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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规则怪谈空手套boss

220-238

运动鞋很快消失在了胡光昊的视线范围内,胡光昊心中没原有地产生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口不择言:“喂…你个疯子又想干什么?老子实话告诉你,我可不是好……”

这一次他话还没说完,头顶就传来了一声让他毛骨耸然的摩擦声。他的瞳孔瞬间收紧成两个小点,惊恐地抬起看去,只见原本还架在头顶的水泥袋此刻已经陷落到几乎要贴上他的头皮!

“不是吧…这疯子来真的啊?”胡光昊咽了一口唾沫,喃喃地说道。

◎“没错,打劫。”易北耐心又重复了一遍:“如果你不想被外面的铁疙瘩抓住,就马上把身上的纸条都交给我。”◎

刺青男胡光昊对自己藏身的地方很自信。

他藏在一大片建筑垃圾的背后, 四周摞满了水泥麻袋,却在右下方空出了一个刚好能容一人钻入的缝隙,空间不大, 只能允许一个人钻进去躲藏, 从外表上很难看出里面藏了一个人。

“妈的!算老子倒霉!”胡光昊后背冒起一阵冷汗,飞快伸进裤兜,喊道:“我就带出来了两张,都给你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头顶的声音一顿。紧接着又是一阵令人害怕的摩擦声,但应该是瘸子从水泥袋的顶端跳了下来。

易北拖着有旧伤的左腿,一瘸一拐地走到胡光昊藏身的缝隙前。两张皱巴巴红色纸条折在一起,被丢在缝隙的入口,纸条上有着同样的小人贴纸。

易北捡起纸条,没理会缝隙中胡光昊没好气的冷哼,将纸条翻到背面。

“IV级实验室近日丢失多支实验药剂,请广大基地所群众不要轻易触碰黄色的药剂,这些药剂会为你带来不幸,如捡到黄色药剂请尽快上交基地所。”

“基地所不存在‘尸体实验室’,如果你在基地所的任何一个地方看见‘尸体实验室’,请马上离开,并想办法通知军方前去处理。”

易北的目光落在“黄色的药剂”五个字上,他想起了被自己收进背包里的试管。试管里的液体就是黄色,难道就是这条规则里的黄色药剂?

还没等易北思考出结果,纸条上忽然闪过一道白色的光芒。随着光芒慢慢暗淡下去,纸条上的内容竟然意外地发生了变化:

“IV级实验室近日丢失多支实验药剂,请广大基地所群众不要轻易触碰红色的药剂,这些药剂会为你带来不幸,如捡到红色药剂请尽快上交基地所。”

“基地所存在‘尸体实验室’,如果你在基地所的任何一个地方看见‘尸体实验室’,请走进去带走一具尸体,它们会非常感激你。”

易北拿着红色纸条的手顿了顿,他的视线再一次扫过手里的两张纸条。纸条外表上完全没有变化,但里面的内容却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原来是这样。纸条上的内容并不是固定的,每当纸条被一个新的人接手,纸条上的内容也会在原本的基础上发生某些变化。”

易北的嘴角微微上扬,自言自语:“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躲在水泥袋下方的胡光昊不明所以,只当瘸子这句“有意思”是在嘲讽自己,顿时怒意上涌,盘算着出去后该如何弄死这个瘸子。

其实如果单单是个瘸子还好办,从中作梗让瘸子被外面那些丧尸咬死也就算了。偏偏瘸子觉醒了异能,身边还跟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外国人,如果真的到了基地所,他能弄死瘸子的机会就更少了。

“该死的……”胡光昊重重锤了一下地,双目通红,眼底闪过一丝狠戾:“这王八犊子哪里能比得过我,为什么他也能觉醒异能?”

瘸子刚才的所作所为无疑触碰了他的底线,让他感到莫大的耻辱。作为报复,他在离开这里后,势必要精心策划,给瘸子一场此生难忘的“惊喜”。

当然,这场“惊喜“最好是能永诀后患,让瘸子没办法抵达基地所。省得这个他看不顺眼的瘸子,日后能有机会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离开胡光昊的藏身之地后,易北又如法炮制,找到了剩下藏身于地库的几个人。

白手帕就像是悬在众人头顶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论多难啃的骨头,只要易北从兜里慢悠悠地掏出这张白手帕,这些人的表情都会像是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于是在收获了无数个看“疯子”的眼神后,易北手里的红色纸条终于如愿变成了厚厚的一沓。

他摩挲着手里的白手帕,似有些爱不释手,自言自语:“我看这分明是祥瑞。”

刚被他打劫完的King抱着手臂,坐在一辆积满灰的吉普车上。闻言,King抬了抬眼皮,嘲弄道:“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易北笑了起来。他本身的长相就带着一丝邪气,这一笑连带眉梢眼角都弯弯的,活像是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退一万步来说,难道我就没有为你们承担风险吗?”他笑得很无辜。

King敞开两条大长腿坐在吉普车顶,闻言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说句实在话,他简直爱死了白鹰这副张扬的模样,那肆意的眉眼就像把钩子,能勾的他心猿意马。

“你的时间可不多了。”King看着他的眼睛,低笑两声:“如果你求我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把手帕接过来。”

“做梦也不做个实际一点的。”易北摇了摇头,挑起的眉头像是嘲讽,又像是在炫耀。

他将手帕叠成四方块,塞进了自己兜里,转身就一瘸一拐地朝外走去。而被他留在原地的King,双手随意地撑在灰尘扑扑的吉普车车顶,略有些遗憾的“啧”了一声,只是眼底的兴意却越来越浓郁。

……

易北绕着这几个可能藏人的地方转了几圈,又折返到机房厅。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原本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已经多了几道拖行的血迹,这些血迹受到了水的稀释,颜色稍显得浅淡一些。

从拖行的方向来看,那台铁疙瘩应该是在二楼的蓄水池里抓到了他的猎物。

地上还散落着几份沾着血的打印纸,易北随意地捡起了一张。打印纸上的油墨看上去很新,内容和之前超算中心门口张贴的打印纸出入不大,但在细节上却有不少错误。

比如第三条规则的前半部分,就在这张打印纸上被更改成了:“IV区域的设备很危险,默认为关闭状态。如果您发现IV区域的设备被打开,请尽快前往二楼第三个储水池内躲藏。”

蓄水池中段有张铁网,铁网上方的墙壁虽然只有一米多,但是在仓皇之下,人很难逃出生天。

易北把手里的打印纸揉成一团,丢到旁边的角落里:“看来是有‘人’想要误导我们。”

IV区域的老古董机器人行动笨拙,其实就算是跟它在机房厅兜圈子也不一定会被它抓住。但如果拿到这张打印纸的人,抱着侥幸的心态躲进二楼储水池,对于这些怪物来说就像是瓮中捉鳖。

作者有话说:

北哥(感慨):从操旧业就是顺手。

222 信息中心超算机房人员守则(14)

◎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纸条上的内容难道也能约束这些怪物?”◎

铁疙瘩应该还在附近, 易北想了想,还是决定抓紧时间去淋浴间。

13:45,正是淋浴间开启的第二段时间。

这一次他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可惜事物的发展往往不如人愿。就比如他前脚刚踏进机房厅的玻璃大门, 后脚复位的“滴、滴”声就响彻了整个机房厅。

“……”易北顿了一顿, 随即把手伸进右侧兜里,拿出了那块带着血迹的手帕。

随着复位声滴滴答答的响起,手帕上的图案也发生了变化,盛开的太阳花中竟然多出了一颗血色的骷髅头, 针脚混乱, 表面凹凸不平, 两个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盯着易北。

第三条:如果在“复位声”结束后,手帕依然在您的手里,请尽快前往淋浴房,打开第三个淋浴设备, 并锁好隔间门。

背后似乎也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深一脚浅一脚,隐约还能听见被拖拽的声音。

“有东西跟过来了。”易北眸色微动,转头看去。超算大厅里的灯盏“啪嗒、啪嗒”地接连熄灭,即使是在白天,整个大厅随着灯盏的熄灭依旧陷入在一片浓稠的黑暗中。

没过一会,黑暗中慢慢浮现出一张泛着金属光泽的面具, 边缘隐隐有凌厉的光泽顺着轮廓流转。而与极具逼格的面具不符,那从黑暗里走出的躯壳却只是一堆布满红褐色铁锈的零件,面具下两只蓝色的灯泡在黑暗中闪烁着无机质的光芒。

易北眯着双眼, 视线缓慢下移。这个铁疙瘩机器人手里果然拖着一个“人类”, 或者说其实只是滩肉泥一样的东西, 表面上还略具人形,但实在已经无法划入人类的范畴。

“铁疙瘩”似乎也注意到了机房厅内的易北,它抬起裸露着电线和零件的手臂,将手里软绵绵的“肉泥”扔到了一边。明明这种老古董机器人的脸只是一张冰冷的金属面具,可易北却还是从那张脸上看出了“愤怒”的神色。

“一堆废废铜烂铁竟然也会愤怒。”易北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嘲弄的眼神,随即转身朝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

背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混杂着滋滋的电流音,汽油味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放大了数十倍,让人的呼吸道都变得粘稠起来。走道上的墙壁仿佛也开始融化,淅淅沥沥地像是放在烈火上炙烤的沥青,鞋底也被胶粘住,发出撕拉的声音。

易北没有回头,他很清楚那个机械怪物就跟随在他的身后,只是因为它体积庞大,行动笨拙才一时没有追上来。

而且它似乎并不急于追上易北,反而像是把老鼠放回洞穴的老猫,这种缓慢更像是一种志在必得,换一句话来说,它根本不在意逃走的人类是否会躲进淋浴间。

“淋浴间是封闭结构,只要它守住大门,抓住我就像是瓮中捉鳖。”易北略微侧头捕捉铁疙瘩现在的位置,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抹暗色:

“——所以,淋浴间真的安全吗?”

挂着蓝白帘布的卫生间近在眼前,两扇帘布微微向两边打开,露出帘布的镜面里,倒影出一道欣长瘦削的身影。

然而易北却在门口停了下来,双眼微微眯起,平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镜面里的青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尾微微有些上挑,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感觉。虽然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却有一种怪异的陌生感。

易北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弧度,随即他迈开脚步,大步走进了洗手间。

“咚、咚!”

背后的脚步声就如同影子般如影随形,零件摩擦出火星,轴承连带着齿轮转动,仿佛某种催命的号角,听得人头皮阵阵发炸。

易北走进第三个淋浴间,密不透风的淋浴间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水汽,头顶的淋浴大概是坏了,即使扳到最下面一档也淅淅沥沥地漏着水。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每次落地都像是一块大石头重重砸下来。易北躲在隔间里,通过声音测算和这架钢铁怪物的距离,他的手指按在那一沓红纸条的上方,指腹悠闲地拨弄着最上面一层的小人硬壳贴纸,只要稍稍再用点力气,就会把贴纸整个拨下来。

“公用洗手间只在上午10点和晚上22点开启,其余时间段进入洗手间会被视作违反规则。”他一边拨弄着手里的硬质卡片,脑中的思绪一边飞快转动:

“如果这条规则生效,就会和第三条规则对立,到底哪一条规则会拥有更高的优先级呢?”

脚步声似乎已经到了x号会议室的门口,再往前几步就能进入洗手间,汽油的味道已经顺着门缝,丝丝缕缕地钻进第三个隔间。

“如果纸条上的规则没有生效,为了保证规则之间能够兼容,第三条规则只能在第四条规则时间范围内触发,这应该就是规则运行的底层逻辑。然而当纸条上的规则生效以后,这个底层逻辑就被纸条的内容所逆转,前后关系也随之被打破,必然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

易北指尖抵在硬壳纸片的边缘,眼底带着一抹很轻的笑意。既然要保证第三个隔间在第四条规则改变后依然安全,那规则如何运行,应该也会做出相应的调整……

当然,想要验证这个猜想,必然需要一次很大胆的尝试。好在他是一个疯狂的赌徒,为了验证“真理”,他可以赌上所有的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脚步声渐渐逼近洗手间,易北的手指也彻底拨开了硬质小人卡纸。灰扑扑的印刷笑脸小人顿时从被揭开的地方露出来,腥红的眼珠中似乎包含着某种恶意。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只有硬质卡片轻飘飘从半空中落下。

就在地上的积水打湿卡纸的一瞬间,滚滚黑雾从卡片上迸发,并如同火焰般迅速吞噬所有地砖,又爬上潮湿的墙壁。几乎是在顷刻之间,洗手间悬挂的铁牌就被黑色的浓稠雾气所包裹。

这些雾气就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自天花板攀附而下,轻而易举地抹去了铁牌中间那一排血红色文字。

易北将手里的纸片翻了个面,视线平静地落在纸条背后的小字上:

信息中心超算机房人员守则,第四条:公用洗手间只在两个时间段开启,分别为上午10点以及晚上22点,为了您的安全,其余时间段请不要进入洗手间。如果您必须进入洗手间,请在10秒内进入第三淋浴隔间,并在第三淋浴隔间的隔板自动打开后尽快离开洗手间。

“纸条上的规则都只是半成品。”易北扫过纸条上的后半条规则,得出了结论:“这些规则会随着实际情况不断被修正,保留主体部分的同时不断增进新的约束,而这种不确定性也是这些纸条的危险所在。”

就在他得出结论的同时,沉重的脚步声终于来到了洗手间门口。在竖直液压缸和水平液压缸共同配合下,重达几十斤的机械腿缓慢抬起,面具后冒着森寒蓝光的两只灯泡随着身体穿过帘布。

就在机械腿轰然落地的一瞬间,一个清脆的倒计时突兀地回响在整个洗手间内。

“滴答——”

踏进洗手间的铁疙瘩似乎也被这个声音所吸引,缓慢而沉重地转动着连接处的转轴,两侧的喷口处喷出浓烈炽热的白烟。

积年累月的闲置早就让它的大脑生满了铁锈,那些堆积在它脑袋里的齿轮再也无法转动,现在的它只是受指令驱使的杀人机器,即使危险的红色感叹号不断在它的屏幕上闪烁,但它依然只是遵循着指令,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第三间淋浴间走去。

“滴答——”

“滴答——”

倒计时的声音仿佛是它的死亡掐表,随着最后一声倒计时落下,这个沉重的老古董忽然停止在了原地。

易北轻轻屏住呼吸,时刻注意着门外的动态,同时把手指按在另一张纸条上。

下一秒,铁疙瘩躯体上的两个蓝色灯泡疯狂闪烁,机腔内的零件随即发出不堪重负地嗡鸣。紧接着,它躯壳的连接处迸发出劈里啪啦的火光,滚滚浓烟从它的躯壳上冒出。

“嘭!”

隔间外传来一声炸响,即使易北在第一时间捂住了耳朵,依然被巨大的爆炸声震的双耳胀痛。紧接着,一片破损的铁片在冲击力下顺着机甲的身体滚落,恰好顺着水流滑进了易北所在的隔间。

易北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微微低头看去。这面铁片明显是仿造假面超人的面具的造型,原本是贴在机甲的头部,不过在摔落的过程中已经瘪下去了好几个位置。

这个结果倒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毕竟在他的计划中并没有杀死铁疙瘩这一项。

易北俯身将滑到脚边的“面具”捡起,仔细查看了一遍,这确实是IV号机器上的东西。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纸条上的规则难道也能约束这些怪物?”

