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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规则怪谈空手套boss

140-160

“你想帮他们报仇?”王婧冷笑:“我说句实话吧,那些人全部都该死,我不过就是送了他们一程。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想来为你的家人朋友报仇,你也不想想你配吗?大妈,我看你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半只脚都跨进黄土里,就安安分分等死不好吗?”

王婧越说气焰越高,看这个中年女人也越发不顺眼起来。刚才她在同伴面前丢了场子,现在必须在这个不长眼的女人身上找回来,顺便给自己立一立威风,否则她以后怎么在协会里颐指气使。

“就是,想向我们婧婧报仇,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你应该还没有明白,我刚才的动作并不是在救人。”易北微笑着与她对视,但那份笑意却未达眼底:“我只是在杀纸人而已。”◎

易北的视线从每个玩家的脸上一一扫过, 因为突如其来的降温,大部分玩家哆嗦着呼气的同时,面前都有一块上升的白雾, 远看就像是云朵。

忽然, 他的目光停留在“离”位的方向上。那里站在几队人马, 队伍之间有很明显的分界线,应该是在彼此提防。

“婧姐威武,一会就送这个不长眼的老太婆下去!”

中年女人骂不还嘴,只是眼神诡异地看着王婧笑。王婧骂开了怀,把进副本后的紧张情绪一通全部发泄了出来,竟然也没觉得眼前这个老太婆有哪里古怪。

王婧骂到激情处,用力朝旁边的地上啐了一个唾沫,“该死的老太婆,你不是放不下那些死鬼吗?别着急啊,我王婧人美心善,一会就送你下去跟他们团聚……”

她的激情发言才说到一半,身后的蜡烛忽然跳动了一下,紧接着毫无征兆地熄灭了。王婧剩下的话戛然而止,全部都噎在了喉咙里,阴阳八卦阵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她按在供台上的手被汗水浸湿,有些湿热,有些粘腻,嗓子眼像是被掐住了一般,发出细如幼猫的尖|吟。她抬起头,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中年女人。

站在王婧面前的中年女人依旧笑着,但她脸上的皮肤却像是被晒干的面团,一块接着一块从脸上抖落,露出下面大红色的胭脂。一些畸形的黑色面孔从中年女人的背后爬了出来,先是一团浓稠的雾气,随即就像是被揉捏的面团一样,被按出了不同的眼睛、鼻子还有嘴巴,这些黑色的面团眼神怨毒,张开的嘴巴里露出锋利的尖牙。

“它是纸人!”围观的玩家里有人大喊道,那些围在王婧身边的队友避之不及的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王婧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定在了原地,无论她怎么使劲也动不了分毫,只能拼命转动眼珠,期冀地看向旁边的队友:“…快救…我……”

她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瞳孔剧烈收缩,鼻翼几乎要整个翻了过来。

黑面团狞笑着从纸人的身上爬下来,它们没有手脚,就像是蛆虫一样在地上蠕动。它们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爬上了王婧的脚背、双腿,又顺着她的裤管爬到了她的后背、肩膀,那些小手抓挠着王婧的后背,她浑身汗毛倒立,想要尖叫,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很快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黑面团就把王婧包裹住,就像是一群饿了太久的饿狼,锋利的牙齿撕裂开王婧的衣服,硬生生撕扯下她的血肉,被怪物淹没的王婧很快爆发出骇人的惨叫。越来越多的黑面团从纸人身上爬下来,它们钻进王婧的下裙摆,王婧的肚子很快就鼓了起来,紧接着更加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了安静的夜色。

她双眼剧烈充血,不停朝着同伴的方向伸手,带着哭腔说道:“救我……救我啊……”

而她的同伴却互相看了一眼,在彼此的眼睛里都只看到了幸灾乐祸——王婧触犯了规则,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有几个年轻的女生愤愤地看着被怪物包围的王婧,这个女人依仗自己进协会早,资历老,平时在协会里对他们都是颐指气使,有什么脏活累活都丢到她们头上,甚至为了巴结协会高层,不惜把她们这些姐妹推进火坑。

现在王婧自食恶果,她们都恨不得拍掌叫好。

就在这时,一道泛着火光的黄符突然划破黑暗,重重打在纸人的后心。纸人的口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尖叫,浑身上下的纸张立刻被点燃,熊熊大火顷刻之间就把它吞没。

火焰点燃那些黑色的面团,简直就像是火上浇油,骇人的火龙瞬间点着黑面团,瞬间就将奄奄一息的王婧包裹。

王婧浑身的皮肤都被烧得吱吱作响,原本已经昏厥过去的女人爆发出了更加凄厉的惨叫。

见纸人被彻底烧成了一堆灰烬,围在王婧旁边的几个女生端起冰块融化成的冰水,从上毫不客气地浇在王婧的身上。

几盆冰水下去,王婧身上的火焰终于被浇灭,只不过这时候的王婧已经几乎看不出人形,两条腿全部都被黑面团啃食殆尽,只剩下沾着肉渣的骨头还连在她的腰胯上。如果不是她花费大量积分加强过自己的身体,恐怕现在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不过现在的她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却和死人也没有什么两样。她现在失去了四肢,即使高价从商城空间里购买机械手脚,副本里也没有S级的医生可以为她将四条机械手腿接入神经。

这也是那几个救火的女生暗地里打的算盘——她们要让王婧活下来,再让她在绝望中慢慢迎来自己的死亡。

围观的几个王婧的队友里还有一个小个子的女生,这些救火的人里恐怕只有她刚才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王婧活下来。

不过她在协会里人微言轻,不敢对其他几个女生提出异议,只好把一腔的怒火都发泄到刚才点燃纸人的易北身上:

“既然你有办法救人,为什么刚才见死不救?”小个子的女生叉着腰,对着易北大声叫骂道。

易北靠在供台上,连眼皮都懒得掀开:“我为什么要救她?”

那女生冷哼了一声,骂的更起劲了:“你明明有办法救人,却见死不救,你这种行为和故意杀人有什么区别?”

“你应该还没有明白,我刚才的动作并不是在救人。”易北平淡与她对视,嘴角的那份笑意却未达眼底:“我只是在杀纸人而已。”

作者有话说:

嗯,写的很爽。

142 灵棺村(九)

◎“恐怕要叫你失望了。”易北把剩下的黄符敛入袖口,不咸不淡道:“北帝◎

“离”字位的蜡烛很快又被点燃, 小个子的女生还欲说什么,却被同伴们七嘴八舌地拦了下来。

“人家救了婧婧,你不感谢人家就算了, 怎么还要道德绑架?”

“这人是谁啊, 长没长脑子?我厌蠢症犯了。”

“一个新人而已, 之前被王婧带进来的,什么本事也没有只会拖后腿。”

……

小个子的女生被这些声音说得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之前还对王婧唯命是从的这些人,为什么一时间突然态度变得这么大:“婧姐都这样了, 你们为什么还向着别人说话……”

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女生翻了个白眼, 背过身去不再理会这个傻姑娘。

与此同时, 红棺前。

罗疯子毫无避讳地倚在棺材上,饶有兴致看着眼前的闹剧:“我还以为你会出手救下那个女人。”

“圆脸薄面、下庭鼓凸,耳低鼻塌、鼻眼不正,卧蚕黑厚、眼尾散而发炸, 这种人多是奸邪恶口之辈, 何况从纸人身上爬出来的东西都是被她害死的怨鬼。”易北反问:“既然是厉鬼报仇索命,我为什么要出手救她?”

罗疯子抱着臂,笑了起来:“有意思,我听说修行之人讲究‘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你见死不救, 就不怕被祖师爷问罪?”

“恐怕要叫你失望了。”易北把剩下的黄符敛入袖口,不咸不淡道:“北帝派的弟子,没那么多讲究。规劝不得, 可杀无赦。”

“哦?”罗疯子一挑眉毛。在旁人听来, 易北的这段话说得有些无厘头, 然而落在他的耳朵里,便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了。

罗疯子把脚从尸床上放了下来,就在他慢悠悠站直身体的一瞬间,一只红袍包裹的鬼婴从他的身后爬了出来,黑色的小手拍在罗疯子的肩膀上,黑烟如同水流般顺着军大衣涌下。

“现在都是新社会了,还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你们北帝派和街头恶霸有什么区别?”罗疯子摇了摇头,看似无意地将右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易北若有所感地看向他的肩头,即使没有开天眼,修行之人的直觉却依然让易北感觉到罗疯子身上的气场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其中最大的变化就在他的肩膀。

现在的罗疯子即使身体站直,但左侧的肩膀依然微微前倾,就分明就是有东西爬上了他的肩膀。

降头术既可以害人,也可以救人,不能一概区分善恶。

不过——

易北眯起双眼,能有这么大的怨气,罗疯子养的这只小鬼绝不会是什么善类。

见易北不说话,罗疯子的笑容更大了,连带着脸部松垮的皮肤都略微绷紧,他兴奋道:“怎么样,要不要让它来跟你打个招呼。”

罗疯子虽然嘴上是询问的语气,但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易北就觉得自己的裤腿被向下扯了一下。紧接着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便迅速移动到了他的后背,阴气就仿佛气球戳漏了一个口子,从后心灌进身体。

小鬼作法的速度远比易北想象中要快,仅仅数秒,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就在他脑海中炸响,冷汗瞬间浸湿他的额角。

几根苍白的手指按住供台,易北闭眼稳定心神,迅速从怀中取出一枚玉印,长三寸,宽二寸,上书“北帝杀鬼印”字样。

罗疯子脸色微变,还没来得及制止,趴在易北背上的小鬼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它猛地往易北的头顶一窜,张开满头的尖牙就向下咬去。

易北怎么可能敛手待毙,抬手将玉印重重拍向自己的眉心。随着一枚朱砂红印出现在他眉心,印堂上的黑气霎时尽数散去,与此同时,趴在他头顶的小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嘭!”有什么看不见东西从他肩膀上重重摔落,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刺鼻的焦臭。受伤的小鬼连滚带爬的缩回罗疯子的肩膀上,两只黑洞洞地眼睛无比惊恐而愤怒地看着易北,喉咙里还在不断发出威胁的咕咚声。

下一秒,罗疯子的手背上肉眼可见地出现了一块狰狞的长方形烫伤,就连皮肉都向上翻起。

然而他只是低眸看了一眼,就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微微弯起唇角:

“真可怕啊。”

易北冷笑一声,将玉印收回怀中。印在他额头上的杀鬼印飞快地闪过一道金光,紧接着又慢慢暗沉了下去。

剩下的几个人虽然看不懂两人之间的风云暗涌,但是从罗疯子手背上的烫伤大概可以猜测出来,这一局的斗法应该是易北胜了。

陈莉不由松了一口气,她打开商城空间,购买了一打湿巾递到易北的手上。

“北哥,擦擦吧。”

易北“嗯”了一声,用湿巾将印在印堂上的朱砂擦去。旁边的罗疯子耸了耸肩膀,摊开手笑道:“我道歉,不要伤了和气。”

易北压根没准备接受他的道歉,降头师分黑衣降头师和白衣降头师两种,前者下降头谋财,手法阴毒,毫无道德可言;后者则事帮人解降、做合人缘等。

毫无疑问,眼前这个罗疯子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黑衣降头师,恐怕手里捏着不少阴邪之物。

两人间的斗法惹出的动静并不算小,至少现在阴阳阵里有一半的眼睛都聚焦在两个人的身上。

在场的玩家都是人精,从二人刚才的斗法就知道这两人都是有真本事的,无论选择投靠谁,在这一局里活下去的机会都会大幅提升。这样一想,在场的玩家眼神都热了起来。

即使易北刚才见死不救又怎么样?那个女人本来就作恶多端,现在就是自食恶果而已。连她的队友都不会关心她的死活,面对生死大事时,所有人的思绪都像一根直线一样清晰。

倪晶拉了拉易北的袖子,小声说道:“纸人还有三只。”

倪晶的声音不算大,但在场的大部分玩家都加强过自己的视力和听力,这一点从他们耳根下的电子耳凸起就能看出来。

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出现在背后的纸人,剩下的玩家都自发以两个人为单位,背靠背紧紧贴在一起。

陈莉见状主动走到倪晶身边,两个女生手拉着手,将后背紧密相贴。

罗疯子口里哼着小曲,从商城空间里取出一块纱布和医用胶带,给自己烫伤的手背简单做了一个处理。

做完这些以后,他吹了口哨作为小曲的结尾,视线从玩家们的脸上一一扫过。这些玩家大部分都紧紧抓着背后的另一个人,生怕一个不留神,背后的人就换成了另一张阴笑可怖的面孔。

突然,罗疯子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摸了摸下巴,目光在一个一米七五左右的黄毛外国男人身上停了下来。

被他盯着看的男人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我背后的人还是迈克斯吗?”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被罗疯子盯上的这名玩家叫做奥利弗,在进入[阴山村]副本前,他已经靠着自己的实力通关了四十多个副本,一路从新人打拼成为协会的A级管理。强大的心理素质让奥利弗很快冷静了下来,他斜着眼睛,用视线偷偷去瞟“艮”位供台上的蜡烛。

即使他并不了解中式副本那些条条框框的规则,但他记得很清楚,刚才王婧出事的时候,先是供台上的蜡烛熄灭,紧接着纸人才对王婧发起了袭击。

好在此时供台上的蜡烛虽然有点飘忽不定,但是总归还是亮着,这让奥利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定了定心神,他谨慎地开口喊道:“迈克斯?”

空气安静的骇人,迈克斯并没有对他的喊声做出回应。奥利弗的脸上全是是冷汗,强抑制住想要摆脱背后这个人的冲动,他又喊了一声:“迈克斯,是你吗?马上回答我!”

话音刚落,他的小臂就被很轻的拽了两下。

奥利弗松了一口气,却很疑惑迈克斯为什么不直接回答他。拽了两下手臂是他们队内约定的暗号,这个动作就是迈克斯对他的回应。

就在他思考间,他看见队伍里另外两个队友也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紧接着,他的队友的脸上露出了见鬼的神情,“奥利弗!背后!你的背后!”

奥利弗心里一沉,下意识松开了拉着迈克斯的手。更令他害怕的是,当他松开了迈克斯的手之后,迈克斯的手竟然直接从半空中掉在了土地里!

“FUCK!!”奥利弗被吓得大叫起来,像是被开水烫着了一样甩开另一只还搭在他手臂上的手。

迈克斯就像是一座瞬间被冰冻住的雕像,保持着死时的表情和动作,手里端着塑料盆,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直挺挺地站在他的身后。

奥利弗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仔细一想才发现,迈克斯竟然是正面对着他的!

两人之前一直保持着背靠背的动作,迈克斯到底是什么时候转过来的?!

奥利弗警惕地盯着迈克斯的尸体,可就在这时,队友恐惧的声音却又一次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奥利弗!纸人!纸人在你的背后!”

奥利弗立刻觉得有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没有人能看见自己的背后到底有什么。

刚才他回过头看见迈克斯的尸体,便先入为主地以为同伴们的惊恐是因为他背后迈克斯的尸体,却没想到纸人其实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嘭!”一团刺眼的火焰炸响在他的背后。紧接着,又是三团火焰炸响在人群当中。

有些玩家直到感受到背后骤然升起的温度,才下意识地松开手朝后惊恐看去。

三具纸人口中同时发出尖锐的惨叫,它们的身体被火焰点燃,无情的火舌一点点将它们由纸张打造的身体毁去。

奥利弗满头冷汗地看着自己背后那个穿着蓝色寿衣的纸人,纸人的眼睛鼓凸,就像是在恶狠狠地瞪着他。

奥利弗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接着他把右手按在胸前,转身朝着绿棺材的方向单膝跪了下去,对那个指缝里夹着黄符的青年深深低下了头颅。

这个是他们国家最高级的礼仪,库尔托帕得人只能拜国王、僧侣以及他们的救命恩人。

受了他们这一拜,就是他们整个家族的恩人。无论此人以后遇到怎样的难事,他们整个家族都会不留余地的相助。

作者有话说:

罗疯子不是主神哈~

感谢在2023-10-24 11:38:39~2023-10-25 13:3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常发疯摆烂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43 灵棺村(十)

◎【守灵规则第八条已修正:分清纸扎和活人,如果有纸扎出现在你的身后,立刻用火烧掉它。无论它看上去有多像是活人。】◎

四具纸人都被处理干净, 易北收回道具,交代宋谕看好烛火,才独自走到了那具“冰雕”面前。

在烛光下无论看什么都像是隔了一层东西, 易北绕到正面, 只见这个外国男人的尸体上已经结了一层白霜, 睫毛的位置甚至有几条细如钢针的冰柱。

温度虽然已经达到零下,但并没有降低到能让一个大活人瞬间结冰的地步。易北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具结冰的尸体,伸出手在男人的断裂的手臂上很轻地按压了一下。

“喀呲——”尸体的手臂就像是被烤脆的蛋卷,稍微用点力就完全断裂, 手里端着的水盆也随即落在地上。

“这种程度, 温度起码要达到零下40度。”易北皱起眉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水盆。为了给尸体降温, 减缓尸体腐烂的速度,这些水盆里原本装的都是冰块,在三伏天里待了一天,里面的冰块应该早就化成了水才对。

易北把水盆翻过来, 结果出乎意料, 塑料盆只在底部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罗疯子没有跟过来,他依旧站在红棺材前,只是嘴里发出了一声嗤笑。

将种种情况合并在一起思考,易北抬头看向那具被冻成冰雕的尸体,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看来他死前已经发现了纸人的存在,只可惜他选择了错误的办法。”

“叮——”系统音在耳边响起。

【守灵规则第八条已修正:分清纸扎和活人, 如果有纸扎出现在你的身后,立刻用火烧掉它。无论它看上去有多像是活人。】

【[灵棺村]怪谈已收录 1/**】

易北关闭怪谈收集界面,与此同时, 一条红色的公告刷新在所有玩家的面前——

“各位玩家请注意!检测到[灵棺村]副本主线任务推进缓慢, 玩家存活率过高, 30秒后将自动对现存问题进行调整,请玩家做好准备。”

易北的动作顿了一下,将手里的塑料盆放下。半分钟过后,所有玩家面板右上角的时间都开始频繁闪动,数字快速攀升,在几秒之间,面板上的时间就被推进到了22:58.

——22:58,子时将之。

天色骤然暗沉了下来,就连蜡烛和灯笼那一点微弱的光,也几乎被墨汁般的夜色浇灭。

“咚!”过分安静的空气里突然响起一声沉闷的敲击声。

温度已经回升,可所有人的手脚都是冰冷的,就好像在三伏天被埋进了厚厚的冰层里。黑暗中似乎已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苏醒了过来,迫切的想要用温热的血液来滋养它的新生。

“咚!”这次的敲击声更大了一些,与此同时,一股非常难闻的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人群中有人颤抖地呢喃了一声:“为逝者守灵时,如果故者尸体如果出现异味…应、应该立即着手处理。”

然而所有人只是沉默着,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最后一刻宁静。

易北敛了敛袖口里的黄符,好像也在思索,却没有任何动作。片刻后,撞击声变得越来越频繁,尸油淅淅沥沥顺着棺缝往下流淌,尸床下的铜灯火焰立刻窜高了几厘米。

深夜当中能见度极低,供台前的火苗被压得只有薄薄一层,随时都可能有熄灭的风险。

几人对了个眼神,全部退到了阴阳图的边缘上。罗疯子反常的没有作妖,慢悠悠跟着几人身后,走到了“离”字的方位。

“咚!”棺材板又被撞击了一声。

宋谕盯着不断晃动的尸床,棺材里冒出的尸气几乎在绿棺上方凝结出一股血红色的气体。他立刻将别在腰带上的枪支推上膛,压低声音问道:

“要处理吗?”

“拦不住,既然系统说要赶进度,就不会让我们轻易破坏。”易北摇了摇头,说:“棺材里的东西马上就要出来,如果只是简单的尸变还好,如果身上还沾了其他东西就麻烦了,先静观其变吧。”

随着一根铁棺钉被顶出,棺材里的撞击声越来越急促,里面的东西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急切地想要从棺材里爬出来。

所有玩家都如临大敌,五花八门的道具都被他们从商城空间里取了出来。甚至有些财大气粗的协会,直接将S级的道具架了起来。

谁也没想到这个副本竟然这么邪性,第一天晚上就让所有人迫不得已拿出宝贵的道具。

顶出一枚棺钉以后,棺材里的东西像是得到了某种鼓舞,棺材顶部的血色尸气暴增两成。

易北盯着地上掉落的棺钉,在夜视眼的作用下,他能稍微看见那棺钉上有某种极其特殊的纹路,他压低声音对宋谕说道:“封住凶尸钉棺的棺钉一般都有镇邪的作用,一会棺材里的东西出来,我在前面火力掩护你,你趁机去把那七根棺钉捡回来。”

宋谕问:“为什么是七根?”

易北说:“七根最常见,有北斗七星之意,预示着后世人丁兴旺。如果还有多的,你就全部一起捡回来。”

光线很暗,宋谕只能眯着眼去看那掉在地上的铁钉,比了个“ok”的手势,意思是交给我吧。

绿棺上方的尸气越来越浓,空气里的血腥臭味浓得几乎能让人当场呕出来。眼见起尸已经成为定局,周围的玩家也不再吝啬道具,毕竟钱没有了还可以再赚,但是命没了那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这事说来也很有意思,在原先高压的社会环境中,年轻人的网络和现实中成天充斥着“想死”、“早死早超生”的声音,直到被卷入这个世界里,似乎每个人又突然想要活下去了。

随着形式越来越紧迫,陈莉想了想,也从商城空间中取出一盆绿色的盆栽放在几人面前。

这是她在上一个副本里拿到的S级道具[含羞草],道具自动触发后,会立刻将周围10米内的非怪谈生物全部囊括进自己的保护叶内,加上第一次触发攻击,这株小小的植物一共可以承受住5次S级的攻击。

棺材上又有四根棺钉被齐齐钉出,剩下的最后两根铁钉也已经有松动的迹象。易北大概估计了一下,里面的凶尸最多还用撞三次,三下之后,剩下的两根铁钉就会完全脱开。

而事实证明,情况比他所估计的更糟糕。

下一次撞击后,不堪重负的棺材板就和最后两枚棺钉一起飞了出去,在嘭的一声巨响后,重重砸落在地上。

易北眉心微微收紧,紧盯着那失去棺材板的绿色棺椁。短暂的寂静后,一只沾满黄色黏液的手忽然从棺材里伸出,搭在了棺椁的棺壁上。那只手的皮肤很松垮,呈现出卤鸡爪的颜色,上面还有大小不一的尸斑。

紧接着,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棺椁里坐了起来。黄色黏液顺着那具干瘪赤|裸的身体不断滑下来,就像是把人丢进了一个巨大的黄色塑料袋里。

易北的心跳略微有些加快。在夜视眼的帮助下,他清楚地看见了那具凶尸的模样——

即使身体还保留着人类的形状与特性,但这个老人的脸部皮肤已经完全发生了改变。她头顶的皱纹也非常深,眼睛变得又圆又鼓,鼻子到嘴巴的颜色都变成了深红色,两根锋利的尖牙穿透她的嘴皮,露了出来。

陈莉显然也看清楚了这个老人的模样,她的呼吸变得颤抖起来:“……猫脸老太太?!”

1995年哈尔滨的猫脸老太太怪谈在网络上大为流传,在那个信息封锁还不算严格的年代,猫脸老太太的黑白图片在网络上流传的非常广,80后和90后应该或在网上或在杂志上都有幸看到过那张半人半猫的脸。

经过陈莉这么一提醒,易北也想起来了那张流传甚广、据说吓哭过成百上千的小朋友的猫脸老太太照片。不过网络上关于猫脸老太太的传说早就已经被证实是谣传,就连网络上传播图很广的几张图也是由软件合成的。

易北盯着那张诡异的猫脸,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为什么十几年前的一张网图,会以npc的形式再次出现在副本世界里?”

