥指使你做的吧?”

这一次,她如愿以偿地看到男子神色剧变,向来潇洒不羁的人此刻甚至结巴了起来,“师兄,你,你怎么会——怀疑温家?”

若说她本来还有九分怀疑,见男子这副神情,怀疑瞬间便只剩下了三分。

她冷道:“所以,幕后凶手果真是你和温家?”

她字字诛心:“苏白,你告诉我,究竟为什么?是从你八岁那年开始,就开始筹划了么?我逍遥山庄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为此潜伏多年?”

苏白清冷凤眸中闪过一丝暗淡,旋即他坚定地说道:“师兄,我是和温家有故,可那件事绝不会是温家做的,更不会是我做的。”

陆溪月脸上透着疯狂的笑意,“哦?”

她一步步走近苏白,男子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挺直的后背紧紧抵在走廊的八角花窗上。

窗外风雨如晦,陆溪月脸色却比阴沉天色还要暗上三分,“那你告诉我,究竟是谁做的?”

“陆庄主,苏少侠,”温家下人突然从游廊穿过来,“小姐吩咐待您二位忙完后,还请去玉兰堂一见,说家主和二爷届时都会到场。”

第42章 身世

下人似是意识到此时情势的不对, 通传完温韫的话便退到一旁。

陆溪月盯着苏白的眼睛丝毫没有放松,她目光落在对方上下滚动的喉结上,俯到男子的耳畔, 低声说道:“走,我们去会会这传闻中的温家主, 温峥。”

苏白眸光暗沉,哑着嗓音说道:“师兄, 求你不要冲动。”

“冲动?”陆溪月低低嗤笑一声, “若是五个月前的我, 或许会直接约战温峥, 要一个说法,可如今……”她看向近在咫尺的清冷眼眸, “苏白, 是你剥夺了我冲动的资格。”

两人离的那么近,近到外人只能看见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 耳畔却只听得见淅沥的雨声。

陆溪月凝着眉,眼前的男子,哪怕脸颊红肿也丝毫不减清峻, 可人的内心又如何是能通过外表就看出来的……

她伸手, 纤长的手指重重按在苏白脸上的红肿的手印之上,男子吃痛之下倏然蹙起双眉,身子却依旧抵在墙壁上,没有丝毫动作。

她嗤笑一声, “痛么?”

却远远及不上她心中的痛。

不待男子回答, 她蓦然后撤一步, 对着下人说道:“走吧,还请带路。”

脸上已是一片坦然。

她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 苏白怔愣了片刻落在后面,很快却又跟了上来,目光紧紧盯着她似乎生怕她做出些什么。

呵,人在屋檐下她能做什么,她如今全靠本能顺着下人指引往前走,心中从没像现在这么乱过,不绝于耳的劈里啪啦的雨声更是让她心中烦躁到达了顶点。

她死死攥紧双拳,指甲深深地嵌入细嫩的掌心也毫无痛觉,若是再不能得知一个真相,她只怕当真会疯掉。

苏白和温家究竟是什么关系,温家又为何要针对逍遥山庄,她又要如何面对温韫,和即将到来的温峥。

不待她想清楚,玉兰堂已然到了。四人一走进便看到一张圆木大桌摆放在厅子正中,温韫正和那小姑娘坐在花厅西边的椅子上有说有笑,他们对面那一身黑衣的男子正是傅朔玄,依旧不苟言笑,沉默地独自坐着。

透过窗棱看去,厅外雨打桃花,雨声淅淅翠竹满目,仿佛置身世外桃源,倒真是极雅致的地方,却无法抚平半分她心中焦虑。

见四人到了,温韫起身,笑着迎了上来,“陆庄主,这是我的小表妹,傅羡青,她年幼不懂事,今日也是不知内情,才会贸然替苏少侠打抱不平,还望你不要介意。”

傅羡青也福身道:“陆庄主对不起,小女只是见这位少侠有些亲切,才多说了一句,在此给你道歉了。”加上飘香楼那一夜,和比武招亲,她一共只见了苏白三面,却总觉得亲切。

“呵,这位傅小姐说了什么我并不在意,温小姐请我们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陆溪月话语中不由自主地含着怒气。

温韫叹了口气,只当陆溪月是因为苏白输了比武招亲一事而心情不好,“这次比武招亲的结局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下也知道陆庄主现在想必心情不好,因此正想对陆庄主做出补偿。”

说到此处温韫神情突然一肃,正色道:“稍后那位知道麒麟血下落的贵人便会来到此处,我温韫在此保证,只要那人愿意告知麒麟血下落,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温家都会尽力满足,待取得麒麟血,温家也会即刻无偿替庄主治疗,至于少侠的师娘,我随时都可随两位去锦州,替她治伤。”

温韫的声音并不大,却如深山佛钟,听的陆溪月有些恍惚,温韫的意思是,会帮她拿到麒麟血,也会替她治疗?她双手不由隐隐颤抖起来,内心狂喜似要破土而出,旋即她想到什么,跳动的心瞬间又是一片死寂,“小姐又何必这么说,你就这么想看我的笑话?”

“温韫所言句句真心,若有半句虚言,叫温韫被人试毒而亡。”

“韫儿!”傅朔玄豁然起身,冷峻眸中满是不赞同,温家善药善毒,试毒而亡死状凄惨,可谓是最毒的誓言。

陆溪月也深知这一点,可震惊过后她不由冷笑一声,“温小姐这般起誓,不知令尊可会认同?”

温韫正色道:“家父若知温韫所为,也只会赞上一声好,知恩图报,本就是常理。”

陆溪月皱眉,“知恩?什么恩?”

温韫看向陆溪月身后的苏白,“温家和傅家两家,无比感谢苏少侠今日手下留情。”

说完两人齐齐福身道谢。

傅朔玄也走到苏白面前,对着他躬身拱手道:“多谢少侠今日手下留情。”

苏白身形微动,避开了傅朔玄的行礼。

陆溪月冷道:“不过是救了这个人,竟值得温小姐如此重谢,看来小姐果然是早已情根深种,那为何又要举办比武招亲,又要跟我说什么不想嫁人?”

想到那夜温韫说的话,陆溪月只觉得无比讽刺,她平生最恨欺骗,却偏偏一次又一次地遭遇欺骗。

“陆庄主请先入座,”温韫引着两人坐到对面的椅子上,端午和大寒也走过去站在两人身后,下人早已为两人斟上了一杯温热的清茶,温韫亲自将茶杯端到陆溪月面前,“庄主请喝茶。”

说着推过来一盘点心,“这是应州的杏花酥,清香脆口可是一绝,二位不妨也尝尝。”

“不必了,温小姐有话就说。”这温家的茶她喝了也是食不甘味。

温韫说道:“陆庄主有所不知,这位傅公子是在下的表哥,而这位傅小姐正是在下的表妹。”

陆溪月表情瞬间出现一丝动容,“这么说,这位傅公子就是当今右相的公子?民间广为传颂的骁勇将军?”

难怪她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由喃喃道:“我虽很少下山,却也听说过傅将军的事迹,明明父亲是个文人,却喜行兵打仗,一人率轻骑两千,餐风茹雪,入北境草原平息雍州战乱,还了雍州百姓一个安宁。”

傅朔玄沉声道:“武将本分而已,不想陆庄主竟也知晓。”

陆溪月神情稍微和缓,“我虽只是江湖中人,却也敬佩将军这种人,也只有将军才配称得上一声英雄。”

温韫见状轻轻笑了笑,“陆庄主谬赞了,如苏少侠这般侠肝义胆的人自然也是称得上一声英雄。”

旋即神色暗了下去,低声说道:“陆庄主也知道,姑父两任妻子皆是温家女,他绝不会允许傅家子再娶温家女,因此从一开始我与他就是不可能的,这次比武招亲我并没有告诉过他,却不想还是被他得知,又因为那个元垣之故比试拖延了一天,竟让他赶上。”

温韫这番话着实让人感觉真诚,陆溪月不由问道:“那这次在全江湖面前,这位傅将军已经赢了比武招亲,你们准备怎么办?”

温韫笑容变得有些勉强,“阿玄从不会违逆姑父,他能做的最多也只有一次次请旨远赴边关,躲避婚事。今日之事若被姑父知道,定会打断他的腿。更何况我要守护温家,他要镇守边关,我们本就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赢不赢比武招亲又有何分别。”

温韫神情越发诚恳,“因此,还请陆庄主不要怀疑在下的诚意,今日若不是苏少侠,只怕阿玄已然性命不保。若是他死在温家,别的不提,单傅温两家恐怕从此都会生了嫌隙。”

见温韫竟然这样说,傅朔玄眸光陡然一暗,对着温韫说道:“韫儿,为了你我愿意违逆父亲,在婚事上我绝不会妥协。”

温韫神色依旧黯然,自嘲般地说道:“你不妥协又能如何?像阿白当初一样,离家出走?”

一旁默不作声的傅羡青突然说道:“二哥是因为婚事离家出走的?”

“我这次随肃王爷来应州,就是想来找二哥,听说二哥身边的侍从最后被人看到就是在应州。”

端午听见这话不由把头垂的越发低。

温韫奇道:“青儿你当时才多大,竟还一直念着阿白。”

傅朔玄正色道:“青儿,你二哥他当年并非是为了婚事而离家出走的。这十年来我也从未停止过对他的找寻,可十年过去了,依旧毫无音讯。”

陆溪月皱了皱眉,阿白?

温韫问道:“当年阿白为何要离家出走?其中缘由你连我都没有告诉。”

傅朔玄似乎犹豫了下,缓缓说道:“当年阿白年仅八岁,便已饱览六经,甚至能指出前人著作中的错误,撰写了《指瑕》十卷。”

陆溪月冷道:“傅将军,这些是贵府隐私,我们这些外人在场恐怕不方便吧。”她对陌生人的事情毫无兴趣。

温韫也有些不解地看向傅朔玄,他向来沉默寡言,今日为何一反常态。

傅朔玄目光落在苏白身上,“无妨,苏少侠救了我一命,不是外人。”

温韫闻言越发惊讶。

陆溪月下意识顺着傅朔玄目光看去,这一看瞬间惊住。苏白淡薄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线,放在膝上的拳头紧紧攥着,清俊身躯微微颤抖,好像着意压抑着什么。

怎么,这傅朔玄的声音是唐僧的紧箍咒不成,只靠几句话就让人这般痛苦。

而对面傅朔玄的声音还在继续:“父亲当时刚助新帝登基,新帝急于笼络原本的世家贵族,最好的办法便是联姻。我才学并不出众,而阿白当年仅仅八岁,已是才情卓然、名动天临,就连国公爷也有意与他定下娃娃亲。”

八岁?陆溪月心中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父亲将这件事告诉阿白时,我就在现场。”傅朔玄深深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阿白竟当真如此决绝。”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傅朔玄,他神色暗了暗,说道:“那时正是盛夏,相府后院池塘的莲花开的正盛,可惜莲花的幽香丝毫无法减少两人的怒气。”

“阿白说他不愿意和一个他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就这么定亲,父亲却说这是圣上的意思。阿白毫不示弱地说道,就因为圣上是圣上,所以他便必须服从他么,他尊敬和服从一个人不会是因为他的地位,只会是因为他做了让他尊重敬畏之事。”

“父亲当时沉默了良久,然后缓缓说道,那你对一个人的敬重和爱,也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因为她对你的付出,对吗。”

“阿白毫不犹豫地说对。”

“父亲怔愣片刻,终是开口告诉阿白,自小对他万般疼爱、呵护有加的,被他称作娘亲的女子,其实是他的姨母,而他的亲生母亲早在生他时便难产去世了。”

什么?

几人瞬间震惊的说不出话。哪怕温韫早已知道这件事,再次听闻竟仍是惊讶地无以复加,遑论其他人了。

“然后父亲冷冷地质问阿白,既然你说爱一个人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她做的事,想必你知道这件事后,对你母亲的态度和情感应该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吧。”

怎么可能没有变化?