这个猜想太有吸引力,以至于易北的心脏都剧烈跳动起来。如果纸条上的规则真的能约束怪物的行动,那么猎手和猎物的地位将会发生可怕的逆转!

拥有越多的纸条,也就意味着他现在拥有越多的主动权。如果他能掌握这些纸条的逻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几乎就等同于这个世界的造物神,连那些让人闻风丧胆的怪物,都可能会匍匐于他的脚下。

他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纸条,大脑皮层因为兴奋而极度活跃,捏住纸条的手指也在轻微颤抖,自言自语:

“有意思,这些规则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兴奋,伴随着门板外劈里啪啦的爆炸,整个洗手间都像是即将要融化一般,墙体像是蜡油一样向下滚落,脚下的地板也变得软绵。

天花板上聚集的黑色的雾气慢慢汇聚在一起,随即又像是倒流香炉般缓缓向下倾泻,最终缓慢停留在易北的面前,末梢微微卷曲,仿佛一条由黑烟汇集成的触手。

223 信息中心超算机房人员守则(15)

◎透过机房厅敞开的大门,他看见机房厅的背面此刻正站在一个低着头的红衣◎

易北盯着面前的“触手”, 嘴角微微扬起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触手的末梢有黑烟淅淅沥沥淋下,有如指缝间漏下的细沙,又像是从黑暗里伸出危险的蛇信。明明只是一团粘腻的不可名状之物, 可偏偏落在易北眼里, 却有几分诡异的……可爱?

触手柔软的末梢微微展开, 又在感受到易北的呼吸后“羞涩”蜷缩,随即从触手的表面生长出很多极细的烟丝,这些烟丝就像是触须,亲昵地缠绕着易北的手指, 仿佛与他十指相扣。

易北将手抬高了一些, 方便触手可以更好的缠上他的左手, 侵占他的每一寸指缝。

与此同时,他手里的金属面具也轻轻压在蜷成一团的末梢上。随即易北贴近金属面具,如果触手此刻还是人形,那么他们此刻就该是鼻尖贴着鼻尖的距离。

“阿尔塔, 你还真是装都懒得装了。”易北轻声说道, 他的目光仿佛透过面具眼部两块塑料挡板,直接对视上了触手中央骤然睁开的血红色眼眸。即使瞳孔的颜色完全不一样,但那只瞳孔中蕴含极强侵略性的爱意却没有任何改变。

“……”被压在面具下的触手垂死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要从面具下挣脱。不过易北却突然俯下身,亲吻了一下面具的顶端。随着轻飘飘地一吻结束,他才弯弯抬起眼尾, 看向那只血红色瞳孔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戏谑笑意。

而这个隔着面具的亲吻就像开启了触手里某个奇妙的开关,原本不安分挣扎的触手突然就不再动弹了,竖立成一条窄缝的血色瞳孔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人类。

安静注视着这个世界的怪物很认真地在想, 如果这个人类此刻能有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此刻那对耳朵应该是尖尖竖起, 而且顶端还有些恶劣地向前搔动,要不然祂的心口为什么会有种酥酥痒痒的感觉?

触手的末梢突然膨胀起来,如同海葵般分化出长短不一的触须,顷刻间就将覆盖在它表面的面具陷入到它柔软的身体当中。吞噬掉面具之后,触手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宽了不少,配合它细长条的身体,像是一只刚吞下巨物的海蛇。

“海蛇”顺着粘稠的空气游下来,像只温驯的宠物一般挂在易北的脖颈上,柔软的触须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易北的脖颈,直到在那片遍布咬痕的皮肤又添上道道旖旎的红印。

“走吧。”易北没有阻止触手的动作,作为爱人,他一向对怪物很宽容:“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盘在他脖子上的触手似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消化声,随即整只触手很快又恢复了欣长的体态,像是吃饱的蟒蛇一样懒洋洋挂在他的身上,不时抬起触须搔刮着他的下巴。只不过这些末梢的触须没有什么力道,在易北脖颈间蹭来蹭去的,反而像是在撒娇讨乖。

淋浴间的大门自动弹开,眼前的光线顿时亮了许多。易北走出洗手间,沿着昏暗的走道来到机房厅。此刻的机房厅不复原先的热闹,只有机器运转的轰鸣声。

地上躺着一具咽气多时的尸体,保安面色发青,两只眼睛瞪得很大。易北一瘸一拐地走到墙角边,随手捡起地上的水泥铲,又走到保安身边蹲下来。钢片砸割血肉的声音很快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水泥铲的钢面虽然很锋利,但想要隔断人类的骨头也并不容易。

即使是易北也花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把保安的三根手指完整地切下来。好在保安已经死了很久,浑身血液完全停止流动,这才没有弄得到处都是血。

易北把三根手指用塑料袋包好,塞进地上的背包里,刚准备拎起背包,背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白鹰,你忙乎什么呢?”

易北拎着双肩包的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把双肩包背到身上,转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宋谕应该刚才外面走进来,也不知道他刚才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他身上的衣服此刻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渍,袖口上还有一些灰色的水泥粉末。陈莉紧跟在他的身后,当目光落在易北身上的背包时,她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解地看向易北。

易北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二人,问:“你们刚才藏在什么地方?”

“就别说了。”宋谕脸色有点难看,手背上还有细小的伤口:“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在车库里挖了个坑,上面还用塑料棚铺牢实着……昨天晚上雨势不小,那坑里全是泥水,别提多恶心了。”

易北点了点头,惋惜道:“那还真是不走运。”难怪他找遍了整个车库也没找到这两个人。

陈莉从宋谕背后走出来,她看了一眼易北肩上的背包:“北哥,你背着包干什么?”

“锻炼身体。”易北把包扯下来,拎在手里,面不改色地说谎:“一个瘸子想要在末日里活下来,总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不过这个理由显然说服不了陈莉,她依旧用那种探究得目光看着易北,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眯起,仿佛已经察觉了什么。

也许是注意到二人间的气氛很凝重,宋谕干咳了一声。他刚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一抬起头,瞳孔却剧烈震动起来,背后几乎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透过机房厅敞开的大门,他看见机房厅的背面此刻正站在一个低着头的红衣女人。黑色的头发一绺一绺粘连在一起,而从黑色长发间透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盯着机房厅的几个人。

信息中心超算机房人员守则,第九条:机房里没有穿红裙子的女人,如果您看见穿红裙子的女人,不要看她的眼睛,尽快离开机房。该女子会在每天21:00后离开机房,请确保女子离开您的视线后,再返回机房。

宋谕不敢盯着那个红衣女人看太久,张贴在门外的机房人员守则他只是大概扫过一眼,即使陈莉向他详细复述过规则的内容,但想要他一下的记住这么多文字性内容,简直比让他负重跑10公里还困难。

所以打印纸上的规则他都只记得个大概,至于上面的诸多细节,他现在是丝毫也回忆不起来。

陈莉显然也看见了机房厅外侧的红衣女人,她很轻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随即呼吸也急促了不少。

背后的冷汗凉了下来,此刻竟有种凉飕飕的感觉,她嘴唇发紫,用尽全身体力扯住宋谕的衣角:“别看她的眼睛…我们快走!”

宋谕反应的很快,他果断拎起地上塞着饮料的布袋,又飞快地往里面塞了几包面包。随即他一把拉起旁边腿软的陈莉,朝易北递了个“保重”的眼神,然后头也不回地朝超算中心大门冲去。

易北:“……”

相比之下易北其实要冷静的多,而这份冷静正是源于他对规则的掌握。

初始张贴于超算中心门口的规则具有最高的优先级,这些规则既是约束,又是一种很特殊的保护。至少在违反规则之前,所有人都会受到这十六条规则的保护。

红衣女人皮肤白的吓人,腥红的眼珠在湿漉漉的头发后转动。见易北只是低头往袋子里塞食物,并没有要逃走的意思,她忽然半蹲下身体,长发收敛于胸前,血红的眼睛几乎完全藏在头发后。

女人转动着脑袋,眼珠一动不动打量着几步外的青年。那双沾着鲜血和碎肉的手缓缓撑在地上,青白皮肤好像直接包裹在骨头上。

紧接着,她痛苦地仰起头,粘稠的鲜血顺着她被割开的喉咙流淌下来,颤动的肌肉里发出了一声尖锐而凄厉的尖叫声,随即突然发疯般朝着易北的方向冲了过来!

……

缝满细密红色针脚的脸和易北只隔了不到十厘米远,那张脸上被针线缝合的疤痕,就像扭曲的蚯蚓般遍布在女人的整张脸上,从她渗血的头皮表面垂下的黑发,几乎都要贴在易北的衣领上。

易北黑色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女人狰狞的面容,然而他只是垂着视线,捡起地上的绷带折成三折,没有和女人发生任何一秒的对视。

鲜红的指甲不甘地落在他的侧脸上,顺着那清晰的弧线慢慢向上,最终停在了离他眼珠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女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手指就像是一把弯钩,再往前进一分,就能把他的眼珠挖出来。

而与此同时,易北手里的纱布也终于折成了厚度合适的一条,尾端被裁剪开两条细带。即使弯钩状的大红色长指甲近在眼前,他却连眨眼的频率都没有多大的改变。

在他的淡然衬托下,女人反而更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女人脸上布满疤痕的肌肉微微颤抖抽搐着,两只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她并不是没有见过能在她面前保持冷静的人类,但那是因为他们手里捏着能让他们死里逃生的道具,而眼前的人类却完全不一样,他没有任何关于副本世界的记忆,也没有任何保命道具。而他所能依靠的,只是一份虚无飘渺的规则。

她提了提嘴角,开口说道:“你为什么不害怕?”

很意外,这女人的声音很甜美,而且有种很莫名的熟悉感。

冒着寒气的长指甲就抵在眼前,换个旁人恐怕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但易北不一样,他瘸了一条腿,更没有把握能像宋谕那样直接逃出去。纱布被他攥在手里举过头顶,贴着额头缓慢滑落,纱布的另一端落在女人锋利的指甲上,被挑起一个不大的角度。

“我应该害怕吗?”易北将纱布条的尾端在脑袋打了个结,平淡地反问。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主神一直整个小触手状态也不错(bushi

北哥(惋惜):两只漏网之鱼就在面前,但却不能明抢,很难过。

224 信息中心超算机房人员守则(16)

◎末日给了白鹰施展才华的空间,他甚至可以拍着胸脯说,没有谁比白鹰更适合现在这个世界。◎

纱布并不能完全隔光, 即使易北闭着眼睛,眼前依然微微泛着红光。

被纱布阻碍住视线的易北并没有发觉,他面前的红衣女人神态出现变化, 其实并不只是神态, 女人脸上如同蚯蚓般的疤痕也缓慢扭曲, 紧接着像是被熨斗熨烫过一般,那些崎岖的痕迹慢慢被抚平,缝合的针脚也融入到血肉之中。

再次抬起头时,女人的脸蛋已经变得光洁如初。她伸出光洁圆润的手指, 从红色的长裙上取下一枚兔子发夹, 轻轻别在自己的耳边。如果易北此刻再看她一眼就会发现, 这个红衣女人正是几天直播中被丧尸群扑咬杀死的女主播。

她低着头死死盯着易北,眼睛里翻滚着不甘心的情愫。明明只差一点她就可以升职加薪,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偏偏被这个可恶的人类误打误撞给毁了!

“我见过很多人, 他们都像你一样有点小聪明。”她的声音很阴冷, 如同恶鬼趴在耳畔低语:“你不如猜猜看,他们最后的结局都怎么样?挣扎的越久,只会让你在这个泥潭里越陷越深。”

易北安静地听着,随后竟然笑了起来:“结局会是什么样,这很重要吗?”

被他这么一反问,红衣女人反而愣住了, 随即她下意识皱起两条细长的眉毛:“你难道就不想逃离这里?”

“文明毁灭,秩序崩毁,人性莫测, 对普通人来说, 现在无疑是最坏的时代。”易北站起身来, 摇了摇头,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微笑着说道:“可我不一样,即使我不知道这个世界背后的掌权者在谋划什么,但旧秩序的覆灭,就意味着新秩序的诞生,而我注定要加入他们的行列,成为新秩序的制定者,这才是我的归宿。”

“你想要与祂融合?”女人妆容精致的脸上扬起一丝嘲弄:“说得好听些,你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要我说得难听一点,你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不自量力异想天开……”

易北并未理会她喋喋不休的嘲讽,毕竟疯子的思维逻辑就是一场盛大的浪漫主义美学,而他在女人身上并没有感受到同类的气息,这也是为什么正常人会把疯子的言语当成疯言疯语。

易北循着记忆站起身,一点一点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不过在他走出去几步之后,身后红衣女人不甘心的声音却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随即,她的喉咙里又一次发出那种古怪又瘆人的声音,好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恐惧,只能从呼吸间露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蒙着眼睛的易北并没有注意到,那条盘踞在他脖颈上的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苏醒。黑色的烟雾从他衣领间翻涌出来,浓稠的黑雾从新汇聚,最终在他的头顶上形成了一只转动的眼球。

腥红的眼睛缓慢睁开,海葵般的血红触手翻涌在那双危险的眼球中,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红衣女人嘴唇蠕动颤抖,额头上冷汗不断滚落,凸起的双眼里充满了惊恐,紧接着她脚一软,竟然直接朝着易北的背影跪了下去。

“我…我不知…知道他是……”

话还没说完,女人就好似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双手在半空中挣扎挥动。而在那腥红的瞳孔中,收成一条窄缝的眼球缓慢下移,没有任何温度的视线终于落在“她”的身上,却仿佛只是在看一只可以轻而易举捏死的蚂蚁。

然而谁也没想到,此时已经快要走到机房门边的易北却突然停下脚步。

他似有所感地转过头,视线仿佛穿透遮盖在眼睛上的纱布,落在痛苦的红衣女人身上。

“阿尔塔?”他的声音不大,却让空气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哪怕掉落一根针的动静都清晰可闻。

红衣女人艰难地转动头颅,布满血丝的眼睛上下转动了一下。随即她再也顾不得脖颈上的疼痛,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痛苦而谄媚地看向浮在半空中的眼球。

她的识相显然讨好到了那只血红的眼球,组成眼球的黑烟缓缓下沉,烟雾飘渺弥漫,随即竟然勾勒出一道高大的身影,手臂上的肌肉如同山峦般隆起。

金色头发的少年伸手环住易北,又将头懒散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少年声音懒洋洋的,透着一股撒娇的味道:“嗯,我抱你走?”

易北不置可否,只是将身后略微向后靠了一些,抵在阿尔塔结实的胸膛上。苦涩的药剂信息素味道从身后的少年身上散发出来,强硬地将他包裹,丝丝缕缕钻入皮肤毛孔,又顺着血液通向心脏。

纱布下的眼睛缓缓闭合,眼睫将纱布底端顶起一个弧度。这次易北并没有拒绝自己的爱人,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好啊。”

外面正如广播所说,第一波尸潮已经达到了巅峰。

一处不起眼的墙缝低下,借着一人高的灌木丛的掩护,四个人鬼鬼祟祟地围在一台笔记本前。随着一双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跃动,笔记本上的画面在几个摄像头之间切换。

宋谕把军刀上的血迹擦去,说:“我们下面去哪?”

易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在键盘上轻轻敲了一下,画面便停在一个监控摄像头上。宋谕凑过来好奇地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画面,嘴角顿时抽搐了一下:“药学院?你还真打算去找那几|把枪?”