就目前一些零碎的线索来看,这个由主神创造的怪谈世界介于善恶之间,一方面它无视生命的基本权益,肆意屠戮,视生命如草芥,而另一方面,它的存在却又给本该灭亡的生命种群提供了继续存活繁衍的空间与机会。

易北总有一种直觉,游戏的尽头也许就是根据副本里的种种蛛丝马迹,推断出这个游戏运行的机制和理由,寻找到这个世界存在的根源。等找到真相的那一天,恐怕他的面前就会出现一行红字“THANK YOU FOR PLAYING(感谢你通关本游戏)”。

就在易北分神的功夫,那棺椁里的东西已经四肢并用地爬了出来。

它四肢弯曲,几乎把整个身体都贴在了地上,双眼泛着诡异的黄光,就像是一只饥肠辘辘的老猫,眼神里充斥着进食的欲望。它僵硬地抬起脑袋,脖子上松弛的皮肤一点点延展开,黑色的尸斑几乎遍布了她的整个身体。

紧接着,猫脸老太发红肿胀的嘴忽然裂开一个惊悚的笑容。

144 灵棺村(十一)

◎易北与他对视良久,男人从腰间取下半面鬼面具,压在沉在黑暗中的那半张◎

“违反规则……”

“违反规则的人…都得死……”

老太太肿胀的喉咙里发出饱含恶意的尖笑, 那张极似猫科动物的脸扭曲变形,黄色的瞳孔的环视了一圈,紧接着突然从从地上爬起, 朝着一个身材矮胖的男生冲了过去。

那个男生面色大变, 下意识朝自己的左方一让。他的脑袋顺势向左一转, 目光稍顿,紧接着瞳孔里爆发出巨大的光芒。只见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站着一个红色头发的姑娘,一盆绿色的盆栽放在红发姑娘的脚下。

他几乎立刻就认出来, 那是S级道具[含羞草], 只要能把怪物引入[含羞草]的防御范围内, 就能触发[含羞草]保护机制!

到时候他再用道具[怩克之眼],转移怪物的目标,一定可以顺利脱险!

他咬紧牙关,毫不犹豫地朝[含羞草]道具跑去。

陈莉脸色微变:“不好!他要把怪物引过来!”

男生面目狰狞, 脖子扭转到了一个极致, 就连骨头都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披头散发的猫脸老太太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血红的獠牙穿透嘴皮扎了出来,不知道是沾满了鲜血还是涂了某种特殊的颜料。

距离太近,想这时候躲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易北眯起眼睛,口诵压镇法诀,抬手甩出几团裹着坟头土的符扎。

纸扎在脱离[含羞草]道具的范围后就立刻燃烧起来, 滚滚白烟从符咒上方快速升起,黄符燃出一个缺口后,里面的坟头土朝外散出, 隐在风里撒向迎面扑来的猫脸老太太。

那男生见势有变, 立刻灵活地调整姿势, 矮身一扑,连滚带爬地钻进了[含羞草]的范围内。刚舒缓出一口气,就被宋谕当心踹在胸口,“你这孙子还想害我们?今天老子就给你松松骨头!”

宋谕这一脚没留任何情面,当下就把那人踹出去半步,抽搐地趴在地上,捂住胸口不住干呕起来。

与此同时,在半空中散开的半包坟土也借助风势,尽数撒在了猫脸老太的身上,老太布满尸斑的手臂上立刻被烫出了枣子大小的水泡,它的喉咙里发出尖锐刺耳的惨叫,重重摔落在地面上。

绿棺材上方的血雾肉眼可见的削弱了许多,周围的玩家盯着这一幕,眼神光都亮了起来。以往在中式副本里只要有真正懂行的道士在,玩家的存活率都会大幅上升,这次肯定也不会例外!

趴在地上的老太婆猛地抬起头,脖子咔哒咔哒转动,发黄光的眸子死死盯着供桌前的两碗米饭。

易北神色骤然一变:“拦住它,绝对不能让它碰到倒头饭!”

宋谕闻言立刻抽出手|||枪,枪口瞄准这个老怪物,只要它敢有所动作,马上就会吃一梭子。

借助微弱的烛光,易北快速环视了一圈,倒头饭一共有6碗,上面插着正立的筷子,分别放在六张供桌上。

猫脸老太的后背高高拱起,一双腥红的眼珠子上下翻动,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吼声,就像一只进入攻击状态的老猫。不过,它显然有些忌惮宋谕的枪口——S级道具[驱魔枪],虽然只能装填三发子弹,但每一发子弹都能将S级以下的怪谈生物打个对穿。

骨瘦如柴的手掌撑着地面,老太绕着中间的几人,不断调转方向,试图寻找到攻击的角度。

不过宋谕的枪一直端得很稳,枪口对准着老太婆的脑袋。

老太婆趴在地上转了两三圈,也没找到什么破绽,不由急躁起来。她用两只骨瘦嶙峋的手抓挠着地面,直到指甲翻起,黑红的血液从指甲里流出。

紧接着,它忽然硬生生停下了脚步。也不知道它想起了什么事情,扯开发红的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怨毒的笑容。

易北心头一紧:“不好!快去捡棺钉!”

察觉到凶尸的想法,他当即甩出几枚压胜铜板,却为时已晚。

猫脸老太突然加速朝几人冲来,脸上表情狰狞可怖,铜板砸在它的身上,就像是被烧得通红的铁烙,瞬间就在它的身上留下几个圆形的焦黑色圆口。

陈莉向后退了半步,瞳孔缩成一点。

即使知道有[含羞草]的保护,但看着近在咫尺的狰狞面孔,冷汗还是瞬间就浸湿了她后背的衣服。

猫脸老太用尽全身力量向几人撞来,然而就在[含羞草]即将发动的前一秒,猫脸老太的嘴角却突然扯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紧接着它的身体就像石头砸进了水面,溅起数尺高的阴气后,就从半空中消失不见了。

易北来不及跟他们解释,抬手将一张黄符压在宋谕的后心处,又从商城空间里取出玉印,咬破食指,将血液涂满印面,往黄符上用力一按,黄符顿时被一股力量粘在了宋谕后背上一样。

“嘭!”

供台被一股巨力掀翻,瓷碗重重打翻在地,碗里的米饭却诡异的在地上立住了。紧接着,插在米饭上方的竹筷里隐隐飘起一阵黑烟,那黑烟凝聚成两股,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之前消失的那个孕鬼竟然趴在红色的棺材上,贪婪地吸食着两股纠缠的黑烟。随着黑烟被它吸进鼻腔,她的肚子也变得越来越鼓,肚皮都被撑成了薄薄的一层,隐约能看见一只黑色的手从近乎透明的肚皮下撑出来。

易北迈出半步,右手握紧玉印,一动不动地盯着红棺上的孕鬼,只觉得头疼。

孕鬼生子,阴阳颠覆,万鬼恸哭——

那孕鬼现在守住了两具棺材,再由那老人凶尸变做的恶鬼藏在黑暗中伺机害人。等到鬼阵结成,就连大罗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

易北再顾不上其他,握紧玉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老黄牛的身边:“牛眼泪,李镐,你想办法弄点眼泪出来!”

老黄牛抬起牛头,牛眸里划过一丝不解的情绪,哞哞叫了两声。

易北深吸了一口气,简单解释道:“民间有种土办法,用牛眼泪擦眼睛就能看到鬼。现在另外一具凶尸就藏在我们周围,必须马上找到它的藏身之处,否则肯定还要出事。”

听了易北的解释,李镐不疑有他,马上开始酝酿情绪。

但他毕竟才变成老黄牛不久,对这具新身体的掌控程度根本不高,即使他焦虑地踏动蹄子,脑海里把这辈子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但两只干涩的牛眼就像暴晒过多日的沙漠,流不出一滴水来。

“快哭!不然老子现在就阉了你!”宋谕见李镐半天哭不出来,一把抽出匕首,恶狠狠在老黄牛面前比划了一个割掉小||鸡||鸡的动作。

冒着寒气的刀锋刚在老黄牛面前比划了一下,老黄牛就突然毫无征兆地高抬起两只前蹄,牛背昂起,发出了一声悲怆的牛哞。

宋谕一下傻在了原地,搞不清自己只是吓唬他一下,李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过这一切都在他转过头的一瞬间就有了答案。

倪晶还是那副孱弱的样子,娇弱如同菟丝子花般站着老黄牛的身后,只不过她的手上却沾满了腥红的血污。而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此刻正插在老黄牛的屁股上,冒着热气的血正汩汩从牛屁股上的伤口里流出来。

易北眼疾手快,将黄符快速对折两次,抓住牛角,老黄牛眼里滚出的热泪一滴不浪费的滑进纸斗中。

老黄牛眼里滚烫着热泪,想要拔出插在屁股上的匕首,却发现自己的双手以及变成了牛蹄,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陈莉,嘴里不停发出可怜的哞哞声。

易北用食指蘸取纸斗里的牛眼泪,将牛眼泪擦到眼睛泪腺处,又走到棺材地下的油灯里挑了一点尸油,擦在自己的两边太阳穴上,随即便紧紧闭上了眼睛。

擦在太阳穴上的尸油泛着丝丝寒气,不多时这种寒气就刺透皮肤,渗入了他的的皮肤肌理,顺着血液流向他身体的每一处,一个女人的声音阴冷的凑在他耳边,频率很快地说道:“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头骨好像被汽车轮胎碾过,易北大脑钻心的疼,却竭力睁开眼睛。

他的眼前似乎笼罩着一层白色的烟气,无论看向哪里总是模糊的。他很狼狈地吸了两口气,泛白的手指死死撑住棺板。

擦过牛眼泪就等同于暂时打开了天眼,易北抬起头,紧接着眼皮一跳——他果然在“艮”字位的红棺材顶上,看见了一具趴伏的尸体。

猫脸老太抬起头,嘴里似乎还叼着什么腥红的脏器,那双泛着黄光的眼睛瞬间与易北对视。

易北强忍着大脑里的剧痛咬紧牙关,将玉印拍在手背,手指掐诀,沉喝一声:“去!”

数条泛着血色的长线从他指尖脱出,精气和血气汇集而成的杀鬼咒朝猫脸老太扑了过去,老太婆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恐怖,恐惧和不甘同时在那张扭曲的面孔上展现。

猫脸老太还想向后逃走,只是还没有离开棺板,长线就死死将它的四肢捆束。它浑身立刻像是触电般,蜷缩在地动弹不得,身上的鬼气也如同挤压海绵般泄了出来。

易北将受伤的手指敛入手心,低低喘息了一口气,将目光从老太诡异的尸体上移开,转而看向鱼眼处的巨大绿色棺椁。

绿色棺椁的体积明显要比红色的棺椁大上一圈,上面雕刻的纹路也更加繁杂,似乎在叙述一段伟大的历史,棺底的地方还隐约残留着鎏金色,缝隙的地方用了一些黄沙填满。

易北微微抬起头,与那个坐在棺椁上的男人对视。

男人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色鎏金衣袍,腰间有金钩玉带。供桌被掀翻,蜡烛倒在地上,男人大半张脸都陷在黑暗中,而就在那露出来的半张脸上,却骇人的嵌满了大小不一的古铜板。

易北与他对视良久。男人从腰间取下半面鬼面具,压在沉在黑暗中的那半张脸上,紧接着身影慢慢沉进了背后的黑暗。

作者有话说:

早上听说了总理去世的消息,太突然了……

组里正在赶项目呜呜呜,忙死我了……实在来不及校对了,可能晚一点会有些小修改(鞠躬)

145 灵棺村(十二)

◎下一秒,一声饱含怨气的婴儿啼哭霎那间响彻夜空。◎

[潜匿]是「暗行者」身份卡独有的技能, 一旦发动就可以极大程度降低玩家的存在感。

S级以上的身份卡自带「变色龙」技能,消耗80积分后可以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持续半小时, 每局游戏限使用一次。

宋谕对自己这张「暗行者」的身份卡非常满意, 作为武力值加满的雇佣兵, 没有什么技能比「暗行者」的身份卡更适合弥补他的短板。

再加上S级「暗行者」自带的「变色龙」技能,哪怕是玩家也无法察觉,半个小时效果时间内,他在游戏中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

所以当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搭上了肩膀的时候, 他第一反应不是回头, 而是下意识去查看「变色龙」的效果是否被取消。

“「变色龙」的效果时间还剩下20分钟。”宋谕心里一沉, 在「变色龙」持续期间,理论上根本没有人能发现他的行踪。

宋谕强忍住想要回头的冲动,只是用余光向左肩瞟。搭在他左肩上的手透出一股紫青色,指甲大部分已经脱离, 只剩下血肉模糊的几个小坑。

“宋谕。”这时, 陈莉的声音幽幽从他背后传来,“喊了你半天都不理我,在想什么呢?”

宋谕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背后的东西慢慢伸出头,从侧面凑近了他的耳朵,那股甜腻的气味几乎瞬间就充斥了他的鼻腔。

他立刻将瞟向左肩的视线收回来, 即使这样,他依旧能感觉到两道冰冷如同毒蛇的视线落在他的脖颈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咬断他的喉咙。

低骂了一声, 他身上的手||枪刚才被他顺手别到了后腰上, 贸然反手去拿, 恐怕会被背后的孕鬼察觉出不对,立刻杀死他。

“为什么不敢回头看我?你心虚了?”背后的声音阴森森地说道。

生死一线,宋谕深呼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将右手微微折起,将人体最坚硬的肘部对准背后的“人”。

俗话说“一肘破十拳”,就算他背后的东西是那只孕鬼,只要肉||体尚存,这一肘的威力都足以让它后退半步,趁着这个时机,他再去拿腰上的手||枪。

“你是谁?”宋谕压低声音问道,身体微微向后移动,做好攻击的准备。

“我是你女朋友,陈莉。”那个声音回答道。

“你不可能是陈莉,你到底是谁?”宋谕冷笑了一声。

“……”背后那个声音沉默了下去,紧接着那个阴冷入骨的声音竟然阴笑了起来:“你想知道我是谁吗?只要你现在回过头,马上就能知道我是谁。你真以为那个道士是来救你们的吗?”

宋谕握紧了手里的棺钉,没有再回答孕鬼的问题。

“他把你们关在这个圈内,就是要把你们作为饲养厉鬼的食物。你真的以为按照他所说,就能活命?”孕鬼的声音很沙哑,说话时还不停有吞咽口水的声音。

守灵规则第四条:回头之前一定要问清楚背后的是谁,如果有东西无声无息地搭上你的肩膀,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守灵规则第五条:尸体会模仿发出任何声音,不要回答它们的问题。如果实在害怕,可以用小刀割去尸体的舌头。

宋谕眯起双眼,前两个问题他已经确认了背后的东西就是孕鬼,如果他现在再回答孕鬼的问题,就是违反了第五条规则——这东西是想诱使他开口说话!

想通了这一件事,他悬着的心反而落了下来。他不由想起易北常说的一句话,副本里的规则既能约束玩家,又能保护玩家。所以怎样完美利用规则,才是活下去的关键。

——怪谈杀人,前提必须是玩家违反规则。

他刚才已经把掉落在地的两只蜡烛重新靠着红棺点燃,只要他不回答孕鬼的问题,12条守灵规则,他没有违反任何一条。

宋谕刻意忽略肩膀上的那一只手,伸手又捡起了一根地上掉落的棺钉。说来也怪,知道自己受到规则保护以后,他的心态就变得平稳起来,甚至在捡棺钉时还脑补出一人一鬼现在的姿势,感觉有点好笑。

见宋谕不为所动,孕鬼的声音明显急促了起来,音调变得尖锐刺耳:“他是想要害死你们!你仔细想想,村里死过四个女人,停尸五日也不曾见尸变,为什么他一来就出了事?而且守灵的地方这么大,为什么偏要将你们和六具棺材待在一起?”

“二伢子,只要你看一眼我的脸,就什么都明白了。”孕鬼停顿了片刻,声音凄凉:“舅妈看着你从小长大,还能眼睁睁见你被那恶道害死不成?”

宋谕不理会它的言语,纵然那道士不是好东西,那害人的恶鬼难道就可相信了?他手腕一用劲,拔出绿棺盖上剩下的最后四根棺钉。

七根棺钉同时被放入布袋子,孕鬼身上顿时冒出滚滚黑烟,口里发出尖锐的惨叫,随即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立刻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缩了回去。

宋谕心里终于有了底气,颠着手里沉甸甸的布袋,“老易说的没错,这些脏东西果然怕钉子!”

孕鬼被棺钉所伤,应该已经逃走了。他快速将手里的一袋铁钉打了个结,回身大声喊道:“老易,都捡齐了!”

易北正扛着那猫脸老太往回走,闻言抬起头,朝他的方向看过去。可只是看了一眼,漆黑的眼珠就瞬间凝聚成了一点。

宋谕分明背着一个大着肚皮的女人!女人抬起头,张着满是尖牙的嘴,对着易北森然一笑,因为肚子太大,它直接将宋谕的腰给顶了出去,而宋谕却像什么都发现一样,即使他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沉,头顶也冒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完全没有感受到背后女尸的存在!

“宋谕,你先别动,我自己过来拿。”易北立刻背过右手,眯起眼睛,朝宋谕使了个眼色。

宋谕毕竟是雇佣兵出身,枪林弹雨中练出的胆量,心理素质比普通人强上太多倍。虽然察觉出了不对,但他只是略微挑起左侧的眉毛,举着铁钉布袋的手纹丝未动。

被易北抗在肩膀上的猫脸老太身上各贴了三枚符咒,其中贴在她印堂上的一枚,表面已经完全被黑色的尸气浸透。

真正有效果得黄符会被尸体得阴气粘住,除非是有意取下,其实根本无需担心掉落的问题。这也是以前赶尸人只用一张符咒贴住尸体的脑门,就敢放心让尸体跟在自己背后爬山过河的原因。

眼见易北越走越近,趴在宋谕背上的孕鬼警告地冷笑了一声,猛地收紧布满尸斑的手臂。宋谕倏地扬起头,被收紧的喉骨里发出一声“呃”。

孕鬼几乎整个人都缩在宋谕的背后,从正面扔出符咒根本不可能打中它,这也是它有恃无恐的原因。“她”从宋谕的肩膀后探出一双怨毒的眼睛,阴笑着对易北说道:“你是村里的叛徒,你和那个道士是一伙的,你要害死村里的所有人!”

孕鬼的情绪很激动,黑色的尸气不断从它的身上涌出。为了不伤到宋谕,易北只好在离宋谕八、九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双眼死死盯着孕鬼的动作。

然而,被孕鬼缠上的宋谕就没有那么好过了。他的脖子被孕鬼死死勒紧,脆弱的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因为无法呼吸,他的脸很快就憋得通红。

他咬紧下牙,反手朝后一掏,费了好大劲才将别在腰带上的手||枪拔出。

“嘭!”

一枪打在孕鬼的耳边,金属子弹入肉的声音很压抑沉闷。这一枪宋谕是背对着孕鬼开的,并不知道究竟打在了什么地方,不过听见子弹打裂骨头的声音,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吊在他脖子上的手果然松开了,孕鬼从他的身上跳了下来,趴在红棺旁边,那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尖牙上沾着猩红的鲜血,狰狞道:“不相信我,那你就去死吧!”

宋谕急退了几步,抹了一把后脖子,果然摸到了一手血,低声骂了一句:“该死的。”

易北一把将肩膀上的老太扔到地上,朝宋谕大喊道:“把棺钉给我!”

宋谕动作很利索,隔着几步远就将装着棺钉的袋子隔空抛给了易北。那趴在地上的孕鬼哪能束手待毙,直接从地上一跃而起,十指化爪,扑向易北。

然而易北早有准备,见孕鬼来势不善,立刻扔出一张护身黄符立在自己面前。黄符触碰到阴气后,立即化作数道金光,组成了半人高的金色的龟壳。

孕鬼猩红的眼睛盯着易北面前的咒壳,身体像蛇一般扭动,嘴角突然扬起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易北眉头微蹙,下意识以为它是准备改变方向偷袭宋谕,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

凶尸的肉||体很沉,体内的魂体死后在短时间内是无法脱出的。以它现在的速度,根本没办法在半空中调转方向,只要它还没脱离肉||身化为阴神,就无法用肉身违反物理法则。

电光火石之间,孕鬼已经重重撞上了易北面前的符咒。与此同时,易北手里的棺钉也毫不犹疑地扎穿了孕鬼的脖颈。

“咯咯…”孕鬼诡笑着抬起头,她鼓起的孕肚重重撞在龟壳上,嘴角僵硬抽动:“你们…也活不成了…”紧接着,它的肚子就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干瘪了下去,一股泛着腥臭的液体从它的下||体大量涌了出来——

下一秒,一声饱含怨气的婴儿啼哭霎那间响彻夜空。

腥红的眼眸睁开,易北只感觉脸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用力咬了一口,紧接着冒着鲜血的牙印就出现在他的侧脸上。

“叮咚——”系统声响起。

“恭喜玩家[易北]触发诅咒[鬼婴的标记],被选中[新郎官]的概率提升30%!”

“请玩家注意,获得[新郎官]身份将为玩家自动开启副本boss支线剧情,剧情危险程度十颗星,请玩家谨慎选择!”

作者有话说:

嗯……为什么是新郎官呢……因为俺想看主神当新娘子(bushi)

146 灵棺村(十三)

◎“我一无所有,只能带着我这条命加入协会,尽我所能,扶持协会成长。而◎

鬼婴诞世, 万鬼同哭。

那些频率极快、音调凄厉的声音,仿佛是从阴冷的地狱里钻出来,贴着玩家们的头皮炸响。所有人都惊恐不安, 紧接着更加恐怖的一幕发生在了他们面前, 被棺钉穿透喉骨的孕鬼竟然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 从地上爬了起来。

玩家们如临大敌地拿起手里的道具,生怕孕鬼下一秒就朝他们冲过来。

此刻孕鬼的脸上、脖子上都沾满了黑色液体,嘴角向两边拉扯,似乎在笑, 又似乎不是, 一双死白色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易北脸上的伤口:“尸阴入体, 三天后就是你们的死期。”

趴在地上那滩腥臭黑水里的鬼婴张开嘴,它伸出短小肿胀的四肢,朝着自己的母亲爬过去。孕鬼低头看着小小的婴儿,嘴唇蠕动, 眼里竟然流露出了一丝温情。

可惜这份温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下一秒, 它又长又尖的指甲穿透了鬼婴的胸腔。鬼婴爆发出了凄厉的哭号,一颗黑色的心脏从鬼婴被抛开的胸膛被挑了出来。

易北的脸色略微一变。俗话说虎毒尚不食子,他没想到这只孕鬼为了保全自己,竟然连自己腹中的骨肉都能亲手杀死。

“…妈、妈……”鬼婴被生生剖出心脏,双眼瞪大,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那原本就皱巴巴的小脸迅速衰败下去, 它的眼珠里倒影出母亲的模样,披散着满头黑发,但看向它的眼神里却只有冰冷。

孕鬼面色狰狞, 近乎疯魔:“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 生错了男女!如果不是你, 他怎么会发那么大的火,我又怎么会被他打死!”

鬼婴心脏里的尸气迅速成型,眼见马上就要被孕鬼吞入腹中,易北顾不上其他,迅速从商城空间取出一条串着铜钱的红绳,挤压手指上尚未凝结的伤口,将挤出的鲜血从几枚铜钱快速滑过。

一股暖流从指尖蔓延开来,注入经络,如同捏着一团烧得正热的炭火,朝孕鬼砸去。

孕鬼见势不妙,身体倏地化作一团黑雾,将鬼婴的心脏包裹住。铜钱串落空砸落在地上,孕鬼也迫不及待地把心脏拿到唇边,张开布满尖牙的嘴——

“噗嗤——”钝器入肉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伴随着黑色血水飞溅,一把泛着铜锈的棺钉那穿透失去弹性的皮肤,深深扎入了它的心脏里。

孕鬼漆黑的眼瞳猛地放大,脸部的皮肤迅速脱水老化,变成薄薄一层的干皮,松垮地挂在骨头上,黑色的血管爬上了它的脸颊,瞬间就将那猩红的瞳孔充成了墨砚般的黑。

嘴唇微微抖动,它的身体轰然倒地,惊怒又难以置信的呢喃:“这是…你下的局……”

凶尸无法被杀死,只能被暂时封印。棺钉多有镇恶的效果,钉入凶尸的心脏四肢,即可将命魂封印回到肉|||体,阻止它们出来为非作歹。通常只有在规劝无果的情况下,做法之人才会使用这种强硬的手法。

“没错。”易北承认的十分坦荡:“今晚消耗太大,我想睡个好觉。”

“……”周围的众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为了睡个好觉就弄死副本的怪物,这人是疯子吗?