几人面面相觑,这种事对成人来说尚且难以接受,更何况是对一个年仅八岁,一个尚且天真,会盲目地信任父母的孩子?一个八岁的孩子,骤然知道这个消息,着实太过残忍了些。

傅朔玄声音越发沉重,“阿白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瞬间红了眼眶,哭着跑出了相府,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玉兰堂中瞬间沉寂,静的只能听到堂外时大时小的雨声。

“当时只有阿白身边的侍从追了出去,我想去找,却被父亲拦下,说让他自己冷静冷静,想清楚了他自然会回来。可阿白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他心性有多高我最清楚不过,他又怎会是愿意服软的人。”

“他一个八岁的孩童能去哪儿?那日我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他也没有回来,两天没有回来,十天过去,一个月过去,一年过去都没有丝毫音信,母亲几乎日日以泪洗面,她本是极开朗潇洒的江湖儿女,她明明将阿白教的很好,她明明自己也是极度的悲伤,却还要安慰父亲说都是她的错,自责是她没有将孩子教好,努力说服自己阿白独自在外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我每每入夜总是在质问自己,为何当初没有追出去,若是追出去了,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我们全家人日夜担心,日日祈祷,担心阿白会不会遭遇不测,会不会吃不饱,穿不暖,阿白十四岁生辰时,父亲把自己关在书房写了一天的字,纸上只有重复的两个字,子安,那是父亲为阿白取的字,傅子安……”

傅朔玄转身看向一旁低头坐着的苏白,眸中竟似有泪光,“不知苏少侠,能不能告诉在下,要去哪儿找到在下离家十年的幼弟,若他还在人世,今年想必同少侠一般年岁吧?”

傅朔玄眸光肃穆,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沉痛。

苏白双手死死扣在红木椅的扶手,用力到指节都已泛白,他死死低着头,似乎这样就能掩盖自己的异样。

傅朔玄声音低沉厚重,虽然极其缓慢却自有一股威严,“虽然过去了十年,人的样貌已和从前不同,可只有一个人相貌相似还可能是巧合,若是两个人容貌同时酷似旧人,这就无法用巧合来说明了。”

说着抬头看向苏白身后的端午,被傅朔玄冷峻的目光盯着,端午差点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阿玄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苏少侠就是阿白?”温韫震惊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难怪,难怪她头一次见到苏白的真面目就觉得有些熟悉。

苏白虽然没有答话,可他的反应早已说明了一切,过往的一切在这瞬间串联了起来,浓浓迷雾在这一瞬间豁然开朗,陆溪月心中一片寒凉,如此算来,苏白竟也是半个温家人,难怪,难怪……

原来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外人,只有她一人被蒙在鼓里,什么孤儿,什么无家可归,都是蓄意欺骗,从八岁那年九溪山初见,便是一场骗局。

她蓦然笑了一声,极轻极浅,犹如窗外春雨落入青砖,了无痕迹。

第43章 算计

苏白本死死低着头, 突然一脸惊慌地转过头来,“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哪样?”她低低笑着, “苏白,你认为我会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

呵,她这般轻的声音都能被他捕捉到, 是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对温家不利的事么。

她声音透着浓浓讽刺, “你的真名叫什么, 如今能告诉我了么?”

男子似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垂眸道:“傅殊白……”男子声音低沉,似乎说着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从苏白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傅朔玄向来不苟言笑的脸庞竟露出一丝微笑, 似乎很是欣慰。哪怕早有预感,再次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 温韫也是格外唏嘘,失踪那么多年的人,总算找到了。

“温小姐, 温峥早就知道苏白是他外甥了是吧?”陆溪月眼尾猩红, 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堂堂相国公子在我身边低伏做小,还真是看得起在下。”

怎么会,自然是不知道的, 温韫想起方才陆溪月吐血的事, 皱眉道:“陆庄主, 你神色不是很正常,你是不是身体哪里不适, 让在下替你把脉?”

她突然想到什么,问道:“方才送去给二位的元垣,不知可审问出什么了?”莫非陆溪月正是因此心情不佳。

温韫关心的话语接连不断地在耳畔响起,呵呵呵……陆溪月无力地阖上眼,她思绪从没有像现在这么乱过,江湖之大,竟无一人可信,苏白不可信,温韫也不可信,她心中无名火焰突然窜起,烧的她心中一片荒芜,都下地狱吧,随她一起去十八层地狱,好过在这人间受此苦楚……

“哈哈,这是在聊什么,聊的这么激动?”一个温和又不失爽朗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二叔,爹?你们来了!”温韫一下便听出这是温屹的声音,有些无措地说道。

众人向门口看去,一中年男子步履沉稳气度威严,后面一人儒雅清和,正是温家主温峥和温家二爷温屹,后面跟着的两名年轻人,便是温琼和温珏。

陆溪月目光一紧,温峥,温峥……

眼见温峥就要走她身边,电光火石间她豁然起身,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退到花厅的另外一边。

“陆庄主,你怎么了?”温韫不解地问道。傅朔玄也紧紧皱着眉,陆溪月从今日来到玉兰堂便一直神情有异,难道是在算计着什么。

她看了看一脸紧张的苏白,又看向面带不解的温峥,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她轻轻冷笑一声,倏然从靴中抽出短剑,猝不及防地横在自己颈前。

“师兄!”苏白瞬间脱口而出,清冷凤眸睚眦欲裂。

“陆庄主,你这是做什么?”温韫急道。

刚刚进门的温峥几人更是一脸惊讶地看向她。

陆溪月眸底方才还是戾气冲涌,再抬眸时已如死水般毫无波澜,她脸上一派淡然,淡然到近乎面无表情,“血燃丹,你们听过吧?”

“血燃丹?这种歹毒的丹药竟当真存在。”温峥皱眉,沉稳的声音中透着微弱的厌恶,“听闻这是云州柳家独有的一种药丸,人服下后若无解药,每月十五都会痛不欲生,直至一年之后爆体而亡,而解药便是宿主的血。”

陆溪月点点头,唇边勾起抹冰凉笑意,“正是如此,阁下不愧是温家主,着实博闻广识,就是不知道威震武林的温家主,知不知道自己的好外甥已经服下血燃丹五个月了,”陆溪月目光陡然狠厉,“若是我死了,他得不到解药,不出七个月也要给我陪葬!”

“外甥?”温峥有些不悦,似是当她在胡言乱语,“这位便是逍遥山庄陆庄主吧,朔玄五个月前还远在北境草原,如何可能服下血燃丹?”

陆溪月挑起单边眉,“哦,温家主难道只有一个外甥吗?”

温峥负着手一脸肃穆,“陆庄主到底想说什么?”

温韫见状贴到温峥耳边,对他说了什么,温峥闻言惊讶地看向一旁的苏白,行医之人向来沉稳的双手此时竟在微微颤抖,“你是阿白?你真是阿白?”

可苏白此时全副身心都在陆溪月身上,竟没有听到温峥的声音。

陆溪月目光一凛,难道温峥真的不知道,还是只是在她面前惺惺作态。

温峥震惊过后掩去眼角泪光,转身面向陆溪月,目光倏然一沉,“阿白怎么会服下血燃丹这种恶毒之物?是你逼他的么?”

苏白此时才终于听到温峥的问话,低声回道:“师兄没有逼我,是我求他让我服下的。”

“你竟真的服了?”见苏白承认,温峥沉稳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缝,哪怕是温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解开这血燃丹,他威严的目光射向陆溪月,“陆庄主究竟想要什么?”

“这话该我问家主吧,温家究竟想要什么?”她从怀中掏出元垣交给她的那枚黑色令牌,“看到这个,家主还想抵赖么?”

温峥仍是沉着眉,“这是我温家的令牌,陆庄主如何会有?”

“呵呵呵,五个月前,有人潜入九溪山杀死我逍遥山庄弟子,而那人正是元垣!”

什么?温韫大惊失色。

陆溪月冷冷地瞥了眼温韫,继续说道:“我审问他究竟是何人指使,他一开始还想诬赖是唐家,后来经不住血燃丹的痛苦,才将这枚令牌交给我,说指使他的正是温家主!”

陆溪月阴沉目光直射温峥,“不知家主对此可有何想说?若是说的令人不满意,在下只好自刎于人前了,在下贱命一条就是死了也无人在意,只是拉上家主的外甥做垫背就不好了。”

温韫看清陆溪月手上令牌后急道:“陆庄主,这令牌确是家主所有,但包括我、二叔和各分舵舵主在内,拥有令牌的共有十余人,也许是谁不小心遗落被有心之人捡去,或者被人盗走,都是有可能的,并不能证明是家父指使。”

温峥也颔首道:“正是如此。”

温韫恳切道:“陆庄主若不信,我们可以去和那元垣对质,看看究竟是谁在颠倒是非。”

狡辩,都是狡辩!

她此刻心乱如麻,若不是温家,还能是谁,难道是苏白一人所为?横在脖颈前的短剑不由随着主人的内心而微微颤抖,哪怕被衣领盖住,仍能看到沁出的细腻血珠。

不如就这样吧,她心中有个声音隐隐说道,就这样一剑刺下去,朝着脖颈用力地刺下去,便什么都解放了……

“师兄!”苏白急声唤道。

是他的错,一切都是他的错,可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答应了师父什么也不能说,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兄这般痛苦。

陆溪月颓然地阖上眼,握着短剑的手却没有丝毫颤抖。

温韫低声道:“不好,陆庄主恐怕已然生了死志。”

苏白目光紧紧地看着远处一袭红衣长身玉立的陆溪月,两人如今相隔甚远,他只要稍有异动,师兄的短剑只怕顷刻之间便会划破喉咙,他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慌,急道:“师兄,我们可以一起去寻找凶手,我们一定会将真凶绳之以法,你相信我,苏白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即使你恨我也该朝我来,千万不要伤害自己。”

陆溪月就那么站在阴影中,像是疾风骤雨中的一株孤梅,孑孑独立又艳冠群芳,她看着男子嘴唇翕翕合合,却仿佛有一层浓雾将两人隔开,一个字也听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豁然拔出大寒的佩剑,一步一步,缓缓朝她走来,眼见两人相距已不足三丈,她心中一颤,脖颈一扬,冷道:“你不要再往前了!”

男子瞬间停住了脚步,他暗沉目光深深地凝在她身上,脸庞上慢慢浮现一抹凄然的笑容,漆如点墨的眼眸中突然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坚定神采,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蓦然倒转剑尖,径直插入了自己胸口!

“阿白!”“公子!”“二庄主!”

就连陆溪月也惊讶地瞬间忘记呼吸,一句话也说不出。

男子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目光中仍是一往无前的坚定和决绝,他虚弱地扯出一抹笑容,右手再次用力,长剑向着身体方向移动,“呲”的一声,锋利的剑尖瞬间破体而出,将苏白整个胸膛刺穿!

众人震惊的脑中一片空白,脚下却像被定住般动弹不得。

“你在做什么?”直到此刻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怒声质问道。

极度的惊讶之下她再也握不稳短剑,苏白乘势左手内力激荡隔空一吸,将短剑牢牢吸入手中。他看着手中沾血的短剑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再也坚持不住,踉跄地单膝跪倒在地。

陆溪月看着脸色苍白的男子,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为了夺我的短剑?”

苏白虚弱地摇摇头,他抬眸看着她,目光中是她从未发现的柔软和坚决,“师兄若是气愤,咳咳,尽管朝我发泄,只要找到麒麟血,你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说话间,鲜血自男子唇边淌下,在苍白脸色映衬下格外触目惊心。男子右手却再次一动,将贯穿身体的长剑从伤口快速拔出,霎那间血流如注。

长剑无力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听的人心中一荡。

“朝你发泄?”

似被这个撞击声所激,她心中怒火猛然间熊熊燃烧,她快步上前,一脚将本就勉力支撑的男子踹倒在地,冰冷的靴子踩在流血不止的伤口上,“你说的是这般发泄么?”