陈莉看了易北一眼,似乎也不赞同:“保安是高级感染者,他的话不一定可信。你忘记学校论坛里那个帖子了吗?这很有可能又是高级感染者做的一个陷阱。”

易北点了点头,微微一哂道:“既然是陷阱,那就一定会有诱饵。”

宋谕说:“你什么意思?”

“枪就是诱饵。为了吸引我们上钩,它们一定会把枪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即使它们把枪放在我们眼皮底下,这都是一个陷阱。”宋谕将军刀塞回刀鞘,拍了拍易北的肩膀:“白鹰,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它们不担心我们进去拿,而是担心我们压根不去。”

易北挑起一侧眉梢,语气慢悠悠的:“如果没有猎手守在陷阱边,那这个陷阱就是一个零元购。”

陈莉眨了眨眼睛,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直到易北从双肩背包的最底部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塑料盒。盒体的表面印着两道手指粗细的线条,宋谕几乎是一眼就认出这是某个知名无人机公司的logo,这家无人机公司和军方有过合作,以前他在部队里也经常见到。

易北打开黑色塑料盒箱,一股浓烈的机器润滑油味道就从箱子里飘了出来。盒子里放的是一家可压缩无人机,以及相配置的无人机扇叶。

无人机就摆在面前,根本不用易北多说什么,宋谕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用无人机引开丧尸?这种办法对普通感染者可能有用,可一旦我们对峙上高级感染者,对方恐怕不会上当。”

易北看了他一眼,奇怪道:“谁说我要引开高级感染者?”

宋谕愣了一下,好像是明白了什么。高级感染者毕竟还是少数,而且即使身为高级感染者,也不一定能够控制这些低级感染者,不然就无法解释保安为什么会被他们几个人类擒住。

低级感染者只会追随本能行事,而且占据感染者中的绝大多数。只要他们能想办法持续引开低级感染者,加之手里又有枪,剩下的高级感染者对他们来说根本无法构成威胁。

宋谕深呼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你的计划是什么?说说吧。”

易北也没有推脱,直接打开了H大的卫星地图,整个H大的校园平铺在屏幕上。他的手指落在一条黄色的小道上:“我们要先去校车停车场一趟,学校的校车全是由高级旅游大巴改造的,稳固性和安全性都有保障,这样即使拿枪的过程中有感染者追出来,我们也可以及时抽身。”

宋谕心说还真是这个理,这样做他们也能多一条退路。

不过他很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脑袋,脸上浮现出懊悔的神色:“坏了!保安的尸体还在机房,没有他的指纹,我们根本进不去保安厅,跟不用说拿钥匙了。”

“宋谕,你别冲动。”陈莉按住宋谕的肩膀,压低声音:“既然北哥能想到去停车场开校车,我相信他肯定也有自己的准备。”

虽然几人只是临时的队友,但易北的确也没准备对他们隐瞒这件事情。他从双肩背包的侧面拿出一捆塑料袋,打开以后里面正是保安的三根手指。

看见这三根手指,宋谕终于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与此同时他也发自内心地佩服起白鹰。

虽然白鹰现在腿脚上有所不便,但他坚信到了基地所以后,白鹰必定会有一番不小的作为。末日给了白鹰施展才华的空间,他甚至可以拍着胸脯说,没有谁比白鹰更适合现在这个世界。

大约半小时候后,一行四人重新整理完随身的物资,丢弃了一些不需要的杂物,轻装上路。

易北标出的路线严格来说并不算是一条“路”,这条路横跨六个学院,却又能精确的避开那些感染者聚集的地方。每当要换走到大路时,他就会操控监控摄像头自爆,吸引走大批感染者的注意力。

没有丧尸群的干扰,整个转移的过程顺利的几乎让宋谕有些怀疑人生,一把出鞘的军刀捏在手里,却诡异的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丧尸里也有不少高级丧尸。它们相较于普通丧尸看上去头脑更加清晰,与其他丧尸因为本能被摄像头爆炸的声音所吸引不同,它们能冷静分析爆炸发生的源头,并且在尝试弄清摄像头爆炸的原因。

通过反复的试验,几人已经可以确定,低级感染者并不会受到高级感染者的控制,它们只是遵从狩猎的本能行事,哪里有声音它们就会蜂拥地冲向哪里。

225 逃离(1)

◎漂在药酒桶里的“肉灵芝”晶莹剔透,表面上破碎的肉须就像是开到茶蘼的肉花,隐约能窥见透明表面下,有青色的“血管”蔓延。◎

校车停车场宋谕来过几次, 这里并不是普通的露天停车场,而是像是一个专门停放校车的院子,除了一个能进出的铁门外, 四周都用砖墙砌死。

一行人没有在门口停留, 选了一处低矮些的墙角, 轻车熟路翻进了停车场。

停车场里很安静,即使外面的世界已经乱得快要翻天了,这里依然很安静。墙根附近的杂草快要有一人高,地上铺着一些细碎的白沙石, 偶尔还能看见一两坨黑色狗屎藏在草丛里, 等待着下一个幸运儿。

进来之前宋谕特意去查看过铁门, 铁门被一条锁链反锁,而且锁头在外,说明是从外被反锁。

宋谕指了指十几步开外的保安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整个停车场都没人。”

易北刚刚被阿尔塔放下来, 踩着满地细小的沙石, 一瘸一拐地走到保安亭门口。顺着门外的窗户推了一下,贴着磨砂玻璃纸的窗户纹丝不动,应该是从内部被反锁了。

保安亭的铁门边有个长方形的门禁锁,指纹解锁的地方有不少干涸的灰色指纹印。

易北隔着塑料袋,将保安的三根手指一一放在指纹锁上识别。随着清脆的识别声,卡簧转动, 上锁的铁门再一次打开了。

宋谕手里的军刀已经出鞘,他下意识握紧了手里刀柄,喉咙很轻地滚动了一下。只要里面有东西冲出来, 不管是人还是鬼, 他都会一刀了结了那东西的性命。

铁门被缓缓向内推开, 易北抬起眼皮向内看去。不大的房间里还算整洁,角落里放着一张行军床,靠窗的墙根下摆了一张办公桌。

宋谕首当其冲地走进保安亭,在仔细检查了一遍门后和床底后,又从床底下拖出来一缸药酒。药酒罐里面泡着一些肉絮状的东西,看起来有点像是肉灵芝。

“进来吧,没人。”宋谕收起军刀,把药酒桶搬到办公桌上,招呼众人进去。

漂在药酒桶里的“肉灵芝”晶莹剔透,表面上破碎的肉须就像是开到茶蘼的肉花,隐约能窥见透明表面下,有青色的“血管”蔓延。

“太岁酒。”宋谕把军刀丢在桌面上,拍了拍药酒桶的玻璃厚底,笑了起来:“这可是好东西,以前我们班长那就有一缸,逢年过节才肯偷偷拿出来品两口。”

陈莉盯着酒桶里的肉块看了一会,却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她总有一种感觉,那蜷缩在罐子里的东西不像是太岁,反而更像是五官尚未长成的婴儿。

而且越是有这个想法,她看罐子里的太岁也就越奇怪。看得久了,她甚至还能从太岁的身上看出婴儿未成形的小手小脚。不过理智一遍遍告诉她,这里是人来人往的保安亭,不可能会有人真的把泡着婴儿尸体的药酒桶丢在这里。

她压下心中的不安,摇了摇头,说:“我对这东西感觉很不好,我们还是不要再靠近它了。”

易北对那药酒缸里泡的到底是什么不感兴趣,他低着头拉开办公桌下的几个抽屉。

不出所料,最下面一层的抽屉里果然有一串用麻绳绑住的钥匙串,每把钥匙上不仅都用标签纸备注了车牌,还贴心地注释了车型的大和中,这能给他们省下了不少时间。

易北选了两把中型大巴车的钥匙,耐心地解开缠绕在两把钥匙上面的红绳。宋谕闲来无事,不知道从哪里顺来了一个纸杯。早些年他在部队的时候,就听说过太岁酒的功效,何况现在这好东西就摆在他的眼前,勾得他肚子里的酒虫直犯馋。

于是顶着陈莉不赞同的目光,宋谕还是打开了药酒桶下方的龙头。黄色的液体顿时顺着龙头流下来,纸杯里的液体中还漂浮着几绺肉絮状的东西。

盯着纸杯里的液体,宋谕皱起眉头,嘀咕道:“怪了,怎么是这种颜色?”

易北闻声抬眸看过去,却在看见杯中黄色液体的时候,瞳孔慢慢缩成一点。下一秒,他放下了手里的钥匙,伸手将宋谕手里的纸杯接过来。

纸杯里的液体散发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像是把很多种药品融化煮沸后又搅拌在一起。这个味道虽然不是寻常认为的臭味,但是只要稍微闻一下,就让人有种迫不急待想要丢出去的冲动。就像是人类祖先对各种猛兽的恐惧,即使隔着数千万年的时光,依然牢牢刻进了DNA中,让人类面对野兽时会有发自内心的恐惧感。

同样的味道,同样颜色的不明液体,他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巧合。这些泡在药酒缸里的液体,和他在华西生物的纸盒里找到的黄色试剂应该是同一种。

剩下的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目光盯着纸杯里的黄色液体。宋谕眉头间的褶子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他现在也彻底明白过来了,这里面的肉块可能是任何东西,但绝对不会是太岁。

“把这桶药酒也带上,搬得时候小心一点,别碰到里面的液体。”易北重新拿起钥匙串,对着宋谕言简意赅地交代。

宋谕其实并不懂易北的用意,但他也懒得多问,毕竟白鹰做事总会有他自己的理由。

几人在保安亭没有停留太久,宋谕把药酒桶搬上中型客巴,用登山绳把药酒桶固定在座椅上,以防车辆行驶过程中不慎将药酒桶打碎。

做完这一切,他又另外找了一辆大巴,对准铁门的方向把油门踩死,将落着锁的铁门撞开。随即他利落地打开车门钻下来,在附近的感染者闻声赶来之前,爬进了中型客车的驾驶室,一脚油门带着众人冲了出去。

药学院离停车场并不算远,宋谕把车开到药学院附近的时候,易北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准备操控无人机从窗口飞了出去。

在全球通讯信号中断的情况下,无人机只能依靠卫星GPS信号操作,只要距离稍微远一点,无人机就会因为无法接收到信号而坠落。而且无人机飞行时噪音很大,一旦开始运行,马上就会引来大量低阶感染者的注意力。

宋谕开着客车,抄小路从背后药学院的背后绕过去。客车停在教学楼的侧面,只露出一个窄窄的车头,前方不远的地方侧翻着一辆军用吉普。

宋谕把车熄了火,远远拿起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吉普车下方正如保安所说,压着几个浑身是血的感染者,除了这几个感染者身前散落的配枪以外,宋谕还看见吉普车的后座上似乎也堆着几|把枪。

不过他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保安口中的“拉杆箱”。当然,也不排除这个“拉杆箱”纯属是保安胡诌的,毕竟宋谕在部队服役过五年,根本就没有见过这种金属外壳的拉杆箱。

宋谕拔下钥匙,转身朝背后看去:“只能开到这里了,里面路太窄,开进去没法掉头。”

易北手里拿着小型无人机,无人机上方的绿灯闪烁,这是无人机完成连接的标志。他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数值,在GPS信号下,无人机最远信号距离预估只有1公里。

“我会把无人机开到另外一边,利用无人机的警报声,把药学院里的低级感染者全部引走。不过这个时间维持不了太久,报警声也会把附近的感染者全部引过来,所以我们只有五分钟时间,五分钟后无论有没有拿到枪,所有人都必须返回。”

宋谕点了点头:“压在车下面的几个人就交给我,你们去后座搜其他的枪和子弹。”

这个计划虽然听起来简单,但每个环节都需要极高的配合度。

易北将无人机的手柄拿在手里,推起起飞的按钮,巨大的风翼运转声立刻响彻整个车厢里。

陈莉想过无人机运行时的声音很大,却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大。她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趴在车窗上,探出半个头朝外张望。

飘在半空中的无人机在易北手中非常灵活,转动方向后就从窗口飞了出去。风翼高速转动带来的破空声很快就让教学楼里的感染者兴奋起来,而且易北还特意操控着无人机,飞到每层楼的窗户边转了几圈,才慢悠悠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无人机悬停在教学楼正前方的上空,嗡嗡的响声已经吸引来了不少丧尸,而感染者的嘶吼又不断引来更多的同类。

无人机传回的画面里,感染者们仰着头,张着那些血腥狰狞的大嘴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疯狂咬合。易北按下“SOS”警报按钮,尖锐刺耳的报警铃顿时响彻在整栋教学楼的上空。

被警铃声吸引的感染者从教学楼里蜂拥而出,此起彼伏的丧尸嘶吼声从教学楼的另一端传来。几百头丧尸同时奔跑嘶吼的声音,完全盖住了教学楼背后细微的开门声。

宋谕跑的很快,身手矫健地第一个冲到了吉普车前。大概是闻见了宋谕身上的活人气息,被吉普车压住的几头丧尸也越发躁动,覆盖着白膜的眼珠死死盯着宋谕,下颌骨剧烈咬合,几次都险些把压在它们身上的吉普车掀翻。

宋谕也不含糊,操起铁锤就给几个丧尸挨个爆头。陈莉跟在他后面赶到,再后面是被阿尔塔抱过来的易北,有宋谕这个有血性的先锋打头阵,所有人心里的恐惧感都再无形中被削弱了很多。

陈莉的目标很明确,她拉开后座的车门,后座上果然还有两杆狙击步||枪以及一把普通手||枪,地上还堆着几排子弹。

“找到了!”她眼睛顿时一亮,将两杆狙击步||枪抱在怀里,又捡起手||枪递给了背后的易北。随即陈莉抓着车门,利落地踩着吉普车边缘,探身进去搜地上的子弹。

易北站在吉普车半米以外,留心观察周围的情况。

虽然大部分的丧尸都被警报声吸引到教学楼前部,不过他也至于天真到认为现在就是安全的。吉普车周围摆放着几|把配枪,即使这些枪支散乱地落在地上,很像是慌乱中不慎丢掉的,但还是能从一些细节中看出人为的痕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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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 逃离(2)

◎三长两短通常用来指代意外的祸事,而这种暗号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现在情况非常紧急,所有士兵立刻解除手里的任务,尽快撤离并前往基地集合◎

经过分化热以后, 他的五官似乎都加强了不少,周围的风吹草动都清晰的展现在他的脑海。行走在他人精心布置的陷阱当中,他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药学院后门的玻璃门是完全打开的状态, 从地上断裂的锁链来看, 这把锁应该是被强行剪断的。易北的目光在玻璃门附近看了一圈, 果然在两边的花坛里看见了一钳园艺剪刀。

“沙——”就在这时,细微的摩擦声忽然随风灌入耳中,好像有金属贴着玻璃移动。

易北心中顿时产生不好的预感,瞳孔忽然收缩成了一个小点。几乎就在下一秒, 他猛地握紧手|枪, “咔哒”上膛, 随即食指扣下扳机的同时,顺势向旁侧一滚。

“砰!”子弹划出腔道的同时,另一枚子弹准确地打在了他刚才所站的位置。如果他刚才没有即使发觉躲闪,这一枪打穿的就该是他的小腿。

子弹与水泥地摩擦迸发出激烈的火星, 顿时四周尘烟滚滚, 空气中一股刺鼻的火药味道弥漫开来。同一时间,二楼传出玻璃碎裂的声音,伴随着一身痛苦的惨叫,破碎的玻璃碎片从高处散落,劈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剩余的两人都是一惊。

宋谕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 完全是凭借本能,扑进吉普车内用身体挡住后座里的陈莉,将人完全挡在座椅和他的身体后。

随即他扛起旁边的狙击步|枪, 推起两脚架, 也没瞄准, 直接就对着二楼的几排窗户一阵扫射。

玻璃破碎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陈莉也缓过了神,她咬了咬牙,强抑住内心里的恐惧,趁着这个机会快速把子弹全部塞进了布袋中:

“快走!”