就连游戏外的怪谈剧场里,也不由发出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易北的频道开播两小时后就占领了怪谈剧场的主屏幕,三层楼高的高清大屏,连他眉眼间不太明显的倦意,都能清晰的呈现出来。

“哗啦——”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孕鬼身上时,阴阳阵中却突兀地卷起一阵肃然阴风。

这风来的极其古怪,卷着地上纸钱的灰烬,便朝着倒在地上的孕鬼拍去。不过须臾,那蜷缩在地上的孕鬼就剧烈抽搐起来,瞳孔翻白,手臂痛苦地向前抓动。

易北若有所思扫了一眼地上痛苦的孕鬼,孕鬼周围散落着不知道从哪里被卷来的铜板。他蹲下捡起了一枚,这铜钱上的铜绿很重,放到鼻前还有一股枯叶堆的味道。

思考片刻,他心中慢慢浮现出一个影子:“是他?”

片刻后,他收起铜板,起身走到猫脸老太的身边。

一根覆盖着铜绿的棺钉被插进老太的胸口,老太口中痛苦的哀叫了一声,发黄光的瞳孔瞬间缩紧成一条直线,就像一只被抑住咽喉的老猫。

棺钉只有七根,想要将两具凶尸的心脏和四肢全部钉死数量不够。既然这样,倒是还不如留四根,交给陈莉她们防身。

将剩下的棺钉收回布袋,易北刚站起身,后背就抵上了一片结实滚烫的胸膛,紧接着耳边传来两声清脆的电子音:

“叮咚——”

“道具指数复核成功![苗王的定亲信物]:道具佩戴后立即触发效果[赐福],玩家幸运值增加50点。请玩家注意,该道具使用时将自动禁用玩家身份卡,请玩家谨慎使用。]”

“叮咚——”

“请玩家注意,由于您的幸运值指数被修正,您被选中[新郎官]的概率下降10%!”

背后那人把脸埋进易北的脖颈里,动作不算温柔,用犬齿磨咬着他的后颈。易北微微偏过头,掀起眼皮,不冷不热道:“[赛博苗寨]一个能打都没有吗,让你还有时间到处发|情。”

“……”叼住他后颈的犬齿警告般地用力了一点,锋利的牙尖刺破皮肤,一滴鲜红的血珠立刻顺着尖牙冒了出来,还没等流下,就被一条粗粝的舌头卷掉。与此同时,一团粘腻潮湿的触手顺着他的裤脚滑进了裤管。

易北逼不得已地闷哼了一声,抓着布袋的手猛地收紧,身体以一个不太自然的弧度微微前倾。

“你应该清楚现在的形势,如果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生点什么,还是听话一点比较好。”腰间的银链被一只手攥住向后拉,那个恶劣的声音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

两具被封印的凶尸都被宋谕扛起来扔回了棺椁。

宋谕站在两具棺椁前,盯着失去棺钉的棺材板看了半晌,还是不放心,又给供桌扛起来压在了棺板上面,招呼旁边坐着休息的易北过去做个阵法。

易北此刻耳根下还有些不自然的红,走到他身边,用七枚铜钱做了个简单的北斗七星阵,又把盖了杀鬼印的纸钱在两具棺材中间烧掉,将纸灰充当阵眼。作为这一切,两人这才放心地回到“离”字方位坐下。

棺材下的尸油灯已经被全部转移了出来,四十九盏尸灯熄灭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按照队伍分到各个队长的手里,充当照明。

此时已经接近后半夜,大部分队伍都安排好了轮流守夜。

没到守夜时间玩家就靠在一起,抱着怀里的道具昏昏沉沉地进了梦乡。

易北把纸钱卷成一条纸棍,挑了挑尸灯的灯芯,铜灯里的火焰立刻更旺了一些。做完这一切,他抬眼不咸不淡地朝不远处的另一个方位看去。

“震”字方位上一共有六个队伍,最靠近“离”字边的位置坐着一个瘦弱的女生,在她的头顶戴着两个类似于发射器一样的天线,发射器的右端绿灯亮起。

似乎猜到他会抬头看来,女孩平静地与他的对视,随即起身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又见面了,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分。”易北将尸灯推到前方,给女生留出一个空位。

女生理了理身上的白布麻衣,在易北身边坐下来。随着她的靠近,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很淡的茉莉花香:“不是缘分。上次在教堂里,我对你用了[追踪瞄],所以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这不是易北第一次听女生说话,声音依旧很轻,不过这次她说话的声音里,却有了一种温柔而坚定的力量。

易北并不意外,似乎早已预料到一切,“你和上次见面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人每天都在变,今天的我和几天前的我当然不会完全一样。”女生并没有否认,只是很淡地朝易北笑了一下,主动伸出手:“[阿尔法]工会,张盼睇,很高兴能认识你。”

“盼睇”这个极富代表性的名字,结合这个女生在教堂时的表现,不难猜出她的生活环境。

易北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一切都已经很明了,包括女生来找他的目的,他也没必要再去绕弯子:“你的能力我不否认,如果你在离开副本以后需要一个庇护,我可以推荐你进入蛇会。”

张盼睇摇了摇头,将左侧的头发拢到耳后:“如果我只是想要进入蛇会寻求庇护,就不会特意来找你了。你的能力毋庸置疑,而我想要的,也不只是摆脱原生家庭的控制那么简单——所以我来找你,是想与你合作。”

易北说:“合作的前提是双赢互利,你能带给我什么?”

“我知道你准备创建自己的协会,这件事虽然你交给了李镐去办,但协会最终的控制权却掌握在你的手里,如果我现在加入协会,就是未来协会元老级的人物,这是无论我现在去哪个大公会都得不到的。”说到这里,张盼睇抬起头,很无奈地笑了一下:

“我很明白,相比起我那个风光无限的‘天才’弟弟,我自身的履历并不精彩。但如果没有我,他其实早就该死在副本里了。”

“从小我就被就母亲教育要保护弟弟,进入这个世界以后,我的成就、功绩甚至是副本里奖励的道具,也都会全部被他抢走。只要我稍微表现出不愿意,我们的母亲就会毫不留情地打我、骂我,让我从这个家滚出去,就连我那个既得利益者的弟弟,也只会高高在上的说:这就是你的命。”

“真好笑啊,他们吸食我的骨髓太久,竟然真的以为我的命就该由他们作主了。”张盼睇凝望着阴阳阵中央的两具棺材,手指收紧,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

“所以我用了2年时间布下这个局,让我亲爱的弟弟和母亲完全信任我,最后把身体的操控权都让给我。等解决完一切之后,我就自由了。”

烛光照着她的脸颊上,模糊了那些岁月的痕迹,她很轻的往下说:

“我的所有东西都被他们拿走,我现在一无所有,所以我只能带着这条命加入协会,尽我所能,扶持协会成长。而我想要的也很简单,只要以后将自己的命运牢牢握在自己的手里。”

“以后有人谈论起我张盼睇,他们不会说我那个隐藏在‘天才’弟弟光环下的废物。我会是这个世界最大协会的元老,人们会尊重我、敬仰我,赞扬我是一位非常厉害的女士,这就是我想要的。”

听她说了很长一段话,易北侧头看向她,说:“不换个名字吗?”

“不。”张盼睇摇头:“这个世界加在女性身上的枷锁太多了,名字只是其中无足轻重的一项,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我,看见我的名字。让他们知道,名字无法成为束缚我的枷锁,只要我想要,我就能站在比男人更高的位置上,去掌握这个世界的规则。”

作者有话说:

复制一段以前的描写:男人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色鎏金衣袍,腰间有金钩玉带。供桌被掀翻,蜡烛倒在地上,男人大半张脸都陷在黑暗中,而就在那露出来的半张脸上,却骇人的嵌满了大小不一的古铜板。

苗王(冷漠脸):我得不到的新娘,你们也别想得到。

几个人格之间肯定还是会互相吃醋或者讨厌的,比如苗王就比较讨厌[灵棺村]的主神,就像发表完演讲后恢复i人的我,就会非常唾弃发表演讲时装e人的我(摊手

这为什么过不了审啊?啥也没写啊!!

147 灵棺村(十四)

◎易北也不恼,慢悠悠蹲下身,对着卷毛竖起了三根手指,微笑道:“30万◎

天刚蒙蒙亮, 村里的炊烟就起来了。

农村里的人都起得早,喂了鸡鸭,便扛着锄头下地。不过这几天村里办白事, 村民便不再下地干活, 而是早早来大广场帮忙办点酒菜。

易北是被一阵吵嚷声叫醒的。副本里危机四伏, 人的神经都绷得很紧,不可能完全熟睡,有点大的声响就会自己醒过来。

睁开双眼,易北慢吞吞盘腿坐起来, 顺着声音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庄稼汉子, 正领着昨天那个野道士走到两具棺材前。

野道士脸色不太好看, 他走到绿棺旁边时,他抬手在棺板上推了一下,没有棺钉封死的棺材板立刻晃动起来。紧接着他又皱起眉头,朝两具棺材的中间看去, 铜钱摆出的七星阵中间果然有一堆灰烬, 旁边还有树枝划出的痕迹。

道士用手指捻了一些,搓揉之后放到鼻尖闻了闻,冷笑道:“看来你们村里还有行家。”

那道士说完,便用不加掩饰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在那些精神显然不错的面孔上一一扫过。

跟在他旁边的庄稼汉忙道:“村里如果有人懂这些,哪还用特意请您过来帮忙。想必是小孩子心性闲不住, 白日里见道长作法拿鬼,他们晚上就有样学样,瞎弄些东西罢了。”

易北听着这个声音有种莫名的耳熟, 视线于是落在这个庄稼汉的身上。这人头顶戴着一只草帽, 约摸有40岁左右, 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一看就是常年在地里劳作。而就在这个人的头顶,还有一行不大的白色小字“村长,张万里”。

野道士把手上的纸灰拍去,看向旁边的张万里:“昨夜贫道做法,祖师爷托梦告诉贫道,这件事这不是人祸,而是阴神过境作祟。”

“阴神?!”张万里的脸色顿时变得飘忽不定,能成神的东西,肯定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他连忙问道:“那依您看,这劫数该如何破解呢?”

“一月之内连死6人,其中5人都身怀六甲。”道士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须,摇头说:“这不是一般的阴神,而是阴身鬼子母。”

“传说摩揭陀国王舍城有佛出世,举行庆贺会。五百人在赴会途中遇一怀孕女子。女子随行,不料中途流产,五百人皆舍她而去。女子于是发下毒誓,来生要投生王舍城,食尽城中小儿。后来她果然应誓,投生王舍城后生下五百儿女,日日捕捉城中小儿喂之,这就是鬼子母神。 ”

“而为怀子而死者,可入鬼子母道,遵从佛法修行。但若心术不正,就会变成阴身鬼子母。她本意是自东向西要往魔遏国去,却不想被你们这里的十万大山所困,迷途至于此,所以才将一腔的怒火都撒在了你们身上。”

“不过——这件事破解起来倒也不难。”道士摸了摸山羊胡须:“只要你们向阴身鬼子母奉上一些供品,贫道再亲自出马,替你们说几句好话,这件事也就作罢了。”

易北在心中冷笑了一声,这道士口中前半段“鬼子母”的传说还算靠谱,但这后半段的“阴身鬼子母 ”就纯属这个道士在胡诌了。

按照佛教的传说,鬼子母在受到释迦点化之后,就成为护法诸天之一,又哪来的什么“阴身鬼子母”?无非是这道士想要骗取钱财,空捏出来的幌子罢了。

听见有破解之法,张万里这才松了一口气:“有劳道长了,需要准备哪些东西,您尽管交代,我马上安排人去镇上采办。”

“去准备猪羊各三十头,另酒数十缸,香烛纸钱若干,还有……”说到这里,道士突然一顿,接着意味高深地看向张万里,这一下可叫张万里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忙问:“还要准备什么吗?”

道士终于开口:“还要一份你们村里未成婚男子的生辰八字,记住,一定是未成婚的男子。”

张万里愣了一下,面色迟疑:“能否…能否多问一句,您要这生辰八字做什么?”

“阴神选亲,今夜酉时(下午五点)我领你们抬供礼上山,还需有一位新郎官压轿。供品和新郎官都留在山上,其他人先跟我回到村里,等到明天一早,我们再上山把新郎官接回来。”

站在道士身边的几人听罢,脸色当即都是一变。在这以农耕为主的偏远小山村,男丁都是家家户户的顶梁柱,谁能愿意把能传宗接代的伢子送到山上给阴神糟践?

而且后山上多的是豺狼虎豹,说不定没被阴神带走,反而被野兽咬死拖了去,明天恐怕连尸首都难找到。

“这……”张万里脑门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就没别的办法了吗?或者我们把供奉的猪和羊都加一倍,后山不是能活人的地方,把人送到那里哪还有活路?”

道士见他磨磨唧唧,还想讨价还价,不由冷笑了一声:“不送当然也可以,到时候阴神震怒,降下灾祸,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个村子能不能承受得了!”

说罢那道士便拂袖作势要离去,张万里见这种状况,也只好妥协。不过易北注意到,张万里在拦住道士时,借着道士身上宽大的道袍遮掩,将一个红包悄悄塞进了道士的衣袖内。

那道长若无其事地捏了捏手里的钱包,脸上的厉色才略微缓和下来,沉吟片刻才道:“也罢,既然村里的年轻人现在都在这里,也不用那么麻烦,贫道拿签筒一测便知。”

村里人手足,很快给野道士测命的摊子就支了起来。两三张桌子拼在一起,桌上又铺了一层香灰,两边分别放上桃木剑和红布,测命的竹签筒则被摆在了桌子的正中央。

幸存在下来的玩家在道士的指挥下分成了两列,已婚男人和女人们坐在阴阳阵的外面,而所有身份卡上标明是未婚的男人,则全部排成一列,依次上前摇动签筒。

摇出来的竹签由道士过目,摇头就是没选上,点头就是选上了。

流程很简单,队伍移动的速度也非常快。易北站在较为中间的位置,张万里特意给自己这个独苗小儿子右手上拴了根红绳,临走前还特意跟易北强调,绝对不能把这个红绳摘下来。

易北扫了一眼手腕上的红绳,这大概就是张万里和道士商量的结果。

宋谕站在易北前面两个。与易北的心中有数不同,他的后背绷得很紧,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签筒。每次道士摇头的时候,他的手都会不自觉地收紧。

……

“下一个,到谁了?”道士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喊道。

宋谕做了几次深呼吸,使劲按了按自己的中指,大步走上前:“是我。”

他接过道士手里的竹签筒,咬牙用力一掷,一根竹签就从竹筒下方的小孔里掉落了下来。道士捡起竹片,摸着胡子看了一会,又抬头看了看面色绷紧的宋谕。

道士的沉默多少让宋谕心中紧张起来,他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乐意作为祭品被献出去,何况他的女朋友现在就在下面坐着。

“八十九签,下一个吧。”道士终于开口。

宋谕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已经湿透了,心道当年老子被拿枪抵着脑袋,他娘的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排在宋谕后面的是个满头卷毛的小伙子,看年纪还不到20岁,被这样的场景吓得脸色发白,腿软的几乎站都站不住,几次都差点瘫软在地上。

那道士见他这副怂包的模样,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挥了挥手:“那就再下一个先来吧。”

易北抬起眼皮,面不改色地走上前,拿起桌上的竹签筒。

“哗、哗——”竹签筒被摇得当当作响,但里面的竹签却半天也没有掉落下来一根。

道士有些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又说:“用点力!”

易北心里也觉得奇怪,抬手在竹签筒的侧面拍了一下,竹签筒里的竹签全部调了个面,一根扁平的竹签才从竹筒里掉了下来。

道士摸着一小绺山羊须扫了一眼,摇了摇头,捡起竹签塞回竹筒里:“二十六签,下一个。”

易北微微皱了皱眉头,突然问道:“被选中的是哪一签?”

“天机不可泄露,没有你的事,快走吧。”道士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摆摆手就示意他赶紧离开。

易北让开了一步,之前排在易北前面的卷毛玩家灰白着脸走了上去,那种恐怖的直觉让卷毛连拿起签筒的时候,就手都在发抖。

卷毛哆哆嗦嗦地晃动着竹筒,随着清脆的“啪嗒”一声,一根竹签被他从签筒里摇了出来。

道士的眼神顿时一亮,一把抓起那竹签片:“二十三签!阴神选中的人就是你!”

卷毛的脸色由白都开始发青了,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把签筒扔到桌上,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不是我,我刚才没有拿好,我再重新来一次……”

“错不了,阴神选亲断没有一次不行,还要两次的道理。”道士冷笑着收起签筒:“新郎官人选已定,你们就赶紧准备祭礼和婚服吧,今晚酉时就抬上山送祭阴神。”

卷毛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不对,我不可能是新郎官,一定是搞错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站在他旁边的易北,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炽热地拉住易北的裤脚:“是你对不对?要不是你和我换了位置,拿到这根签的人就应该是你才对!”

易北也不恼,慢悠悠蹲下身,对着卷毛竖起了三根手指,他微笑道:“30万积分,我可以替你去。”

“……30万积分?”卷毛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他的眼里爆发出巨大的光芒,没想到这世界上还真有要钱不要命的疯子!

“没问题!只要你代替我去,我马上可以给你40万积分!”他死死抓住易北的手臂,双眼充血,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说着,他急忙打开了自己的玩家面板,迫不及待地划了40w积分到公共面板上。

“胡闹!”道士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阴神选中的祭品,岂是你们说改就能改的!”

张万里也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用力一巴掌拍在了易北的后脑勺上,“给老子滚回家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易北被他拍了一个踉跄,有些狼狈的扑在地上。再抬起眼,只见卷毛坐在原地,眼神绝望又怨毒地盯着他。

易北趴在地上,微微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但卷毛的眼睛却瞬间就瞪大了。他看明白了那个人的嘴型,那分明是在说——

“那就40万。”

作者有话说:

关于[灵棺村]副本主神的半边脸有铜钱的样子,觉得害怕的宝子,可以去俺微博看一下灵感图,大概就是和火旺那种铜钱有点像。

鬼子的传说来自百度:鬼子母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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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灵棺村(十五)

◎阴礼民俗:1、拜礼过程中任何人不允许回头,无论听见什么声音,只有等◎

被选中的卷毛是村里王寡妇的儿子, 哪怕王寡妇在张万里门前撒泼打滚哭到昏厥,也没能改变儿子要作为新郎官送给阴神的结果。

大红礼服是从村上裁缝店里买来的样衣,胸口有一圈金色的绣囍, 只是大小对一个身量不大的卷毛来说略宽了一些。好在村里的妇女都会些针线活, 也就顺便按照他的身量给改了, 穿在卷毛身上还算是合身。

易北找到卷毛的时候,他的女朋友正蹲在柴房门口悄悄抹眼泪。

为了防止新郎官逃走,守灵结束以后卷毛就被村里几个壮硕的庄家汉子押到柴房中关了起来,门板用几根手臂粗细的铁链锁上。

见有人过来, 女生有些慌乱地抹了一把眼泪, 不过当她看清楚来人的模样时, 却明显怔愣了一下:“是你?”

青年虽然穿着粗布麻衣,却腰背挺拔,气质出众,就像是那些出现在广场荧屏上的明星精修海报, 耀眼的让人几乎挪不开眼睛。

“我来收定金。”易北走到门前, 朝女生温和地一笑。

“……定金?”女生摇了摇头,眉眼间萦绕着一股愁绪,声音有些哽咽:“没用的,你代替不了他。他们已经认定了阿鹏,一会就要拉他去和牌位拜堂,除非掷杯的结果出现意外, 否则他们是不会轻易改变人选的……”

掷筊是一种道教信仰问卜的仪式,又称掷筶、掷杯、跋杯。在道教庙宇,神像前几乎都会有一到数对筊杯, 凡是求签, 均需要向神明掷筊确认。

一平一凸为「圣筊」称「圣杯」, 表示神明允许同意。两凸面为「怒筊」称「无杯」,表示神明不认同。两平面为「笑筊」称「笑杯」,表示神明还未决定要不要认同。

这和易北猜测的差不多,他点了点头,说:“那得加钱。”

“……”

女生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已经对这件事不报有任何希望,但她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你可能不了解,掷杯的结果是可以人为控制的,如果他们真的想让阿鹏去,投出「圣杯」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情绪激动,女生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被锁在柴房里的卷毛听见屋外的声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了门板上:“你有办法能救我对吗?我是协会高管,这些年攒了很多钱的,再不济我女朋友也有钱,只要你能替我上山,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易北掂量了一下,开口说了一个数。被困在柴房里的卷毛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咬牙点了点头:“没问题,只要我能不上山,多少钱都可以!”

站在旁边的女生怔怔地睁着双眼,沉默了片刻,她看向易北轻声问道:“你真的有办法代替阿鹏上山?”

“掷筶的结果可操作性很大,只要杯珓没有停下,结果就有办法能够改变。”易北从麻衣的口袋里取出两张只有手指粗细的纸人,然后将两张纸人从后贴在一起。

女生这才注意到这两张纸人身上还有一些很浅的纹路,应该是用了一些特殊的透明胶状液体在上面勾勒出来纹路,再放到太阳下晒干,所以这种纹路只有在光线下才会显露出来。

易北将纸人递过去:“要操控纸人的时候,就把手指咬破,把血滴在纸人头部,它们就会听从你的命令。”

女生目光紧盯着手里的纸人,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深呼吸一口气:“定金需要多少?我现在就转给你。”

村里的祠堂上挂满了红绸,宰杀好的猪羊捆在木杆上,十缸酒用扁担挑着,香烛纸钱金元宝足足摞满了三个大箱子。

玩家们围在木制结构的祠堂门口,大红色的婚帖贴在祠堂外,下方有几行毛笔写得小字:

阴礼民俗:

1、拜礼过程中任何人不允许回头,无论听见什么声音,只有等到新人礼成,才能回头查看。

2、新娘的牌位上没有字。如果你看见新娘牌位上有红色的文字,马上离开祠堂,新郎官除外。

3、杯珓停动,则掷筊结束。

4、不要查看桌子底下,无论你感觉到了什么。

5、送亲的礼乐只有唢呐,唢呐声不能停,如果听见其他声音,请尽快用鸡血涂抹在额头上,以免走入岔道。

6、送亲的队伍必须是双数,如果出现单数,必须尽快找到多出来的那个“人”。

7、新郎官脚不能沾地,轿夫须挑选健壮的男人。

8、如果听见打更的声音,请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躲避,以免撞煞。

9、兔子忍痛能力很强,一般不会叫。安全起见,请在送亲路上带一只兔子。

10、庙里是安全的,但请确保你进入的是阳庙。

11、如果有人在送亲过程中死去,请找到他们的尸体送到阴庙门前,但不要进入阴庙。

广场上的六具棺材在道士的安排下,全部被送到了祠堂门口摆成一排。其中已经尸变的一红一绿两具棺材的棺材板被打开,堆放到了一边。两具尸体在太阳的暴晒下,发出的恶臭一般人根本难以忍受。

易北有意走到人群的尾端,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绿棺的棺材盖。

七根棺钉中通常有4根是寿钉,根据死者的性别,棺钉的位置也会有所不同。

昨天他就已经发现,这架绿色棺椁的形制非常高,真正的棺椁应该至少应该有三层,其中外面两层不知所踪,最里面的一层被搬了出来,也就是躺着猫脸老太的这具绿色棺椁。

漆棺以绿漆为底,表面彩绘有大量叙事性的车马纹,中间还穿插了各种兵马与城池,棺椁另一面还有一座形状飘渺的“仙山”,这种仪葬形制的墓主人,至少也是古代的皇亲国戚。

而他的猜测也在看见三根寿钉留下的孔洞时得到了验证。为了不破坏棺盖的完整,绿棺的棺钉完全按照上面原本的孔洞钉入,其中三个孔洞在左,一个孔洞在右,这说明墓主人应该是一位男性。

“如果这具棺材是从后山被挖出来的,那村民对后山的畏惧也就可以解释了。”易北收回目光,看向祠堂门上的11条规则。

11条规则被阅读之后,就全部都被录入了怪谈app,说明11条规则全部都是真规则,这在A级副本里是非常少见的。同时也从侧面证明,下午的仪式绝对不会太平,甚至可能比以往的副本更加严格。

陈莉从头到尾仔细读了一遍这11条规则,思考着开口道:“送亲路肯定不太平,我们要不要做点准备?从这些规则来看,轿夫、乐师以及走在队伍最末尾的人,遇到危险的指数都会更大。”

易北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这里面有一个身份是安全的。”

陈莉怔了几秒,又把整个规则都通读了一遍,有些犹豫的问道:“你是说新郎官?虽然这些规则里涉及新郎官的内容最少,但新郎今晚要被独自留在山里……北哥,你真确定要替他当这个新郎?”