男子痛的瞬间咬紧嘴唇,脸色惨白如纸却仍定定地看着她,浓密睫羽因虚弱而不停颤抖,清冷凤眸中有痛苦,无奈,和微不可察的委屈,最终男子只是虚弱地说道:“苏白的命和心,都是师兄的……只求师兄相信,我从没有背叛过你,咳咳。”

说话间男子猛地又咳出两口鲜血,和伤口流出的血混在一起,将一身黑衣染的越发深沉。

第44章 春风

一旁的众人站的相距甚远, 根本无法听见两人在说些什么,但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和苏白越来越白的脸色, 让整个堂内都弥漫着股焦躁和紧张。

温韫上前两步,压抑着焦急温声说道:“陆庄主, 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阿白这伤贯穿了胸膛, 若是再不治疗, 只怕性命堪忧。”

端午也急的恨不得立刻跑到对面, 好把怀里揣着的凝霜全部洒在公子的伤口上, 可不知是陆溪月气场太过冷冽狠厉,还是因为这也是公子自己的选择, 他最终强忍着没有动作。

温峥等人眉头紧锁, 似乎也想说些什么。

陆溪月扫了眼厅中焦急的几人,突然嗤笑一声, 听的众人心中一紧,她冷道:“放心,就算这屋中所有人都死了, 他也死不了。”

野火吹不尽, 春风吹又生。

逍遥游心法第五重春风,正得名于此。

她飘然看向屋外,不知何时阴沉的绵雨竟然已经停了,熠熠天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照到园中, 竟似满园桃花都已盛开, 一阵春风拂过, 清幽花香钻入鼻中,冲淡了刺鼻的血腥。

她鼻尖微动, 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经历了方才这么一番,好似有什么东西随着轻拂而过的春风从她身体中飘走,似乎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是她惧怕之物,只除了方才那一瞬。

方才长剑刺入男子身体的那一瞬。

她将脚从苏白身上拿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男子无力地躺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牙关紧咬,额头汗珠滚滚而落,伤口鲜血不断渗出,黑衣衬得面色越发惨白。

她再次轻轻笑了一声,轻的只有近在咫尺的苏白能听到,一笑之下清瘦的身躯轻微抖动,似乎抖掉了什么一直压着她的东西,她看着地上哪怕疼到极点仍没有丝毫动作的男子,再次笑了出来。

淡粉的唇角微微勾起,比之往日少了几分阴霾,多了些许明艳。

她缓缓说道:“苏白,只要你能拿到麒麟血,我便相信你。”

她的视线越过苏白看向天边,若是她还有武功,今日又何必这般来上一遭,若是能拿到麒麟血,阴暗的天边便似乎还能透出一丝光亮。

地上男子紧紧捂着胸口,听见她的话,暗沉眸光却一点点地亮了起来,似是盛满了暗暗长夜的星光。

他出手如电瞬间封住周身穴位止住不断渗出的鲜血,挣扎着慢慢站起身来,不管男子做什么,目光都一动不动地凝在她身上,专注的像是在看稀世的珍宝。

他轻声说道:“我一定会拿到麒麟血的。”

男子声音虚弱暗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坚定,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

陆溪月睫毛颤了颤,似是轻轻说了一声“好”,轻到她自己都没有听见。

玉兰堂一面临水,四面都是窗,微斜的夕阳透过窗棂洒进堂内,在空中形成淡淡的金色光晕,驱散了堂内的悲苦与沉闷。

男子苍白的脸庞在夕阳的映照下,染上了微微晕染,陆溪月双眸乌亮有神,本就艳丽的脸庞更是多了种勾魂夺魄的美,两人相对而立,丝毫不见方才的剑拔弩张,竟是莫名的美好和宁静。

而在花厅的另外一边,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变化,早已惊的说不出话,只有端午和大寒已然见怪不怪,这俩人只要面对对方,每次都是一个比一个疯狂,他俩再做出什么令人费解之事他们都不会再惊讶。

可是看着因疼痛而微躬着身子的苏白,端午再也忍耐不住,快步冲了上去将苏白扶到一旁的太妃椅上,傅朔玄等人紧紧地围了上去,温韫也忙招呼下人递来纱布伤药。

陆溪月看着远处忙碌的一众人,不由勾了勾唇,眼角泛起久违的湿意。

“啪啪啪。”花厅门口突然响起清脆的拊掌声。

众人转头望去,一长衫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众人方才心神都在苏白和陆溪月身上,竟都没有丝毫察觉。

“肃王爷,您怎么直来了?”温峥说着脸色一沉,“下人怎么都没有来告知一声。”

来人摆摆手,“是我看你们似乎正在忙,特意让下人不要打扰你们,温老弟不会怪老夫偷听吧。”

温峥沉声道:“自然不会。”

肃王进门后目光先是看向仰坐在椅子上,面无血色的苏白,随即又看向面色阴沉的陆溪月,笑道:“这两位小友当真是气度非凡,就是未免太拿性命当儿戏了,既然如此还找什么麒麟血,直接抹脖子一了百了便是。”

陆溪月双眉一轩,精神瞬间为之一凛,询问的目光看向温韫。

温韫点头道:“我之前所说知道麒麟血下落的,正是这位肃王爷,他也是当今圣上的皇叔,这次不知是因为何事正好来到应州。”

陆溪月有些不解,问道:“京城中的王爷都这般,随和的吗?”

似是没想到看着面色阴沉的人竟会问出这种问题,肃王哈哈大笑道:“老夫不过一个闲散王爷,不比其他那些古板之人,更何况温家和我也是老朋友了,我此次来应州也是替圣上看看这江南武举而已,自然不必拘束。”

温韫闻言也笑道:“肃王爷您真是太过谦了,当年还是多亏您从中牵线,温家才会和傅家成为姻亲,”说着看向陆溪月,“肃王爷虽常年在江湖游走,但是同姑父情谊深厚,他若是知道阿白是便是失踪十年的表弟,一定会愿意告诉你们麒麟血的下落。”

肃王闻言双眉一振,看着陆溪月惊道:“你说这位就是小殊白?”

当年傅府的事情他听闻之后也是大为震惊,当年那般惊才绝艳的孩童,竟就这般凭空消失,当真令人痛心。

温韫闻言哭笑不得,说道:“这位是逍遥山庄的陆庄主,”又指着身旁双目紧闭,任由她包扎的苏白说道:“这位才是表弟,傅殊白。”

肃王笑着打量苏白,“确实同朔玄有几分相像,不过真是想不到,这小子竟然就是小殊白。”

说话间笑意渐盛,“没想到再次见面你竟是这般惨状,你在飘香楼中大言不惭的傲气模样去哪儿了?”

苏白蓦然睁眼,忍着痛说道:“那夜,你也在?”

肃王一脸得意,“若是我不在,如何能知道霁尧兄念念不忘的小儿子长大后竟是这般目中无人?”

苏白本想出言嘲讽,想到什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低声道:“您教训的是。”

肃王瞬间大乐,扶了扶胡须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麒麟血才暂时忍气吞声,不过我现在想到要提什么条件了,只要你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就告诉你麒麟血的下落。”

陆溪月闻言只觉心跳瞬间加速,周身血液都在隐隐沸腾,颤声道:“什么条件?”

肃王和蔼地看向陆溪月,“韫娃子已将你们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你这年轻人不错,一人在陌生的温家还能有如此胆识心魄,很是难得,我也愿意救你,”肃王说着指向苏白,“只要他,拜老夫为师即可。”

苏白闻言皱起眉头,这肃王为何会提这么个古怪条件。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肃王的老狐狸肚子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可我已经有师父了。”哪怕他已经去世,哪怕有时候他会想,若是师父没有自杀,很多事会不会就不会这么艰难……

肃王道:“我知道你有师父,可那是教你武功的师父,我不一样,”说到此处声音倏然一顿,“我教你做人。”

苏白从心中便生出一股抵触,可相比于其他可能的条件,这个已经是最容易不过的了,他没有理由,也不可能拒绝。

不想肃王沧桑脸庞上突然露出抹狡黠的笑容,“不急,你可以回去先想想,就你现在这副气若游丝的模样,我可不打算乘人之危。”

似乎生怕肃王反悔,苏白急道:“我答应你,咳咳咳。”

肃王闻言似乎很是满意,笑道:“如此甚好,不过今日也无法同你们细说,何况就算要取麒麟血,也得等你养好伤不是?”

而这时温韫也替苏白简单地包扎完毕,若想要妥善处置还得脱掉衣服才好进一步处理,“既然如此,那我先送阿白回家休息?”这园子中虽然设有供人小憩的厢房,条件却远远比不上温家。

“我来吧,”陆溪月走到苏白身边,“他的伤我们回去替他处理即可,方才有劳温小姐替他包扎,就是还要劳烦小姐找人为我们指路。”正好她并不喜参加什么晚宴,既然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也没必要在此久留。

温韫看了她一眼,说道:“也好,那有劳陆庄主了。”说着朝她走来,在她不解的目光中倏然伸开双臂将她抱住,凑到她耳畔低声说道:“陆庄主,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说完还朝她眨了下眼。

一家人?什么意思。

一旁的苏白和傅朔玄看着紧紧相拥的两道倩影,相似的冷峻凤眸瞬间一紧。

温峥倒是一派淡然,颔首道:“劳烦陆庄主了,”说着看向苏白,“殊白你先好好养伤,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

苏白不舍地看了眼温峥,低声应道:“是。”

温家离月灯阁并不远,此时每家每户都是炊烟袅袅,在金色的夕阳中显得异常的柔和,街上摊贩前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四人乘坐的马车一路上都畅通无阻。

而直到此刻,靠在马车柔软的靠垫上,听着身下辘轳的声音,陆溪月阖上眼,陡然生出股恍若隔世的感觉。

本以为今日在温家是凶多吉少,她早已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却没想到现在竟能享受难得的安宁,并且现在就差一步,她马上就能拿到麒麟血,马上就能重塑她破碎的气海,恢复她梦寐以求的力量。

从未有过的生机和希望从她心中升起,就连这应都城的气味都变得好闻起来,想到此处,她突然想看看这马车外,市井中,引车卖浆、屠狗负贩的景象。

她睁开眼,却倏然撞上苏白幽沉的目光,男子深邃的目光中闪烁着炙热的光芒,像是一条闻到肉香的饿犬,又像是一只扑向火光的飞蛾。

执着而又深沉,渴望而又克制。

这目光不同于男子以往的清冷自持,被这种目光盯着,不知为何她心中倏然一怒。

“啪!”陆溪月抬手,一记耳光向男子扇去。

苏白本能地闭上眼却没有丝毫闪躲,那巴掌携着劲风,狠狠地落在那早已红肿的脸颊上。

“这一下,是打你今日竟敢算计我。”她冷冷说道。

第45章 治伤

端午本是靠在马车上休息, 蓦然听见这么一声瞌睡瞬间惊醒。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陆溪月,大哥,今日究竟是谁算计了谁啊!而且能不能换一边打啊!

大寒默默地转过头去, 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哪怕左边脸颊热辣辣地刺痛,苏白淡薄的唇角却忍不住地勾起, 比起方才的死气沉沉,现在这样会发怒, 会打人的师兄, 才是他本该有的模样。

如那开遍九溪山的春日艳桃, 风情万种, 灼灼其华。

陆溪月却紧紧地蹙起双眉,对面的男子, 他竟然在……笑?

哪怕疼的连呼吸都是种酷刑, 却在硬挨她一掌后,笑了出来?

白色的绷带缠在男子黑色的衣襟外, 其上若隐若现的血色刺的她呼吸一滞。

本来只是微弱的怒气瞬间如燎原之火般在胸膛中炸开,她豁然站起身,在男子困惑的目光中身子猛地前倾, 左手用力地撑在男子身后的马车壁上, 用自己并不高大的身躯将重伤虚弱的男子牢牢地禁锢在身下。

男子下意识向后躲避,修长的背部紧紧抵在马车壁上,却拉不开丝毫距离。

看着有些无措的清冷眼眸,陆溪月冷笑一声, 冰凉的指骨抵在男子线条流畅的下颌, 逼迫他抬起头来。

她紧紧盯着男子幽沉的眸子, 一字一句问道:“你认为,这是件好笑的事情?”