远远已经能听见丧尸的嘶吼声,显然前厅的感染者有些已经被开枪的声音吸引了过来。易北借着方才一滚的力道,距离不近不远,正好可以拿到了花坛里的园艺铁剪。他快速将铁剪攥在手心里,正想用手将自己撑起来,却突然被一只结实的手臂打横抱起。

碧绿色的眸子如同水头极好的翡翠,半透明中带着一种冰质。彼此对视,隐秘的情愫慢慢在心底发酵,如同一把楔子,楔入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阿尔塔低头看着他,舔了舔两颗尖尖的虎牙,碧色的眼底盛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有问题应该先找男朋友求助,嫂子下次可要记住了。”

易北抬了抬一侧的眉尾,这简短一句话里的伦理问题,几乎堪比八点档狗血专场。

他抬手按住少年的肩膀,修长的指骨略微凸起,慢悠悠地开口说道:“我的确对某些事情很好奇,而且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陈莉已经把所有子弹都打包好,从吉普车上跳了下来。宋谕捡起座位上的两把枪,跟在她的后面也跳下车,朝花坛边的两人喊道:“差不多了,我们赶紧撤!”

易北“嗯”了一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言简意赅:“先回去。”

周围丧失的嘶吼声越来越清晰,看来已经有不少感染者被无人机的报警声吸引,正在朝药学院的方向聚拢。一行人没有多做停留,借着宋谕手中狙击枪的火力压制,藏在二楼的高级丧尸再也没有露过头,众人也因而得以快速返回客车旁。

远远有不少丧尸正在朝这个方向涌来,它们行动姿态诡异,浑身溅满鲜血,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甚至有些感染者的后面还拖拽着一截腥红的肠|子。

易北一直在留意这些感染者,经过了第一波尸潮,感染者行动的速度明显要快了很多,而且感官也更加灵敏。甚至有一部分感染者根本没有被警报声吸引,反而目标明确地朝客车冲过来。

“进化?”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

病毒爆发,末日开启。第一波尸潮后,病毒的传播更是达到了峰值,病毒株基因组序列很可能也会发生变异,不排除因为病毒变异而导致感染者发生进化。

宋谕朝冲在最前面的几头感染者开了几枪,他本就是部队出身,开枪都是弹无虚发,一枪爆头。

随即他速度极快地拉开驾驶室的大门,矮身钻进去发动了车子。伴随着引擎声大作,前仆后继的丧尸冲到了客车前,“啪、啪”拍击窗玻璃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炸。

宋谕看着车窗外的丧尸,没有半点犹豫,油门一脚踩到死,挡在前面的感染者顷刻被碾倒在地。

车身剧烈摇晃了几下,速度不减,倒着就开了出去。

城市里的情况比众人想象的更差,在无人机传回的画面里,城市的主干道上到处堵塞着废弃的车辆,街道上游走的丧尸浑浑噩噩,只是凭借本能狩猎活着的幸存者。随着无人机的飞过,游荡的丧尸被无人机的声音吸引,跟着无人机嘶吼奔跑起来。

无人机毫无感情地掠过水泄不通的公路,被父母藏在车内的婴儿正在哇哇哭泣,哭声吸引了很多感染者围着车辆拍打。无人机又掠过路边的商铺,变成丧尸的店主腰上绑着麻绳,死死拉住店门,以一己之力将数头丧尸封在店铺内。冒着烟的警车从远方义无反顾地冲向丧尸群,“砰、砰”的枪响就像是生命最后一场赞歌。

无人机飞到警车的上方,打光了枪里子弹的中年警察被声音吸引。他眼神浑浊的抬起头,身上的警服被鲜血渗透,眼底的血丝说明了他已经濒临体力了极点。他看着飞在半空中的无人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

陈莉本以为他会向着无人机求助,然而他并没有——

他只是仰头注视着无人机,抬起因长时间扣动扳机而痉挛发抖的手,缓慢敬了个军礼。

警车被蜂拥而来的丧尸包围,无人机在警车上方停留了半晌,绿灯忽明忽灭,无声地、孤独地默哀。末日之下,普通人的力量就如同沧海一粟,很快就被淹没在这场名为“悲剧”的洪流。

客车里安静了下来,陈莉别过脸去,偷偷抹着眼角的泪花。迷茫、恐惧、焦躁都是末日里最常见的情绪,尤其是亲眼看见曾今的同胞惨死于面前。

客车里的广播已经被宋谕打开,所有广播频道都被接管,车载广播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基地所的坐标,以及从城市各区前往基地所的路线,号召所有幸存者尽快前往全国各地的基地所避险。

宋谕一边听着广播里播报的路线,一边在手机上涂涂抹抹。等到广播重复到第三编的时候,他手下的“简笔画”也终于成型。

“广播里的路线就是这一条。”宋谕把手机推到另外两人的面前,指了指手机上红色的路线:“我们要先去五公里外的这个加油站,再从这里上高速。顺利的话我们今晚能赶到基地站附近,明天就能进站接受检查。”

宋谕看上去对城市里的道路很熟悉,陈莉当然没有异议。

易北听着广播里的播报,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说:“除了高速以外,还有别的路能到基地所吗?比如一些隐蔽不好走的小路。”

宋谕想了想,又在高速旁边用蓝色的笔勾出一条曲折的小路,他的眉头深深皱起,画一笔就要停下来想上很久。勾勾停停快十分钟,一条曲折弯绕的蓝色小路才出现在屏幕上。

“如果不走高速的话,我们就只能绕着村里土路走。这条路至少要多花三四个小时,到基地所恐怕要后半夜了。不过走小路机动性强,即使一条路被堵死,我们也可以立刻倒回去从别的路走。”

易北点了点头:“高速现在就是一块活靶子,安全性并不好说。”他的手指落在高速路线的中断,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写下了一个“高新区”:“这一段离人口密集的‘高新区’很近,如果‘高新区’彻底沦陷,那里的感染者很可能会被高级感染者有意引导到高速路线上。”

宋谕盯着屏幕上的两条路线,沉思很久,还是决定从小路出发,绕开高速公路前往基地所。

事实也证明他们的选择是对的,当客车开到第二段的时候,广播里突然插播了一条紧急通知,号召广大幸存者重新选择路线前往基地所。这条插播的紧急通知很简短,甚至根本没有任何解释,但是宋谕还是惊出了一声冷汗,坐在驾驶座上足足缓了半天神。

这段广播的末尾有一段留白,留白里只有三长两短的五声敲击声,这些敲击声乍一听并不起眼,可能只是录制广播的时候没有及时关闭收音。但这个世界其实藏着很多公众无法接触的秘密,就比如有些看似无心之举的暗号,其实只有曾今在部队服役过的老兵才听得懂。

三长两短通常用来指代意外的祸事,而这种暗号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现在情况非常紧急,所有士兵立刻解除手里的任务,尽快撤离并前往基地集合。

“H6002绕城高速果然出事了。”宋谕心有余悸,汗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上面不可能没有考虑到‘高新区’一段的潜在风险,既然已经提前有所布置,为什么还是出事了?除非……”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除非遇袭的规模比军方所预料的要可怕得多,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感染者并没有袭击“高新区”一段,而是选择了其他路段袭击。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这都会使高速路段被中断。困在路上的车辆被感染者围死,等待这些人的结局,只可能是在无尽的绝望中,慢慢被推向死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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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 逃离(3)

◎“胆小鬼。”他的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但他知道阿尔塔一定能听见。◎

客车开到基地所的时间比宋谕之前所预计的推测了两个小时。

末日之下除了丧失人性的感染者, 还有被逼上陌路的活人。车辆行驶在村间小路,不少村民趁乱在村外的公路上私自拉起了路卡,有的路卡花点钱就能过去, 有点则是一副狮子大开口。

好在宋谕在部队当过几年兵, 遇到这种不讲理的, 朝旁边放上一枪,对面立刻就怂了。

停车的地方离基地所大概还有一公里的路程,这里是郊区少见的大型停车场,地势平坦, 大部分深夜赶到基地所的车辆都被指挥着到这里来停车。军队在停车场临时搭建了物资分配帐篷, 每个人都可以凭借自己的身份证到物资帐篷领取一份临时物资, 虽然只是一些压缩饼干和矿泉水,但也足以让那些千辛万苦逃难到这里的幸存者热烈盈眶。

基地站会在7点向幸存者开放入关检查,幸存者们聚集在这里,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朝远方遥遥看去。城墙筑建起的基地所像是一座巨型机甲, 肃穆而巍峨。金属墙背后的点点星光, 就像是黑暗里燃起的篝火,给人无尽的希望与期盼。

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易北靠在座椅上平淡地看向车窗外,即使已经是深夜,车外还有不少人在走动。这些人都是陌生的面孔,也许因为周围的驻军给了大家安全感, 有人在车外架起了一个简单的卡斯炉子,把食物放进锅里煮烂再分给自己的家人。

客车里很安静,车厢的后半段不时传来宋谕的鼾声, 以及陈莉均匀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易北安静地看着车窗外, 直到对面的房车把外面的卡斯炉子搬了回去,那个金色头发的少年依旧没有回来。少年像是孤独走进黑暗里的怪物,从他离开易北的视线起,那个背影就和无尽的黑暗彻底融为了一体。

易北并不意外于这个结果,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阿尔塔进不了基地所。他在等的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个询问。其实只要阿尔塔向他伸出手,他就会毫无犹豫地抓住。

外面的风声更大了一些,呜呜咽咽的,像用漏风的唢呐去吹奏哀曲,听得人心里越发烦躁。

等对面的房车一家人熄灭灯火后,易北终于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下车,向着浓稠的黑暗走去。停车场占地接近数十亩,深夜里大部分地方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然而这个行走于黑暗中的瘸子,却仿佛能感受到某种指引。他迈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虽然一瘸一拐,但目标却非常明确,每一步都透着坚定。随着他渐渐离开中心的区域,周围停靠的车辆越来越少,那些停车位里的车辆积灰也越来越严重,甚至有些车的挡风玻璃都积攒了厚厚一层污垢。

背影瘦削挺拔的青年忽然停了下来,他轻轻抬起头,平静地看向不远处的前方。

路的中间横放着一辆小型房车,车顶上的阴影挡住远处钢铁铸就的基地所,斑斑灯火星光就像是萤火虫萦绕在少年的身边,月光落在他金色的发丝、落在他肩背、落在他背后蠕动的触手。月光拨开浓稠的黑暗,从缝隙中隐隐泛出柔和的皎白光晕。

周围无比安静,易北没有喊少年的名字,他只是站在原地,腰背挺得很直,平淡又冷静地看着少年那张过分惊艳的脸。少年垂着眼眸与他对视,血红色眼瞳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那些从他背后张开的数十条触手缠绕着黑色烟气,如同海深里的危险海怪,蠕动的触手在月光下反射出瘆人寒光。

易北与车顶的怪物遥遥对视着,触手贴合着粗粒地面游走,沙石摩擦的声音在黑暗里尤其刺耳。

忽然,触手上冒出了数不清的黑色眼珠,目光贪婪地移动,终于同时落在了那个朝祂打开双臂的青年的身上。青年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等着爱人的拥抱,月色衬得他苍白的脸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像是月色下凉风拂过萧萧竹林,他便是被晚风送给明月的那一抹缠绵的青意。

然而车顶上的少年只是略微垂眸,月光披在他的肩头,却无法驱散分毫他身上的黑色雾气。哪怕地面上摩擦着沙石泥土的触手躁动地想要上前,沙砾石子摩擦发出挲挲的响声,但站在车顶上的少年却置若罔闻,久久都没有任何动作。

在相互爱慕的两个人之间,言语有时候反而是多余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彼此间的意思就能很清晰的表达。所以易北只是静静看着他,半晌,将举酸的手臂轻轻放下。

易北再看向那个人的时候,眉梢和眼角都带上一分嘲弄。即使他深处下位,只能仰视车顶的少年,但他眼底的嘲讽依旧如同一把利刃,裹挟着三九寒霜,刺入那只腥红的眼球中。

“胆小鬼。”他的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但他知道阿尔塔一定能听见。

易北冷漠地收回目光,转身大步离去,残废的左腿疼痛钻心,但他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

皎白的月光下,少年的嘴唇似乎翕动了一下,那腥红的瞳孔竖立成一条危险的窄线,可他最终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垂着眸站在原地,盯着青年的背影渐渐远去。

就在青年消失在黑夜中的同时,天边原本皎白的月亮毫无征兆地变成一轮腥红的血月。

被红色月亮笼罩的感染者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它们纷纷抬起头,覆盖着白膜的眼睛里充斥着愤怒的躁郁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奋,嘶吼着、愤怒着朝某个方向奔跑聚集。

而在那轮血月之中,一只猩红的眼球缓缓转动,睥睨着这个混乱的世界——

[SSS级超大型副本[末日生机]已进入最后阶段,副本奖励清算将在副本结束时同步进行。]

7:00.

基地所的检查关口一清早就排起了长龙,绵延的队伍像是黑龙盘踞在广场上。进入基地所的入关口一共分为三个通道,只有一条向普通公众开放,而另外两种则分别向科技型人才和新型人类开放。

即使是在人最少的“新人类”通道,等到易北排到入关口的时候,也已经接近中午。在这里仿佛真的验证了那句玩笑话——哪怕你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华||夏也有十四万个。

检查的流程也很简单,用类似测血糖的仪器往后颈上扎一下,仪器变成绿灯就说明是新人类。前面排队的人里也有不少装成新人类试图蒙混过关的普通人,不过都被“和善”地请了出去。

“alpha型新人类。”负责登记的士兵扫了一眼易北的身份证,对着面前的键盘敲敲打打:“异能是什么,觉醒了吗?”