即使新郎的中式礼服已经买好放在了易北的商城空间里,但陈莉依旧觉得这个决定太过冒险了。北哥的手段和能力当然不容置疑,但毕竟今天晚上只有他一个人,稍微出点差池都是要命的事。

易北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的说:“我没有被戴绿帽的兴趣。”

“只是一个仪式而已,你的占有欲要不要这么强?”陈莉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碎碎念道:“再说了,新娘子也不一定就是主神,万一是个尖嘴獠牙的母夜叉,我看你到哪里哭去。”

“母夜叉就母夜叉吧。”易北的表情就像是完全无所谓:“人生总要有一两次糟糕的体验。”

“……”陈莉深吸了一口气,一时竟然语塞的说不出话来。

倪晶安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接着走上前轻轻拉住了易北的手。

绿色的梅花状光斑顺着她的手臂慢慢向上延伸,她的眼皮微微颤抖痉挛,脖颈上隐约能看见青筋鼓起。

——这是[窥明]发动的征兆。

倪晶微微仰起头,声音在发抖,却固执的不肯放开易北的手:“…地上有好多尸骨……好像有人…有人在山上等你……”

易北低下眼眸:“谁在等我?”

“我看不清……在山上,山上还有好多影子……红的、绿的还有黑的……所有人都要死了,我们都要死了……所有人都要死了……”倪晶后面的话开始变得含糊不清。这一次[窥明]的效果消散的很快,她好像陷进了一个可怕的梦魇。

易北略微皱起眉头,把手抽出来,按在她侧颈的穴位上,紧接着又在她的额心、鼻尖和下巴各按了两下。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窥明”的效果应该就类似于走阴,如果魂魄离体的时间太长,很可能就会反噬自身。

倪晶的身体顿时猛烈抖了一下,接着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环顾了一圈四周:

“我刚刚…是睡着了?”

易北“嗯”了一声,用一张黄符贴在她的肩头:“[窥明]对你自身的能量消耗很大,以后不要频繁用,尤其是在中式副本里,气场低很可能会招引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倪晶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回想起刚才可怕的梦境,她不由打了个寒战。

作者有话说:

准备抢亲嘿嘿~

还在帮老板忙项目,晚点有时间了再校对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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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灵棺村(十六)

◎易北挑起眉梢,语气无辜道:“抢亲啊,不明显吗?”◎

祠堂里挂满了红绸喜花, 祖宗牌位下堆满了瓜果和猪头肉,张万里带头在香炉里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柱香。说来也奇怪,这祠堂外表看着并不大, 却能容纳几十号人, 而且还一点都不觉得挤。

罗疯子裹着厚重的军大衣, 独自一人坐在最靠后的一排板凳上,头上竟然连一滴汗都没有。周围的人早就注意到了这尊大神,虽然不少人都想上去巴结,但一旦靠近罗疯子身边, 就有种冥冥之中被什么东西盯上了的感觉, 只好夹着狐狸尾巴, 灰溜溜地离去。

张万里插进香炉里的黄香烧了一会,一根香却在中途无缘无故的熄灭,剩下两根香下的速度又很快,不一会就烧成了两短一长。

道士紧皱眉头扫了一番桌上两短一长的黄香, 半晌却又若无其事转过头去, 压长了调子朝外面喊道:

“申时到——请新郎——”

嘭!

祠堂的两扇木门被从外打开,先迈进祠堂的是两只穿着黑布鞋的脚,脚腕以上还缠着白布。两个身形壮硕的庄稼农汉,一左一右架着浑身瘫软的卷毛走了进来。

卷毛浑身上下就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似的,头发湿哒哒的黏在脸上,双目无视, 脸颊浮肿。被拖进祠堂的时候,他左右的肩膀都被架起,脚背拖在地上, 就像是一头被绑在扁担上待宰的年猪。

“锵——锵——”有人拿着锣鼓敲动。

敲锣的声音让卷毛浑身一个激灵, 好似如梦初醒般猛地抬起头。

随即他愣了一下, 焦急地向四周环顾。

他的视线在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上焦急而惊恐地转动,然而他期待看见的那张面孔,却没出现在祠堂里的任何一个角落:“不是…这个也不是…也不在这里……?”

卷毛的瞳孔因为惊惧而放大,悬在半空中的手指如同鸡爪般蜷缩痉挛,“不可能的…他收了我的钱,他一定在这里…”

卷毛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口中不住呢喃着不可能,但那左右的两个壮汉可不会管这么多,两只结实有力的手臂把卷毛拉了起来,重重按在牌位前的拜垫上。

道士张开双臂,将代表新娘的纸人搬到卷毛身旁的位置,昏黄的烛火落在纸人惨白又大红的脸上,衬得纸人嘴角那抹鲜艳欲滴的红越发诡异骇人。

卷毛很仓促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身体顿时抖得更厉害了。昨晚所有人抖见证了这些纸人会变成什么东西,现在这个可怕的东西就立在他的身边,这种把刀架在脖子上随时会砍下的恐惧,比直接杀死他更让人崩溃。

道袍的衣角扫过拜垫,道士拿起放在供桌上的筊杯,一把拉起趴在拜垫上的卷毛,强硬地将筊杯塞进他手中。

“新郎官,请掷筶吧。”道士面无表情的冷笑。

卷毛就像接住了什么烫手的山芋,扔又不敢扔,只能紧紧攥在手里,任由那滚烫的温度翻烫起皮肤。

他软绵绵的身体被拉了起来,嘴唇不断蠕动着,脸上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紧接着,他的视线缓慢上移,当对上纸人没有瞳仁的白色眼睛时,他浑身剧烈的一震,险些将手里的筊杯丢了出去。

“……它好像在笑?”

不是温和的微笑,然而一种古怪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从纸人空荡荡、连颜料都没有的眼睛里冒出来。如果实在要找个比喻,那个眼神和饥肠辘辘的饿狼看见被开肠破肚的羊时,眼神差不了多少。

“新郎官,请掷筶吧。”道士见他许久没有动作,又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

卷毛此刻也没了主意,他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托在女朋友的身上,但拜礼过程中不允许任何人回头,只有等到新人礼成,才能回头查看。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进入了拜礼的流程,但这时候回头肯定不是明智的选择。

过了两三秒,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将抖得厉害的手臂抬高,随着两只手掌打开,筊杯从他的手心里滚落,在半空中翻转了几个方向,随即重重掉落在地上。

卷毛的神经几乎绷紧到了几点,在筊杯滚动的几个间隙,他甚至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筊杯滚动了三两圈后,速度便渐渐慢了下来,其实一只筊杯翻成了平面,而另一只筊杯还有前倾的趋势,眼见就要翻成凸面,卷毛的喉结轻轻颤抖,额顶冒出冷汗——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有翻面倾向的筊杯却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原本前倾的势头戛然而止,晃动了几下,紧接着便停下来不再动了。

卷毛死死盯着地上两个凸面的筊杯,大约过了几秒钟,终于身体一软趴了下去,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由心而生。

道士眉头皱起,随即弯身捡起地上的筊杯,将一平一凸的两个面向众人展示:“允杯,神明应允!男女双双堂前站,天赐仙女配良缘——”

卷毛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那个满嘴胡言的道士,声音陡然变得尖厉:“你胡说!掷筶的结果明明是无杯,怎么到你手里就变成允杯了?”

他此刻又惊又惧,满腔怒火,还要说什么,却见那道士冷冷笑了一声,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紧接着,卷毛竟然惊恐地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道士施施然朝纸人拜了拜,又转头嘲弄地看向卷毛,说:“拜礼将行——新郎官,请噤声。”

卷毛已经完全绝望,瘫软在拜垫上,整张脸都呈现出死人一般的土灰色,血丝爬满了他的两只眼睛。几个壮汉将卷毛拉起来,强迫他面朝着那种阴森恐怖的牌位。

道士此时已经把纸人调转了一个方向,又将一方红帕盖在新娘的头顶,一切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

正待道士喊礼时,祠堂的大门却忽然被一股力量踹开,三伏天的热浪顿时扑进了祠堂。坐在最靠外的一个女生愣了愣,强忍着想要回头的冲动,捏紧了自己的衣角。

祠堂的众人皆是一愣,紧接着坐在祠堂两侧的玩家立刻朝祠堂大门的方向看去。只见门前站立一位身姿挺拔的少年郎,身着大红礼袍,头戴喜冠,胸前还用红绸背了一朵大红绢花。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带着笑意,在大红色的映衬下,更显得面如冠玉,俊朗非凡。

几名同样身穿红衣,面覆鬼面具的年轻男女跟在他的身后,而这些人手里无一例外,都提着黑黝黝的枪杆。

张万里朝祠堂门一看,登时就跳了起来。他气得连手指都在发抖,拍着胸口大怒:“混账东西!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易北挑起眉梢,语气无辜道:“抢亲啊,不明显吗?”

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一出,祠堂里静得几乎连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张万里更是激烈地拍着胸口,几乎要气得背过气去:“混账!老子今天就打死这个不孝的东西!马上给老子滚回家去!”

“这事恐怕由不得你。”易北摇了摇头,朝身后的几人比划了个手势,几人立刻鱼贯而入,将枪杆对准了几个坐在第一排的老辈。

牌位前的道士脸色一变,刚想往角落里逃去,没想到脚方才抬起,周围的空气就出现一阵波动,紧接着一只冰冷的枪管就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别动,把筊杯给他。”阴冷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道士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祠堂里的气氛像是崩到了极点,张万里瘫坐在板凳上,一个劲的拍在自己的胸口,道士在背后枪杆的胁迫下,被迫走到了易北的面前,将手里的两片筊杯交给了他。

大厅内安静的有种阴森鬼气,谁也没有注意到,原本面朝着牌位的纸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转过了身。那双没有眼黑的瞳孔,定定盯着那个身着大红喜袍的青年。

接过筊杯,易北也没见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轻轻往地上一丢。

所有人的目光紧紧黏在了那两只筊杯上,筊杯顺着光滑的石板滚动,最终在纸人脚前半尺的距离停了下来。

一平一凸。允杯,神明应允。

张万里像一张皮瘫在板凳上,脸色变得很难看,嘴唇上的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呢喃道:“这还让我怎么活啊……”

易北淡淡扫了一眼地上一平一凸的两枚筊杯,随后竟然笑了起来:“那就行拜礼吧,别误了我的吉时。”

青年的模样本就生的清隽,再加上一身大红的新郎礼袍,此刻笑起来便如阳春三月的桃花,虽还有些春寒料峭,却也让人不禁心神一晃。

不过道士的脸色却非常难看,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捏得死紧。他收了张万里的钱,如果真把这诨小子当新郎官送上了山,恐怕整个村子的人都不会放过他。

深吸一口气,道士站直身体,向张万里递了个稍安勿躁得眼神。

“既然这样,那就行拜礼吧。”道士后脑勺被枪顶着,能说什么、能做什么都是身不由己。

他走到拜垫前,一抬起头,却注意到纸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掉了个面。道士深深皱起眉头,心里感觉不妙,却没有声张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把纸人的方向转了回去。

易北走到拜垫前,将下摆一掀,在拜垫上跪了下去,保持这个姿势,他抬头看向整齐排列的牌位。

道士往香炉里上了三柱香,高声喊道:“一拜天地,天地长久——”

易北拜过一拜之后,便有人扶着他站起来,紧接着将拜垫掉了方向,朝着面色铁青的张万里。

道士顿了顿,叹了一口气,又喊道:“二拜高堂,四季安康——”

张万里绷着脸转头,五官扭曲,根本不愿意受这混账小子这一拜。不过易北压根不在乎他接不接受,拜完就起,旁边的人很快又把拜垫转了个方向,对面的纸人也被转了过来,娇艳欲滴的红唇上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纸人怀中抱着一面黑色的牌位,不过就在纸人面向被转动的时候,牌位上却缓缓被一只看不见的笔勾勒出两行的遒劲有力的红字——“朱嵊归,临北王世子。”

牌位上的字虽然只出现了片刻,但祠堂里的玩家脸色皆是一变——

阴礼民俗第二条,新娘的牌位上没有字,如果你看见新娘牌位上有红色的文字,马上离开祠堂,新郎官除外。

最先动的是坐在最外侧的几名玩家,不过他们刚转过头,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肩膀顿时僵硬绷直,随即僵直地倒在了地上。

后面还没有动的玩家听见声音,顿时想起了什么,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阴礼民俗第一条,拜礼过程中任何人不允许回头,无论听见什么声音,只有等到新人礼成,才能回头查看。

道士冷眼看着这一幕,随即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诡异的微笑,音调没什么起伏的喊道:

“三来夫妻对拜,百年恩爱——”

易北跪在拜垫上,腰背挺得很直。他面色冷静地俯身下去,胸前的大红的绢花贴上拜垫,向两边微微散开。

就在道士高喊出“礼成——”的一瞬间,易北掀开眼皮,似乎听见了一声很轻的低笑。

紧接着,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抚摸过他的脸颊。

这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寒气。随即那双手滑过他的脸颊,抬起他的下巴。片刻后,一个冰冷的吻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落在了他的唇角。

作者有话说:

只有老父亲受伤的成就已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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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灵棺村(十七)

◎“我等上山送亲,能开路否,还请鬼母给我个明示。”◎

没过多久, 唢呐的声音就从祠堂外响了起来。这些吹唢呐的乐师都是道士拿罗盘选出来的,有男也有女,大部分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道士走到祠堂外, 看了看渐渐黑下来的天色, 又走进祠堂喊道:“吉时到——启程吧。”

张万里被旁边的人扶起来, 朝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傻儿子瞪了一眼,紧接着颤颤巍巍地朝外走去。当路过道士身边时,他眯缝大的眼睛里闪过一缕精光,随即眼疾手快地朝道士宽大的衣袍里塞了一个油纸包。

道士捏了一把, 感觉厚度不薄, 脸上的表情顿时松快了许多。这一遭他也算是因祸得福, 一会他只要在上山的路上装点神、弄点鬼,就能让这些愚昧的村民相信阴神并不满意这个新郎。

回头他把人送回来,装模做样地做两场法事,捞上一笔法金的同时再将六具凶尸全部带走, 岂不是一举两得。

道士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须, 收下油纸包的同时在心底发出一声嗤笑:“真是一堆愚昧无知的蠢货。”

送亲的队伍已经在门口摆开了阵仪,最开头的是十几个吹唢呐的玩家,送亲路上唢呐声不能停,所以乐师都是轮着吹唢呐。这些人里有人根本不懂得如何吹唢呐,情急之下只能囫囵学了个大概,吹出来的调子断断续续, 刺耳又尖锐。

新郎的“轿子”就跟在乐师的背后,说是轿子也不尽然,其实就是拿牛车改的, 上面随便缠了一些红绸, 底部的四根长杆临时用钉子全部加固了一遍。

跟在新郎“轿子”的后面是村长张万里, 还有村民里几家德高望重的长辈,满打满算将近有10个人。

再往后就是抬祭品的队伍,这些人也就是剩下没有被道士挑中的人,负责将祭品抬上山。祭品的种类非常多,既有宰杀好的猪肉羊肉,也有活牛、活鸡,酒准备了十大缸,必须两根扁担才能抬起来,剩下的就都是一些纸钱香烛类的东西。

打头那个吹唢呐的乐师已经吹了许久,眼见自己支撑不住,他急忙脸红脖子粗的朝身后另一个乐师使了个眼色。另一个乐师连忙将唢呐怼在嘴边,深吸一口气,一段流畅的唢呐声便顺着喇叭响了起来。

这人显然是会吹唢呐的,相比起第一个玩家断断续续、毫无技巧的吹法,他吹起的唢呐来就更加专业,偶尔还能听见一些起承转合的旋律。

陈莉悄悄凑到易北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北哥,他们吹的不是喜乐,而是发丧用的哀乐。”

刚才那个乐师吹得太乱,易北还真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凝神听了一会,他点了点头道:“送亲的礼乐应该是那道士选的,先静观其变吧。”

陈莉下意识朝道士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对视上道士冷笑的目光,背后顿时一寒,迅速站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新郎的轿子旁有四个空位,队伍里剩下的三个人自然就跟在了轿子边。

而李镐现在是一头老黄牛,被道士安排来给新郎官拉车,五个人倒也算凑巧安排在了一起。

道士从头到尾清点了一遍人数,走到队伍中对张万里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即便招呼众人可以启程了。送亲的队伍慢慢动了起来,两扇迎亲的木牌子在最前面开路。

祠堂门口的道路还算宽敞,不过当走到村子里的时候,路面顿时变得狭窄了起来。长长的送亲队伍也变成了行走在落日里的游龙,队头和队尾拉开的距离保守估计也有五十米,跟在队里的玩家都闷不做声的往前走,生怕稍微分神就被队伍给甩下了。

后山说是后山,但其实离村子还隔着一条河。

这条河在当地被称为“玛姆河”,河水环抱整个村子,只有西南方向有一处缺口可以离开。

送亲的队伍到大河边上就停了下来,河边只有几条摆渡小船,中间用麻绳绑在一起。河水的流速在这里很平缓,河面两侧都长满了荷叶和莲蓬,好似没有尽头一般,大片鲜嫩的绿色在夕阳日照下有种诗文中的闲散意境。

道士走到队伍的最前面,挑选了几个乐师和易北一行四人一起上了第一艘船。第二、第三艘船上坐的都是来送亲的村民NPC,抬新郎用的花轿和拉车的老黄牛则被安置在最后一艘船上。

落日余晖下,天色晦暗不清,摆渡船就像漂浮在一江的墨水上。黑压压的水面看得人心里有些发毛,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水面下就会冒出一张惨白的人脸。

倪晶安静地趴在船边,盯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连陈莉喊了她几遍都没听见。陈莉索性坐到她的身边,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倪晶缓缓转过头,表情有些茫然,脑海中的景象在这一瞬间消失了。“这个地方,我好像在[窥明]里见过。”她低声说道。

陈莉愣了一下,“你在[窥明]里见到了什么?”

倪晶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又转头去看黑压压的水面。她探出一半身子,伸出手,将指尖浸入到水面下,在水面里捞了一阵。很快她的手指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东西,逃一般地收了回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惊骇。

陈莉好奇地探出身子,学着她的样子把手伸出船檐,在水里打捞。最初什么也没有,只有冰凉的河水划过指尖带来的清凉舒服的感觉,但很快她就变察觉出不对劲——这里的河水太粘稠了,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缠上她的手指。

陈莉眼神凝重,伸进河水里的手指用力一缩,抓住那些缠上她指尖的东西就拖了上来。

“啪!”一团湿漉漉海草一样的东西被拖到了船板上。

视线看去,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海草,而是一团一团裹在一起的女人头发!

倪晶深呼吸了一口气:“就是这东西,当船行驶到水中央的时候,这些头发就会扒在船,然后把整艘船拉进水下!”

易北打量着地上的头发,把手伸进裤兜,抓了一把糯米出来洒在头发上。

糯米接触了头发以后,迅速受潮变黑,表面脱出一层被米虫啃咬过后的黑色粉末,易北用手指一碾就全部碎成了粉末:

“果然有问题。”

与此同时,道士已经安排妥善了后面两艘船,他把浮尘搭在自己的手腕上,朝着第一艘摆渡船走了过来。

倪晶注意到他走过来的动作,眼神闪烁了一下,飞快将那一团头发拢到脚后。陈莉意会的起身,坐到了倪晶的外侧,两人的腿刚好可以把那团头发挡得严严实实。

道士踩着船缘上船,河风拂过河面,带来阵阵清香,两边的莲叶也微微随风摇摆。

“抓好,要开船咯——”拴住船尾的绳索被解开,船夫将桨用力往后面一撑,船身便晃晃悠悠地朝远方驶去。

此时正是盛夏,空气中都充斥着燥热的气息。但河里却只有荷叶和莲蓬,荷花虽有部分的骨朵,却没有一朵是绽放的。

船夫半边身体都浸着金色,一边撑着船,一边招呼着道士道:“道长,你看这都七月了,河里的荷花才开过几朵,往年这河里早就红透了。村长说是俺们村里的风水有问题,您看有没有个破解的办法?”

道士摇了摇头:“天气为精,地气为魄,阴神过界把天地之间的精魄都吸走了,水里没有生气,荷花自然不会开。”

船夫连忙问:“做个法事呢?能破解吗?”

“破解之法自然是有。”道士道:“现在我们送新郎官上山,一会船到了河中,贫道要先向阴神问路,如果阴神肯放我们过去,自然会松开扎住天地精魄的手,这河里的荷花也就会在一息之间全都开花。”

那船夫愣了一下,朝满身大红新郎袍的易北看了一眼,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不再说话了。

船又往前行驶了一段,突然船夫手里的桨像是缠住了什么东西,使劲往后一拍才得以挣开。

船夫提起手里的船桨,拧紧眉头说道:“怪了,往年这河里的根茎也没见长过这么深,今年的怪事可真多啊。”

又往河里下了一桨,这次船桨像是被卷进了什么东西里,无论船夫如何用劲都拔不出来,几艘船也就停在了河的中央,既不往前走,也不往后退。

道士摸了摸山羊胡须,从船头走到了船尾,故作高深地盯着漆黑一片的河水看了一会,才道:“不好,我们这是遇到水鬼拦路了。”

船上的十来号人俱是一惊,尤其是吹唢呐的那几个玩家,心里头慌张,嘴上的气息自然不稳,唢呐的声音也变得呜呜咽咽的,听得人心里越发犯憷。

此刻天边的太阳已经完全沉进了后山里去,只在山的边缘留下一圈腥红似血的残线。

道士沉吟了片刻,交代让船夫把几艘船中间连接用的麻绳拉近,让几艘船聚集在一起,随即自己大步走到了船头的木板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只见道士从道袍里拿出一沓纸钱,当火苗完全将纸钱点燃时,他扬起右臂,将手里的纸钱全部撒到船下,朝着远方的高山喊道:

“我等上山送亲,能开路否,还请鬼母给我个明示——”

鲜红如血的火烧云倒影在河面上,荷叶晃动的沙沙声,配合道士一遍遍的喊声,让人不禁感觉脊背发凉。

151 灵棺村(十八)

◎花开无声,但思念有声。◎

后山上的确有东西, 但根本不是什么阴身鬼子母,而是一只“魃”。

人死为尸,尸久而不腐而为僵, 僵尸经历千载而不灭, 吸尽天地灵气, 便可成为魃。

后山的那座陵寝选得位置极其精妙,如果不是因为山体塌方,就算是经验老道的盗|墓贼也很难找到陵寝的入口。没想到这些愚昧无知的凡人竟然误打误撞,从当年匠人给自己的留下逃生的密道里进入了陵殿, 还将这养阴尸的阴沉木棺椁给运了出来, 真是天助他风清子也!