说话间抵在男子下颌的右手往下慢慢滑去, 滑过男子艰难滚动的喉结,滑过精致的锁骨,最后停在了男子胸口之前。

陆溪月眼眸一暗猛然用力,拇指的指尖瞬间深深地嵌入犹在渗血的伤口中。

“唔……呃!”

男子口中瞬间溢出一声闷哼,双手猝然攥紧身下柔软的鹿皮绒毯。

陆溪月冷哼一声,手下蓦然加力,“不是说命和心都是我的么,那你的身体自然也是属于我的。”

看着男子额头涔涔流下的冷汗,和因疼痛而剧烈起伏的胸膛,陆溪月手指继续无情地按压着柔软的伤口,冷道:“谁允许你今日这般伤害我的身体?”

男子面无血色,疼的已然说不出话,只有因仰头而张开的唇中不停地溢出细细碎碎的呻/吟。

她身子微微后撤,顺势松开了紧紧压迫着伤口的手,“是我将你从黑熊的利爪中救下,是我将你从冰冷的寒水瀑带出,所以,你的命和人都是属于我。”

“记住,除了我,谁也不能动这具身体,包括你。”

男子双眼紧闭,如劫后余生般低低地喘息着,似乎疼的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扬手,却停在了空中。

旋即双眉一沉,反手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瞬间打断了男子忍痛的喘息。

“睁开眼,看着我。”她疾声命令,声音中仿佛带着实质的冷意,“我说的话,记住了么?”

男子艰难地睁开眼,颤着声音说道:“记住了。”

她这才满意地坐了回去,冷哼一声,说道:“既然疼,就好好记住,若再有下一次,不会让你这般轻松。”

端午这才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看着虚弱地靠在车壁,脸色苍白强忍疼痛的苏白,暗暗叹了口气,不过方才至少有一件事值得庆幸,庄主这次总算换了一边脸打,若是再打同一边,他丰神俊朗的公子恐怕真的要破相了。

“吁——”外面传来缰绳拉紧的声音,“陆庄主,我们到了。”

哪怕马车已尽力停的平稳,停住的那一下仍不免有些颠簸,苏白再次轻轻地闷哼一声,胸前的绷带因为她方才的动作已然被鲜血浸透。

“你还能下得了马车不?”陆溪月皱起眉,虽然她如今内力尽失,畏寒惧热,但以她的力气抱起苏白应当不成问题,瞧男子模样若实在不行,她也只能把苏白抱下去了。

苏白愣了愣,说道:“师兄不用替我担心,走这么段路程还是没有问题的。”一说话似乎又牵动伤口,男子连连咳了几声,额头接连沁出细密汗珠,但好在声音总算平稳。

陆溪月深深地看了眼男子,终是说道:“既然如此,我在车下等你。”

他们乘的是温家的马车,甫一停住,便有人搬来马凳在车外等候。她踩着马凳下了马车,外面的天色比上车时暗淡了不少,刚下过雨的日暮,整个应都城都变得干净许多,地面湿漉漉的,空气却并不潮湿,甚至清新的让人忍不住深吸了几大口。

她抬眸看向眼前高大的黑色府邸,大门正上方的乌木牌匾下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当中刻着“温宅”两个遒劲大字。

原来这就是江湖第一世家,温家。

端午此时也扶着苏白慢慢下了马车,下人忙上前问道:“公子,管家此刻还在月灯阁中服侍老爷,小的青叶,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现在可需要为您准备轿撵?”

苏白看了眼站在门口的陆溪月,摇头道:“不必了。”

下人早已将大门打开,将四人迎了进去,端午看着曲曲折折的走廊忍不住叹道:“公子,咱们已经有十年没来过温府了,真是陌生又熟悉。”

此刻夜幕已然降临,府中处处都已挂起暖黄的灯笼,随着晚风轻轻摇曳,池塘假山,雕梁画栋,不愧是一步一景的温家老宅,哪怕夜晚看来也是毫不逊色。

青叶躬身说道:“方才来之前大小姐本是吩咐让公子住在以前的松涛院,可现在时间仓促收拾不出来,只能先委屈您几位睡一晚客房了。”

苏白低声道:“无妨。”

四人随着青叶向里走去,没多会儿便到了外院中专供客人休息的房间。

“这边四间便是诸位的房间。”青叶恭敬地说道。

四人先扶着苏白进了屋,一进屋一股暖意瞬间袭来,青叶笑着解释道:“大小姐吩咐说,公子的贯穿伤已然伤到了肺部,千万不能再吸入寒气,因此这屋中碳火要比往常更足一些。”

陆溪月抬眼看去,房间的几个角落里都放着烧好的银丝炭盆,几案上白玉的花瓶中插着新鲜的桃花枝,虽是客房布置的却并不简陋。

端午刚扶着苏白在床上躺下,已有位老者端着纱布药瓶进得屋来,青叶介绍道:“大小姐吩咐,公子今日伤重,务必要好生处理,以免老太君担心。这位李大夫师是府上目前医术最高超的大夫了。”

听到老太君三字时,苏白闭着的睫毛明显颤了颤,“不过皮外伤,不必劳烦大夫了。”

陆溪月有些暗暗称奇,不想温家自己便是医药世家,府上却还会养别的大夫,想来是为佣人和仆役看病的了。

李大夫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些年来他虽算温家客卿但已很少出手,这次这个少年想必对温家很是重要。

当下对着苏白温声说道:“听青叶说公子这是个贯穿伤,恐怕得麻烦公子坐起身来。”

苏白挣扎着坐起身,端午见状忙坐到苏白身边让重伤虚弱的男子能靠在他身上借力。

李大夫小心翼翼地扯下已被血浸透的纱布,双眉间忧虑陡然加深,“看这手法想必是大小姐包扎的,以大小姐的能力怎么会出这么多血?”

思索片刻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公子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不注意养伤,受伤之后切忌大幅动作,万一加重伤口或者崩碎内脏,就大事不妙了。”

陆溪月似是被踩到痛脚,心中倏然一怒,“不就是包扎个伤口怎么这么啰嗦。”

李大夫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像是见惯了这种急躁的病患家人。

他转过身去,解开苏白腰间系着的缠银腰带,将肩头衣服慢慢向左臂扯下,露出鲜血淋淋的伤口,大寒下意识地背过身去,陆溪月却毫无感觉,一动不动地看着李大夫手中的动作。

李大夫从盘中拿起一块微湿的细绢轻轻擦拭苏白伤口的血迹,一边清理一边检查,不由又皱起眉头,“公子这伤口并不平整,若是单纯的剑伤何至于此?看这翻卷的伤痕似是多次受伤导致。”

苏白闭着眼没有说话,陆溪月却是再也忍不住,怒道:“你这老头怎么这么聒噪!再吵只能请你出去了。”不就是包扎个伤口,她也会。

感受到陆溪月阴冷的目光,李大夫心中倏然一颤,这年轻人的目光怎么如此阴森可怕,他此刻竟有些像面对温家主时的胆战心惊。

当下也不再说话默默地擦拭伤口,待将污血杂质都清理干净后打开一个青瓷瓶子,将里面白色的药粉尽数洒在伤口上。

苏白咬紧泛白的双唇,胸口起起伏伏,却安静的一声不吭。

男子脖颈上用黑绳挂着的玉佩,也随着起伏的胸膛而上下浮动,陆溪月恍然想到,苏白之所以到应州后腰间便不再悬挂玉佩,是否就是怕被温家人认出来。

她心潮正起伏时,李大夫已为苏白上完药,又用干净的纱布将左胸前前后后的缠了两圈,正色说道:“公子这些时日切记不可沾水,不可剧动,少说话,食清淡。”

说完不待苏白应下,便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老夫先告辞了,公子切记好生休息。”

李大夫离开后,青叶上前说道:“四位今日辛苦,大小姐说今晚不会有人来打扰各位,诸位可早些歇息,若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外间的仆役丫鬟即可。”

陆溪月点点头,“多谢。”

心中却不由想到,这温韫当真贴心,方才那话的意思是,今晚她会将想来见她和苏白的人拦下,不过明日恐怕就拦不住了。

青叶推门而出,一股夜晚的寒气瞬间灌入,陆溪月不禁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身上披风,所幸很快房门便被再次关上。

她走回到床前,看着床上闭目躺着的男子,男子胸口已被换上干净的纱布,散发着浓烈却并不刺鼻的药味。

今日着实发生了太多事情,陆溪月恍惚中想到,明日她定要再次审问那口中没有一句实话的元垣。

陆溪月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正欲离开,视线突然落到床头。

在床边的地上,静静躺着一个小巧的金色香囊,她好奇地弯下身子,把香囊捡了起来,放在手中掂了掂,惊讶地发现这香囊轻的竟像是什么都没有装,不由喃喃道:“这是哪儿来的香囊?”她分明记得进门时地上还空无一物。

床上的男子听见她的声音,虚弱地睁开眼,看清她手上拿着的香囊后,目光瞬间一凝,本是随意平放着的双手瞬间攥紧身下被褥。

她将男子的反应尽收眼底,苏白这是在紧张?

电光火石间她迅速地联想到什么,心中倏然一沉,冷道:“苏白,这香囊是你的么?”

第46章 心意

面对着强敌依旧镇定自若的人, 能笑着将剑刺进自己胸膛的人,此刻却慌乱的像是偷东西被发现的小贼,难道这香囊中藏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陆溪月心中倏然一紧, 若这香囊真是苏白的,那它会不会同五个月前的血案有关?

她神情瞬间阴沉的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暗沉天边, 攥着香囊的手不住地颤抖,似愤慨, 似紧张, 就在她即将拆开香囊时, 床上男子突然朝她喊道:“不要!”

“咳咳咳。”

激动之下男子连连咳喘, 目光却一直紧紧盯着她手中的香囊。

端午急道:“公子,大夫说了你现在情绪不能激动。”不过一个香囊而已, 何必这么激动。

陆溪月捏着香囊, 阴冷目光直直射向床上男子,“苏白, 你为什么说不要?”

男子看着她,向来沉静如水的清冷眼眸,此刻竟流露出慌乱和哀求。

她心中倏然一凛, 究竟是什么东西, 能让男子这般失态?

她没有理会男子的阻拦,颤抖着拆开香囊上系着的绸带,将香囊整个扯开,从中露出的……赫然是头发?

虽是极细极细的发丝, 却并不显凌乱, 反而被人细心地缠绕几圈盘成了一个规整的圆, 她将缠成圆圈的头发平放在手心,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有何稀奇, 为何苏白会这般紧张?

看男子这副紧张到害怕的样子,这发丝定然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她静下心神观察,果然一看之下发现了端倪,竟是有手巧之人细心地将两根头发缠成一根,再盘成的这么一个圆圈,可谁会这么闲没事做玩头发?

不说陆溪月,就是端午和大寒看到这一幕不由也怔愣半晌,这二庄主好端端的揣根头发在香囊里做什么。

她居高临下地看向男子,不悦地问道:“苏白,你不准备解释下么?”

“这是谁的头发,你又为何要把它放在香囊里?”

想到什么陆溪月心跳陡然漏了一拍,神色骤冷,“难道你是在行巫蛊之事,这发丝就是媒介?”

云州擅蛊,阿娘曾提过有一种蛊,若是能得到对方的头发,就能知晓对方的亲缘,可苏白何时习得的这种蛊术?