易北摇了摇头:“没有。”

士兵“哦”了一声,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眼底却多了一点轻慢之色。alpha型新人类的数量虽然只占总人数的10%,但觉醒的异能也分为“有用异能”和“无用异能”,根据他们目前的观察,通常身体素质好的alpha型新人类,觉醒的异能也就越强大。

而一个瘸子能觉醒什么样的异能,简直不言而喻。

士兵不耐烦的挥了下手,他为了争取这个检察员的身份可花了不少贡献点,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没用的劣等alpha身上,简直是太可笑了。他把手里的身份证交给了另一个士兵:“往里走,下一个。”

士兵面容青涩,握着身份证,朝着易北抱歉地笑了笑:“您的身份证件,请收好。顺着黄色的线往里走,有车会接您去基地的集体宿舍。”

易北从士兵手里接过身份证,微笑着道谢:“谢谢。”

年轻士兵被这一笑晃了神,他愣愣地看着青年挺拔却略显的单薄的背影,目光露出些许痴态。直到那个影子消失在基地所的金属大门内,他还久久未曾回神。

电脑前的士兵注意到他的失态,嗤鼻一笑:“你卖力讨好他有什么用?新人类也分三六九等,像他那样的瘸子,觉醒了也是新人类里的最底层,说不定连你都比不上。”

年轻士兵有点脸红,结结巴巴道:“不…我不是…只是他长得、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说着他又忍不住回头朝着金属隧道的方向看去,即使青年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隧道的另一边,但他的心脏还是砰砰的跳起来了。

……

坐在基地所无人驾驶的接引车上,易北终于有时间认真看了看基地所的真实样貌。

和昨晚那个黑夜里冷冰冰的金属甲壳不同,基地所应该是筹建了很多年,整体色调偏向银白,所有的建筑都充斥着科技现代感,时空胶囊般的电梯穿梭于整个基地所之间。

易北打量着整个基地所的同时,接引车的上方缓缓出现了三维立体投影的年画娃娃。这个年画娃娃脑袋上戴着宇航员头盔,四肢短粗,身体圆胖,是华||夏文化里一贯偏爱的“福娃”型设计。

“各位新人类你们好,我是基地AI小乐,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大家。”年画娃娃微笑地看向众人,视线却掠过所有人头顶,准确地落在角落里的易北身上,顿时冰冷机械的眼底多了一丝笑意:

“在接下来的一段路程里,我将向各位简单介绍基地所的情况,事关各位日后在基地所的工作和生活,请大家一定要集中注意力倾听哦!”

作者有话说:

副本开启前,主神给北哥设计副本内临时身份时:

(拿起一个粉红色小瓶子)这是什么?(转过瓶子)(微笑)哦,原来是恋爱脑,于是……

——哎呀,不小心手滑加多了。

228 基地所(1)

◎半晌,易北忽然很轻的说道:“我好像忘了一些事情,对吗?”◎

蓝色的3D虚拟投影缓缓在众人头顶展开, AI小乐随即变成一道蓝光,钻入虚拟投影出的基地影像中。投影中的画面渐渐拨开云雾,露出几片不同颜色的虚拟的建筑物, 其中红色的建筑物只能看见一个虚幻的影子。

“基地所分为六个不同等级的区域, 其中1~3号区域分配给普通民众, 4区域分配给新型人类,5和6分配与军队驻扎。在办理完基地所临时分身卡后,我会为您开通相应的权限,高等级分区的权限可以自由进出低等级区域, 如果你需要进入高于自身登记的区域, 请提前前往政|务大厅递交申请。”

头顶的三维投影慢慢发生改变, 不同的高楼大厦化作色彩缤纷的粒子,又重新组合构建,形成了一张薄薄的卡片,卡片上方的数字不断在变化, 从数字“1”快速涨到几百万:

“基地所采用按劳分配, 劳动或者接受任务可以拿到基地贡献点。基地点通俗来说就是这里的通用货币,无论是租房娱乐,还是购买食物、水以及生活用品,都需要使用基地点支付。不过大家不需要担心住宿问题,为了给新人类提供更好的生活水平,基地所已经为大家安排了专属宿舍区, 只需要少量的基地点,就可以在宿舍里居住生活。”

头顶的虚拟投影再次发生变化,这一次是画面是基地所的金属外壳。三维立体的基地所投影在头顶缓慢旋转, 从四个方向放下被金属铁链拴拉的金属铁门, 搭在四周的断崖上, 形成了四条连通外界的通道。

“新人类每周至少需要完成一次‘外出’任务,如果任务失败,则重新领取任务。任务完成后,报酬由系统自动结算为基地点,进入您的基地账户。在您外出执行任务时,请牢记以下规则:”

“1、第二波丧尸潮后,感染者的感官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夜晚会让它们的体能达到极致。为了全球基地所的安全,所有基地通道将在每晚18点准时关闭。

2、基地所共有四个出入口,请根据任务要求,从相应的基地所出入口返回。请注意,基地所不存在第五个出入口,如果您发现第五个出入口,请尽快离开基地所。

3、每个执行任务的队伍都将由一位军官代领,请无条件服从队长的安排,不准私自离队。

4、执行任务中受伤请前往基地所医院接受治疗,基地所将承担80%的费用。

5、执行完任务后,请不要擅自离队,配合基地所安排,前往基地所医院接受安全检查。

6、在执行任务中牺牲的烈士,基地所将给予其家人5000基地点抚慰。”

同车的人群中发出了悉悉索索的讨论声,很快讨论得声音就变得激烈:“一条人命就值5000基地点,这年头人命也太不值钱了!”,“每周都要出一次任务,外面那么危险,这不是摆明了让我们出去送死吗?”,“我们为基地所出生入死,受伤了还要自己承担20%的治疗费用?”“无条件服从队长的安排,难道队长让我去送死,我也要乖乖照做吗?”“这……这简直就是霸王条款!是压榨人权!”

就在讨论声越来越大时,无人驾驶的接引车突然停了下来。众人俱是一愣,抬头看去。

头顶的基地所三维投影已经消失不见,飘在半空中年画娃娃两只黄豆大小的眼睛俯视着群情激愤的众人,随即它缓慢咧开嘴,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

与此同时,接引车的旁边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辆空荡荡的白色接引车停在了旁边,车座上空无一人,但却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让众人不由打了个寒战。

“如果对基地所的规则有所质疑,请下车换乘,我们会将您送回基地所大门。”年画娃娃微笑这说道:“选择权在您的手里,祝您旅途愉快。”

车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易北坐在最后一排,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扫了一眼满车沉默的人。连刚才叫嚣着“霸王条款,压榨人权”的中分男,此刻也如同鹌鹑般低着头一声不吭,好像恨不得效仿鸵鸟,把头埋进沙土里。

小乐耐心等了一会,车厢里依然没有人说话。它胖嘟嘟的圆脸向两边扯了扯,挥了一下小肉手,停在旁边等待的接引车缓缓发动,开走了。

年画娃娃看向最后一排的易北,又黑又亮的眼睛眨了又眨:“看来各位都是愿意为基地所发展尽一份力量的有识之士,我相信基地所会因你们的加入而荣耀。接下来我会带各位去基地所医院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包括帮助各位发掘出自身的异能。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今天是大家来到基地所的第一天,基地所特意为大家安排了舞会,为各位接风洗尘。”

“舞会结束后,各位可以自行在基地所活动,熟悉环境,尽快融入到基地所的生活中。”

……

年画娃娃消失在众人头顶,接引车也随之再次发动。

徐徐凉风从敞开的窗户吹入,带走了一些盛夏的燥热。接引车上的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挂着尴尬的讪笑,也有人忧心忡忡地看着车窗外高耸的建筑,那些极富科技感的高楼大厦,此刻却像是怪物张开的血盆大口,等待将他们的血肉和骨髓都吸食殆尽。

接引车在一栋银白色的高层建筑前停了下来,前方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走进建筑的人向左右两边分散,长条履带构成的无障碍电梯拖着来此检查的人类,缓缓朝着不同楼层走去。

易北跟着众人下了车,并从医院门口的AI机器人手里,领到了登记着他的身份信息的金属磁卡。

将磁卡往机器上刷一下,履带电梯就会自动将人带去不同的诊室,不失为一种分流的好办法。不过这种方式也有一种弊端,那就是电梯走走停停的下人,虽然把所有人都分配到了两侧的电梯上,但速度其实并不算快。

易北安静地在电梯上等了很久,前后的幸存者都接二连三的下了电梯,但他面前的红灯一直没有熄灭过。随着电梯的运转,楼层越来越高,地面已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圆圈,两只手就可以包住。

“滴——”

就在此时,易北面前金属格栅上的红灯突然熄灭,转而变成绿灯:“请注意脚下安全,小心上下。基地所医院全体医护人员,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几乎是卡在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履带电梯停了下来,同时格栅向外打开。空气中有股消毒水的味道,贴着洁白瓷砖的走廊上亮着柔和的暖黄色灯光。

易北走下电梯,出口处的感应器自动感应。下一秒,毫无感情的机械电子音在他头顶响起:

“识别通过,请[未知]型新人类[易北]直走左转,前往[Y006]室做例行检查。”

易北停下脚步,对着空荡荡的走廊扫了一圈。除了他以外,这一整层里没有任何一个来检查的人。继续再往里走,走廊两边的科室也都是关闭状态,直到易北站在[Y006]室的门口,终于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Y006]室的金属标牌上的上方还有一块蓝底金属牌——“院长室”。

“是程序出错了?”易北眉头皱的更深了,不明所以,想了想还是抬手敲了敲紧闭的科室门。

听到敲门声,科室内很快传来了一个温润的声音,如同山涧泉水落石,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请进。”

易北推开门走了进去,办公室并不算大,简单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台电脑,贴着白墙的位置有一张检查用的病床,病床尾端则摆放着不少奇怪的仪器。和煦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清风不时卷起压在书本下的白纸,整间办公室显得温馨而明亮。

办公桌的后方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男人,黑色的长发扎在脑后,阳光落在他的肩膀上,留下斑驳的明暗边界线。他的两只手支在桌面上,修长地指缝里夹着一根红褐色的钢笔,阳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微笑地、温柔地注视着推门走进来的易北:

“终于又见面了。”

易北走到办公桌前,将手里的基地卡放在办公桌上。他盯着男人温柔的眉眼,思考了一会,眉心终于松动了些许:“我们认识吗?”

不可否认,男人的身上的确有一种他很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他曾今对眼前这个男人很熟悉,他们曾彼此拥有,彼此接纳。而现在的相遇,只是一场久别重逢。

“这并不重要。”男人温柔地从办公桌后缓缓起身,高大的影子落在真皮办公椅上。阳光柔和了他侧脸有些凌厉的线条,又落入他的眼底,让瞳孔变成近乎透明的浅色:“看来祂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吃了很多苦,才来到我这里。”

覆着薄薄细茧的指腹抚过易北眉角的伤痕,男人的眼睫低垂,眉梢眼尾都透着些许黯然。温热的气息洒在易北的眼皮上,他却一反常态地没有躲开,只是静静地仰着头,凝视着这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半晌,易北忽然很轻的说道:“我好像忘了一些事情,对吗?”

医生似乎怔愣了一下,却没有否认。他俯身牵起易北的手,覆盖在自己的脸上,那双近乎透明的眼睛轻轻弯起:“不必在意。你只用知道,我甘愿为你献上一切,哪怕我的是生命。”

作者有话说:

这段检查剧情回头会放在番外里,最近shen核实在太严了,动不动就锁……

我的校医宝宝终于出来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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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 基地所(2)

◎易北眼神微妙地看着“她”,习惯了那个男人穿白大褂的禁欲模样,这一下◎

宴厅中央悬挂的水晶灯熠熠生辉, 宴厅中间的场地留给舞会,两侧的长桌上放满了精致的茶点和红葡萄酒。穿着礼服、端着酒杯的宾客行走在宴会之间,觥筹交错, 笑语吟吟。

“北哥, 你不去邀请个舞伴吗?”陈莉的目光从易北端着酒杯的手臂中透过去, 落在长桌另一边几个漂亮的年轻姑娘身上,叹了口气:“那边几个姑娘盯着你有好一会了,你总不能让人家妹妹主动来邀请你吧?”

舞会上的歌曲都是旋律缠绵缓慢的慢舞曲,即使是没有学过交谊舞的人, 也能跟着旋律, 把手搭在舞伴的手臂上, 走进舞池中缓步摇晃。

易北摇了摇头,将手里的高脚杯放下,诚实道:“我不喜欢这种场合。”

对面被几个年轻女孩围在中间的姑娘低着头,脸颊红彤彤的, 偷偷望过来的眼神明亮又期冀, 少女心思在那张娇憨的脸蛋上一览无遗。

陈莉还想再说什么,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突然按在了她的肩膀上。紧接着,一道吟吟笑意的声音从陈莉背后传来:“介意和我换个位置吗?我有几句话想找他单独聊聊。”

陈莉皱起眉头,下意识转身回头,却被眼前身穿紫色长礼服的女人给震住了,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好美……

露肩紫罗兰色长裙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体, 胸前的钻石项链反射出柔和的彩色光芒,裙摆上的碎钻则像是盛着蜿蜒的银河,而更令人惊叹的是女人那张勾魂摄魄的脸, 肌肤胜雪, 美目流盼, 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用一根玉簪轻轻挽起在脑后。

“当、当然不介意。”陈莉唰一下红了脸,马上起身,顺便还替女人拉开了椅子:“你们先聊,我出去找点东西吃。”

女人款款落座,顺便温柔地朝陈莉笑了一下:“牛排餐车马上要过来了,这里的牛排味道很好,你可以试试合不合口味。”

……这种温柔又美丽的大小姐,谁会不喜欢呢?

陈莉捂住砰砰乱跳的胸口向女人道谢,心里却不由地有一些惋惜。可惜这位大小姐偏偏看上了北哥,虽然北哥那张皮相的确很有吸引力,但他的性取向清晰得就像他的人生规划,估计一时半会也改不了,只怕最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

女人目光温柔地落在旁边的青年身上,她端起盛着香槟的酒杯,优雅地放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不喜欢这场舞会?”

易北眼神微妙地看着“她”,习惯了那个男人穿白大褂的禁欲模样,这一下倒还真是挑起了易北的兴趣。他的视线慢慢下移,“女人”身上的装备和他自身融合的很好,肉眼几乎看不出分界线。

半晌,易北嘴角露出一点笑意,含笑问:“你在里面穿了什么?”

医生近乎透明的黑色瞳孔里划过一丝笑意,他将一根修长的手指轻压在唇瓣上,换回低沉的男音,轻声说道:“秘密。”

“那就换个问题吧。”易北给自己又倒满了一杯香槟,不置可否:“到底是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地来找我?”