“我等上山送亲, 能开路否,还请鬼母给我个明示。”按捺下心中的激动,道士抚摸着自己的山羊胡须,又重复了一遍。

他背对着众人而立, 拂尘搭在手臂上, 看着水下越集越浓的阴气,眼底闪过一丝嘲弄与得意。

船身缓缓摇动起来,平静的水面上冒起一圈一圈白色的泡泡,隐约还能看见一些黑色的“棉絮”在水面下摇动。

嘭!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船底撞了上来,紧接着整艘小船就像是汪洋里的一片残叶,船身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正在吹唢呐的女人被吓了一跳, 气息急促起来,唢呐的声音顿时变得尖锐又刺耳。

宋谕侧身去看水面,河水黑洞洞的, 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于是他抬手在内侧的船板上敲了几下, 敲击的声音从低沉到清脆。

“这船吃水不对。”他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至少多了四五个人的重量。”

倪晶抓着船沿的手收紧,脸色骤然变得苍白,明显是联想到了[窥明]里的画面,压低声音说:“是那些头发,那些头发就扒在船底……”

陈莉心中顿时一紧,下意识侧过头,看见易北正靠在船壁上,大红色的衣袍在即将黑下来的天色里依然十分显眼。

他的表情很冷静,甚至有种一切尽在掌控的气定神闲。

陈莉愣了片刻,把身体的重心放低,压着声音说道:“北哥,下面的东西真的是水鬼吗?”

易北点了点头,语气平常的说道:“是水鬼扒船没错,传说淹死在水里的鬼想要投胎重新做人,就必须拉个活人下水当替死鬼。”说着,他又示意陈莉去看那团被捞上来的头发。

陈莉朝道士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将藏在腿后的头发踢出来,只见此时那头发上竟然爬出来了一些密密麻麻、红色的硬甲虫子。

她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两个小点,猛地把腿一抬,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险些没有叫出来。一想到刚才她还把这东西挡在腿后,她的心里就一阵发毛,总感觉裤管里有虫子在爬。

像是看出了她的紧绷,易北宽慰道:“别怕,这些虫子是人养的,只吃死尸。”

陈莉此刻根本说不出话来,但宋谕却一下就抓住了易北话里的关键:“老易,你是说这些水鬼都是有人故意招来的?”

“八九不离十吧,那道士收了我那个便宜爹的钱,总要想办法把我弄回去。”易北向后靠在船壁上,笑了一下,“不过,他恐怕要失望了。”

嘭!

就在此时,又是一声巨响从船底传来。不过这次的响声很奇怪,就像是水面下有什么东西被撞了出去。这一下道士的神态自若瞬间凝固,他撩起拂尘,撑在船沿上有些仓促地看向水面。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感觉到手里牵着阴尸的索魂绳被一股可怕的力量切断。他心里产生的一种不详的预感,口中飞快念动控尸咒,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不好!”道士心中暗叫。

失去了阴尸的操控,那些吸在水鬼身上的葬甲也纷纷散去,趴在船底的水鬼纷纷松开了那些被泡得发白得手指,它们的脸上露出仓皇地表情,被河水侵蚀眼球拖出很多絮状物,纷纷朝着相反的方向逃窜。

飘在河面上的小船立刻往上浮了一下,道士脸上的表情也越发阴狠。天知道他养出一只阴尸有多不容易,现在阴尸沉入河底,光是打捞上来就要废他不小的力气。

船夫早就吓得缩回到了船舱里,他在这条河上摆渡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诡异的事情!

黑色的河水里冒出咕噜咕噜的水泡,两侧的荷丛中隐约传来许多细碎的声音,就像是那些逃走得水鬼全部聚集在里面窃窃私语。

“这声音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陈莉只觉得背后发毛,能发出这种动静的,绝对不会是荷塘里的小鱼小虾。

易北忽然抬起头,目光深深地朝远方看去:“来了。”

陈莉愣了一下,紧接着鸡皮疙瘩就爬上了手臂。

黑水里冒出水泡的速度越来越快,紧接着原本停在原地的小船就像是受到了一股推力,船身摇摇晃晃地动了起来。

两侧荷丛的动静也越来越大,时而像是有人在嬉笑玩闹,时而又像有巨蟒在其中穿梭。

船身也在一股莫名的推力下越行越快,船上的船夫几乎要被这一幕吓破了胆,跪在船板上,双手高举过头顶,口里不住喃喃:“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道士脸色黑的像是锅底,将拂尘插到腋下,十根手指快速捏了个诀。紧接着他用力咬破食指,用力往前一甩,血珠立刻飞出落在陡然变得湍急的河水里。

小船行进的速度似乎受到了一丝阻碍,但这种阻碍就像高速飞出的子弹撞上了一根不起眼的蛛丝,只一瞬间,就让那不识趣的蛛丝瞬间绷断。

道士顿时喷出了一口黑血,向后踉跄了几步,发白的手指堪堪扶住船舱才没有掉下船去。

他沾了血迹的山羊胡须微微颤抖,眼神里有种不可置信的恐惧:“不可能,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像是要应证什么一样,远处的山峦顷刻之间便镀上了一层金边,天上的火烧云也变得更加明艳腥红。荷叶丛中悉悉索索的响声越来越大,突然随着一声闷响,所有得声音都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在一瞬间全部消失。

几秒过后,大片的红莲忽然从万般青绿中绽放。

霎那之间,大量的红莲如流火落入荷池,花瓣舒展,娇嫩带水。船夫满脸惊诧地抬起头,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用力揉了一下眼睛。

随着小船驶过,阵阵莲香扑面而来,所过之处,皆是一片艳丽的红。

易北先是愣了几秒,随即视线下移,落在眼前倏然绽放的大片莲花上。炙热火红的花瓣仿佛要与天际的火烧云相接,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像是夹杂着细微的电流,从心脏里滚烫地流淌向四肢。半晌,他缓慢用手心抵住额头,仰头低低笑了起来。

花开无声,但思念有声。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渴望与那个人相见,哪怕只是拥抱、相吻,都能感受到两颗炙热的心脏在胸腔里搏动、震颤。

至少在这一刻里,他无比想要感受、占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至少在这一刻里,他的渴求与欲望,都有了一个具象化的答案 。

作者有话说:

状态不好qwq,就更两千趴……

道士:“现在我们送新郎官上山,一会船到了河中,贫道要先向阴神问路,如果阴神肯放我们过去,自然会松开扎住天地精魄的手,这河里的荷花也就会在一息之间全都开花。”

152 灵棺村(十九)

◎“往前走,不管你们听见什么声音,记住,不要回头。”易北的声音像是给众人吃了一剂定心丸,顿时几个壮汉腿也不打颤了,扛起轿子就大步往前。◎

摆渡的小船只在岸边停靠了一会, 接着便又开了回去接抬祭礼的玩家。

此刻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整座大山都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

张万里站在一堆村民的最前面,脸色很是难看。刚才荷塘在一瞬间开花的事情, 所有人都是亲眼见证, 按照道士的说法, 阴神应该是很满意这次的新郎官。

道士的脸色有些灰白,浮尘架在手臂上,沉吟片刻才道:“令郎身上的缘分很深,还请稍安勿躁, 待上山之后, 贫道会再问一次路。”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张万里此刻也没有办法,只好长叹一声,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祖宗保佑上:“有劳道长了。”

道士捋着胡须,一副仙风道骨的高人做派, 只是双眼定定盯着那沉在黑暗中的高山。

去接人的摆渡船很快开了回来, 背篓几乎堆满了最后一条船。

牛车没法上山,易北所坐的新郎轿也在这里换成了抬人上山的竹轿子。两根竹子充当挑担,上面再架起一座藤竹编成的躺椅,扶手两边绑满了大红色的喜绸。

四个抬轿子的轿夫都是道士亲自选的,个个身强力壮,扛着轿子走在山路上还能健步如飞。

山路狭窄, 吹唢呐的几个玩家喇叭上挂着迎亲的红灯笼,走在最前面开道,其他人就跟着他们后面上山。所有人的精神都是紧绷的, 也没有人再说话。

阴礼民俗中涉及到上山的规则一共有七条, 每一条都代表了一种可能性, 哪怕只是走错一步,恐怕也就回不了头了。

陈莉走在轿子的侧面,为那几个抬轿子的壮汉打手电照明。山路黑暗泥湿,即使打着手电筒也只能看清楚不大的一块。

其中一个壮汉呼出一口热气:“妹子,你把手电开亮点。天太黑,看不清道儿,别一会摔出个好歹来。”

陈莉拍了一下手电,心里也觉得很奇怪:“这手电好像是没电了。”刚才在山下的时候,手电筒还能照亮将近两米的一片,现在山路才走了三分之一,手电筒的光就只能照亮两步远的地方。

“没电了?”那名叫张友的壮汉皱起眉头,望向陈莉:“这东西我们检查过,里面根本没有装电池。”

陈莉愣了一下,不信邪地将手电筒翻了过来,朝着电池盒的位置用力拍了一下。

“啪——”电池盒应声打开,里面果然没有装电池。

易北坐在轿子上,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手电筒此时的光根本不足以照亮前方的道路,拇指大小的灯泡里灯芯闪烁,好像下一秒就要熄灭。

靠着手电筒仅剩的一点微弱光芒,视野窄的简直不像话,陈莉只好把手电抬高,试图照亮大一点的地方。

不过也就是这一眨眼的时间,一道影子忽然从所有人的眼前闪过。

那几个抬轿子的汉子被吓了一跳,肩膀上挑着的竹担一颠,整个轿子顿时矮下去了一边,要不是易北反应快,立刻抓住了旁边的扶手,现在恐怕已经从轿子上滚下去了。

“刚、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张友连忙把轿子顶起来,心有余悸地盯着前方的黑暗。

易北在轿子上坐稳,微微皱紧了眉头,刚才那白影过去的速度非常快,就连他都没有看清楚。

陈莉又用力拍了一下手电,光线顿时亮了一点:“好像是动物,我看见那东西身上有白毛。”

“动物?”张友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什么动物他娘的能长这么大个?”

“不知道,也许是野猪一类的东西。”陈莉说。

其实这个说法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刚才过去的东西可能是人,也可能是鬼,但绝对不会是野猪。再结合中式副本的主题来看,刚才飘过去的东西大概率都不是什么阳间玩意。

不过她在易北身边呆得久了,早就习惯于将自己真实的想法隐藏起来。

毕竟在副本世界里,可怕的不只是怪物,还有身边的人。

易北往后靠了一些,以刚才过去那东西的速度来看,绝对不是什么活物。至于那到底是什么,现在还不好定论。

前方开路的唢呐听上去已经有些距离了,那几个红灯笼在黑夜里,就像几双血红的眼睛。

“还是快走吧。”另一个壮汉看了看前面灯笼的位置,犹豫了一下,说:“动作再慢点,我们就该被甩下了。”

张友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迈开腿:“走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轿子行进的速度却是的的确确快了起来,几个壮汉的头顶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过很诡异的是,无论他们的速度怎么快,前面那些吹唢呐的人就像是故意不想被他们赶上一样,他们走得快,前面吹唢呐的队伍走得更快,两个队伍间永远隔着那么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只有那高亢、嘹亮的唢呐声不断在漆黑的山路间回荡。

张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真是怪了,他们难道是跑起来了?”

之前那个催促大家赶路的壮汉叫王鹏,此刻他也是满身的热汗,看着前面怎么也追不上的红灯笼,他的心里既纳闷,又害怕:“按照我们的速度,早该追上了才对。他们也有几十号人,怎么可能走得这么快?”

跟在轿子右方的倪晶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趁着山路拐弯的间隙,她不动声色地回头朝后看了一眼。透过月光微弱的光线,她看见几个黑色的人影就跟在他们后面,不过这些人的手里既没有手电筒,也没有红灯笼,完全是摸黑在山路上行走。

倪晶皱了皱细长的眉毛,刚想和易北说一下后面的情况,忽然一股凉气贴着她的脖子擦了过去,就像是有人趴在她的肩膀上对她吹了一口气。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汗毛顿时都炸了起来:“谁!”

猛地转过头,却只有一些陷在黑暗里的树影。倪晶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她一直走在轿队的最右方,右边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

“怎么了?”易北闻声朝右边看去,因为改装过左眼,他在黑夜里的视力要比普通人强很多。

漆黑的树影里,一道白色的身影趴在树干上。像是注意到了易北的视线,它抱紧树干,敏捷地爬到了老树的枝干上。

“树林…树林里有鬼……!”倪晶连着后退了几步,死死盯着右边的树林。

那几个扛着轿子的汉子听见有鬼,下意识停下了脚步,轿子就这样在山路中间停了下来。

“你又不是没见过鬼。”易北的目光从树上那张偏着头,正朝他露出诡异微笑的脸庞上扫过,声音平淡道:“小鬼拍火,你越是害怕,他们就越是喜欢找上你。”

“……”张由的腰杆立刻挺直了起来,心里暗念鬼也怕恶人,这样一想胆子顿时大了不少,转头对着倪晶招呼道:“妹子你别怕,它要再敢过来,哥马上拿刀削它!”

宋谕在队伍最后收尾,索性把匕首从刀鞘里抽出来,“我们有八个人,它敢来就让它有来无回。”

其他几人也像是收到了某种鼓舞,纷纷把别在腰间的家伙什拿了下来。

易北靠在躺椅上,半晌,摇了摇头:“我们走错道了。”

张友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们走错道了。”易北又重复了一遍,指着朝前面那几个已经走远的红灯笼:“这条道是给亡魂走的鬼路,你说的没错,它们确实赶着去投胎。”

张友顿时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起来,下意识想要反驳,不过眼前这个青年的实力所有人都有过见证,既然他这样说了,就绝对不会是信口开河。

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空气陷入一片死寂。

王鹏盯了前面的队伍看了一会,随即转过头,看向坐在轿子上那个面色平淡的青年:“您是行家,既然是您开口,我们没有不信的道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倪晶犹豫了片刻,也开口道:“这些跟在我们后面的NPC,好像也有点不对劲。天色这么黑,他们不打手电也不打灯笼,而且还总能和我们保持十几步的距离……”

易北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刚想说些什么,安静的山路上忽然传来“当、当”的敲锣声,就像还有一个队伍在开道。

这声音是从后面的山路传来的,声音不算大,听上去距离也并不近,却让几个壮汉都顿时变了脸色。

阴礼民俗第八条,如果听见打更的声音,请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躲避,以免撞煞。

张友立刻急出了一身汗来,这深山老林的,哪有庙给他们躲去?

“往前走,不管你们听见什么声音,记住,不要回头。”就在这时,易北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平稳的声音像是给众人吃了一剂定心丸,顿时几个壮汉腿也不打颤了,扛起轿子就大步往前。

有时候就是这样,只要团队里有个主心骨一样的存在,整个团队就像是拧成一股的麻绳。

两个女生一左一右跟在轿子两边,宋谕留在最后收尾。

人在危急关头能爆发出的潜力几乎是无限的,几个壮汉抬着轿子,就像是脚底踩着轱辘,几分钟就爬上了半山腰。前面红色的灯笼似乎离得也近了一些,那些红色的灯笼高高挂在半空中,像是黑夜里睁开的眼睛。

突然,张友激动的声音喊了起来:“你们看!那是…是庙吗?!”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在山路尽头,赫然矗立着一座红墙小庙,虽然庙身看上去残败不堪,但的确是一间庙宇。

易北抬起头,将左眼的夜视眼推至最大,眯着眼睛看去。

庙牌已经掉了一半,还挂庙墙上的另外一半上写着几个暗金色的大字:“河东婆庙”。

作者有话说:

早上考完软考出来,看见考场对面的广场在高高兴兴搞漫展。果然,人类的悲喜是不相通的(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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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灵棺村(二十)

◎“阳庙正庙前的阶梯大多为奇数,阴庙前的阶梯大多是偶数。”◎

看见到前方有庙, 几个壮汉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片刻一行人就到了古庙破败的大门前。枯叶在庙门口铺了厚厚一层,野草也已经顺着阶梯爬进了庙门内。

陈莉拿过另外两人的手电, 用三支手电同时往庙内照, 可惜手电的亮光实在太暗, 即使三只一起发力,也只能照亮那残存下来的半块牌匾。

“……河东婆庙?”牌匾缺了前半段,不过陈莉在地上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另外半块。

后面打更的声音三下一顿, 锣声清亮, 另外一个队伍似乎已经走到刚才撞鬼的那片小树林了。

张友心急道:“管他是个什么庙, 先进去躲躲再说。”

王鹏毕竟年纪更大,也更加沉稳一些,他摇了摇头:“不行,你忘了第十条规则了?”

阴礼民俗第十条:庙里是安全的, 但请确保你进入的是阳庙。

听王鹏这么一说, 张友也有些犹豫了,于是把目光放到了轿子上的易北身上:“老弟,你说现在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光线很暗,易北坐在大红喜轿上,一身大红喜袍, 整张脸都陷在黑暗里,看上去有些瘆人,张友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 强压下心里阵阵的发毛。

易北没注意到张友的这些小动作, 他的视线落在布满野草的阶梯上。片刻后, 他朝旁边的宋谕说道:“你八字硬,走上去看看庙门前的台阶一共有几阶。不过你走到门口就行,千万不要进去。”

道士说过新郎官脚不能沾地,四个轿夫又要抬轿子,这探路的活总不能落在两个女生头上。

宋谕也不推辞,应了一声就从腰间抽出匕首,推开出鞘,拿着手电往庙门前走去。

这庙应该荒废了许多年,没有人打扫,庙门下的阶梯都被沉积的落叶铺满,有些地方野草都已经长到了阶梯上,想要过去就只能踩着野草根茎。

宋谕索性一路用匕首砍开野草,弯着腰向前走。

“北哥,你让他数楼梯干什么?”陈莉走到轿子旁脸上露出不解,她转头看向易北,轿子上的青年撑着下巴,脸沉在黑暗里看不太清楚神情。

“阳庙正庙前的阶梯大多为奇数,阴庙前的阶梯大多是偶数。”易北淡淡解释道:“要区分阴庙和阳庙,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张友听完,不由在心里暗叹一声,对易北又升起了几分敬佩,同时他也再次感慨自己竟然也走了狗屎运,竟然阴差阳错地跟上这样一位大神。

说句实在话,最初被道士点来当轿夫他心里是不愿意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轿夫不是一个好活,被淘汰的风险也更大。不过现在,他倒是无比庆幸自己有这一身腱子肉。

陈莉了然地点了点头,一抬头,却看见去数阶梯的宋谕已经站直了身体,立在黑洞洞的大门前。他手里的电筒光朝庙内打去,不知道在看什么。

“宋谕,你数完了没有?”陈莉本能的感觉不对,一股凉气从背后升起。

宋谕没有应声,只是面朝着黑洞洞的庙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莉这回真的有点急了,朝着庙门就跑了过去,“数完了就回来,你到底在看什么东西……”

没说出口的责问戛然而止,就在她的左脚刚踏上楼梯时,一股寒气就顺着脚心一路窜到了头顶。与此同时,戴在她脖子上的十字架竟然也开始隐隐发烫。

“怎么回事?”陈莉强忍住缩回左脚的冲动,又往上走了一阶,身上阴冷得感觉变得更加明显。

宋谕明明就站在庙门前,但从陈莉的角度看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却非常远,这些楼梯在她眼睛里变得层层叠叠,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一样。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一道单薄得身影从她的身边疾步走过。

倪晶手里拿着两道符,一边朝庙门走去,一边在心里默数走过的台阶有几层。

直到她走上最后一层阶梯,才轻轻吐出了一口气,眼神有些深:“26层,是偶数。”

此刻的宋谕就站在她的面前,浑身的肌肉似乎绷得很紧,宽大的麻衣都叫他绷的一个褶子都没有。倪晶皱了皱眉,向左略微探出身,顺着宋谕面朝的方向看了过去。

没想到就是这一眼,却几乎让她僵硬在了原地。

黑洞洞的寺庙内,正靠着水缸,立着一具佝偻着腰背的干尸。干尸眼珠向外凸出,脸色发黑,浑身的皮肉紧紧贴着骨头,但脸上皮肉却向上挑起,保持着一种诡异的笑容。干尸的肚子上有一道很长的伤口,几乎将它整个人撕裂成两半,白森森的骨头从胸口露出来。

宋谕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庙内的干尸,口中还在嘟囔着什么两个四个。

倪晶深吸了一口气,按照易北所说的,先用手电筒去晃宋谕的眼睛。但宋谕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勾走了魂一样,眼睛连眨都不眨,手电筒的晃在他的瞳孔上,倪晶看见他的瞳孔几乎完全涣散开,就连鼻孔也有微微放大的趋势。

不敢再多耽误,倪晶将手里的一张黄符用力拍了宋谕的后心:

“宋谕,你快回来!”

她一连喊了几声才松开手,黄符也正如易北说得那样,紧紧粘在了宋谕的后背上。

宋谕强壮的身体摇晃了几下,这才像是从梦境中惊醒了一般,踉跄着蹲下身体,有些痛苦地捂住了额头,口中还胡乱呢喃着什么。

倪晶拽着他的手臂,使劲把这个一米八的汉子往下拖。好在宋谕此时的大脑已经完全失去抵抗能力,无论谁拉住他,他都会浑浑噩噩地跟着走。

当两人踉跄着下台阶的时候,陈莉脸色发白,焦急迎上去扶住了宋谕:“你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

听见陈莉的声音,宋谕皱紧眉头,好像精神终于振作起来了一点。随即他抬手给自己甩了一个耳光,这可把陈莉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的手。

理智终于回神,宋谕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的表情却轻松了不少。

他紧握住陈莉的手,说:“庙里有一尊活佛,我跟她商量过了,她同意我们进去躲一会。”

倪晶听见他的话,眼神变得古怪起来。她看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诡异的兴奋的宋谕,“你刚才看见的…确定是一尊佛像吗?”

宋谕摆了摆手:“就是一尊活佛,我刚才正跟她讨价划价呢。她本来说让我们献祭给她四个活人才肯放我们进去,让我硬给砍到了两……”

宋谕突然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出现了一瞬间的错愕。他似乎刚刚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么瘆人。

几个轿夫显然也被吓了一跳,里面的东西要献祭四个人,这不就是要他们四个的性命吗?

易北撑下下巴坐在轿子上,大半张脸都陷在黑暗里。借着手电筒的光芒,他看见宋谕的眼睛有点发黄,印堂上缭绕着一股黑气,这是被鬼上过身的人才会出现的征兆。

“台阶是偶数,这里是座阴庙。”倪晶犹豫了一会,又小声说道:“而且院里也没有你说的活佛,只有一具被开肠破肚的干尸。”

宋谕脸色愈发难看,就好像生吞了一只蟑螂:“所以我刚才,就是在跟这玩意说话?”

倪晶没说话,只是小心地瞧了一眼宋谕的脸色,点了点头。

宋谕脸色更难看了。

这时,抬着轿子的王鹏有些紧张地朝山路上已经冒头的队伍看了一眼,终于忍不住打断二人,“后面的队伍跟过来了,要不然我们先找地方躲躲?”