“自然不是巫蛊!”听她这么说,男子低哑声音染上焦急,“咳咳咳”。

“那是为了什么?”她再次问道。

见苏白面色犹豫,她快步走到案边的高脚烛台旁,将发丝高举到烛火之上,随即嫣然一笑,“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把它毁掉就是了。”

陆溪月尾音勾挑,本就绝丽的容颜在烛光映照下晶莹如玉,浅浅一笑便如新月生晕,桃花初绽,明艳不可方物。

苏白心中瞬间为之一荡,竟看的痴了。

陆溪月看着有些痴傻的男子,将手中发丝靠的离烛火更近了些,近到似乎屋内都能闻到头发被炙烤的气味,她愠怒道:“如何,说还是不说?”

男子靠着床背,挣扎着坐起身来,清冷凤眸少有的直勾勾地盯着她,让她倏然升出一种即将被眼前男子吞吃入腹的感觉,她眉头一皱,再次看去时却又一切如常。

“师兄,咳咳咳,”男子忍着痛,低声道,“我说。”

男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眸中倏然迸发出异样的坚定,刹那间的神采竟让她想起了今日在月灯阁旁的厢房中,那雷雨交加的阴沉暗色中,苏白莫名坚定的目光。

只不过当时男子说的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师兄,”男子声音虚弱低沉,却没有丝毫颤抖,他看着她手中发丝,一字一句说道:“这是两根发丝缠绕而成。”

陆溪月漠然道:“这我自然能看出来。”

苏白低声说道:“这其中,一根是我的,另外一根,是师兄你的……”男子目光紧紧地看着她,似乎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陆溪月皱眉,竟是她的头发?“你何时拔的我头发,又为何要这么做?”

苏白定定地看着她,“这发丝……是师兄你昨夜为我缠在手腕上的。”

陆溪月瞬间怔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当时为了让苏白不要跟踪她和温韫,才出此下策,可明明是昨夜才发生的事,如今想来竟已有些模糊,似是过去了经年之久,她恍然想起来,当时苏白拒绝让她剪断手腕上的发丝,竟是为了放在香囊里?

她不解地看向床上面色苍白,眸光却异常深邃的男子,“你为何要这么做?”

苏白咬了咬干涸泛白的嘴唇,缓缓念道:“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陆溪月皱眉,这人怎么莫名其妙念起诗来,念的还是她没听过的诗,不过虽然不甚理解,却也能从这短短四句话中感受一种淡淡的缱绻。

她将举着的发丝放下,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苏白呼吸沉沉,眸中浓烈的墨色翻涌,终是缓缓说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短短两句话,却用尽了男子浑身力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似是不这样就会窒息。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陆溪月蓦然怔住,若她现在还不明白,未免就显得太过痴傻,可她不理解,苏白的意思是想和她做夫妻?

难道是苏白其实是女子?

不对,她明明见到过他不着上衣的样子,确是男子无疑,那苏白知道她是女子了?可温韫明明答应过她不会告诉他人。

陆溪月一时有些不理解苏白的意思。

对面的男子此刻也有些怔愣,似是没想到自己一番话说完,对方不是欣喜,不是厌恶,而是困惑?

陆溪月想了想,问道:“苏白,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和我做夫妻,所以才把我和你的头发缠绕在一起,放在这个香囊里?”

苏白喉头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应道:“是……”

可阿娘说过,两个人要互相喜欢才能做夫妻,所以,她问道:“苏白,你喜欢我?就像温韫和唐忱说的那样?”

男子再次应道:“是。”

声音虽弱却没有丝毫犹豫,像是早已在心头幻想过无数次。

陆溪月不解,在外人看来,她此时的身份仍是男子,她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般说道:“怪不得在山庄时阿妹屡屡对你示好你都没有回应,原来你竟然喜欢男子。”说着不由瞥了眼一旁从始至终都紧紧看着苏白的端午。

苏白心中一急,连忙解释道:“不,不是,我只是喜欢师兄,只是师兄而已。”

男子话刚出口便瞬间怔住,他那卑劣的心思,不容于世的想法,和那隐秘的情愫,竟在此刻脱口而出。

他瞬间如释重负,却又即刻迎来了更大的恐惧。

陆溪月瞥了眼忐忑的男子,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看向男子的目光中不由带上了三分鄙视。

喜欢?这真是种比害怕还要无用的情感。

见她面色不虞,苏白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你,是觉得我恶心么?”

面对着怀有这种心思的自己,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停止对自己的唾弃,甚至想要狠狠地扇上自己一掌惩罚他下作的心思,他自己卑劣无耻也就算了,竟然还想把师兄拉下水,他怎么敢,怎么敢……

陆溪月皱眉,“你在说什么?”

苏白眸光暗淡,凄然道:“被一个男子这般喜欢,又被一个男子表白心意,师兄你觉得恶心也是应该……”

天下男人确实没一个好东西,可那又与她有什么关系?陆溪月嗤笑一声,冷道:“你喜欢我,与我何关?我为什么要觉得恶心?”

苏白再次怔住,这……怎么能说无关。

端午忍不住说道:“怎么会无关,公子喜欢你,你要么接受要么拒绝,总得给个态度吧。”

心中却在暗暗祈祷赶紧拒绝赶紧拒绝吧,公子那般心高气傲的人,只要被拒绝想必也能死心了,他真的不想看到向来矜傲不羁的公子在一个人面前这般卑微。

“端午!咳咳咳,”苏白疾声斥道,激动之下再次牵动伤口引发阵阵咳喘,却仍冷声命令道:“你出去。”

大寒看了眼不甘不愿的端午,上前攥住他衣袖,“走吧,我送你回屋。”

正好她也不愿见到二庄主这般痛苦,而她自己却碍于庄主不能说出实情。

大寒带着端午离开后,屋里便只有她和苏白两人,随着房门的开闭,屋内烛火随风摇曳,照在人脸上明明灭灭,让她下意识有些恍惚。

苏白放在身前的手忽然拢紧,缠着绷带的胸膛起起伏伏,嗓音低哑的似要坠入深沉夜色,“师兄,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你——”

陆溪月眉头一皱,忍不住打断苏白的话,“你说的喜欢,究竟指什么?”

苏白怔愣抬眸,“师兄你不懂何为喜欢,那你和唐忱——”

“住嘴!”陆溪月声音骤冷,“你如何敢提他!”

唐忱算什么,她自幼痴迷练武很少与人打交道,唐忱不过是她少时唯一的一个玩伴而已,不想却只是一场欺骗,总有一日,她会亲手将唐忱斩于剑下。

苏白闻言眸光暗了下去,旋即攥了攥拳,低声说道:“喜欢就是,想永远和一个人在一起,想要守护他,甚至愿意为了他付出所有乃至生命。”

虽然他知道师兄也喜欢他的可能极其渺茫,渺茫到像是苍茫大海中的一颗细小珍珠,在心底却总是有一个极小极小的声音在对他说,不管怎样,师兄对他都是不同的,珍珠再小,也会有被人发现的一天。

陆溪月看向男子苍白的脸庞,无论何时都沉稳矜傲的人,此时身躯却在微微颤抖,明明浑身僵硬,目光却一动不动地凝在她身上。

想永远和一个人在一起,想守护他,甚至愿意为了他付出所有乃至生命。

这就是喜欢么……

陆溪月认真地思考苏白的话,床上的男子也正紧张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在惧怕什么,她沉了沉眉,说道:“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

“那么苏白,我不喜欢你。”

屋内安静极了,两人一坐一站,勉强坐着的人眉眼精致却面无血色,站的人一身红衣腰肢挺直,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身后,衬得肤光胜雪,风华无双。

第47章 掌中雀

陆溪月漆黑长发披在身后, 烛火照在她白皙脸庞,浑身艳色宛若烧起,可她口中说出的短短几字, 却是透骨冰凉,毫不留情地驱散人心中一切的期许和旖旎。

男子本就苍白的脸庞瞬间褪去所有血色, 白到接近透明。

陆溪月眸中如覆玄冰,冷漠地看着男子, 直到男子身子倏地一颤, 一口鲜血直喷出来。

大红的鲜血顺着苍白的脸庞淌下, 衬得男子面如冷玉, 他本就是强撑着身子坐着,上身未着寸缕, 左胸上的层层绷带随着急促呼吸而起起伏伏, 瞬间呈现出一种极致的力量和脆弱。

陆溪月眼眸骤暗,一股熟悉的情绪再次袭来, 似不悦,又似满腔愠怒。

直到此刻她才第一次意识到,对于眼前自伤吐血的男子, 她有着不同于对大寒、对阿妹的感觉, 不是亲情,不是爱情,若非要说那是什么,大概只有一种。

占有欲。

大概是从她第二次在寒水瀑救下男子, 十岁的少年才刚刚脱离窒息的环境, 脸色青白交加, 却坚定地对着她说谢谢她,想要报答她时, 她已经把他看成了自己的所有物,无论他武功有多高,无论他生或者死,无论他愿意与否,都只能是她的。

就像她的一把剑,再锋利也只能由她使出,又像是一只雀,哪怕随时可以飞上青天却也只能乖乖待在她掌心。

而他的身体也是她的,只能由她一人支配。

她沉下脸走到男子面前,右手向左高高扬起,旋即反手一掌用力地扇了过去。

男子苍白的脸被狠狠地扇向左边,细密汗珠再次涔涔流下,他痛苦地喘息片刻,将头转了回来。

对上男子忍痛而又茫然的目光,她双手抱胸,声音冰凉似雪:“我今日说过,谁也不能动这具身体,哪怕你自己吐血也不行。”

苏白怔住,嘴唇颤了颤,低低应道:“是……”

男子的驯服似乎取悦了她,陆溪月唇角勾了勾,淡淡道:“若你一直这般乖服,或许,我可以允许你跟在我身边。”

眼前的男子听到这话后倏然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苏白唇边缓缓扬起一抹清浅笑意,或许师兄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在师兄心中终究是不同的,心底深处某个地方一点一点地雀跃起来,他现在至少可以肯定一点。

师兄并不厌恶他。

以师兄的性子若真的厌弃了一个人,绝不会愿意再见到他,更不用说允许他在他身边。

只要他能留在师兄身边,他一定能,慢慢地捂热那颗铁石心。

“这样便好,这样便好。”男子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暖笑意,像是一缕春风,催的万物复苏。

她心头一晃,她有多久未曾见过男子这般清朗的笑容了?

她想到什么,倏然攥紧手中发丝,冷着脸走到烛台旁,在男子紧张的目光中,手一松,发丝轻飘飘地掉进轻窜的火焰中。

一股不甚好闻的气味瞬间钻入鼻尖,她不由蹙起了眉。

“师兄!”苏白脸上笑容骤然消失,巨大的恐慌再次袭来,他紧紧捂着胸口似要再次咳血却又生生忍住。

“为什么?”男子眼眸被血丝填满,声音颓然而绝望。

她冷道:“这是你未经我允许私自取走的,不是我给你的。”

她看着男子,一字一句说道:“你能拥有的,只能是我给的。”

说完陆溪月苦恼地环顾屋内,若是现在有烙铁便好了,她就可以在男子身上烙下属于她的印迹。

苏白闻言瞬间如释重负般笑了出来,一笑之下眸如清月,唇角笑意更是平添几分少年意气,“师兄,明日我们去逛应都城的集市吧,你买东西送我好不好?”