“其实也没什么。”医生收窄的瞳孔扫过对面几个呆愣住的小姑娘,他微微一笑道:“只是你太能招蜂引蝶了,让你一个人留在舞会里,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这个回答显然并不在预料之内,易北微怔了一下,随即嘴角弯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将杯里近乎透明的液体一饮而尽。

微涩的酒液划过喉腔,伴随着医生丝毫不加掩饰的直白目光,缓慢带来一丝微醺的醉意,很容易让人有种情迷意乱的错觉。

就在这时,整个宴会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

伴随着诧异的惊呼声,一束暖黄色的灯光打向宴会厅的二楼。在万众瞩目当中,穿着军装的男人步伐有力地朝二层向外凸出的花园式平台走来。

人群中传来零碎的讨论声:“这人谁啊?”,“看着官威不小,可能是个领导。”,“这不是葛毅吗?以前军事频道经常出来的那个,他怎么会在H市?”……

扫视了一圈台下的众人,神态威严的军人终于发话:“首先我代表军部,欢迎各位新人类的加入,感谢你们为人民的付出。不过,场面上的话我今天不想多说,现在外面的形势有多严峻,相信各位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新人类’是病毒大范围传播后,人类第一次大范围进化的结果。我见识过新人类的能力,你们非常强大,国家、政||府和人民都迫切需要你们的能力,我也希望各位可以主动承担起重建人类家园的重任,从一个小小的基地所开始,把我们的城市一步步夺回来。”

“当然,这个过程难免会有流血牺牲,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为了整个基地所的安全,我们不得不严格把控每一支返回基地所的队伍。”军官朝后摆了一下手,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就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

“所有队伍在返回基地所前,都必须接受专门的检查,这些都是从部队里经过层层考核选拔出来的优秀审判官,在你们执行任务返回时,他们会对你们每个人都进行专门的检查,确保你们没有感染病毒。”

军官的话还没有说完,人群中就传来一片哗然,谁都不会接受自己生命的决定权被交代其他人手里。一时间群情激愤,有人率先带头在台下质问,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场声势浩大的质问。

医生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发言的军官,侧过脸忽然问道:“你觉得审判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易北握着高脚杯的低端,思考了很久才吐出两个字:“公正。”

“没错,就是公正。”医生脸上浮现出别有深意的微笑:“权力往往代表着等量的责任,对每个被审判者保持公正,是审判者的第一准则,同样也是最难做到的一条。”

……

医生后面的话易北并没有听清,嘈杂的宴会厅在他眼前慢慢变得模糊,墙壁上的平整的线条也开始变得扭曲、歪斜,像是蛇虫或者蚯蚓般,使得整个墙壁都歪歪扭扭。

阳光从敞开的窗户外照进来,落在床榻上闭紧双眼的青年脸上。

下一秒,青年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他睁开了眼睛,目光缓慢由迷茫变得清晰。天花板裸露在外的电线上吊着一只摇摇欲坠的灯泡,房间狭小闭塞,用报纸糊了一层的窗户上布满了泥痕,简直就像是末世前十几块一晚的小旅馆。

这里是基地所为未觉醒异能的低等级alpha提供的宿舍,虽然比较简陋,但至少有个能睡觉的地方,这已经要比大多数没有觉醒异能的普通人要好很多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口涌入基地所,基地所公租房的价格在短短两个月内翻了四倍。很多没权没势的普通家庭,全家一天辛苦劳作的工资,甚至只够晚上挤在不到2平米的棺材房里。

头顶上的广播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易北有些头疼地从床板上坐起来,靠在几块烂纸板搭出的床头。像水泥一样硬的床板睡一晚上不仅无法缓解身体上的疲惫,还会让人浑身都隐隐作痛。

又是同样的梦吗……

从进入基地站生活开始,他就会反反复复梦见那场舞会的记忆。这个梦总会以他和医生对话结束,没头没尾,醒来后只有“公正”二字在脑海里尤为清晰。

“沙沙——”广播里的电流声越来越大,这个基地所有任务安排下来的前兆。

“接军部通知,前派分队在H市XX区发现大量石油资源,请C级新人类[易北]在午饭后收拾随身用品,前往3号出入口前集合,准备出发支援。”

广播一直重复了三遍,最后一遍的时候,广播又多了一句冷冰冰的话:“请C级新人类[易北]尽快确认任务,否则将按违纪处理,一次性扣除200基地贡献点。”

易北下床走到衣柜边,将广播按钮开关了一下,按钮上方的指示灯才重新变成绿色。他的目光淡淡从指示灯上移开,缓慢向下,最终落在衣柜前方的玻璃药酒桶上。

玻璃药酒桶中盛满了棕褐色的液体,在液体里漂浮着一团晶莹的肉块,正是两个月前,一行人从保安亭带走的“太岁酒”。也正是由于玻璃的特殊材质,使得里面液体的颜色从表面上看来是棕褐色,这才让药酒桶没有被门口的检查没收,让易北顺利带回了基地所。

不过此刻里面的肉块已经不是当初沉沉一块的模样,肉块上竟然长出了婴儿的手脚,隐约还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在接近透明的皮肤下舒张收缩。而在婴儿头部的位置,也隐约长出了属于人类的五官。

“不吃不喝也能长大,你还真是个小怪物。”易北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面朝玻璃桶蹲下身体。

为了试验玻璃桶里的“太岁”,他从两个星期前就中断了给“太岁”的喂食。不过现在看来,即使中断喂食,肉块依旧在长大,甚至可以说从易北将被污染的海鱼干丢入药酒桶开始,它就像是从沉睡中苏醒,而且越来越像是胚胎中的人类婴儿。

作者有话说:

一点点恶趣味——想看校医美人女装——(www.youxs.org)

海鱼干是北北从宿舍拿出来的,日期超过了安全日期。感谢在2024-01-24 11:57:21~2024-01-26 00:3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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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 基地所(3)

◎但如果真像他想的那样,所有C级小队被召集来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易北动作有些不连贯地站起身, 捡起地上的包装袋,从袋子里拿出一片干瘪的海鱼干。

随即他打开药酒桶的上盖,泡在黄色药剂中的“太岁”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缓慢浮到药剂的表面, 嘴唇形状的两片肉块一张一合, 在药剂中吐出来不少细小的泡泡。

“快吃吧。”易北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他将手里的海鱼干撕成小片,丢进药酒桶里。

“太岁”身上还有不少值得挖掘的地方,比如这些黄色药剂的来历和用途, 再比如“太岁”到底是什么东西, 又为什么会被遗弃在H大的保安亭?

药酒桶里的小怪物五官并没有长成, 但它似乎能通过其他方式感知外界,海鱼干刚刚掉进药酒桶里,就被一条带着倒刺的舌头卷入了药剂中,紧接着便传来一阵咀嚼声。

在这两个月里, 易北也尝试过喂给它干净的食物, 比如用积分点在基地所物资超市高价兑换的可食用海鱼干。

不过对于这些被“净化”过的食物,小怪物却连尝一下的兴趣都没有。

哪怕易北尝试用筷子将干净的食物送到小怪物的嘴边,小怪物也会飞快调转方向,长着五官的脸埋在桶底,用屁股对着易北,同时从身体两侧的鱼鳍中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易北又从海鱼干上撕下一小片, 丢进药桶里,他盯着里面的小怪物,不咸不淡道:

“我要出任务。”

这句话里隐藏着一个信息——接下来的几天, 你都要做好饿肚子的准备。

用舌头卷走海鱼干的小怪物动作停了一下, 似乎是听懂了这句话。它的嘴巴扁了扁, 显得非常委屈,但很快小怪物又把嘴巴浮出水面,吐了一个比较大的泡泡。

这大概是怪物间独特的交流方式,经过两个星期的相处,易北也琢磨出了一点门道。

一个大泡泡代表同意,一连串小泡泡代表兴奋,而当小怪物想要表达反对或者不满的情绪,就会把脑袋埋进要酒桶的底部,拿屁股朝着易北。

当然,这招对冷血的人类毫无用处。

喂完小怪物,易北又将药酒桶盖了回去,起身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借助基地所的医疗技术,易北在自己的左腿里加入了几块钢板,这也让他终于能和普通人在正常行动上没有什么差异。

不过这几块钢板直接花光了他所有的基地点,更没有多余的基地点可以贿赂后勤部的那些人。所以直到和他同队的几个队友都陆续搬进了新的宿舍,他依然住在条件简陋的老宿舍。

花了十分钟简单完成洗漱,易北就拎着双肩包走出了宿舍大门。

装载着一机人的军用直升机正朝着目的地驶去,第二波尸潮过后,基地所外的城市几乎完全沦陷,城市主路上挤满了正在赶去基地所的车辆,只不过这些车辆里面大都已经没有活人,即使有充足的水和粮食,很多人也在日复一日被车外丧尸围困的折磨中,选择自己走出车门结束生命。

易北坐在角落里,检查着背包里的装备。除了一台基地所新配置的电脑以外,他的背包里还有一把手|枪、一只木盒和一把带凹槽的匕首,背包夹层里还有能维持两天生活的压缩饼干和矿泉水。

旁边娃娃脸大男孩往易北身边靠了靠,又朝着驾驶舱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副藏不住话的模样。

这人的名字叫做徐幺宝,年纪小,性格开朗,时刻都是个热量充足的小太阳。即使生活在末日之下,也不妨碍他每天快乐地像只甩尾巴的粘人修狗。

徐幺宝把脸凑到易北身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易哥,你知道这次为什么会增派十三支队伍支援吗?”

徐幺宝性格好人缘广,消息是出了名的灵通,易北也由着他卖关子,接上他的话头问:“不是因为发现大量石油资源吗?”

“当然不是!”徐幺宝深呼吸了一口气,声音更低了一点:“你可别告诉别人,我从军部那里听到的消息,前派分队找到了“华西生物”的生化研究所残墟,上面怀疑研究所里可能有某种可以抑制丧尸病毒的药剂。如果能带回药剂,那我们可就是人类的大英雄!”

徐幺宝说话的时候眼睛亮的出奇,盛满了对成为“大英雄”的期盼。易北毫不怀疑,如果此刻徐幺宝身后有条尾巴,那这条尾巴肯定已经骄傲地甩上天了。

“机遇越大,风险也就越大。这次的行动肯定不简单,你自己也要小心。”易北面色很冷静。基地所竟然一次性增派了十三个队伍支援,足可见这次行动的危险性,也只有徐幺宝这样的天生乐天派,才会为能参与到这么危险的行动而兴奋。

“放心吧,”徐幺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遇到危险我会第一时间发动‘瞬移’,你知道我的速度,无论多危险的地方,我都能顺利逃出来。”

“瞬移”是徐幺宝觉醒的异能,任何100米的范围内,徐幺宝都可以标记一个锚点,只要他身在瞄点的范围内,就可以发动一次“瞬移”回到锚点的位置,而他也是这支队伍里唯一觉醒了异能的新人类,在以往的任务中,徐幺宝的异能也都发挥出了不小的作用。

“不要掉以轻心,”易北并不喜欢多管闲事,但对于救过自己几次的徐幺宝,他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基地所很可能就是一切悲剧的源头,如果很简单就能解决,基地所也就不会出动整个S级团队了。”

“我知道,基地所把我们派过来,就是想让我们在前面充当炮灰嘛……不过既然草根都能逆袭,谁规定C级出不了大英雄?”

徐幺宝枕在自己手臂上傻乐,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成为大英雄回到基地所,满城的人都在为他们欢呼,就连他喜欢了很久的姑娘,也会红着脸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奖励的亲吻。

“……”易北毫不意外自己根本劝不动徐幺宝,这个天真烂漫的大男孩在某些事情上有一股特别的轴劲,只要是他认准的事情,就会一根筋走到底。

不过前派部队发现研究所这件事绝对不简单,在易北的记忆里,“华西生物”虽然是国内生物科技的龙头企业,但在H市根本没有设分公司,更没有听说过H市还有“华西生物”的生化研究所。

而且随着第二轮丧尸潮的爆发,人类文明濒临毁灭,除非是有针对性的搜寻,前派部队绝无可能“意外”发现研究所残墟,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确定研究所有抑制丧尸病毒的药剂存在。

易北暂时还不能肯定自己的猜测,但如果真像他想的那样,所有C级小队被召集来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

半小时后,直升飞机稳稳停在一栋大楼的顶部。

大探照灯在螺旋桨卷起的风沙中形成清晰的光路,站在天台顶部的士兵们在昏黄的灯光下,身上都像是被盖上了一层灰扑扑的尘埃。

十三个队伍陆续抵挡目的地,按照队伍的不同等级,十三个队伍被又被分成了三个分组。易北所在的小队因为大部分人都没有觉醒异能,而理所应当地被分到了先遣兵的分组内。

天台顶端的大门已经被外力破坏,地上躺着五六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他们身上都穿着研究所的防护服,看样子至少已经死了一周以上,尸身上爬满了白色的蛆虫,散发着腐臭味。几台亮得刺眼的探照灯同时朝着楼道照射,灯光反射到楼道下方一笔一划写出的血字上,微微反射出白色的光芒。

“——我们失败了,世界完了”

徐幺宝往上背了背身上的双肩包,嘀咕道:“什么失败了?药剂吗?”

在徐幺宝看来,这段话没头没尾,像是在打哑谜。但当队伍里的其他人在看见这段话以后,脸色却如出一辙唰地白了下去,有个基督教徒甚至直接跪倒在地,向着不存在的“上帝”颤抖地祷告。

易北盯着墙上的血字看了一会,若有所思,随即他把肩膀上的背包放了下来,从里面拿出那个黑色木盒。

木盒打开后,里面装着一个手工制造的破败布娃娃,不仅腹部的棉花袒露在外,身上也沾着很多发黑干涸的血。更诡异的是,布娃娃眼睛位置的纽扣不但被摘下,还缝上了两块男性的孚乚||头。

——这是易北意外从基地所的“尸体实验室”里带出来的东西,里面似乎寄居着一个尸体的灵魂。不过在他拿到这个诡异的布娃娃后不久,基地所就出台了新政策,严令禁止所有民众私自使用不正当手段改变规则。

在一系列的铁血手腕下,大部分人手里能改变规则的“纸条”都变成了一张废纸。即使没有按照基地所的要求上交,也被藏在了没有人能发现的角落。

就在易北伸手去拿布娃娃时,探照灯突然刺破黑暗,从众人背后照射过来,交叠的影子顿时全部挤在狭小的楼道里。

指挥官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因为距离隔得远,声音有些断断续续:“先遣部队准备,坐标地下三层,找到电梯井后,由电梯井径直下降。”

在指挥官声音落下的一瞬间,黑暗中传来刷刷的抬枪声,数十根黑黝黝的枪口同时指向易北等人的方向。

周围的其他队伍早已见怪不怪,先遣部队往往是整个行动中死伤最惨重的部队,而被指派到先遣部队的C级新人类,总会因为求生欲而想方设法逃离出队伍。只有用枪杆子顶着他们的后背,这些低等级的新人类才会乖乖替其他人冲锋。

易北熟练地将盒子塞回背包,又把布娃娃塞进外套的口袋,跟其他人一样,将双手举过头顶。

与此同时,士兵如同驱赶牲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语气有些不耐烦:“都往里走!动作快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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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 基地所(4)

◎不过比胜利先到达的,往往是意外。◎

人潮熙熙攘攘涌动起来, 先遣部队被赶到了天台的门口。攒动的人头挡住了后方探照灯的光,整个楼梯间里顿时又暗了几分。

幽深漆黑的通道里分不清方向,仿佛真的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藏匿在其中, 渗人的凉气如同露出尖牙的毒蛇, 嘶嘶趴在每个人的脖颈上吐着信子。

恐怖的情绪在队员之间疯狂蔓延, 惊慌失措下,每个人都试图往后挤,而挤到门口的那些人,却又被顶在后背的枪口给强逼了回来。

如同反复多次, 铁门终于还是毫不留情地关闭。落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整个楼道里陷入了一片绝望的死寂。

大概几分钟后, 黑暗中“啪”的一声响,像是魔术师在万众瞩目中,打出了一个响指。

紧接着,最前方亮起了第一道光束。光线笔直照在涂着血字的墙壁上, 几个鲜血淋漓的大字被白光一照, 显得越发瘆人。

众人不适应地眯起眼睛看去,才发现打开灯的是个年轻的男生,黑色的短发剪到耳根,显得整个人很利索,这时再加上一张堪比当红流量小生的脸,乍一眼给人的冲击力绝对不算小。

易北其实并不恐惧黑暗, 在进入基地所后的两个月里,他经历过十几次任务,其中也有不少任务只能在夜间进行。比起只是妨碍视线的黑暗, 他更担心黑暗里可能隐藏的进化型感染者。

第二波丧尸潮后, 部分感染者进化出了惊人的视觉。它们在黑夜里的行动犹如在白日, 甚至比白日更加迅速,这样的特性使得这种进化型感染者更喜欢待在黑暗中狩猎。

徐幺宝费劲从人堆里挤出来,他的手里还拎着几条缓降绳:“图纸我看过了,如果不出意外,电梯井就在救生门左面!”