听到他的提醒,众人才想起来后面还跟着一只棘手的队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后面那只队伍已经转过了弯,正朝这边走来。

易北思考了片刻,说:“把轿子留在门口,我们先去庙后面躲一会。”

张友脑瓜子转得快,按照道士的嘱托,新郎在上山途中脚不能沾地,他立刻表示一会由他来背着易北。另外三个轿夫慢了一步,既然张友已经开口,他们也就不好再去争抢。

几人把轿子丢在了阴庙门口,从庙旁边的一条小路岔进了树林深处。

打更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人刚走到了破庙的背面,那跟在后面的队伍就已经来到了庙门口。

张友背着易北,听着外面打更的声音,只感觉自己的头发一阵发麻,连呼吸的声音都压得极低。

打更的声音三下一停,就在最后一次停顿后,打更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就停了下来。紧接着,安静的空气中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叫声,这些叫声又尖又细,像是某种动物。

“是狐狸在说话。”倪晶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以前我太爷爷养过狐狸,它们在没人的时候,就是这么叫的。”

张友听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么说是一群狐狸跟在他们身后,而且里面还有一只狐狸会打更?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开路的宋谕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盯着落在不远处的一块黑漆漆的牌匾,那牌匾只有四分之一大小,右侧有很明显的断口。

宋谕朝陈莉使了个眼色,自己钻进林子,把那半块牌匾拿在手上,捡了回来。

等回到队伍里,他才把手里的牌匾翻过来,用手电筒一照,只见上面有两个暗金字“葬头”。

“葬头河东婆庙。”易北撑着下巴,心中了然,“葬头河也就是民间常说的忘川河,看来这座庙就是一道鬼门,难怪这些山里的亡魂都在往这个方向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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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灵棺村(二十一)

◎而此时此刻,在那花轿中,纸人如同上好羊脂玉般的手腕,却被另外一只修◎

庙门前狐狸叫的声音似乎小了一点。

张友一直在留意前庙的动静, 现在听见那些狐狸动静小了下去,他的冷汗自额角滑落,心里也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狐狸发现我们没进庙?还是它们已经进去庙里找我们了?”几种猜测同时在张友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隔着衣服, 他都能感觉到背后冷汗浸透的凉意。

动了动干涩的嘴唇, 张友有些艰难地开口:“老弟,你看……”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易北毫不留情地打断:“嘘。”他后背上的青年把一根食指抵在唇前,视线似乎穿透破败的庙墙, 落在了几十米外的庙前。

张友立刻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青年现在就是这一行人的主心骨, 他总有种错觉,只有易北还在,无论遇上多凶险的境地,他们这些人也死不了。

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树枝沙沙作响的声音很快从土道上响了起来。树叶被皮毛摩擦抖动, 那瘆人声音里,似乎不时还夹杂着捂着嘴的几声偷笑。

宋谕脸色微变,立刻把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不好,它们追过来了。”

易北略微眯起双眼,没有说话, 而是从宽大的袖子里跟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沓泛黄的纸人,纸人背后描画的符文分成红色和绿色两种。他咬破手指,将伤口处涌出的鲜血一张张点过去, 涂抹在纸人头部的位置, 然后将一把将红字的纸人向后一撒:“去!”

几张纸人在半空中散开, 飘然落地,与此同时,一道血色的光芒从纸人背后的符文上亮了起来。

张友没忍住好奇,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几张纸人的身形放大了数倍,竟然摇摇晃晃变成了八个虚幻的影子。随着纸人背后的红光渐渐暗淡下去,影子的形状却越来越清晰。

“别回头,快走……”易北扶着张友的肩膀,脸色苍白,张友能很清晰地听见他的喘息声。

化纸成兵的纸人术消耗极大,更不用说一次同时操控八张纸人,易北虽然学过这一门技术,但毕竟修为尚浅,只能让它们幻化成八人的影子。

一旦被这山间的精怪触碰,幻影就会破灭,变回成八张纸人。

几人不敢耽搁,马上绕着破庙的另一边往前庙走去,同时还要注意压低自己的脚步声,不能被紧跟在破庙另一边的狐狸发现。

张友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汗,胸腔里的心脏几乎从嗓子眼蹦出来。

他的视线偷偷往上瞟了一下,月光落在树梢,晃动的树影在红墙上拖出长长的一条,好像有一只狐狸就站在他们身后捂嘴偷笑。

张友被自己的想法又惊出了一声冷汗,立刻闷下头不敢再多看。

几人动作很快,但就在离庙前殿还有一步远的时候,开路的宋谕突然停了下来,迈出的半只脚硬生生收回。

跟在他身后的陈莉躲闪不急,直直撞到了他的背上,如果不是他的身板较陈莉要结实得多,这一下能让两个人同时跌出去。

“怎么了?”陈莉看不见前面的前景,只能捂住发红的额头,压低声音问道。

宋谕低声说:“狐狸。”

几人的心瞬间揪了起来,陈莉深呼吸了一口气,问:“有几只?”

“就一只。”宋谕说:“前肢抬着的,跟人差不多。”

易北眯着眼听着,却说不出话。血卡在他嗓子里,一说话就得把血咳出来。他只好拍了拍张友的身体,示意他从旁边走到最前面去。

张友也是个顶聪明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立刻明白易北的用意,弯着腰就从旁边的树林里岔了过去。

宋谕见二人从旁边过来,十分默契地往后退了半步,把最前面的位置让给了张友。

易北用手臂撑住张友的肩膀,从墙缝探着看出去。

只见皎白的月光下,足有一人高度、抬起前肢的白毛狐狸正立在庙门前,头不时朝着破庙另一边张望。而在破庙前,除了他们留下的那架新郎花轿,后面又多了一架做工精美的大花轿,花轿的珠翠轿帘向上撩起,里面没有坐人,但好像垫着一圈狐狸的白毛。

“狐狸娶亲最怕被人偷看,难怪它们想要把我们找出来。”易北喘了几口气,才勉强均衡了呼吸。在脑海里思索了片刻,他在张友的背上比划了一下,示意张友找个机会从轿子背面绕到狐狸身后。

张友皱紧眉头,探着脑袋估计了一下他们和轿子的距离,有些吃力地摇了摇头,低声道:“这个距离太远了,就这么过去,肯定会被发现。”

易北摆了下手,从袖子里又取出了一个青铜的铃铛,铃铛顶部有三个分叉。

他在张友眼前做了个晃铃的假动作,用手捏住铃铛中间的铃舌,防止铃铛因为晃动出声。

“这、这能行吗?”张友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青铜铃铛。

易北低“嗯”了一声,意思是让他放心,祖师爷留下来的东西绝对靠谱。“振动法铃,神鬼咸钦”,只要这个副本还遵从基本的中式副本规则,摇三清铃就没有不行的道理。

张友此刻全身已经被冷汗浸湿,背后狐狸的偷笑声就像是贴着他的耳边响起。从距离上估算,这些狐狸应该已经绕到庙后,看见易北留下来的八个纸人了。

现在再不走,一会等那些狐狸发现端倪,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拼了!”张友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坚毅。

他探着头,瞅准狐狸朝另一边偷看的间隙,猛地从墙根后窜了出来。他浑身的肌肉都仿佛绷到了极致,心脏的跳动像是不存在了,双眼里只有十米远的那个大红色的花轿。

脚步擦蹭发出的声音也惊动了庙门前偷看的狐狸,狐狸猛地回过头,发红的眼睛倒影出两人一闪而过的影子,尖锐的獠牙瞬间从那张长嘴里伸出来,口中发出威胁的低吼。

喉结滚动,张友几乎能感觉冷汗从他的脸颊上滴进了脖子。

“当、当——”就在此时,清脆的铃铛声划破黑夜。

哪怕时隔数百年,这只三清铃的声音依旧清脆悦耳,仿佛能驱散一切晦暗与污垢。张友只觉得他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振,因为过度紧张而模糊的视线此刻都清晰了不少。

“这铃铛果然不是俗物!”张友心中大喜,不由壮起胆子,朝庙殿前看过去。

只见那站在庙门前的狐狸似乎非常忌惮这个铃铛声,整个身体都快要蜷缩进庙门里,但四肢腿都在发力,死死抵在庙门前的石坎上。

躲在墙后的宋谕看见这种情况,立刻招呼了一声“走!”几人从墙根后鱼贯而出,扛轿子的几个壮汉立刻拥上去将轿子抬起,张友也趁着这个几乎从花轿后跑出,蹲在竹轿前,把易北小心地放在轿子上。

易北现在在他眼里,和活菩萨没有什么两样,哪怕磕着碰着,都是对菩萨的不敬。

原本躲在庙门前的狐狸见几人都冲了出来,立刻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浑身皮毛直立,朝众人狠狠呲出一口尖牙,仰头发出一声极其尖锐的啸鸣。

“闭嘴。”嗓子里的腥气被压了下去,易北面色虽差,但还是毫不犹豫抬手又是一摇铃。

霎那间,狐狸的尖啸声立刻像是被卡在了喉咙里,只能呜呜咽地朝庙里躲,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拦住了一样,蜷缩着把整个狐狸都贴在石坎上。

与此同时,易北左手里的八只绿字纸人同时燃起火光,破庙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啸声。

易北将几个被咬断了喉咙的纸人丢下,边咳边喊道:“快上山!”

不敢停留,几个壮汉扛起轿子,撒腿就朝山上的土路跑。陈莉和倪晶两个女生紧紧跟在他们后面,宋谕从商城空间里取出手|枪,跟在最后一个垫后。

那趴在庙门前的狐狸见几人要跑,立刻窜出来了几米远,被宋谕开了一枪拦下之后,又转头朝几只从庙后跟过来的狐狸大声叫了几下。

几只狐狸立刻凶恶的窜了出来,紧接着,宋谕就看见了恐怕今生都难以忘记的一幕——

只见那窜出来的几只狐狸冲到庙前的另一架花轿前,抬起前肢,将花轿稳稳地抗在了肩膀上。珠帘翠玉轻轻摇晃,宋谕愕然看过去,只见花轿里竟然端坐着一个纸人虚影。

一身大红新郎袍,头顶喜冠,眉眼清冷却透着股木然,被血染红的唇角有一丝很诡异的艳丽。

而此时此刻,在那花轿中,纸人如同上好羊脂玉般的手腕,却被另外一只修长的手掌轻轻攥在手中,放在形状姣好的薄唇边轻吻。

宋谕头发一阵发麻,感觉后背有点发瘆。不敢再细想,他朝追上来的几只白狐又开了一枪,就转身去追赶队伍。

……

上山的路很颠簸,易北微微皱着眉头,向后靠在竹靠上,只感觉自己刚归位的七经八脉像是又被颠离了位置,在身体里拧成了一团。

山路很崎岖,右边就是断壁悬崖,但几个壮汉都快被吓得尿裤子了,脚下的速度自然不敢慢。只几分钟的功夫,几人就又往上爬了两圈山路。

随着时间推移,前面的山路越发艰险,一行人又只能靠手电筒那点微弱的光芒照亮,只要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会从悬崖边掉下去。

张友感觉自己已经累到了极致,两条小腿肚都在打斗,但却片刻也不敢停下来,心里不断默念着“菩萨保佑”。

走在他旁边的王鹏眯着眼睛,注视着前面两团隐隐发亮的红灯笼,思量了片刻才开口:

“你们看看,前面是不是又有一座庙?”

作者有话说:

问就是,主神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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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灵棺村(二十二)

◎倪晶摇了摇头,把手里的手电筒抬高了一点,小声说道:“后面好像有个人◎

轿队正在转弯的当口,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隐约看见黑暗的深处的确似有几盏红色在跳动。

不过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众人的情绪都要稳定很多。王鹏只是紧拧着眉头, 注视着前方的黑暗。

“要不过去看看, 庙多也是好事, 说不定就找到阳庙了。”张友搓了搓鼻子。

易北盯着那远处黑暗中唯一的光线看了一会,这几盏灯笼就在山路的尽头,这里一边是悬崖,另一边是断壁, 上山的路只有这么一条, 不管怎么走都要经过这一处。

“只有一条路, 那里应该是必经的关卡。”陈莉拿着电筒,先一步开口说道。

话音刚落,她手里的手电突然发出知啦知啦的电流声,光线也暗了下去。

陈莉只好再一次把手电筒倒过来, 在电筒的尾部重重拍了几下。

“嘭!”

随着她一巴掌落在手电上, 空气里忽如其来爆发出一声巨响。

陈莉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脚下却踩上了潮湿的泥巴,要不是王鹏眼疾手快拉住她,这一下恐怕就要跌下断崖去了。

劫后余生,陈莉腿脚发软,眼圈都红了, 心有余悸地按着胸口。

声音是从轿子后面传来的,缓了几秒,陈莉才回过神转动电筒, 把视线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愣了一下。

轿子的后方完全陷在一片漆黑中, 宋谕保持着半只脚踩在悬崖边上的姿势,手里拿着熄灭的电筒。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如果陈莉刚才真的掉下去,他肯定得也跟着跳下去。

宋谕脸上的表情非常拧巴,嘴唇也有点发紫,语气不善地说道:“走路都不知道好好看路,你那两只眼睛是拿来出气的吗?!”

陈莉心里还在后怕,又被他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顿时鼻头一酸,没好气地瞪了宋谕一眼,就转过去不再理会他。

轿子后面的一个壮汉同情地拍了拍宋谕的肩膀,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心里有点感慨。

宋谕手里的手电筒熄灭,三盏手电筒现在只剩下倪晶和陈莉手里的两只。随着陈莉赌气转过身,照向众人后方的手电筒就只剩下了一只。

倪晶举着手电筒,两只眼睛定定盯着众人身后的黑暗,半天都没有动作。

张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安慰道:“妹子,吓着了?你别怕,哥几个在这里,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倪晶摇了摇头,把手里的手电筒抬高了一点,声音细得像是蚊子叫:“后面好像有个人……”

——后面好像有个人。

这句话在中式副本里的惊悚程度,不亚于核爆。

众人身体都是一僵,冷汗几乎要顺着额头滑落下来。凭借本能机械地转过头,借着月光,众人只看见十来米远的黑暗里,的确有一道颜色更深的影子。

这个影子的比例很奇怪,上半身奇壮无比,两只手臂伸出能有一米,似乎在手腕上还有两个巨大无比的手掌。

易北眯着眼睛,将夜视眼拉到最大,原本在黑暗里模糊的视线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厚重的军大衣向两边敞开,裤腰带上还扎着许多颜色不一的碎布。宽厚的肩膀上挑着一杆扁担,两头的铁笼里装着一只生无可恋的大公鸡。

像是注意到了易北的目光,罗疯子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八颗牙的笑容。不过他在夜视镜头的整张脸都是绿色,配合上这个过分灿烂的笑容,反倒有些瘆人的意味。

“……”易北向后靠在椅背上,有些头疼道:“不是鬼,是老熟人来了。”

这时罗疯子也从黑暗里走了出来,手电筒的光照在他肩膀的扁担上,反射出些许白色的光芒。

“怎么又是你?”陈莉蹙起眉头,虽然罗疯子脸上的笑容很灿烂,但陈莉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就是一只笑面虎。

“天黑路滑,一不小心就和大部队走散了。”罗疯子耸了耸肩膀,丝毫不在意陈莉话里带的刺:“好巧不巧看见你们在前面,不介意搭个伙吧?”

陈莉不太情愿地抿起嘴唇,还没有接话,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

“不巧。”易北不咸不淡地说:“我们这一行人刚好是双数,加上你就变成单数了。”

阴礼民俗第六条:送亲的队伍必须是双数,如果出现单数,必须尽快找到多出来的那个“人”。

罗疯子像是完全听不出好赖,把肩膀上的扁担卸下,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加我一个自然是单数,但加上他可就是双数了。”

鸡笼里只有一只大公鸡,鸡笼里剩下的鸡全部不知所踪了。而且最后这只大公鸡的状态看上去都不算好,头顶的冠都蔫了下来。

“在路上捡的。”罗疯子说:“加上我正好凑了个双数。”

王鹏扶了扶身上的担子,有些迟疑地皱起眉头:“他现在不是人的形态,能按照人的数量算吗?”

“我和他一路走到现在,也没见什么出事。”罗疯子懒洋洋靠在断崖上,意有所指道:“或者你们在前面走,我挑着他在后面跟着也行。”

陈莉刚想拒绝,却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他们现在的确还少一只公鸡。

阴礼习俗第五条:送亲的礼乐只有唢呐,唢呐声不能停,如果听见其他声音,请尽快用鸡血涂抹在额头上,以免走入岔道。

唢呐的声音一直不远不近的从前方的黑暗里传来,就像是吹唢呐的队伍就走在前面开路。

陈莉的目光顿时变得警惕起来,他们正缺鸡血,这个人就提了一只公鸡跟在他们后面,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

罗疯子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掂着手中的鸡笼,又露出了那标准得八颗牙微笑:“合不合作你们定,不过哪怕你们抢走这只公鸡,队伍也是单数。不如我们合作,凑个双数一起走。”

王鹏双眼一直紧紧盯着后方,身体绷得很紧,似乎很怕那些狐狸跟上来。

闻言他抽出一点目光,扫过罗疯子,犹豫片刻,还是凑到易北耳边小声说道:“新郎官,咱们带上他也行,让他在前面为咱们开路。 ”

王鹏的声音很小,只有轿子周围的几个人能听见,但离他们几步远的罗疯子却挑了挑眉梢,随即把目光投向轿子上的易北。

易北的食指慢悠悠地点着藤椅的扶手,中式副本里从半路中冒出来的“熟人”固然很可疑,但这个人如果是罗疯子,就值得掂量一二了。

罗疯子也很上道,很主动地说道:“我走前面开路,有什么风险我来抗,你们也不吃亏。”

这样得主动反而让张友更警惕了,他看了看罗疯子,压低声音朝王鹏说道:“别犯傻,这人半路跟在我们后面,肯定有问题。”

王鹏却摇了摇头:“不,他说得对,咱们并不吃亏。”

易北向后靠在藤椅上,不动声色地扫了王鹏一眼。面相中说“鼻有三弯,其人必奸”,王鹏这种面相多属于心思很多,城府深重的一类。这种人既然能提出口的建议,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就这样安排吧。”易北说。

他现在是这堆人里的主心骨,只要他开口,就连极力反对罗疯子加入队伍的张友也乖乖闭了嘴。

一行人就此发展成罗疯子在前方开路,宋谕再后方收尾的阵型。仅剩的两只手电筒,也被分别交到了两人的手里。

有了罗疯子开路,一行人前进的速度又快了不少。

原本王鹏最怕前面的路突然变成悬崖断壁,所以有意压慢速度,但现在罗疯子走在前面,他这个人像是天生对恐惧迟钝,即使手电筒的光芒只能照亮脚底下的一块,他走路的速度也和平地上没有什么两样。

只花了十几分钟,几人就站到了挂着四盏红灯笼的庙门前。

相较于之前的葬头河东婆庙,这座庙的香火显然要旺盛很多。不仅门楼修的高大,就连庙门上的牌匾都镀了金边。四盏灯笼分别挂在庙堂的四个角,屋檐之下还有一些青铜的铃铛。

“五郎庙?”张友将牌匾上的字念了出来,有些神经质地搓了搓手臂:“这怎么听起来也像是个阴庙?”

阳庙里通常供奉神明、英雄、历代忠烈之士,修建庙宇时极其讲究对称,一般都庙堂宏伟,供奉如文官、武将、君主、城隍等,而阴庙则大多供奉阴间神明或有强大磁场的亡者,庙堂一般窄而低,里面供奉的东西多如无字牌、牌位、衣冠等物品。

而“几姑娘庙”、“大众爷庙”诸如此类的名字,常见的都是阴庙。

罗疯子把鸡笼放在脚边,两手抱在胸前,摆明了是想要捡现成的。

宋谕把黄符捏在手心里,随口道:“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抬腿就往庙门口走去。

这座“五郎庙”建在大山里,却有如此得规模,的确很可疑。村民们提起后山就面色大变,更不可能会来此处祭拜打扫,而这座庙宇却清扫的很干净,就连墙壁都像是刚刷出来的一样,要说这里面没有点名堂,他宋谕第一个不相信。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宋谕探路的速度很快,他谨慎地走到庙门前,才把手|枪别回腰间,朝后面的几人比了个手势,示意道:“奇数,是阳庙。”

张友还是有点不放心,偏着头问:“老弟,这庙的名字不太对劲,能确定是阳庙吗?”

灯笼的红光映在易北的脸上,有些模糊了他下巴锋利的线条,显得更加柔和,仿佛张友的担忧在他眼里根本就不是问题。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易北说。

作者有话说:

没榜的日子,凉的我想裹棉被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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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灵棺村(二十三)

◎盖在神像上的红布顿时如同瀑布般,从神像上滑落下来,就像是算准了角度◎

五郎庙内部远比外面看上去要大得多, 院落层层递进,梁柱耸立,大木起脊的斗拱下挂有很多青铜铃铛。

易北扫了一眼大殿西侧的鼓楼, 这是一座标准的十字歇山顶建筑, 正面无门, 只在顶楼上吊了一架铜钟。更有意思的是,在鼓楼的正下方竟然放着一只倒扣的空碗,周围撒有一些米粒,碗上还架着一双筷子。

这是民间常用的一种驱邪手法, 倒扣的碗和米被认为可以驱邪, 是为了屋内的人免受邪祟侵害, 易北的目光不由在上面多停留了一会。

“你们是什么人?”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女声从主殿的方向传了出来。

几人都愣了一下,循声望去,只见主殿里走出了几个身材高挑的女生。为首的女生侧脸上纹着一个黑色的红桃纹身。几道电筒光同时照过来, 四目相对, 当看清楚坐在轿子上的那道身影时,女生明显愣了一下:“是你?”

易北面色不变,但敲着扶手的手指却一顿,认真想了一会,实在没记起来这个女人是谁。

“北哥,你还记不记得昨晚差点被纸人杀死的那个女人?”易北还在茫然的时候, 陈莉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走了一步,凑到他的身边说:“她们几个和那个女的是一伙的,都是[瓦哥堡]协会的人。”

易北“哦”了一声, 终于从记忆的深处翻到了一些稀存的印象, 点点头:“原来是她们。”

陈莉的声音不算小, 听见[瓦哥堡]协会三个字,抬轿子的几个人脸色都有些差。

这个协会算是怪谈世界里臭名昭著的恶人协会,经常以坑害玩家取乐。之前差点被纸人弄死的王婧就是这个协会的高层,外号“黑寡妇”,据说早年她常把自己伪装成弱不禁风的失|足女,在副本里博取玩家的同情与庇佑之后,再面不改色的用谎言害死所有人。

之前王婧差点死在纸人手里,恐怕暗中有不少人在拍手叫好。

“别误会,我们没有别的意思。”红桃女瞟了剩下的几个人一眼,便盈盈朝几人走了过来,撩起耳边的头发,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我们和送亲的队伍走散了,逃到这里的路上死的死,伤的伤。你们几个大男人突然闯进来,我们当然也会害怕。”

这女人嘴里说着害怕,但脸上并没有半点害怕的影子,涂着大红色口红的唇角微微弯起,衬得那张脸更加妩媚动人。

张友没有被美色所诱惑,时刻记得第六条规则,警惕地开口:“你们有几个人?”

“六个。”红桃女扫了一眼这个强壮的汉子,别有深意地笑了笑:“除了我们四个以外,里面还有一个废物、一个残废。”

张友的脸色顿时变得很奇怪,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他双眼死死盯着亮着烛光的主殿。当年他最好的兄弟就是死在这黑寡妇的手里,要说起来,他还真和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有仇。

真没想到,这女人连下半身都没了,竟然还被身边那些忠诚的走狗弄到了这个安全的地方。

注意到张友的神色的变化,红桃女挑起唇角,眼里闪过一丝深意,“既然遇见就是缘分,你们要进庙里看看吗?”

主殿里供奉着一尊铜像,足有两层楼那么高,铜像的身上罩着红布,一直垂到地面上,不过隐约能从红布左手边被支开的一角,看见下面镀着金漆的武将盔甲。大殿之上挂着一块黑色的匾额,匾上装饰有红绸,上书“威震神州”四字。

易北坐在轿撵上,目光淡淡在殿内扫了一圈。

神像前的蒲团上有两个身影,其中一个身材又矮又胖,另一个被放在背篓里,下半身的伤口应该已经用药物简单处理过,但脸色枯槁,嘴唇白的像是一张草纸。

红桃女跟在他们身后迈进殿门,一眼就看见立在神像前的两个人,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不明显的嫌恶,语气讥讽道:

“张杏星,我不是让你把她带去角落吗?你怎么又把她背到这里来了,你不嫌晦气,我们还嫌脏了眼呢!”

那又矮又胖的女生听见叫骂,立刻从蒲团上立刻站起来。她那张脸上布满了麻点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叉着腰道:“婧姐说她实在太冷了,我就背她来暖和一下,碍着谁的眼了?”

红桃女冷笑道:“庙是我们找到的,你要真有本事就带着她滚,别死皮赖脸跟在我们屁股后面捡便宜。”

张杏星也不甘示弱,指着红桃女的鼻子骂道:“李小桃,当年婧姐也待你不薄,现在她受伤了你就要置她于不顾,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她对我不薄?”红桃女深呼吸了一口气,几乎要气笑了:“你知道这女人干过什么事吗?要不是我命大,早就被那堆变|态玩废了!”