陆溪月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苏白竟然也会这般积极,如此一来事情倒是轻松了许多,就是不知道这应都城的集市会不会有烙铁卖。

“好,明日去逛,你先歇息吧。”说完在男子含笑的目光,径直推门而出。

她走到屋外,已然是夜凉如水,天上一轮弯月,稀疏几点星光,和房檐下随风轻晃的昏黄灯笼,无不让人感觉分外安宁,她不由打了个哈欠,当真是有些困乏了。

“庄主,您醒了。”大寒站在床边,笑着说道。

陆溪月坐在床上,一旁撑开的百花屏风投着窗外翠竹的影,半开的窗棱飘进的是春日雨后初晴的清新。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她也没想到这一觉竟睡的这么沉,似乎这还是头一次,她没有梦到禁地外鲜血混合着枫叶,流了一地的惊心场景。

她穿衣起身,屋中温暖的令人眷恋,可她今日有重要的事要做,“寒姨,温韫在何处?我要她一起去和那个元垣对质。”

如今已然过了一夜,那贼人必定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宵小,竟敢杀害她逍遥山庄的弟子。

大寒闻言颇为惊诧,似是没想到一大早起来,陆溪月连洗漱都顾不上,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当下说道:“温家的人,连同老太君在内,都在旁边二庄主的屋中。”

陆溪月闻言点点头,“既然如此,就等他们叙完旧再说。”

大寒却是想到方才她有事找二庄主,一进屋便看到二庄主一身黑衣跪在地上,她吓的连忙退了出来,退出来后却又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清脆的巴掌声,而那被打的人不用想也知道只能是二庄主。

可是温家看在二庄主受如此重伤的份上,哪怕再生气也不会动手,那这下手的只能是二庄主自己了。

哎,大寒叹了口气,想必二庄主心中也是极为愧疚的了。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告诉庄主了,大寒想起昨日陆溪月在马车中恶狠狠说出的话,若是被庄主知道二庄主竟自己扇自己耳光,还不知会如何生气。

两人说话间已有丫鬟送来水盆绢帕,还有冒着热气的豆浆和点心,其中一样和她在散花楼吃的那叫什么饭团的一模一样。

大寒笑道:“这应州的吃食确实精细,老奴已然用过,庄主您也吃点吧。”

陆溪月却皱了皱眉,这种点心中看不中吃,不如来一斤酱牛肉果腹最好。

用过吃食后,旁边的屋中仍有声音传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门外站着的丫鬟说道:“这位妹妹,我们可以去四处逛逛么。”

门外的丫鬟闻声小跑进屋,恭敬道:“陆公子您唤奴婢连翘就好,小姐吩咐了让我们满足您一切需求,您想去何处逛?”

前有青叶,后有连翘,陆溪月随意地问道:“你们温家的仆役丫鬟都是用草药为名吗?”

连翘闻言笑了笑,“公子慧眼,正是如此。”

陆溪月点点头,正如逍遥山庄的侍从都是以节气或者节日命名,她恍然想到,端午这个名字是到山庄之后才有的,那他原本又是什么名字。

这外院是个合院,走出合院,才发现别有洞天,这外间竟是一大片池塘,四周绿柳低垂,随风而荡,园中花木扶疏,碧竹流泉,沁人心脾,就连周遭的照壁飞檐无一不是精心雕刻,昨晚天黑看不清楚,今日一看,果真是名不虚传。

不过陆溪月约欣赏越是感觉,她还是更喜欢钟灵毓秀的九溪山,再厉害的工匠也雕不出九溪山的波澜壮阔。

险峻的山,缭绕的雾,灵动的溪。

三人漫不经心地走着,陆溪月想到这两日一直有的一种怪异感觉,问道:“连翘,怎么昨日,还有比武招亲那日,都没有见到温家两位夫人?”

这温家的大小事务看着竟像是都由温韫一手负责。

连翘笑着解释:“大夫人在生下大小姐不久便同家主合离回娘家了,二夫人同二爷的关系向来不大好,一直待在城外庄子里,鲜少回到温家。”

陆溪月和大寒对视一眼,“竟是如此。”若不是今日一问,谁能想到温家两位夫人竟是这种情况。

大寒奇道:“温二爷看着温文儒雅,让人如沐春风,不想竟会和夫人的关系竟闹这么僵。”温家主看着便是个严肃的,会与妻子和离倒是不会让人过于惊讶。

连翘赧然一笑:“这些事情,我们做奴婢的就不知道了。”

陆溪月并不关心别人的感情,只要那两位夫人不是因为做了什么错事心虚而离开即可,她问道:“昨日那个元垣,被关在哪儿的?”

连翘道:“在这边,请随奴婢来。”

三人穿过曲曲折折的紫藤游廊,竟是越走越绕,若是无人引路只怕即使来了也会迷路,终于,连翘指着前方一个平平无奇的院落说道:“就是这儿了,这儿是温家专门关人的黑屋,除了一扇门,四面无窗,陆公子尽管放心。”

可连翘话音刚落,陆溪月便心中一颤,门口两名守卫赫然倒在地上,而那唯一的一扇门竟然是大敞着的!

她疾步冲到屋内,果然,早已空无一人。

她双拳捏的咯吱作响,这院落掩映在温家诸多院落中,周边古树围绕毫不起眼,有谁能在温家来去自如,又有谁能找到如此难找的地方,又有谁能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人救走?

那唯一的答案呼之欲出。

温家,是温家!

除了温家自己人,她想象不出还能有谁?还能有谁?!

第48章 麒麟血

看着这景象连翘瞬间惊慌失措, 急道:“奴婢这就去找小姐和家主!”

陆溪月蹲下身去,将两根手指放到守卫颈前,脸色瞬间阴沉的吓人, 两名守卫赫然均已死亡。

她心中一片寒凉,果然, 温家是不能相信的……

大寒见状焦急万分,眼见庄主好容易愿意尝试着去相信温家, 愿意接纳二庄主, 怎么又出了这种事。

陆溪月脑中一片混乱, 过往痛苦的记忆瞬间涌来, 这一定是温家人的手笔,也只能是温家, 可若真是温家, 昨日的一切岂非都是做戏,那些话语岂非都是欺骗。

她瞬间头痛欲裂, 死死地按紧两侧青筋凸起的太阳穴,耳边蓦然响起一个急切的呼唤,“师兄!”

听见这熟悉的低沉声音, 她含怒回头, 正对上男子惊惶担忧的目光,和那红肿的像三月桃尖般的脸庞,她冰寒刺骨的目光瞬间一滞。

男子俊美的脸庞变得红肿,本是极其滑稽的景象, 她心中却已毫无波动, 甚至不想去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所谓了。”左右她已经不准备再要他了。

苏白神情瞬间一颤,心中陡然升出一股恐慌, 为什么看到了他的脸却说无所谓了?明明昨日还那般在乎,为何今日就这般云淡风轻的说无所谓了?

什么叫无所谓了?

他急道:“对不起师兄,是我没有听你的话……”

陆溪月一双桃花眸黑而沉,仿佛浸着寒水瀑的冰水,冷冷打断道:“不用给我解释。”

见男子还想说什么,她阖上眼道:“我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

其余人此时匆匆赶到,乌泱泱的一群人将她围住,温韫面色急切,却仍镇定说道:“陆庄主,我已命人搜寻整个温家和应都城,今日巡逻的人也被叫去讯问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人找到。”

“找到?”陆溪月嗤笑一声,“恐怕找到的只有一具尸体,或者一滩血水了吧?”

温韫神色陡僵,不说陆溪月,就是她也在担心这个,若真是有人要杀人灭口,定然不会让他们找到活口。

陆溪月声音讽刺,“真是有劳你们了,怕我知道真相,竟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

“陆庄主,你相信我们,若我们真的想对你做什么,多得是让你求死不得的方法,又何必一直好言相劝?”

陆溪月一怔,这倒是真的,所以昨日她才会孤注一掷地将剑架在脖子上,因为若温家当真要害她,那便是她自保的唯一机会。

温韫想到那枚令牌,说道:“定是温家出了叛徒,故意挑拨逍遥山庄和温家的关系,好让我们两方争斗,他好从中获利!”

见陆溪月有所动摇,温韫趁热打铁说道:“我在此保证,一定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在查出真相之前,”她看了眼蹲在陆溪月身边,一脸担忧的苏白,“温家可以把阿白押在陆庄主处作为人质。”

陆溪月皱眉,嗯?

她冷笑一声,“即使我理智上愿意相信你,情感上却不行,我现在看到他只会想到温家,想到那凭空消失的元垣,想到过去一切痛苦的事情,又如何会让他再留在我身边?”

一旁的苏白如遭雷劈,脸色煞白。

温韫见状温声说道:“方才阿玄让阿白即刻随他回京,却被阿白坚定地拒绝了,他说他现在不能回京,他一定要去找到麒麟血,送到你面前。”

提到麒麟血,陆溪月精神瞬间一肃,指着苏白急声问道:“那什么肃王爷告诉他麒麟血下落了么?”

温韫点点头,“肃王爷一早便命人送来了一枚令牌,并将麒麟血的位置也写在了锦囊里一并交了过来。”

陆溪月不知不觉中已站起身来,她紧紧盯着温韫,“在何处?多久能拿到?”

见陆溪月注意力被成功转移,温韫心神终于稍微和缓,正色道:“我们也没想到,麒麟血竟然会在北境的禁地神龙垒中。”

“神龙垒?”陆溪月双眼浮现一丝惊诧,“那神龙垒不是号称死亡之地,凡是踏入者皆是有去无回。”

傅朔玄微微颔首,眼中也闪过一丝凝重,“正是如此,五十年前我大衡和北盛开战,当时的将领为了连夜奇袭,命部队从神龙垒抄近路赶往北境,而正是因为这个决策,无数战士牺牲在了神龙垒,只有当时还是少年的肃王爷一人活着回来。”

陆溪月对这些陈年往事丝毫不感兴趣,“那就是那个时候,肃王爷在那儿看到了麒麟血?我只知道神龙垒有血菩提,却不知竟还有麒麟血?”

温韫正色道:“正是如陆庄主所说,世人只知血菩提可以治伤,却不知血菩提不过麒麟血滴到地上所化之物,真正的宝物是那洞中的麒麟血,只不过麒麟血能量极为狂暴,没有特殊手法根本无法使用。而肃王爷,他亲眼见过麒麟血,就在那神龙垒中。”

陆溪月不解地问道:“那为何需要令牌?”那神龙垒不是谁都能去?

傅朔玄解释道:“这数十年来,有不少人为了得到血菩提去闯神龙垒,却枉自送了性命,为了避免无辜的人伤亡,也为了烈士英魂不被打扰,肃王便命人将神龙垒的入口封闭,派重兵把守,没有令牌不得进入。”

陆溪月虽然仍觉得这事听着有些蹊跷,却也不想深究,她看向苏白,声音颤抖,“去那神龙垒取麒麟血,你有几成把握?”

苏白没有丝毫犹豫,定声道:“不管几成,都只会有一个结果,我一定会把麒麟血取回来。”

听苏白这么说,陆溪月心中瞬间一片冰凉。

苏白从来不会把话说这么满,若连他都这么说,只能说能顺利取回麒麟血的可能,极低极低,低到苏白都不愿给她一个准数。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气力,差点站立不稳。

本以为已经柳暗花明,结果仍是迷雾重重,本以为麒麟血唾手可得,没想到竟是九死一生。

她翻越重重阻碍,本以为已经接近终点,不想竟只是个开始。

她淡声道:“寒姨,今日之事劳你和他们一起去查,我有些累了,先回屋了。”声音中透着这潋滟春光也驱不散的浓浓疲惫。

苏白见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她冰凉的话语打断,“苏白,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她淡淡地睨了男子一眼,却让苏白心中倏然升出一股凉意,本就泛白的唇越发苍白。

今晚的夜色真是亮极了,清冷月光透过木窗在床头洒下一层银色,陆溪月躺在床上,伸手穿过月光,却什么也没有摸到,正像她的人生,终究什么也抓不住。

“扑扑扑,”门外响起沉闷的叩门声,“师兄,你睡了吗?”

陆溪月靠在床头坐着,她今日明明累到了极点,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如今听到男子的声音更是一阵厌烦。

见屋中人没有答话,男子再次说道:“今日温家查到了一些线索,我是来告诉师兄的。”

陆溪月犹豫片刻,终是说道:“进来吧。”

苏白这才推门而入。

男子神情有些忐忑,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师兄,今日查到温家在雍州的一名舵主突然无故失踪,而他失踪前因为办事不利刚被大舅舅训斥过,现在温家正用尽一切力量在寻找他。”

陆溪月看着窗外月色,漠然点头,“我知道了。”

男子低着头,一动不动,一身黑衣几乎和清冷夜色融为一体。

见苏白站着不动,她皱眉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苏白眸光一颤,唤道:“师兄!”暗沉夜色下男子皙白的脸庞凭空多了几分脆弱。

她不悦地挑眉,“怎么,还有话要说?”