……图纸?

徐幺宝是部队出身,嗓门算不上小,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反应快的几个人立刻把目光放在了自己手里的物资袋上。打开物资袋,里面除了一根缓降绳,果然还有一份复印版大厦施工图纸。

展开图纸,安全通道左侧画着有几条竖直的虚线,连通着整座大楼。而从图纸上来看,这几条竖线组成的通道很可能就是电梯井。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人类的适应力一直是动物中最强的存在,无论在任何糟糕的环境下,人类都能以最快的速度适应。

易北打着手电筒,近距离观察墙壁上的血字。这些血迹已经风干了很久,从表面的灰尘判断,这些字至少被写下有两周以上。

墙角下散落着不少的玻璃碎片,旁边有液体干涸的痕迹,易北还在角落里看到了两个橡胶塞。

“几具尸体的腐烂程度至少在一周以上,如果把时间假设在两周前,那这个时间点就正好是第二波尸潮爆发的高峰期。”易北收回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若有所思:“是什么原因,迫使他们必须放弃藏在地下的实验室,一路逃命到顶楼天台?”

毫无疑问,能解释清楚一切的线索,就藏在F3层中。易北不由猜测F3层可能曾今进行过某项特殊的实验,而就像是电影里的剧情一样,随着实验病毒的意外泄露,这项特殊的实验再也无法受到人类的控制。

“吱嘎——!”旁边的防火门突然被推开,发出吱嘎一声怪响,让人头皮发炸。

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幺宝已经将防火门推开了一条小缝,白色的手电灯光反射出多个光源点,仿佛在门的另一边睁开了许多贪婪的眼睛,黑暗从门缝中一点一滴渗进来,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空气中腐臭的味道浓郁了许多,徐幺宝用军靴抵住门板,将门缝拉大了一些,门外的场景彻底出现在众人面前——

幽深的走廊反射着金属的光芒,空气中漂浮着大量灰尘粒子,更让人毛骨耸然的是,四周的金属墙壁上布满了黑黝黝的孔洞,这些墙壁上的孔洞大小不一,有的能有一个拳头大小,而有的却只有绣花针粗细。

随着强力手电筒的灯光照射过去,墙根下又出现了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身上同样穿着研究所的防护服,尸体背后的金属墙上除了呈现喷射状的血迹,还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

即使现在还是盛夏,走道里却阴风阵阵,里面的黑暗哪怕强光手电筒都无法驱散。这种诡异的场景,就连一向胆大徐幺宝都不敢贸然进入。

他回头看向易北的方向,朝易北比划了一下手势。

易北很快会意,他弯腰将那个诡异的布娃娃贴着墙根放在地上。在布娃娃脚沾地的一瞬间,它的脑袋忽然古怪地歪了一下,紧接着从它的嘴里发出咯咯瘆人的笑声。易北弯腰张开手掌,一根红色的丝线从布娃娃的背后伸出来,随即丝线的尖端用力扎进了他的手心里。

众人看着这瞠目结舌的一幕,有人甚至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无论看多少次,眼前这个诡异的娃娃都是真实存在的,甚至在红线扎进易北的手掌后,布娃娃的身上开始不断地渗出腥红的鲜血。

易北摸了摸布娃娃渗血的脑袋:“去吧。”

这个诡异的布娃娃像是能听懂他的指令,竟然真的迈开与身体极不相称的小短腿,钻出了防火门,朝着那具高度腐败的尸体跑去。

这并不是易北第一次使用布娃娃,但他依旧感到一阵眩晕,旁边的队友立刻争先恐后地搀扶住他。虽然徐幺宝才是整个团队真正的队长,但易北在整个团队里的地位也不容置疑,即使他并没有徐幺宝的武力值,但他却是团队里的精神领袖。在这一点上,哪怕徐幺宝本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易北视线里的画面高度割裂,左半边的视线里被放大的血字占满,而右边的视觉神经则被从布娃娃身体内伸出的红线接管,让他可以从布娃娃的视角近距离观察尸体的情况。

这具尸体是一个棕色头发的外国人,腐烂程度并没有外面几具尸体高,而且已经呈现出半干尸化的趋势,而在尸体的胸口处,有个拳头大小的血洞,从伤口的形状和墙壁上的孔洞来判断,他应该曾今被什么东西贯穿杀死。

易北缓慢眯起双眼,自言自语:“……贯穿伤?”

周围队友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手上缠绕着十字架的基督教徒嘴唇几乎变成白色。在全世界内大范围蔓延的丧尸病毒并不只会感染人类,也会感染具有生命体征的动物。

被丧尸病毒感染的动物往往会变得嗜血而残暴,体积膨胀至数十倍,而且会主动攻击人类。由于这些变异动物兽性未驯且体积庞大,被感染的动物往往比被感染后的人类更危险。

布娃娃绕着尸体转了两圈,没有其他有价值的发现。于是又迈开小短腿,继续朝着黑暗伸出跑去。徐幺宝很有默契地把手里的强光手电抬高,让光线可以刺破更深的黑暗,为布娃娃指引方向。

布娃娃在走廊的尽头停了下来,它微微歪了一下脑袋,顶着面前漆黑的电梯井,被缝死的嘴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两只塞满棉花的手掌兴奋地拍着。

“找到了。”易北抬起眼皮,冷静地说道。

易北利用腰间的缓降绳悬挂在电梯井的中段,通过对讲机配合徐幺宝的行动,其他人则在徐幺宝的带领下,通过电梯井下降到F3层。

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徐幺宝从一架类似显微镜的设备上取下黄色的药剂,装进早就准备好的冷冻箱内,从对讲机传回的声音来看,这个年轻的大男孩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药剂送回基地所了。

不过比胜利先到达的,往往是意外。

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胜利的喜悦中时,意外总是悄无声息地来到人们身边,如附骨之疽,轻而易举将被胜利冲昏头脑的人们卷入不幸之中。

随着一声尖锐的惨叫,电梯井下短暂地安静了片刻,随即便爆发出激烈的枪炮声。哀嚎声、求救声不绝于耳,易北眼皮一跳,下意识将手按在卡住缓降绳的绳夹上,对讲机里却突然传出沙沙的电流声,与从同时徐幺宝有些变调的声音从对讲机里断断续续传出来:

“下面…怪物…是变异蜘蛛……上去接应…”

“原来是变异蜘蛛,难怪会有那样的贯穿伤。”易北扫了一眼忽明忽暗的电梯井,不再犹豫。他用力晃动缓降绳,又用右腿钩住一侧的钢架,把自己固定在通道边。随即他将右手按在金属钢架上,手底一道不算刺眼的白光亮起,伴随着滋滋的白烟,一个菱形的标记便出现在钢架上。

易北收回被高温灼伤出好几个水泡的左手,拉起绳夹迅速朝上升去。如果徐幺宝能看见易北刚才留下的印记,一定会惊讶于易北为什么也拥有了他的“瞄点”异能。

只不过徐幺宝现下也并没有这份闲心,他额头上全是汗珠,弹匣里的子弹即将告罄,但那些长着八条锋利尖腿的变异蜘蛛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地下爬上来,黑暗中节肢动物哒哒哒的爬行声音,令人头皮阵阵发麻。

徐幺宝手上动作加快,边打边退,低声骂道:“该死的,这楼里怎么有这么多鬼蜘蛛。”

他借着队友的火力掩护,快速把箱子固定在腰带上,随即单手扣上缓降声。做完这一切,徐幺宝转身朝着混乱的实验室连开数枪,准确爆头了几只变异蜘蛛。

他扭头看向旁边正在换弹匣的两名队友,大喊一声:“快走!我掩护你们!”

两个队友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飞快把枪别在腰带上,按照自家队长的要求撤退。徐幺宝咬住枪管,一手抓着缓降绳,另一手利索地给枪换弹匣,几个队友从他头顶快速上升,徐幺宝朝几个正在爬过来的变异蜘蛛开了几枪,随即按下腰间的上升按钮,快速朝上电梯井升去。

变异蜘蛛被逼退了几秒,很快又反扑上来。蜘蛛腿敲击在金属电梯井上,哒哒哒的声音好似催命的号角,让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叫出来。

眼见上方的队友一个接一个钻出电梯井,徐幺宝总算了松了一口气。他反手又朝着电梯井的下方补了几枪,将几只冲在最前面的变异蜘蛛打落,漆黑的电梯井一眼望不见头,底下全是密密麻麻的变异花蜘蛛,那些从黑暗中睁开无数的眼睛,全部泛着嗜血而兴奋的精光,令人不寒而栗。

头顶的灯光越来越近,徐幺宝抬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刚准备将手枪别回腰带上,头顶却传来了一声令人胆寒的“啪嗒”声。

徐幺宝下意识地愣了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还没等他抬头看去,头顶就又是一声巨响,伴随着剧烈的失重感,他甚至来不及发动异能,悬在半空中的身体就像是断了线的纸鸢,径直朝下坠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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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基地所(5)

◎如果他们无法承担剩下的20%治疗费用,徐幺宝的生死就只能交予“全民◎

下落的速度非常快, 徐幺宝艰难地在半空中朝下开了数枪,伴随着耳边爆鸣的风啸,他的头顶传来破音的喊叫:“队长——

和徐幺宝一起坠落的还有断成两截的缓降绳, 这种军方出品的换降绳, 使用的都是高强度耐磨复合绳缆, 除了外力破坏以外,没有任何一种可能会出现中途断裂的情况。

他的第一个锚点打在了顶楼的电梯井旁边,倘若他反应再快一些,在刚开始下落时就发动异能, 无疑能够安全返回地面。但现在他已经超过了第一个锚点的距离, 第二个锚点被他打在了电梯井的中段, 即使他现在发动异能,没有缓降绳,他很快就会被追上来的变异蜘蛛撕成碎片。

徐幺宝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有人想要他的命,这个人是谁?

不过哪怕他真的得到答案也没用了, 电梯井深度有接近两百米, 从这种高度摔落,即使他没有当场死亡,也会失去行动能力,被下面的变异蜘蛛撕咬至死。比起被啃食掉每一块血肉再凄惨地死去,他还是希望自己能直接摔死更好。

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徐幺宝的头脑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没有使用异能, 而是抽出腰间的军刀,尽量将自己蜷缩成团,凭借着自己下落的重量, 朝着那些还在向上攀爬的变异蜘蛛冲去。

“嘭!”

他的后背撞上一片坚硬的蜘背, 剧烈的疼痛从撞击的地方炸开, 直冲天灵盖。缓冲力稍微缓解了他下落的速度,但从几十米的地方坠落,冲击力足以震碎他的脊柱,浑身的骨头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不过被他砸中的变异蜘蛛显然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这些变异蜘蛛体型巨大,八条腿几乎挤满了电梯井里的空间,被他砸中以后就像是滚雪球般一个压一个向电梯井的底部落去。

铁锈地味道在徐幺宝喉咙里弥漫,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断了多少根骨头,有温热的液体从他的鼻子和嘴巴里喷出来,耳朵里只剩下一片的嗡鸣声。他凭借求生的本能,朝上伸出手掌,白色的光芒从他的掌心里一点点逸散,随即他的下落的趋势一顿,整个人凭空出现在上方几十米的地方。

但即使他回到第二个标记处,没有缓降绳的牵引他也只会再次下落。所以他在异能发动的下一秒,就拼尽全身的力气往旁边一翻,伸手死死抓住了旁边的钢架。没有加速度的冲击力,他才能堪堪把自己死死吊在了电梯井的边缘,但骨折的地方传来阵阵让人眼前发黑的疼痛,差点没让他直接昏厥过去。

徐幺宝心里很清楚,再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

他费力地抬起头,努力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想要看清楚电梯井顶部的模糊的光线,却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小点。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哪怕只有一点渺茫的希望,他也想要拼尽全力活下去。

可现实往往就是这么残忍,他的肋骨在刚才的撞击中至少断了四根,脊椎肯定也有损伤,他的下半身现在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了。如果他身体健全,现在还有一搏之力,但在这种情况下,哪怕他常年在部队里接受训练,也无法在双腿全部失去知觉的情况下顺着钢架爬上去。

“这就是我的宿命吗?”徐幺宝无声地苦笑,喉咙里涌出的鲜血让他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一直都是个非常乐观的人,哪怕世界末日降临,他的心里也从来没有熄灭过希望的火种。可他从一开始就错过了使用异能的最佳时间,随着时间流逝,绝望不可避免地在他心底里发酵。

发白的手指一点点无力地松开,他的手掌中一片鲜血淋漓,指缝里除了锈迹还有渗出的鲜血。直到最后一丝力量用尽,他缓慢闭上眼,像是破败的纸鸢朝着黑暗中坠落下去。

陷入绝望的徐幺宝并没有发现,趴在他肩头的布娃娃忽然歪了一下脑袋。

紧接着,从布娃娃那张缝死的嘴巴里,发出了诡异的咯咯笑声。

“队长——”

顶楼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两名刚从电梯井爬出来的队友跪在电梯井旁,额头上青筋暴出,其中一个卷发的男人咬了咬牙,一把将刚刚取下来的绳扣系了回去,想要再跳进电梯井中。

不过,有一个身影显然比他更快,失重的感觉从周身传来,易北却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缓降绳的抽闸被他拉到最大,两只眼睛同时看见完全不同的画面,大脑的神经末梢传来阵阵疼痛。当下落了1/4的距离时,他忽然抬起手臂,掌心里白色光芒骤然亮起。

与此同时,长着丰满鸟翼的人像虚影缓慢从半空中铺开。背后的羽毛翅膀向两侧扇开,虚影很快破碎,又化作千万颗璀璨的星辰落下。

下一秒,易北身上缓降绳的指针迅速划到红区,绑在身上的大腿上的安全带深深勒入他的血肉之中,黑红的鲜血从安全带下一点点沁出。剧痛从身上传来,易北略微皱起眉头,用力一把抓住缓降绳,掌心立刻被磨得鲜血淋漓,但下降的趋势也骤然止住。

易北在半空中晃了几下,拿出绳夹卡死在抽绳上。他的视线落在旁边钢架上的标记,标记表面有火灼烧过的痕迹,只能看出一点模糊的菱形轮廓,正是他之前留下的印记。

“嘭!”