说到这里,她又嫌恶地扫了张星星一眼:“你也别以为没人知道你和王婧那些见不得光的关系,你俩光|身子趴在会长脚底下的照片大街小巷都是。你是怕她死在副本里,你也很快就要被协会扫地出门了吧?怎么,怕你那些仇家找上门来,要了你的命”

“你放屁!你再敢说一遍试试?”张杏星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像是要冲上来与她厮打。

这时,红桃女背后的马尾辫女生也站出来骂道:“张杏星,你还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既然你这么重情重义,还是早点陪着她去死比较好。”

“就是!明明是你死皮赖脸地跟在桃姐后面捡便宜,竟然还反咬我们一口!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

几个女人一台戏,易北被她们吵得头疼,不由向后靠在藤椅上,眉头微微皱起,微不可闻叹了一口气。

随着他这声叹息落下,众人耳边忽然刮过一阵阴风。一瞬间,神像前供奉的几盏油灯被吹灭了大半,大殿中的光线立刻暗了下来。

尖锐的女声戛然而止,整个大殿都陷入了一片死寂,再无一丝声响。

张友浑身打了个哆嗦,壮着胆子从大殿向外看,在没有门的庙门口出现了一些隐隐绰绰的黑影。因为光线太暗,并看不清这些黑影的样子,但只是感觉有人站在那里,就能让众人浑身汗毛倒竖。

王鹏双眼爬满血丝,死死盯着庙门外:“有鼓声。”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恐惧在这一瞬间好像具象化了一样,张友只觉得毛骨悚然,仿佛被什么藏在黑暗中的东西盯上了一样:“这声音…怎么好像越来越大了……”

如同墨水打翻了一般的黑暗之中,越来越多的影子被吸引了过来。

安静的庙宇间顿时热闹了起来,有锣鼓声、脚步声、酒器碰撞声还有一些夹着嗓子的笑声,简直就像是在办一场盛大的酒会,而且这场酒会的目的地,似乎就是这座庙宇。

宋谕用身体挡在陈莉面前,压低声音说:“老易,这是怎么回事?这里不是座阳庙吗?”

易北仍保持着向后靠的动作,视线落在门外攒动的黑影上。檐角上灯笼的光影落在这些东西身上并不会穿透过去,这也就说明这些东西都是实体。

“是不是鬼,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易北略微偏过头,看向一旁的王鹏,似有深意的说道。

王鹏听见这话,果然面上露出一丝不情愿地神色,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投向旁边的罗疯子。罗疯子肩上的扁担早已卸了下来,此刻他手里正转着一把匕首,似笑非笑地看着鸡笼里的大公鸡。

大公鸡已经缩到了鸡笼的一角,浑身上下就连鸡冠都在发抖。

罗疯子把手伸进鸡笼,一把抓住了大公鸡的脖子,刀刃在大公鸡的大腿上划开一道口子,鸡血立刻顺着伤口流了出来。大公鸡扑腾了两下翅膀,掐在它喉咙上的大手瞬间收紧,大公鸡便瘫靠在鸡笼上,如同一只死鸡。

像是注意到王鹏的目光,罗疯子慢悠悠把鸡血涂在额头上,松垮的皮肉配合着他额头上还在流的血,仿佛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新鲜的鸡血,你们不来一点吗?”他举着手,笑了起来。

几道目光同时落在罗疯子身上,陈莉的目光在罗疯子手里的匕首和鸡笼上打转。罗疯子识相的往后退了一步,耸了耸肩,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莉刚要上前,却被倪晶给拦了下来:“莉姐,还是我去吧。”她走到了罗疯子身边,从商城空间里取出一个小碗,面朝着罗疯子的方向,把碗口伸进鸡笼接血。

王鹏往门口看了几眼,又看着罗疯子,说:“罗兄弟,既然你已经涂好了鸡血,那就先去外面看看。”

“为什么是我?”罗疯子掀起眼皮,眼底有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不是让你一个人去,而是现在情况紧急,你先去看看情况,我们涂完鸡血马上就赶过来。而且你半路闯出来想加入我们,总该向我们证明一下你的实力吧?”王鹏解释说。

“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罗疯子低笑了一声,藏在身后的手抚摸过匕首的表面。

王鹏顿了一下,朝易北的方向瞟了一眼,见后者面上挂着看戏的微笑,并没有拦阻的意思,才放心大胆地继续说道:“如果你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我们当然没有让你加入的必要。”

这时瓷碗接满了鸡血,倪晶把接满血的瓷碗从鸡笼里拿出来。她没有转身,而是保持着面朝罗疯子的姿势,一步步退到了易北的轿子边。

从易北之前的解释里,她已经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降头师。

她的主人说过,人的身上有三把火,只要三把火俱在,小鬼就害不了人。而罗疯子身上的小鬼受了伤,只敢从人的背后去拍灭人肩膀上的火,不把自己的后背朝向降头师,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罗疯子看向易北,半晌耸了耸肩:“好吧,当我没说。保险起见,你们得绑一根绳子在我身上,如果我拉动绳子,你们就马上把我拉回来。”

王鹏往周围扫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这种地方,我们到哪里给你找绳子去……”

罗疯子抱臂靠在大殿的柱子上,抬起一边眉梢,意思是这他可不管。

庙门外鼓声急促,大殿里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就在王鹏苦思冥想的时候,原本坐在轿子上的易北却忽然站起来了。陈莉有些诧异的看过去,只见易北单膝跪在躺椅上,俯身拉起红布的一角,用力向下一扯——

盖在神像上的红布顿时如同瀑布般,从神像上滑落下来,就像是算准了角度一样,正好覆在了他的头顶。

大红的盖布几乎把身量单薄的青年整个包裹在其中,而与此同时,一尊金光碧色的武神像出现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

武神左手持长剑,脚踏铜狐,身披战袍,身姿挺拔如苍山雪松,英明神勇,不怒自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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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灵棺村(二十四)

◎“玩家放弃使用道具,生命值清零即将开始——”◎

红, 满天都是红色。

易北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半跪在轿子上。柔软的绸布从他的肩头滑落,再顺着他的脊背、大腿垂落在地, 如同一片翻涌而来的红色巨浪, 将他整个人都裹挟其中。

他眯起双眼, 蜷曲起的腿完全不受控制地从藤椅上移下来,又落在竹轿的扁担上。

后背上的刺痛在提醒他即将发生的一切,几条血红色的纹路在他光滑的脊背上慢慢成型,最终汇集成一些偏旁部首组成的符文。

剪纸成兵术, 以自身精血为引, 操控纸人, 过程极其危险,一旦未燃尽的纸人落在有心人的手里,就能通过特殊秘法反噬做法之人。

按在藤椅扶手上的右臂僵硬而缓慢地抬起,易北微微皱起眉头, 他清晰的滴地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注入了几根傀儡丝, 这些极细的丝线切断了肌肉与神经的联系,将他整个人化作一只提线木偶,只能任由傀儡丝的另一头操控。

随即,踩在轿子上的右腿再一次抬起,僵硬地落在轿子边。

“警告!警告!玩家[易北]违反副本规则!”刺耳的报警声在耳边响起,这个声音就像是从脑袋里钻出来的一样, 剖开头皮,又从耳朵里钻了回去。

易北掀开眼皮,面无表情地着看向面前无边际的红色。

老实说, 过去他使用剪纸成兵术的机会并不多, 也根本没想到这个术法一旦被有心人操控, 反噬的后果竟然这么严重,这一下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

傀儡丝在他的身体里很快生根发芽,接管了身体的神经网络。易北僵直地转过身体,向外又迈出了一步,红布之下没有方向感可言,但脚踩在实地上的感觉却真真切切地传回了他的大脑。

脚下的土质很松软,易北定定盯着脚下的水泥砖块,思绪飞快转动,这些砖块绝对不可能有这么松软的质感。

“警告!警告!玩家[易北]违反副本第七条规则!”

“警告!警告!玩家[易北]违反副本第七条规则!”

……

系统报警的声音已经变得尖锐刺耳,熟悉的红色违规笑脸人在他面前弹出,腥红的眼珠上下疯狂转动,一张一合的木偶嘴里吐出几个生硬的字:“game over,you are lost”。

身体已经完全被接管,现在的易北甚至连抬动一根小拇指都做不到。他僵硬着身体,一步一步朝某个方向走去。

隔着红布,所有的声音都变得不再清晰,隐约之间,他好像听见陈莉急切的呼喊。

不过他停不下来,盖在他头顶红布先是被扯开一个角,再随着他的脚步,一点点被拉高。

随着红布完全被拉开,易北平视向前方看去。在那漆黑的月色里,没有门板的庙门前落着一顶万工轿,花轿木质雕花,朱漆铺底饰以金箔贴花,在烛光的映衬下流光溢彩,宛如一座奢华的宫殿。

几只毛色雪白的狐狸正趴在万工轿的旁边,为首的那只狐狸直立着身体,用身体拱开轿帘,呜呜咽咽地从嗓子里朝这只傀儡叫唤了几声。

空荡荡的轿子里传出了一声很轻的叹息:“他们说想要留住你很难…不过你看,这不是很简单吗?”

“……”

易北冷眼看着空荡荡的轿子,尖锐刺耳的警告声依旧在耳边炸响。

“警告!警告!玩家[易北]违反副本规则,生命值即将清零!”

“玩家[易北]是否需要使用道具[苗王的心脏]?”

“……”眼珠在眼眶中缓缓转动,视线慢慢下移,这是易北目前唯一能完成的动作。

眼底凝固的血色慢慢散开,刺骨的凉意顺着脊背一点点爬上来,易北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否。”

“玩家放弃使用道具,生命值清零即将开始——”

“北哥?!”陈莉脸色微变,抬腿就要往门外追去。

罗疯子拦住正要追出门去的陈莉,他微微挑眉,将手上没擦干净的鸡血抹在陈莉的眉心。

“我劝你现在最好别去,只要你离开这个房间一步,马上就会被淘汰,还是省省力气吧。”

视线被红色覆盖,陈莉愣了一下,手悬在半空。半晌,她怔愣环视了一圈周围,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是在哪……”

原本庄严肃穆的大殿忽而变成了低矮的土道,再抬头看去,金光碧色的武神像竟然只是一尊泥土堆成的泥俑。

陈莉的身体有些僵硬,她看见在泥俑的旁边还站着几个女生。她们的嘴巴里塞满了大块大块的污泥,眼睛和鼻子里流出的黑血已经完全干涸凝固。红桃女的尸体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脖子寸寸的转动,熟悉的声音从她被扭断的喉咙里传出来:

“你们还有多的鸡血吗…也给我们用一用吧……”

陈莉看着这诡异的一幕,顿时头皮发麻,这几个女人根本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

用力呼吸了一口气,她向后退了半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她们是怎么回事?”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她们早就死了。”罗疯子耸了耸肩:“不过最好不要让她们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不然她们会变成什么,我也说不好。”

眼前的一幕太过诡异,陈莉绷着肩膀,连呼吸了几口浑浊的空气,才把心里的恐惧给压下去。

两人说话之间,剩下的几个人此时也把鸡血擦在了头上,当他们的视线转到那几个女生的身上时,脸上的表情也逐步由惊诧变得恐惧。

“北哥去哪里了?”陈莉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几个女生身上移开,她拉住罗疯子的衣角,压低声音问道。

土道两面都是土墙,只有一条黑漆漆的土道向两边延伸,通道很狭窄,几乎只能够弯腰前行,地上散落着有很多木架的残骸。如果陈莉现在面朝地是刚才殿门的方向,那易北就是在众人的视线下,孤身一人走进了潮湿的土墙里。

“新郎官脚不能沾地,他下轿就是违反了规则。”罗疯子若无其事地说道,仿佛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按照副本的规则,他的生命值会立刻清零。”

“生命值清零?!”陈莉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一步,咬牙说道:“不可能!北哥绝对不这么简单就死在这里。”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只要是人就会死,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罗疯子说:“如果他能再谨慎一些,也许还能再多活一阵。”

剩下几人的脸色也太好看,尤其的倪晶,脸色惨白得和一张纸一样,端着瓷碗得手都在不住颤抖。

就在刚才,她身上的契石从中间断成了两半,这是契主死亡的征兆。

一旦契主死亡,奴隶和奴隶主之前的契约就会一笔勾销,奴隶也就此恢复自由身。

宋谕有点发懵,“谁死了?老易?他就这么死了?”

倪晶蹲下身,用颤抖的指尖把碎裂的契石一块一块捡起来,紧紧握在手心里。契石断裂的缺口划破了她的手指,伴随着晶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松软的土地上。

“他死了,你们就少了一个对手,应该高兴才对。”罗疯子抬腿走到泥俑边,似笑非笑道:“[灵棺村]副本的特殊机制,只有当人数少于1%的时候,副本才会关闭。”

听见他的话,陈莉的声调陡然变得尖锐,愤怒地瞪着他:“你胡说什么!!别用你病态的思想来揣测我们!”

“喜欢听真话的人不多,但事实就是这样。”罗疯子将一只手探入泥俑的背面,嘴角依然挂着无所谓的笑意。

陈莉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到剩下的几个人身边,不再去理会这个冷血的疯子。

罗疯子根本不在乎她的态度,他的食指贴着泥俑滑动。泥俑的背面很粗糙,可能因为山里阴潮,这泥俑的土料竟然有些发软。罗疯子几乎没有费什么劲,就把手塞进了泥俑的身体里,他在泥俑内部摸索了一阵,指尖果然碰到一个干燥的东西。

这个东西像是一张塑料纸片,边缘很光滑,当罗疯子的指尖碰到纸片的时候,这张纸片竟然很灵活地向后一躲。

罗疯子扬起半边眉梢,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将手掌打开,插进两边的泥壤中,把纸片逼在泥俑的一个死角里。

纸片被逼入死角,朝那双想要抓住它的大手竖起一片凸起的纸面,然后反身就钻开泥俑旁边的软泥,想要向另一边逃走。

罗疯子也不着急,他肩膀上的一团黑气顺着手臂快速攀了下来,顷刻间就全部注入进泥俑的身体里。

纸片似有所感的回过头,但甚至还来不及躲闪,就被那团婴儿状的黑烟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鬼婴从泥俑的身体里爬出来,跳上罗疯子的手臂,缓慢爬到他的肩膀上。罗疯子拍了拍鬼婴的脑袋,鬼婴有些不情愿地张开嘴巴,呸了几下,将已经吞进肚子里的纸片吐了出来。

纸片待在鬼婴的嘴巴里像是死了一样,一动不动,直到彻底离开鬼婴的嘴巴,它才突然从罗疯子的肩膀上窜起,想要朝泥俑的方向逃去,只是还在半空中就被早已经等候多时的罗疯子一把抓住,死死捏在手心。

“看来我猜得没错,你果然还有后手……”罗疯子扯动唇角,笑了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直到刚才罗疯子才看清楚,整张纸片其实是一张纸人的形式,手部的位置做了五个小小的开口,胸前有两个X,下半身甚至还穿着一条方格短裤。

纸人吃了瘪,有些郁闷地偏过头,抱着两条手臂,懒得再去理会这个疯子。

罗疯子也不废话,将右手食指在鬼婴尖利的牙齿上划了一下,血珠立刻冒了出来。他把手指上的血抹在纸人的头顶,按道理来说纸人的材质并不吸水,但这滴血珠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一样,飞快地涌入了纸人内部。

纸人身体一抖,忽然剧烈挣扎了起来,不过无论怎么挣扎,一行红色的符文还是慢慢浮现在了它的背后,凝结出一个诡异的术法。

“别挣扎了,好好为我所用。”

罗疯子用两根手指捏了捏纸人的脸,眼底的笑意越发疯狂,“否则不仅你会死,我可以向你保证,你想等的那个人也会死在这里。”

158 灵棺村(二十五)

◎只见两只不同大小的脚印中间确实有一枚更小的脚印,这个脚印很小,顶端◎

土洞里冷的彻骨, 一股泥腥味充斥在整个坑道,这里的通道左右只有两个选项,也是对女巫最有利的场景。

陈莉盯着前方黑洞洞的坑道, 紧接着在她的手心里缓缓出现了一张正面朝上的扑克牌, 系统给出了它的回答:“yes。”

“这条道是安全的。”陈莉收回扑克牌, 指了指前方的坑道。

几个轿夫似乎没想到同行人里还有一位女巫,脸上都露出了意料之外的惊喜,只有年纪稍长王鹏定定盯着陈莉手中的扑克牌,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不相信你, 但女巫预测的准确性和身份卡的等级相关, 只有A级以上的女巫预测准确性才能达到80%。”

“我只相信我的鬼牌, 要怎么选择,你可以自己决定。”陈莉懒得跟他解释,拉起旁边精神恍惚的倪晶往扑克牌指引的方向走去。

另外三名轿夫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新郎官不知所踪, 现在没有比跟上这群人更好的选择了。

罗疯子挑了挑眉梢,毫不留情地将纸人按进自己的衣领内,也跟了上去。

纸人头朝下被塞进衣领,扑腾了几下,才提住摇摇欲坠的方格短裤,从罗疯子的衣领里面无表情地探出半个头。术法已经生效, 至少在拿回身体前,它都没办法离开罗疯子太久,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陈莉并不想带上罗疯子, 这个人是个危险的降头师, 就像易北说过的那样, 把后背交给这种家伙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但这家伙就像是一张狗皮膏药,每次都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每当陈莉面色不虞地转过头,总能看见不远处的黑暗里,那张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陈莉从罗疯子身上收回目光,这家伙看起来温良无害,实际上就是个潜在的恐怖分子,没有任何道德可言。更让人头疼的是,罗疯子这种反社会人格往往不会认为自己做的事情会给别人带来困扰,不仅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这也是他们最危险的地方。

罗疯子不是感受不到陈莉对他的提防,只是他根本不在意这些。就像正常人无法理解疯子的逻辑一样,大部分时间,疯子也是无法理解正常人的思维方式的。

越往深处走,坑道里的温度就降得越低,就连罗疯子都不由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军大衣。

纸人若有所思地盯着坑道两侧的土墙,墙壁上都是壁画,不过因为进了空气的缘故,大部分的壁画都已经褪色,很难看清楚到底画得是什么,不过有一张壁画尤其清楚,上面画了很多朝高山跪拜的影子。

高山的顶部有一小片残缺的棕褐色颜料,上面应该曾今贴过什么,不过已经被人为撬了下来。

不过结合这些壁画,还有坑道顶部明显的开凿痕迹来看,易北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这里并不是山洞一类的地方,而是人为修建的墓道。

罗疯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侧的壁画,指着其中一处象形话的文字说道:“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纸人转动薄薄的身体,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壁画上这一段象形化文字保存的很完整,像是甲骨文一样的文字出现在壁画的底部。

纸人大概扫了一眼,这上面的文字并不是活人用的文字,而是殄文,传说中只有死人才能使用的文字。

罗疯子读不懂,但易北这个“死人”却能看明白。

壁画上的内容其实很简单,更像是一种记录。这个记录涵盖了一个“人”从黑暗中醒来,在无尽的黑暗与孤独中度过一日又一日,直到有一天,漆黑的洞道里裂开了一个缺口。

文字的最后一段,这个“人”复活了墓道里所有沉睡的尸首,准备离开洞道,到缺口外的世界去看一看。

纸人沉默了一会,又回想起了守夜那晚,陈莉所拿到的那张诡异的字条。

那些象形化的文字在它脑海里排列组合,最终形成了一排很清晰的文字:“旱魃”。

纸人正在思考,脸颊却突然被两根手指扯动,紧接着背后的符文就传来一阵烫意,纸人没有五官的头立刻拧了起来。

罗疯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旱魃?”

人死为尸,尸久而不腐而为僵,僵尸经历千载而不灭,吸尽天地灵气,便可成为魃。

纸人用力往下一蹬,没好气地从罗疯子的手下挣脱出来,顺便在衣服下某处凸起上用力地蹬踹了几脚。

罗疯子嘶了一声,揉了揉胸口险些被蹬掉的一坨软肉,有些无奈道:“这么记仇?”

纸人不愿意跟他说话,抓着他的衣领爬上他的后颈,又张开十根娇细的手指,扯住他后脑勺上的头发爬到他的头顶上,就像是一只踩在成年雄狮头顶,俯瞰狮群领地的幼兽。

好在罗疯子心情不错,也就任由纸人撒野胡闹,任劳任怨地给这位“大少爷”充当新坐骑。

顺着坑道走了百来米,墓穴狭窄逼仄,但却非常深,罗疯子怀疑这个墓恐怕把连着的几座山都给挖通了。

墓道里也开始出现很多银白色的细沙,材质很细,前人走过的时候,在细沙上留下了很多大小不一的脚印。

罗疯子蹲下身仔细观察,又用手指捻起一些细沙在指尖摩挲:“是商城里的工业用沙。”

纸人踩着他的肩膀跳了下来,两只薄薄一层的纸脚立在细沙上。这些沙子一层叠盖一层,靠下方的沙子已经受潮变成深色,而表层的沙子依旧是银白色。

罗疯子往前走了两步,目光忽然定在原地,脸色也发生微妙的变化:“鸡脚印?”

纸人似乎愣了一下,紧接着迈开两条小短腿,借着一股风飘到了他的前面。

只见两只不同大小的脚印中间确实有一枚更小的脚印,这个脚印很小,顶端分成四叉。

罗疯子摸了摸下巴:“旱魃离开前复活了墓里所有的死物,看来这里的东西在旱魃走后就开始不安分了。不出意外的话,细沙应该是提早进入墓穴的那一拨玩家留下的。”

纸人盯着地上的鸡爪印看了一会,又抬起头,毫不客气地在罗疯子的老式皮鞋上踢了一脚。

罗疯子低着头与他对视,因为两人间巨大的身高差,纸人的头昂得很高,双手叉着腰,一副颐指气使的做派,罗疯子一时竟然有些分不清楚二人到底谁是主谁是仆。

“……”半晌,他无奈地蹲下身,将手心打开,放在纸人的面前:“大少爷,赏个脸吧。”

……

纸人重新回到罗疯子的头顶,剪裁粗糙的手指甩了甩,才有些嫌弃地抓住罗疯子鸡窝一般的头发。

罗疯子加快脚步,很快便追上了前面几个人。

走在最后收尾的是王鹏,谨慎地性格让他不时回头查看后方的情况。

听见后面赶上来的脚步声,他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道具时,直到看清来人是罗疯子,他才松了一口气,把手放了下来,提醒道:“这里不安全,你最好还是跟紧一点。”

这个穿军大衣的疯子浑身都透着一股不靠谱的气质,他咧开嘴,朝王鹏笑了笑:“你们路选错了,再走下去,只会是死路一条。”

走在最前面的陈莉闻声转过身,面色有些不虞:“你可以自己离开,又不是逼你跟我们走一条路。”

罗疯子挑起眉尾,还想再说些什么,面色倏地一变,随即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别出声,想活命就马上转过去蹲下!”