男子低声说道:“师兄,你说过我是属于你的,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能不能让我继续留在你身边?”

陆溪月皱眉,“你走吧,等何时拿到麒麟血再来见我。”

苏白仓皇抬头,“师兄!”

低沉的声音充满惶恐和不安,“我要怎么做才能留在你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陆溪月淡淡地瞥了一眼,“除了麒麟血,你还有什么我感兴趣的东西么?”

男子脸色陡然白了下去,他似乎想到什么,双拳倏然攥紧,俊美的脸庞浮现出剧烈的挣扎,过了半晌,他走到床边,定定地看着她。

在朦胧的夜色下,男子的眼眸似乎也蒙上一层水汽,陆溪月怒道:“你想做什么?”

男子咬了咬本就泛白的嘴唇,在她含怒的目光中,双手突然用力,将衣襟左右扯开,黑色的上衣垂到腰间,露出劲瘦有力的上身,肌肉线条流畅分明,最显眼的便是左胸处那一道已然结疤的剑伤。

不愧是春风境,恢复的竟这么快,就连脸上的红肿几乎也已看不见,只是,陆溪月目光落到那大大小小的红色鞭痕上,已经过了这么久,为何这鞭痕一直未消?她想到什么问道:“今日温家替你看伤时,可有问你这鞭痕从何而来?”

温热的肌肤乍一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泛起一阵疙瘩,苏白难堪地摇摇头,“我只让李大夫看了,他不会乱说什么。”

“乱说?”陆溪月心中怒气更盛,“什么叫乱说?你这番作为就是为了给我看这鞭痕,好再次提醒我你的欺骗和隐瞒?”

苏白身躯一颤,低声道:“那夜……师兄你似乎对它,感兴趣……”

陆溪月看着男子胸膛,突然明白过来他指的何处,唇边不由勾起一抹冷笑。

男子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旋即缓缓矮下身子跪在她身前,正好将那处放在她触手可及的高度和距离。

男子扯下一条袖边蒙在自己眼上,缓缓地在脑后打了一个结,最后在陆溪月冰凉的目光中,将双手背在了身后。

陆溪月看着男子的动作,唇角的笑意竟不知不觉越发明显,苏白的意思是,自己可以对他做任何事,甚至不用考虑他的感受?

不得不说,男子的这一举动,让她心中升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填补了她内心深处,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一块缺失。

她伸出冰凉的手指,覆上男子被黑带蒙住的眼,她甚至能感受到男子的睫毛在她手下颤了颤,像是一只无法挣脱蚕茧的幼蝶。

第49章 悸动

她将男子散落身前的黑发撩到身后, 露出一具略显紧张却又无比驯服的身躯。

她描摹着男子有些干涸的双唇,因为重伤初愈而泛着病态的白色,她拇指抚过淡薄的唇尖, 男子喉结蓦然上下滚动了一下,她伸手轻轻点在上面, 那小巧的凸起竟瞬间停止了移动,乖巧地待在她的指尖之下。

她一直将手保持在那个位置, 喉结竟也没有丝毫移动, 直到她移开手指, 男子才重又恢复了呼吸。

她心生陡然升出一股极大的满足。

男子微垂着头, 因为眼睛上的黑带而看不到她的动作,更不知道那冰凉的指尖会落在何处, 她每滑过一处地方, 男子袒露的肌肤上便会泛起阵阵战栗。

终于,男子呼吸肉眼可见地急促起来。

同上次不同, 这次她清楚地看到了整个过程,却并不准备停手,甚至乐见其成。

而男子的脸颊已然随着她红到了耳根, 呼吸越发急促, 他咬紧本就泛白的嘴唇,死死压抑住那随时可能溢出的呻/吟。

“主人……”男子突然低低唤道。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陆溪月心中猛然一颤,明明只是最普通的两个字, 心跳却瞬间漏了半拍, 旋即又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比平时快上许多。

同样的两个字,却和过往的每次都不一样, 这一次,不是属下对庄主,而是他对她。

一股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从心尖蔓延到四肢,她的心和手在此刻似乎都有些乱了。

在她心中躁乱到达顶点时,手指突然无意识地用力一拧,男子背在身后的双手倏然握紧,鲜血瞬间沁出,随着剧烈起伏的胸膛而越发醒目。

看着这一幕,她心中一热,竟想要将那血迹一点一点地舔舐干净。

当真奇怪极了,明明不是第一次见到,却是和上次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那胸前的血迹,在暗沉的夜色下看来,竟然绮靡而又艳丽。

她头一次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这种矛盾的感觉,明明清冷而又克制,她却感觉到了一种诱惑,热烈而又极致的诱惑。

她不知盯着那处看了多久,直到男子不安而又低沉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师兄?”

终于唤回了她为数不多的神智。

她身子一松,倒在了身后松软的床上,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知道一些之前从不关心的事情,“苏白,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你的父母,你为何会来九溪山,你又是为何……会这样?”

男子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她竟会这么问,他低着头思忖片刻,缓缓开口:“起因师兄已然知道了,我父亲他……很古板,他本来只是普通的读书人,因为辅佐新皇登基而拜为右相,他对陛下毕恭毕敬,甚至因为夺位需要大量的银钱,他竟然为此娶了母亲。

后来陛下想要新旧势力联合维持衡朝的和平,恰巧国公府的千金……我认识,父亲便想给我和她定娃娃亲,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一生就这么被安排。

当时我万念俱灰,父亲只是拿我当个筹码,而就连从小疼爱我的母亲也是假的,我一个劲地想要跑的离天临城越远越好,这一跑便跑到了九溪山。”

陆溪月听着苏白的述说紧张了一日的心神竟慢慢放松下来,轻轻哼了几声作为回应。

苏白仿佛受到了鼓舞,继续说道:“在那黑熊朝我冲过来时,我甚至在想,就这样死了吧,反正也没有人会在乎我,没有人在意我的感受,他们只想利用我,把我当做一颗棋子,一个筹码。

是师兄你,在我已经放弃了我自己时,将我从黑熊的利爪下救了出来,你紧紧握住我的手,从你的手上,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力量。

而入了山庄后,我用心练武,就是为了你能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后来我进步神速,果然,你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十岁时我被人推进寒水瀑,又是你,再一次将我救了出来,你把我紧紧抱在你怀里,我昏昏沉沉中看到你的脸,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

后来只要你出现,我总会不由自主地看向你,看着看着,不知何时,整个心里便只有师兄你一人了。”

……

……

苏白的声音低沉而又缓慢,像是夜风拂过树叶,在寂静的夜晚听来空灵而又沙哑,陆溪月听着听着久违的睡意缓缓袭来,眼皮越来越沉,竟然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时,天竟已然亮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晨光透过窗棂进入她的眼中,而男子竟仍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双手依旧背在身后,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后,袒露的肌肤泛着淡淡光泽,衬的男子微垂的侧脸越发清冷如玉。

陆溪月心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昨夜竟然就那样睡着了,她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睡了一夜,甚至睡的格外安心。

这似乎还是她记忆中的头一次,在屋内有人,甚至是一名男子的情况下,她竟睡的这般……香甜。

她凝视着眼前的男子,即使他能通过变快的呼吸知道她已经醒来,眼上蒙着的黑带却让他无法知道她的视线落在何处,他跪在那儿,任由她肆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每一处,将主导地位交给她,让她可以安心地对他自己做任何事。

而这正是男子想要无声表达的,他愿意把他的一切都交给她。

她这一生从来没有握住过什么东西,她一直以为只要她武功够高,就能振兴山庄,可现实却给了她狠狠一击,世间的人心远远比武功要复杂许多。

因为轻信唐忱,她害死了整整一堂的弟子,因为轻信严家,阿爹阿娘齐齐被唐家杀害,而因为苏白,就连她引以为傲的武功也在一夕之间不复存在,她握不住月光,更握不住人心。

可如今,她真切地感受到有一样东西,实实在在的属于她。

一股从未有过的悸动突然自心尖涌上,酸酸麻麻,却并不令人难受,她迷茫地按住左胸,阖上了眼。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她醒了之后不想起来,而是想就这样睡下去,她多想每一次醒来,看到的都是天明。

她躺在床上没有动作,而床边的男子明明知道她醒了,却因为视觉被剥夺什么也看不见,想必他心中也会害怕,却一直强自忍耐一言不发。

陆溪月恍惚中感觉,这真是令人眷恋的滋味。

她不知自己这般趟了多久,直到门外响起清脆的扣门声,“庄主您醒了吗?”

她瞬间惊醒,这是大寒的声音。

男子背在身后的手倏然收紧,脊背不自在地挺了挺,似乎很是不安,却仍垂着头,维持着跪姿。

“不要进来!”她愣了愣,高声喊道。

“是。”大寒应下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这番话似乎极大地安抚了苏白,男子僵硬的脊背松了下去,但那背在身后的双手却仍紧紧交握着,透露了主人的紧张。

所以,陆溪月唇角勾了勾,他害怕被别人看见,但是在她面前却愿意袒露无遗,这一发现再次极大地取悦了她。

方才有一瞬间她甚至想故意让大寒进来,她想知道男子的底线究竟在何处,可在看到男子满身的伤痕时,终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个人是属于她的,她不想他被别人看到。

她毫不遮掩的目光扫视着男子驯服的躯体,脖颈修长,肌肉紧实、腰腹精窄,胸前昨天被她拧伤的地方已然痊愈,可那凝固的红色血迹,依旧格外醒目,她不禁想起昨日男子仰着头,忍痛的神情。

男子身子微躬,双膝分开,黑色的劲装更显得两条腿充满了力量。

陆溪月陷入了沉思,她要把烙印烙在哪个位置更为合适……

肩膀,腰间,胸膛,背上,还是那修长却充满了力量的腿部。

她坐起身子,男子察觉到了她的动作,肩膀倏然微微颤抖,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似是在为自己即将遭遇的未知而不安,却又违反本能地强行将这种恐惧按了下去,从而告诉她,她可以安心地对他做任何事。

不得不承认,她得到了极大的抚慰。

她身子前倾,双手伸到男子脑后,解开了那覆在男子双眼一整晚的黑带。

男子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似是在适应光线,随即轻轻睁开了眼。

四目相接。

这真是一双好看的眼睛,黑白分明,眸光清亮。

“师兄……”男子低低唤道,眸中除了淡淡的疲惫,充满了局促和不安。

他咬了咬唇,垂下头,像是在等一个答案,又像是在等一个审判。

他不知道他这么做,能否让师兄愿意相信他,甚至也许他这么做,只会让师兄更加厌恶他……

苏白背在身后的双手握的越发用力,用力到指节泛白,骨骼凸起。

陆溪月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子,看在他的表现还算令她的满意的份上,她愿意让他继续留在她身边。

她将冰凉的指骨抵在苏白颚下,迫使男子将头仰起,“苏白,你最喜欢你身上的哪个部位?”

第50章 覆唇

男子怔住, 似是惊讶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又似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看着男子的眼睛,认真说道:“好好想, 你可只有一次机会。”

男子认真思考着,微仰的脸颊上蓦然浮现一抹绯红, 低声道:“胸,胸口……”

陆溪月心神微动, 是因为认为她喜欢那个地方, 认为那处可以取悦她, 所以他也喜欢么, 她唇角弯了弯,男子还真是时时刻刻都在给她惊喜。

苏白这样的小心思竟是莫名的让人心动, 一时之间她竟不想烙在胸口了。

她松开抵住男子下颚的手, 将男子束在身后的如墨长发撩到他的胸前,用力按向男子的后肩, 示意他俯下身子。

男子双手仍背在身后,就着这个姿势将身子向前俯下,他低垂着头, 劲瘦的肩膀和整个紧实的后背便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她面前, 与身前相比,身后密布的伤痕只多不少,在皙白肤色映衬下格外醒目。

她用手轻轻点在男子后背,慢慢滑动到右肩和颈后之间的位置, 定声道:“就这里。”

这个位置, 她只需要轻轻拉开男子的衣襟便能随时看到, 比胸口方便了许多。

苏白不解,这里……什么?