几人俱是一愣,这疯子嘴里一会真一会假,谁也不知道他哪一句说的是真话,但这种严肃的态度出现在他的身上,确实还是第一次。

“装神弄鬼。”陈莉皱眉盯着他,冷笑道:“女巫鬼牌的结果从来就没有出错过,这条道绝对不可……”

陈莉话还没有说完,罗疯子就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紧接着,黑漆漆的坑道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拖着步子走路的声音。

这个声音很沉,简直像是一个人背了几大袋的沙土。

罗疯子摸了摸下巴,用眼神示意几人把手电筒关掉。陈莉犹豫了一会,还是把手里的电筒推了上去,四周顿时陷入一片可怕的黑暗。

坑道里唯一的光亮熄灭后,不远处的脚步声忽然乱了起来,好像是失去了方向。与此同时,一股酸气顺着坑道传了过来,就像是在地底下腌制了几百年的臭酸菜终于开了坛。

纸人从罗疯子的脖子后爬了出来,扯着他的后领跳到肩膀上,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定定盯着黑暗的坑道深处。

空气中的酸味越来越浓郁,紧接着一阵拖动步子的声音贴着众人的后背响了起来。

陈莉把头深深埋在两个膝盖中间,随着背后的东西接近,一股熏人的血腥味道充斥在整个狭小的空间里,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怪声,像是什么东西在飞快的念动咒语。

张友紧闭着双眼,浑身都在发抖,传说鬼说话的速度很快,就像是在念咒一样,活人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就这个时候,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忽然滑擦过他的后背。张友浑身猛地一颤,喉咙骤然缩紧,啊了一声

这一声“啊”就像开启了什么可怕的开关,突然之间,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陈莉只觉得头皮一阵发炸,一股凉气像是触电般顺着手臂窜爬了上来。

罗疯子忍不住眯起眼睛,心里暗骂真他妈是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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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灵棺村(二十六)

◎“若你能听话一些,岂用受这份苦?”男人温柔地抚摸着青年的脸颊,但眼◎

“嘶啦——”

罗疯子打出两枚冷烟火, 扔向前方黑暗的洞道。那冷烟火冒着劈里啪啦的白光,照亮了两侧洞壁上的壁画。与此同时,几道劲风同时掀起, 朝冷烟火的方向猛地扑了过去。

那些重叠的血影就在几步开外的地方, 众人惊魂未定地侧过头看去, 只见那些东西虽然勉强还有人形,但却没有皮肤,只有血肉。

而在这些怪物的背后,从那些狰狞翻起地血肉里, 却生长出很多双同样没有皮肤的手臂, 这些手臂做成千手观音状, 最外的一只手捏莲花诀,只是捏成诀的指缝里此时正滴滴答答地流着某种黑色的脓液。

几只怪物扑到地上那枚冷焰火上,锋利的尖牙立刻就将冷烟火撕了个粉碎,洞道里的光线暗淡了不少。另外一枚冷焰火正好卡进墓道的缝隙里, 柱身虽然被那怪物背后的手臂一巴掌拍毁, 但底部的燃料依旧在顽强燃烧。

张友被这些怪物丧心病狂的速度惊出了一身冷汗,额头压在洞道上,两只手死死捂住嘴巴,好像是被吓傻了。

罗疯子微微皱起眉头,他其实根本懒得管这些人,不过头上那小祖宗还拽着他的头皮……他在心里有些头疼地叹了一口气:算了, 来都来了,谁让他最近闲得蛋疼呢?

……

罗疯子直起上半身,指指那狰狞的怪物, 又做了一个撤走的手势, 旁边的王鹏立刻会意。

很快一行人一个拉一个, 以罗疯子为首的队伍就缓慢动了起来。

要当着这些怪物的面退出去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挪动的时候必然会发出声音,如果不是这几只怪物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卡进壁缝里的半只冷烟火上,恐怕就连罗疯子都不会轻举妄动。

这些没有皮的怪物咬合力很惊人,伴随着咔哒咔哒的咬声,坑道很快就被它们咬开一个缺口,被裂缝卡住的烟火屁股也从洞壁上掉了下来。

趁着烟花彻底熄灭前,陈莉似有所感地转头过去看了一眼。

几个没有皮的怪物同时扑向半空中掉落下的白色光球,脊骨耸起,千手观音的手臂朝外打开,一只血红的眼睛从怪物的后背陡然睁开,眼珠转动,竟然直勾勾对上了她的视线。

“啪——”

所有光源再一次熄灭,洞道又恢复了令人脊背发凉的黑暗。而此时陈莉脖颈僵硬,保持着转头的动作,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眉角滑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它看见我了!

指甲剐蹭干涸土墙的声音从死寂的空气中响起,下一秒,那些密密麻麻、令人头发发炸的念经声从她的背后传来,那声音贴得实在太近,那些男女老少的声音就像是贴在她耳朵边发疯般念着: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所说身相,即非身相,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莲花清淡的香气伴随着浓烈逼人的血腥味同时从她的身后传来,伴随着狩猎者急促兴奋的喘息声,几乎让她的精神绷成了一条线。

她近乎凭借本能转头,将额头紧紧贴在土墙上,手里死死捏着十字架。说来也极讽刺,在这种情况下,罗疯子的话反而成了她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整个坑道陷在一片漆黑里,没有人能救她,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也许是神明真的听见了她的祷告,毫无征兆地,念经的声音突然从耳边消失,整条墓道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陈莉愣了片刻,有些恍惚地抬起头,然而紧接着,她的耳边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那是宋谕的声音,只是与他平时的语气完全不一样,尾调带着一丝诡异的上扬:

“回头吧,它找到你了。”

陈莉脸上的肌肉完全凝固,头皮霎时间完全炸开,在这种情况下,她甚至没办法分出更多的心神,去思考这个声音到底是不是宋谕发出来的。

——完了。

“嘭!”

有什么东西突然在她的身后炸开。紧接着,整个坑道抖亮了起来,坑道里就像是放了一只土|雷一样,整个通道都震了一下。陈莉浑身一抖,下意识朝后看了一眼,只见一团像是冻蜡状的东西堵在坑道中间。

仔细看去,这东西有鼻子有眼睛,整个身体蜷缩着挡在洞道,就像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孩。

罗疯腰背挺直地站在洞道中央,脸上依旧挂着那病态的笑容,黑红的鲜血从他的军大衣下一点点渗透出来,一张薄薄的纸人站在他的头顶,纸人背后的隐约泛着红色的光芒。

罗疯子动了动还在渗血的肩膀,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现在你可欠我一个人情了。”

说完,他一点点移动目光,那道有些讽刺的目光,落在几个被吓傻的人身上:

“还不快走?留在这等死?”

理智骤然回神,陈莉深呼吸了一口气,用手撑着墙壁,扶着墙强迫发软的双腿站直。宋谕见她状态不好,伸手就准备扶住她,没想到刚碰见陈莉的手臂,就被她受惊般突然甩开。

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半晌,陈莉有些窘迫地说:“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宋谕就摇了摇头打断了她剩下的话,做了个手势,示意先走回头再说。

有鬼婴在后面挡路,几人也没有了顾虑,很快就离开了那片是非之地。顺着漆黑的洞道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两个女生的体力明显有些跟不上了。

罗疯子朝背后的黑暗看了一眼,说:“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吧。”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陈莉扶着墙壁大口大口的喘息。宋谕跟在她身后,抬起手臂似乎想给她顺气,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僵硬了片刻后又放了下去。

倪晶靠着坑道坐下,双手抱着膝盖,脸色白得就像是一个死人。更准确一点来说,她的状态在契石断裂后,就一直没有好起来过。

张友擦着头顶得汗珠,短短几分钟里,罗疯子已经正式取代了新郎官,成为他心里“神”一样高大靠谱的存在。

陈莉红色的短发完全黏在脸颊上,扶着墙缓了一会,又接过宋谕拧开的矿泉水喝了几口,绷紧的神经才算是放松了一些。

她的视线挪动到靠在墙上的罗疯子身上,罗疯子军大衣上有好几片黑色的深痕,脸色比之前也要苍白很多,不过整个人淡淡站在那里,却依旧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势,就好像这人本该就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陈莉慢慢站直身体,走到罗疯子的面前,抿了抿唇:“多谢你出手相助。这一次的事情是我的错,差点把大家都害死在这里。”

罗疯子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脸上依旧是那种职业化的微笑:“无妨,你还不起的人情,自然会有人替你来还。”

陈莉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目光却正好瞥见罗疯子肩膀上一闪而过,躲进他后领的那片纸人。

“那是什么东西?”她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

正要钻进罗疯子后领里的纸人动作僵住,后背绷紧,留在衣领外的半条腿抬也不是,收也不是,就像是被施了什么定身咒一样。

罗疯子掀开眼皮,面不改色地说道:“古曼童。”

陈莉:“?”

她怀疑的目光落在那僵直的纸人身上,两条弯弯的细眉微微皱起。

“……”纸人麻木地把腿从罗疯子的衣领里拔出来,迈着两条小短腿,轻飘飘跳到罗疯子的肩膀,盘腿成坐禅状,宛若一位已经入定的老僧。

陈莉盯着这片诡异的纸人看了好一会,好在她对降头师那些诡谲莫测的手段并不关心,也不想和这个浑身上下都透着诡异的疯子扯上多余的关系。

向罗疯子道了谢以后,她就回到了宋谕的身边坐下。

罗疯子靠在土墙上,眼底有几分兴意,用两根手指轻轻拨弄着纸人的头:“你准备怎么谢我?”

纸人被他推得东倒西歪,只能一手提着裤子,一手勉强抓住军大衣上的臂徽。随即,纸人像是生气了一样,伸出两只短小的手臂,用力抱住了那只作恶的手指,却被那根手指带着飞到了半空。

罗疯子丝毫不怀疑,如果纸人能有嘴巴和牙齿,他这根手指上,此刻肯定已经多了一排鲜血淋漓的牙印了。

忽然,就像是碰到了什么按钮,吊在半空中的纸人身体猛烈抖动了一下。

拉住罗疯子的手指的两条手臂也似突然失去了力气,整个纸人轻飘飘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罗疯子眼皮一跳,下意识伸出双手,将坠落的纸人接住,他的心脏不知为什么重重跳了一下。

“你怎么了?”

纸人的颜色似乎更白了一些,虚弱地靠在他的手心里,只能勉强仰起头。

它那没有实体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泥土,朝墓穴外的大山深处定定看去。

十分钟前,木质雕花、朱漆铺底的花轿在一座红墙黛瓦的院落前停了下来。门楣的匾额上,用金漆书着一行龙飞凤舞的毛笔字“世子府”。

几个毛色雪白的狐狸匍匐在花轿下,口中讨好地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轿中的新郎官双目紧闭,无生气地靠在轿窗边,烛光透过竹帘洒在他清冷苍白的脸上,灯影做胭脂,却添几分艳色。

狐狸们呜咽的声音更大了,下一秒,珠翠轿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掀开。

新郎官没有血色的手腕被另一只手抓住抬起,无力垂下的手指轻慢挑起一张红色的喜帕。

喜帕顺着几缕青丝从鬓边滑下,半边覆面的鬼面具下,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好看的薄唇轻轻扬起,被取下喜帕的男人温柔地握住那只已经冰凉的手掌,展开手心,放在唇边轻吻:

“我的好官人,想要把你接回来,可当真是不易。”

下一秒,男人低笑了一声,拦着青年腰身的手臂一用力,就将花轿中的青年打横抱在怀里。

覆着鬼面的男人身上针脚繁杂的新娘喜袍尾端轻扬,偌大的凤凰刺绣从他背后用红绳扎起的青丝下隐约露出来,若是只看背影,倒是真像是哪家含羞待嫁的新娘子。

毫无生气地青年被他轻松地抱在怀中,层层叠叠的大红喜袍之下,两只手十指紧叩,仿佛一对心意相通的新人,一刻也舍不得分开。

男人的手温柔地在青年略有些单薄的后背上抚摸,忽然他进府的脚步骤然一顿。按在青年后背上的指尖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男人上挑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十指慢慢握紧成拳。

感受到男人情绪的剧变,那几只趴在花轿下的狐狸剧烈颤抖起来,它们尽力蜷缩着身体,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盛怒下的男人抓住生剥了一身狐狸皮。

男人眸光冰冷,抬起手臂,一条很细的透明丝线出现在他的手心中。丝线的一端连接在毫无生气的青年后背上,另一端轻飘飘的扬在空中。

男人终于把目光从丝线上收了回来,伸手扯住那根极细的丝线,自言自语:

“你果然还是不想留在我身边……”

他握着丝线的手指骤然收紧,在他怀中没有半点生机的青年忽然绷紧了后背,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苍白的手指猛地抓住他的肩膀,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痛楚的闷哼。

“若你能听话一些,岂用受这份苦?”男人低下头,温柔地抚摸着青年的脸颊,但眼底却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寒意。

他单手揽着青年的后腰,指尖轻轻在青年腰间一扯,银色的长链应声而断,顺着青年的脊背滑落,无声无息地掉落在府门外。

男人淡淡敛下眼眸,瞥了一眼掉落在地的银链,将蜷缩在他怀中的青年往上抱了一些,抬起修长笔直的腿,迈步过朱红色的门槛。

作者有话说:

赶赶这个副本的进度,看看今天能不能双更——(一只咸鱼试图挣扎)

160 灵棺村(二十七)

◎这几个背影有男有女,穿的衣服都是白色,并不像是送亲队伍里的玩家。而◎

裁剪粗糙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混沌的视野慢慢变得清晰, 纸人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张白皙小巧的脸,红色张扬的短发向前垂下,眼睑下方有一颗小痣。

紧接着, 这张熟悉的脸上露出了熟悉惊喜的神色, 陈莉的声音显得特别兴奋:“它醒了!”

周围又陆陆续续响起了几个模糊的声音:“还好醒了, 不然我都以为它真死了…”

“怎么不动啊?是不是要喂它点吃的?”

“……”

纸人茫然地坐起来,低头一看,自己身上正盖着一张不大的方形手帕。手帕的右下角还绣着一朵粉百合,手帕上还残留着茉莉花的香气, 一看就是女生的东西。

再茫然地转过头, 纸人的后背倏地一僵, 只见一条熟悉的蓝格短裤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旁。而就在几分钟前,这条格子短裤还被它紧紧攥在手里。

纸人:“???”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它的肩膀就被一只大手捏了起来,盖在身上的方帕眼见就要顺着滑落下去。纸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方帕, 拼死挡在两腿之间。

陈莉眨了眨眼睛, 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轻笑了一声:“它还知道害羞,真的好聪明啊。”

纸人在半空中扑腾了一下,才勉强把手帕打了个结,围在自己的腰间。

薄薄的纸片被放到了一只宽厚的手掌上,罗疯子懒洋洋的声音就从上方传来:“别挡了, 该看的都看过了。”

纸人:“……”

罗疯子吹了个口哨,压低的声音里还是透出了一丝笑意:“没想到你连脸都懒得给自己画一个,下面的小兄弟倒是做的挺大的。”

纸人:“……”

很好, 人可以死, 但不能社死。

它誓死捍卫的最后一丝尊严, 随着被扒掉的底裤,都化作罗疯子唇角不假掩饰的笑意,变成了刺向它的利剑。

于是下一秒,原本已经活过来的纸人“啪唧”一声,又在罗疯子里手心里倒头就栽了下去。

陈莉怔愣了一下,下意识迈开脚步,语气有些急:“它怎么了?”

罗疯子推了一下一动不动的纸人,思考道:“应该是在自|杀吧。”

“……”陈莉欲言又止地朝罗疯子看了一眼,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毕竟这纸人是人家的私人物品,人家主人都不管,她一个外人就更没有主动插手的道理。说不定是人家这纸人的特殊爱好,平时没事就喜欢把自己弄死玩呢?

王鹏看了一眼罗疯子手里的纸人,语气沉稳:“这地方不宜久留,我们最好赶紧离开,万一被那些怪物追上了可就麻烦了。”

其他人都没有异议,罗疯子点点头:“那就走吧。”

纸人躺在在他的手心里一动不动,就像是已经死透了。罗疯子又伸手戳了他两下,懒洋洋地说道:“该盘活了,后面还有不少事呢。”

纸人没好气地翻了个身,拿屁股冲着他。后背上红色的符纹泛出一缕暗淡的红光,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本人已死,有事烧纸”的意思。

不过,它现在的状态确实是已经“死”了。就连怪谈剧场里属于它的那块屏幕都变成了黑色,但直播依然在继续。怪谈世界里,只有玩家在系统里确认死亡后,玩家的直播频道才会结束。

所以“易北死了吗”这个话题,理所当然地在他直播间黑屏半小时后,空降登顶论坛热搜。不过鉴于此人在之前的游戏中骚操作太多,网上对他是否还活着的讨论,仅仅在半小时里就盖了几十万层的高楼。

……

罗疯子用两根手指把它捏起来,放在自己的头顶上,又嘱咐了一句“自己抓好”,才拿起手电筒带着众人顺着坑道继续向前。

越往前走,洞道也就变得越发低矮、潮湿,就连两侧的洞壁上都长出了青苔。

罗疯子和宋谕一个负责开路,一个负责拿着枪收尾,每走一段就要看看有没有人掉队。

大约走了一百来米,突然前方的坑道出现一道拐弯,罗疯子用手电照了照,发现坑尽头处似乎有几个背对着他们的人影,不由停下了脚步,没有贸然进出去。

“怎么了?前面有东西?”跟在他身后的张友不由皱起眉头,压低声音问道。

“前面有人,四五个。”罗疯子依旧是那一副不太靠谱的样子。

张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如果真是活人,为什么会黑灯瞎火地站在黑暗里,再不济被人用手电筒晃了一下,起码也应该出声喊一嗓子。

然而拐弯口的背面却是毛骨悚然的安静,既没有灯光,也没有任何响动,这显然是不正常的。当然,也不能排除手电的光亮有限,那可能只是挂在尽头处的几件衣服而已。

张友向罗疯子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让罗疯子把纸人派出去看看情况。

罗疯子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嘴角的笑容似乎淡了一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它去不了,你们在这里等着吧,我过去看看。”

张友愣了一下,敏锐地察觉到罗疯子语气中的不悦。再仔细一想,他就明白了:这纸人是人家的私人物品,他刚才行为明显就是越俎代庖,难怪大神的态度一下的冷了下来。

他刚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罗疯子已经拿着手电筒走了出去。张友站在原地张开嘴巴,又悻悻闭上,最终只好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

拐弯后的路一下就窄了起来,前面黑暗里,传来了几声细细簌簌的动静。

随着距离拉近,罗疯子也终于看清,前面的几个影子的确是背对他站着的几个人。纸人此时也似有所感,从罗疯子的头顶上一骨碌爬起来,没有五官的脸死死盯着那几个低着头的背影。

这几个背影有男有女,穿的衣服都是白色,并不像是送亲队伍里的玩家。而且这些人并不是笔直地站在路的尽头,而是垂着脑袋,身体和衣服都有轻微的摇晃。

“活人?还是死人?”这个问题同时出现在罗疯子和纸人的脑海里。

罗疯子不着痕迹地又往前走了一步,同时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如果前面的东西是死尸,一旦沾上活人的阳气,就会有起尸的可能。

手电筒的光芒已经可以照亮站在最后面的那个女人,这是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因为垂着脑袋,她那一头秀发都垂到了身前。手电光照着亮了她后颈的皮肤,有不少紫红色的血点,但并不是尸斑,反而像是一些过敏的出血点。

纸人轻飘飘地跳了下来,薄薄的纸片踩在罗疯子的肩膀上。明明纸人并没有什么重量,却让罗疯子的心里莫名升起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连带着胸口都像是被一根小刺轻轻扫了一下。

从D级一路升级到SSS级,他的身边从来不缺队友,但也从来没有长久的队友。这是因为他相信,真正能杀死强者的刀,永远只会从背后而来。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亲手养成的古曼童,才会是他永远的盟友。

纸人似乎没察觉到他心里的想法,它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个低着头的女人所吸引。女人的动作非常僵硬,头发却还保持着光泽,从纸人的视角看过去,在她的脖子上有一道几毫米的伤口,周围已经结成了血痂。

就在这时,女人自然下垂的手臂忽然动了一下。

易北心里一绷,罗疯子脸色也是一变,立刻朝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原本垂着头的女人脑袋突然向左一歪,随即猛地往后一仰,一张布满血污的脸顿时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

噗——

利刃切开皮肉的声音在死寂的空气尤为明显。纸人愣了一下,它甚至没看清罗疯子是什么时候把刀抽出来的,锋利的刀刃就已经刺穿了女人的心脏。这种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改造后的人体。

女人仰着头,布满黑色血污的脸朝两人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脸颊上大片的胭脂,让这张脸看上去有种鬼气森森的感觉,更不用说那些沾满血污的尖牙。

刺穿女人胸口的刀被拔了出去,女人的身体晃动了几下,不过这种摆动很奇怪,就像是一个被风吹起的气球,轻飘飘地在地上滚动。

女人僵硬而缓慢地转过身,一道明显的刀痕留在她的胸口,她的脸上依旧保持着诡异的笑容,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罗疯子。

罗疯子抬起一半眉梢,抬起刀,毫不犹豫就朝女人的脖子便劈砍过去。

“——锵!”

劈砍下的刀刃被一只发黑的手死死卡住,这个诡异的女人就像是一只气球,晃动着身体,抬着手臂轻飘飘地朝罗疯子狞笑着扑了过来。

纸人盯着女人胸口的伤口看了一会,手电筒的光线竟然穿过了女人胸口的伤口,打到了后面一个“人”的身上。没有犹豫,它立刻抓住罗疯子头发,吊下来,贴近罗疯子的眉心。

“它是纸人,用火烧!”易北有些沙哑的声音在罗疯子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不用他说,罗疯子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黑色的手|枪。随着一声清脆的上膛声,炙热的火龙从枪管里迸发出来,当火苗沾到女人头发的时候,瞬间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女人尖叫着往后退去,身上燃起的火苗瞬间就将剩下几个刚转过身的“人”一并点燃。

纸人冷眼看着这一幕,这几个怪物都是用人皮缝制而成的纸人,刀枪的攻击对它们完全无效,只有点起一把火,才能彻底把它们杀死。

坑道里骤然燃起的烈火让剩下的几个人都冲了过来,看见在烈火里燃烧的几个“人”,最先冲进来的王鹏先是一愣,随即他向后踉跄了一步,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跟在他旁边的另一个轿夫看见这一幕,沉默了片刻,在王鹏的肩膀上很轻地拍了两下。

一切都在不言而喻中,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永远留在副本里,而他们能做的,就是捡起逝者未完成的心愿,继续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罗疯子的真实身份应该差不多可以猜到了哈哈

终于写完了,精神状态良好(大概?

感谢在2023-11-11 14:55:22~2023-11-11 22:1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辰星、囡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赞美伟大的无名之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有一个皮肤很黄留着短马尾、打着黑伞的女生站在人群里,而就在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女人, 脸上化着很劣质的妆容, 脖子上梗着很多肉。

女生旁边的同伴不经意回头的时候, 被那个中年妇女的脸吓了一跳,面色古怪道:“你跟着婧婧干什么?”

中年女人朝着她的方向,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回味无穷:“错不了,你身上有几十条人的味道,都很新鲜…快要香死我了……”

女人的话刚说出口,王婧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难怪这个神神叨叨的女人会跟在她身后,这几年里她遇到前来寻仇的人并不算少数,好在有协会的帮助下,她都把这些人一一送下了地狱。

她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股无名的怒火就从胸口蹿了上来:“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在中式副本里非要跟在别人身后吓人!我可警告你离我远一点,否则我们协会也不是吃素的!”

141 灵棺村(八)

被叫做婧婧的女生也愣了一下,一种不好的感觉立刻从她的心里升起。

她猛一回头,便让中年妇女笑得诡异的那张脸吓得尖叫着后退了几步, 过来好久才缓过神来:“大妈, 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地方这么宽,你往旁边走走啊,别挨我这么近!”

王婧心底就更发毛了, 两条腿都快要软了下去,只能拼命又手去掐自己的手臂。

王婧能说出这番话自然有她的底气,她出身的协会[瓦哥堡]虽然比不上[毒蝎]这种臭名昭著的恶人工会,却也是悬赏榜上的常客,就连她本人也因为在B级副本里因为一些口角就设计害死了9名玩家,而有幸登上过悬赏榜的首页,恨她入骨的人恐怕都能凑出一个连队。

中年女人被一个小姑娘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脸上却依然保持着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你身上好香啊,我很久没有闻过这么香的人了……你应该吃过很多人吧?”

王婧被她的说法吓了一跳:“你别胡说,我怎么会吃过人?”

王婧被女人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 浑身得寒毛都竖立了起来。她结结巴巴干笑了两声,倒退着远离了那个女人几步。

没想到那个女人并不领情,见王婧后退, 她的嘴角裂开的弧度更大的, 两只眼睛的瞳孔缩到只有一个句号的大小。

“瞎了眼老太婆肯定是嫉妒我们婧婧的美貌!”

“肯定是家里人死在婧婧手里了呗,有种你就凭本事报仇啊,哈哈哈——”

两人也就是刚刚分开一臂的距离,女人的嘴里忽然发出很粗粒的声音,“小姑娘,阿姨看你好看才跟着你,你可不要不领情啊。”

听见女人开口讲话,王婧顿时松了口气,快要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

中年女人没有说话,依然保持着那种诡异的笑容,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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