陆溪月身子向后仰去, 声音竟是少有的轻快,“起来吧,我们去集市。”

男子好看的眼眸在听到这几个字时瞬间迸发出耀眼的神采,像是枯木逢春,久旱甘霖,晃的她的心一时间竟再次乱了。

男子松开负在身后整夜的双手,艰难地挣扎起身,身形不稳地晃动了几下,甚至差点跌倒。

陆溪月见状狠狠皱眉,以苏白的武功修为,只要内力正常运转,不过跪了一个晚上而已绝不会是这般狼狈模样。

她恍然想到之前在江风楼,苏白也是在她房间门口跪了整夜,第二日起身时也是这般艰难,而当时她只当他是故意如此好博人同情,可是现在……

她像是被触到什么地方,怒道:“把你两条裤腿挽起来。”

男子听见这话,本就苍白的脸庞霎地褪去血色,他颤颤巍巍地弯下身子,将衣摆扎入腰带,踉跄着脱下靴子,在陆溪月冰冷的目光中,将两条裤腿依次挽到了膝盖上方。

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两腿膝盖下,各自顶着的一大块淤青。

“我说过什么?即使昨日是我默认你跪着,可我何时让你停止内力运转了?”

含怒的声音在屋内炸开,“你这是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

她就着坐姿,一脚踢向苏白□□的脚踝,男子本就颤抖的双膝瞬间站立不稳,双脚向后,“砰”的一声,裸露的双膝重重砸在地上,男子痛的脸色惨白,瞬间将嘴唇咬紧,甚至咬破出了血,才堪堪将那一瞬猛烈撞击的痛苦闷哼咽回喉间。

陆溪月冷道:“你既然喜欢跪,便继续跪着吧!”

明明知道男子只是怕她生气所以看不敢用内力消解,可心中怒气却没有丝毫减弱,甚至在看到男子唇尖的血滴时,一股无名的火气猛地升腾而起,从昨晚开始就想做的事在此刻终于忍耐不住,她不再去想自己为什么想这么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知道,她就要这么做。

“把手背到身后。”她命令道。

男子虽然不解,却没有丝毫犹豫地照做,哪怕这个姿势他已维持了一夜,再次做出来只会让他无比难受。

她坐在床上,身子前倾,左手用力压在男子肩头,右手一把扣在男子后颈,将男子俊美而又苍白的脸庞猛地凑到自己眼前。

在男子惊诧的目光中,她将唇覆到男子有些干涸、有些泛白的薄唇上,一点一点地将血迹舔舐干净。

整个房间此时都安静下来,静的她耳边只能听到男子急促的呼吸声。

苏白刹那间心跳如雷,一股热气自小腹升起,他想要伸手将师兄揽在怀中,他想要将手压在师兄脑后加深这个吻,可他两手只能死死背在身后,明明没有任何绳索束缚,他却不敢动弹半分,甚至在他狠狠压抑自己冲动时,那柔软的唇瓣,已然离开。

怅然若失。

陆溪月看着男子唇尖终于消失的血迹,心中烦躁终于稍稍减弱,缓缓说道:“以后若是再痛,喊出来。”

“是……”男子声音异常沙哑。

听见这个和平时不同的声音,陆溪月心中蓦然一动,视线不由向上移动,一看之下心神瞬间为之一凛。

男子气息紊乱,那好看的眼眸此刻泛着猩红,眼底闪烁着幽沉的暗芒,像极了在江风楼那夜,男子那充满了攻击性和野性的目光。

她不喜欢这个目光,陆溪月皱了皱眉,她心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还有下一次,还是把这双眼睛蒙上比较好。

“陆逍!”屋外突然一阵喧闹,房门猝然被人踢开,“陆逍,你怎么敢!”

一个人影赫然闯了进来,陆溪月看了看男子现在的模样,疾声道:“去床上!”

苏白刚纵身跃上床,来人已经踹倒屏风,走到了她面前。

是一名穿着湖蓝锦裙,皮肤白皙,却满脸怒气的中年女子。

陆溪月怒道:“你是谁?”

“我是谁?你管我是谁?”来人气势汹汹,“我听百里说,就是你给阿白吃了血燃丹,每月十五都痛的死去活来?”

温韫此时匆忙追了进来,“陆庄主不好意思,这是在下的二婶陈辞,也是阿白的舅母,她知道阿白在温家后怪我们没有告诉她,今日便特意从城外回来。”

温屹也抱歉地对她笑了笑,随即对陈辞叹道:“阿辞,你这又是何必?”

“滚!我不想见到你!”近乎咆哮的声音直冲温屹而去。

“娘!”温琼和温珏也在温屹身边对着陈辞连声唤道。

陆溪月有些惊讶,没想到那般温文儒雅的男子,竟会有脾气这般直爽火爆的妻子,不过,她不解地问道:“百里是谁?”这个人为何会知道苏白每次痛的死去活来。

陈辞瞬间指向人群后面的端午,“就是他!百里亲口说的,这下你无法抵赖了吧!”

端午躲在众人身后哆嗦的说不出话,呜呜呜,他不是故意说出来的,实在是这个二夫人太凶残了呜呜,让他一时之间忘了眼前的红衣人更加阴森可怖。

可笑,陆溪月冷冷地睨了陈辞一眼,“我为何要抵赖?”

温韫和温屹惊讶地对视一眼,若真是如此,不说陈辞会如此生气,就是他们也大为不解,他们之前以为陆逍给阿白服下血燃丹只是为了作为要挟,不想竟是以此折磨人,血燃丹有多恐怖,恐怕除了逍遥山庄,就是温家最清楚。

陈辞怒道:“陆逍,你为何要这么做?”

陆溪月翘着腿仰坐在床上,“这是我和苏白之间的事,与你们何关?”

温韫不解地问道:“你明知道阿白喜欢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他?”

陆溪月皱眉,为什么说她明知道,明明她也是这两日才知道,而且,她冷道:“他喜欢我,和我折磨他,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么?”

温韫不解地问道:“陆庄主,你就没有一点点,也喜欢阿白吗?”

陆溪月想到那夜苏白说的话,她现在虽然对苏白有明显不同的情感,可她不觉得她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乃至付出生命,所以她摇摇头,“我不喜欢他。”

身旁男子抓着被褥的手倏然紧了紧。

“阿韫你说什么?”陈辞指着陆溪月,“你说阿白喜欢他,喜欢一个男子?”

温韫点点头,关于这件事她和苏白之间有一种默契,既然早晚要告诉家人,便不必有任何隐瞒。

陈辞不可置信地说道:“只要阿白还想认自己的家,认自己的父亲,傅善渊那种古板守礼的人,绝不会允许他作出任何败坏门风之事,娶一个江湖女子已是极难,更何况是一个男子?”

呵,陆溪月冷笑一声,她又不是想和苏白结为夫妻,何须父母同意?可笑。

温韫只好退而问道:“陆庄主,如今你也知道阿白和温家对你并无恶意,能否高抬贵手解了他这血燃丹的痛苦?”

“呵,”陆溪月再次冷笑一声,“即使我现在能确定他没有恶意,可他的隐瞒和欺骗是实打实发生过的,他明明知道当初的事与温家有关,从头到尾却没有向我透露过半个字,说明他把温家看的比我重要许多,我难道不能罚他么?”

温韫到嘴边的话瞬间僵住,若是这样,苏白确实有过,只能说道:“阿白是有错,却也罪不至此?”

“不是这样的。”藏在被褥中的男子突然出声。

“师兄,不是这样的,”苏白认真而有些沉闷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当时你本就受伤未愈,我担心你知道后会直接约战大舅舅,我怕你会再次受伤……”

就当是这样吧,陆溪月无所谓地想到,她并不在乎男子是如何想的,只要烙上了属于她的印记,就是她的人,苏白想要反悔也是不行的了。

屋内的其他人却是瞬间惊的面面相觑,他们对这个声音都极其熟悉,可是,苏白怎么会在陆逍的屋中,甚至还在他的床上?

陈辞上前一步,果然看到在陆溪月身后,床的里边还躺了一人,只不过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头。

她声音颤抖,眸中隐隐有泪花闪烁,“阿白你起来,让舅母好好看看你。”

苏白神色一僵,赧然道:“舅母,我现在……起不来。”

众人此时也跟了上来,看到苏白这羞赧神情和这裹的严严实实的被子,瞬间被一个惊人的想法击中。

陈辞更是一会儿看向陆溪月,一会儿看向苏白,她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问道:“你们昨夜,你们昨夜不会是在——”

若两人只是单纯的共处一室,她还能勉强说服自己那只是情谊深厚的兄弟间的正常嬉戏,可如今苏白竟然用被子将自己裹住不敢起来。

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痕迹。

她想到方才苏白略显沙哑的声音,再看着眼前这苍白的脸色,疲惫的神情,她脱口而出问道:“阿白他昨夜,是不是……受伤了,甚至流血了?”

陆溪月眉头一皱,昨夜的画面再次袭来,她不由舔了舔唇,哑声道:“你怎么知道?”

陆溪月这才露出抹满意的神情, 冷道:“去年九月初三那天,可是你去九溪山, 杀死我逍遥山庄十余名弟子?”

“是, 是……”元垣疼的浑身冷汗涔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门被关上,她背靠在门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元垣,待看到元垣心中发慌时,才终于慢条斯理地问道:“有没有感觉一股热气从气海向四周扩散?若没有解药,最多一盏茶的功夫那毒便会再次发作。你尽管慢慢想,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果然,她话音刚落元垣神情便开始渐渐恐慌,想必是感受到了疼痛开始的前奏,她不由心下得意,仅用了短短片刻的时间,元垣对血燃丹的恐惧已然深入骨髓。

她想到什么,对苏白说道:“你去外间等我。”

第41章 温峥

见元垣实在疼的说不出话, 陆溪月强忍住心中不耐,用发簪刺破手指,将一滴血滴到茶盏中, “喝下去, 可暂时缓解。”

元垣抬头,仓惶问道:“暂时?”

元垣似是被她的怒气吓到,闭着眼嚷道:“是唐忱!是他将剑法的拓本交给我,也是他指使我杀害看守禁地的弟子!其余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真的不知道了!”

苏白怔住,“师兄,我怎么能让你跟他单独相处?”

陆溪月嗤笑道:“你是对你自己点的穴不自信,还是担心他会说出真相所以你时刻准备杀人灭口?”

男子眸中瞬间闪过一丝痛意,终是照她说的话离开了房间。

元垣从陆溪月手中一把抢过茶盏, 迫不及待地整杯喝下, 直到凉茶入腹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仿佛死里逃生般剧烈地喘气,心有余悸地看向陆溪月, 连声道:“我说,我说,是我,是我杀的……”

陆溪月震惊地和苏白对视一眼,若不是嫌脏,只怕她此刻已冲上去一把揪住元垣的衣领,可哪怕她没有靠近,却丝毫不妨碍她滔天的怒火,“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南苍剑法你又是从何处习来,还不如实道来!”

陆溪月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她瞬间怔住,旋即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你竟还敢骗我?”

元垣似是惧怕再次疼痛,连忙说道:“千真万确,我绝对没有骗你,我有证据,就在我怀中!”

陆溪月心中瞬间一凛,若是唐忱倒真是合理极了,可旋即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唐忱当初确实从她这儿盗走了一些书册典籍,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她还不至于蠢到连武功秘籍都拱手让人。

“唐忱根本没有拓本,”陆溪月神色骤冷,“看来你根本没有想要说实话。”

陆溪月冷眉一轩,“自然只能暂时,能否解彻底解毒就要看你说的内容能否令我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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