头顶传来一声闷响,易北却没有抬起头。在他右眼的画面中,徐幺宝整个人都吊在电梯井的边缘,浑身的重量都集中在他的手臂上,而他的手臂也因此颤抖的厉害,随手都可能支撑不住而放开。

“虽然意识很差,但好歹还算聪明。”易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刚才徐幺宝一系列自救举动都被布娃娃注视着,同步落在了易北的右眼中。虽然易北跳下来的动作十分潇洒果决,但如果徐幺宝没有解决掉下面的变异蜘蛛,易北也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他。

电梯井的底部传来几声异响,应该是有新的变异蜘蛛又涌上来了。最多还有10分钟的时间,这些变异蜘蛛就会再次威胁到他们的安全。

易北没有再浪费时间,他在取下绳夹的同时快速打开回拉开关,固定在电梯井顶部的电机开始运转,带动着整条缓降绳上升。

几乎就在徐幺宝力竭摔落下来的同一时间,易北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将那蜷缩的身影一把接住,冲击力带着被卷回的绳索一起往下被拖拽了几米,电机上方立刻爆发出了劈里啪啦的火花,看得守在顶楼的几人心惊肉跳。

……

安全带箍紧的地方火辣辣的疼,鲜血渗透布料,顺着安全带落了下去。左侧的手肘应该是脱臼了,稍微动一下都传来钻心的疼痛。

电梯井底部节肢动物的攀爬声肉眼可见地密集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嗅到了血腥味,它们要比之前更加兴奋。

易北利用大腿做支撑,扶住徐幺宝,面色冷静地将自己脱臼的关节给接了回去。

徐幺宝此刻已经完全脱力,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易北的身上。准确来说,在看清易北的那一瞬间,徐幺宝用最后一丝力气傻笑了一下,然后就彻底昏死了过去。

易北:“……”

眼看着徐幺宝两腿一蹬,彻底摆烂,易北只好一手扶着不省人事的徐幺宝,另一手将回拉开关调到最大,随着绳索绷紧的吱嘎声向地面快速升去。

等两人升到电梯井顶端的时候,等候多时的队友手慢脚乱地将徐幺宝从易北身上拉下来。体格壮健的“大个子”将徐幺宝背在自己的背上,而基督教徒则踩在电梯井边缘替易北解开安全带。

安全带已经像刀一样陷进了易北的肉里,基督教徒不敢贸然把安全带取出来,只好用军刀将安全带全部割断。易北脸色苍白的吓人,却异常平静,吞了几片止疼药,他开口问道:“部队撤走了吗?”

“还没有,”基督教徒压低声音:“他们的目标是试剂,在没找到试剂之前,他们不会走的。”

易北点了点头,放心了许多。如果部队放弃他们撤走,那么不光徐幺宝必死无疑,一旦变异蜘蛛突破顶楼的铁门,恐怕就连他们能活下去的机率都很渺茫。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徐幺宝这回至少断了四根肋骨,而且脊柱肯定也有损伤,即使有基地所承担80%的治疗费用,剩下的20%依旧是一个天文数字。

如果他们无法承担剩下的20%治疗费用,徐幺宝的生死就只能交予“全民投票”裁定。

“全民投票”是基地所在一月前颁布的新规则,所有基地所公民都拥有投票的机会,只要超过半数的基地所公民签署同意,哪怕是再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也会被当庭释放。

如果徐幺宝账户里的基地贡献点不足以支撑20%的治疗费用,基地所就会根据他的实际情况给出他的生命评分,罗列出他对基地所做出的贡献,再将决定他生死的权力交到基地所的每个公民手里。

只要有一半的公民投出同意票,基地所就会用税款继续救治徐幺宝。但如果同意票少于一半,基地所就会立即通知基地医院放弃对徐幺宝的抢救。

自“全民投票”政策正式投入使用以来,从“全民投票”中活下来的新人类甚至还不足1%,A级以下新人类的存活率更是一直保持在0%。

所以对于大部分低等级新人类来说,登上“全民投票”的大屏幕其实和上断头台并无区别。

作者有话说:

赶完结,最近都写多少更新多少。

233 基地所(6)

◎“经基地所查实,犯人[易北]在18:36分使用不正当手段,致使基地所出入口正常关闭时间推迟1小时,酿成不可挽回的悲剧。现在人证、物证◎

直升飞机盘桓在基地所的上方, 鲜红似血的火烧云为基地所的金属城墙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霞色。

基地所外驻扎起了一顶顶彩色的帐篷,在这种好天气里,幸存的人类都会走出那小小的帐篷, 眺望远处高大巍峨的基地所, 围墙的那一边住着他们对美好未来的期盼, 慢慢也成了他们活下去的信念。他们依偎在家人的身边,畅想着自己进入基地所后的美好生活,再也没有外面的担惊受怕、风吹雨淋,他们会像基地所的所有人一样, 幸福快乐的生活在那里。

趴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小女孩抬起头, 似乎发现了在空中打转的直升机, 她指着半空中盘旋的飞机,奶声奶气的问道:“妈妈,飞机为什么不落下来啊?”

“飞机在巡视,基地所是最安全的地方。”母亲温柔地摸着小女孩的脑袋:“妈妈答应囡囡, 再过不久, 我们也会幸福快乐地生活在里面。”

母亲的手里捏着一张名片大小的卡片,卡片表面的塑料壳已经卷边,可以看出这张卡片对女人很重要,没事的时候就会放在手心里轻轻摩挲。她安静地注视着半空中盘旋的飞机,眼里是说不出的希望与期冀,仿佛幻想中那美好快乐的生活已经发生在了她的眼前。

然而与地面上幸存者的想象不同, 飞机上的广播一直没有停下来过,冰冷的电子音一遍遍重复:

“查询到JDM41超时未返航,审判官已经驳回降落申请。请服从基地所安排, 就地降落, 明日7:00后再返回基地所。”

“查询到JDM41超时未返航, 审判官已经驳回降落申请。请服从基地所安排,就地降落,明日7:00后再返回基地所。”

……

驾驶舱里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坐在驾驶位上的中年男人有些为难地转过头。他看着机舱里满身是血的同胞,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沉默在狭小的机舱中蔓延,良久,驾驶员再一次拿起手边的呼叫器,按下紧急呼叫按钮:

“JDM41呼叫塔台,我机上现有一名重症患者,急需基地所资源抢救。JDM41请求降落基地所,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可惜无论驾驶员对着呼叫器重复多少次诉求,另一头的答复永远都只是那个冰冷的电子女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驾驶员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呼叫器。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而是背对着几个人,脊背稍微弯曲,看上去有些沧桑。片刻后,他深深叹了口气:“兄弟,飞机马上要没油了。这样行吗?我把飞机先落下去,然后再想办法和基地所联系。”

易北替徐幺宝擦汗的动作顿了一下,半晌,他抬起头朝显示屏看去。直升飞机的油箱的确已经见底,智能AI控制台上的警示灯也一直在闪烁,剩余的油量恐怕连支撑飞机再次起飞都困难。

同一时间返航的其他直升机都早早在基地外降落,只有这一架直升机还固执地飞在基地所上空。哪怕这个与他们素未谋面的驾驶员,为了他们这群陌生人赌上了自己的工作与前途,却依旧没能争取到命运的垂怜。

基督教徒口中喃喃自语,他把一直随身携带的十字架项链放在徐幺宝的胸口,跪在地上向心中的上帝虔诚地祷告。就连一向喜欢闷头做事的“大个子”,此时也难得地红了眼睛。

卷毛的男人疲惫地靠在机舱上,苦笑了几声,声音中有些悲凉:“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们在外为基地所卖命,终了,终了,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何其可悲,何其可恨!”

驾驶员正在准备掉头飞到临时降落场降落,闻言下意识转过头,警告地看了卷毛一眼:“兄弟,出门在外,还是要慎言啊。”

卷毛的男人将后脑勺靠在机舱上,他自知失言,半晌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注视着对面舷窗外的火烧云,即使天边烧得滚烫,但他的心中还是泛起了阵阵寒意。

易北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扫了一圈安装在机舱内部的几个摄像头。

说来也可笑,在基地所资源如此紧张的情况下,每架运送新人类的直升机却统一配备了六个摄像头。为了防止新人类将“危险物品”带回基地所,所以这六个摄像头无死角地覆盖整个机舱。

他垂下眼眸,手轻轻按在兜里的纸条上。纸条里的内容他看过很多遍,早就烂熟于心:

“第二波丧尸潮后,感染者的感官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夜晚会让它们的体能达到极致。为了全球基地所的安全,所有基地通道将在每晚19点准时关闭。”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理性主义者,活得就像是程序设定好的工作机器。这种理智也让他在付出任何行动前,都会仔细权衡利弊,从而选择当时当下的最优解,所有他总是以赢家的身份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这样的性格使然,他很少会去做计划外的事情。尤其这件事明显是吃力不讨好,大概率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从理性的角度来分析,即使徐幺宝能够返回基地所,他进入“全民投票”也几乎已成定局,将他送回基地所也毫无意义。

……但是即使如此,作为朋友、战友,他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地看着徐幺宝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

易北一向很理智,所以他永远都在理智地完成每一项计划。

“第二波丧尸潮后,感染者的感官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夜晚会让它们的体能达到极致。为了全球基地所的安全,所有基地通道将在每晚19点准时关闭。”

“JDM41呼叫塔台,我机上现有一名重症患者,急需基地所资源抢救。JDM41请求降落基地所,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JDM41允许降落,请尽快飞往基地所医院天台12号着陆点。”

***

21:00,基地所调查室

“经基地所查实,犯人[易北]在18:36分使用不正当手段,致使基地所出入口正常关闭时间推迟1小时,酿成不可挽回的悲剧。现在人证、物证齐全,犯人[易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调查室内灯光惨白,两名神色严肃的审讯员坐在办公桌后,桌上铺着新打印出的情况调查表,以及一盘飞机上的监控录像和一块长方形的U盘。

易北手上带着银色的镣铐,端坐在调查椅上,大量失血让他的脸色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但他的神色却很平静,腰背像雪松般笔直。他的视线淡淡扫过面前闪着红光的摄像头,嘴角扬起的弧度包含着一丝嘲讽。为了公平公正,审讯室的一切都会以直播的形势,投放到基地所的大屏幕上。

“哦?”易北撩起眼皮,微笑着说道:“我酿成什么悲剧了?”

笔尖“啪嗒”一声折断,这种老式的签字笔芯也只有审讯科那群老古董还在用。办公桌左侧的A号审讯员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站起身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言辞凿凿:“基地所明令禁止使用任何手段改变规则,就是因为规则改变极有可能带来一系列不受控的蝴蝶效应。”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基地所的所有民众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无数家庭因此破碎。你为了一己之私,将基地所六十余万人置身于危险中,你难道不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吗?”

易北似乎觉得有点好笑,他靠向背后的椅靠,从容地盯着审讯员的眼睛:“拿还未发生的事情,给现在的我定罪…这难道就是你们所谓的公平吗?”

A号审讯员一顿,继而拧起眉头:“你这是诡辩!”

易北点了点头,没有反驳:“确实是诡辩。”

“……?”

这回A号审讯员彻底懵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他甚至有点怀疑起自己的审讯的流程。这种犯人在他以往的审讯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坐在审讯台上的犯人既没有暴躁崩溃,也没有拼命为自己开脱,而是充斥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区区一个罪犯,他凭什么能这么淡定?

A号审讯员咬了咬牙,刚想再说什么消消易北的气焰,却被旁边的B号审讯员制止。B号审讯员盯着易北的眼睛,他显然要比A号更加沉着,也难怪审讯科会安排他们两个人作为搭档。

B号审讯员从办公桌下拿出一个黑色的皮箱,他双手握住皮箱的两侧开光,轻轻一掰,皮箱缓缓向上打开。黑色的皮箱内有两个凹槽,其中一个凹槽内放置着一根黄色的药剂,而另一凹槽内却空空如也,不过从凹槽两端的痕迹来看,第二个凹槽里的确曾今被放入了什么东西。

“这是你们从研究所内带出来的药剂,里面原本应该有两根试管,你的队友指认是你拿走了第二根试管。对于你两位队友的指控,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易北扫了一眼桌上的黑色皮箱,毫无疑问,这确实是徐幺宝从实验室里带回来的那一只。

哪怕徐幺宝从高出坠落,这只皮箱也被他紧紧护在怀里。所以即使徐幺宝自己摔断了十根肋骨,脊骨下部断裂,全身器官严重受损,这只皮箱里的玻璃试剂依旧完好无损。

“我不知道什么第二根试管。”易北声音异常冷静:“皮箱的密码只有队长知道,而且我并没有碰过这只皮箱。如果皮箱被我打开过,上面应该有我的指纹才对。”

A号审讯员拍案而起,横眉冷竖:“你还敢撒谎——!”

“你大概还不知道,现在我们证据确凿,只是按照流程对你进行询问。”B号审讯员摇了摇头,拦下旁边的搭档,再次看向坐在审讯坐上的青年:“所以,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吧,免得多受那些皮肉之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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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 基地所(7)

◎“既然人证、物证俱全,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改变结果。”◎

审问室里很安静, 连掉根针的动静都能听见。坐在审问坐上的青年垂着眼帘,勒入肉中的安全带还在往外渗着鲜血。

这种审问椅更像是某种刑具,犯人的手臂被绑在审问椅的两边扶手上, 而在直播看不见的地方, 扶手上的铁钉便深深扎入犯人的手臂。随着时间流逝, 易北面上仅有的一丝血气也彻底消失。

良久,他缓慢抬起下巴,表情平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B号审讯员捏起桌面上的U盘, 插进电脑中, 淡淡道:“既然你还是冥顽不灵, 那我就给你看看证据吧。”

电脑读取U盘的“叮咚”声响起再安静的审问室内响起,易北面前的审讯桌上同时升起了三块17寸的屏幕,呈现弧形在他面前依次排开。

易北平淡地扫了一眼,第一块屏幕是基地所主广场上的直播画面, 广场上此刻已经聚集了大量的民众, 甚至有民众自发拉起了“严惩新人类罪犯”的横幅。

第二块屏幕上是直播的实时弹幕,所有基地所的民众都可以参与直播讨论,方便他们日后在“全民投票”中做出选择,此刻上面的弹幕滚动的速度极快: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难道基地所还能冤枉他不成?”

“罪大恶极!为了区区一个人牺牲我们六十万人,我刘雄实名支持立刻执行死|刑!”

“新人类享受了基地所最好的待遇, 为基地所牺牲不是你们应该做的事情吗?你凭什么把我们普通人都拉入危险当中?”

“新人类罪犯都有一次大众投票的机会,大家一会记得都投反对票!我们绝对不能让这种潜在的危险分子继续留在基地所!”

“我认识这个人,他还没有觉醒异能。按照规定即使投票少于50%, 这种未觉醒的新人类都会被送去‘异能管理科’, 根据具体情况安排专门的刺激训练, 帮助他们觉醒异能。如果觉醒的异能不合格,或者无法觉醒异能,这些新人类才会受到处置。”

“这也太不公平了!每天说一遍,反对新人类特权!”

“我儿子就在V区工作,他说这次行动拿回来的药剂里保存着初代病毒体样本,这个人偷拿走药剂,还不知道存了多歹毒的心思呢!”

……

第三块屏幕里只有两个视频,即使视频还没打开,但已经可以看出视频的主角是“大个子”和卷毛男人。B号审讯员面无表情地点开U盘里的第一个视频,画面里是另外一间审讯室,坐在审讯椅上的“大个子”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他的衣服干干净净,但裸露在衣服外的手背上却有不少血痕。

“说吧,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画面外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

“大个子”从始至终都低着头,他的声音很麻木,音调没有任何起伏:“本人赵名东,我愿意为我接下来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负责。我实名举报我同队的另一名队友,在任务完成后打开基地所皮箱,拿走其中的一根试剂管。我同样也要举报我的队长徐幺宝,由于其跟该名队友关系要好,曾向该队友多次透露过皮箱密码。”

“你指认的这名队友,他叫什么名字?”画面外男人的声音又问。

这次“大个子”沉默了许久,他嘴唇泛白,被绑在扶手上的手臂微微颤抖。审问员迟迟没有等到他的答复,于是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

大个子低着头,蠕动着嘴唇,最终低着头说:“他叫……易、易北。”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B号审讯员又面色冷淡地打开了另一份视频。画面里依旧是在审问室,不过坐在审问椅上的人换成了一个棕褐色卷毛的男人。

虽然视频的内容与回答几乎没有差别,但卷毛男人的眼睛里布满了腥红的血丝,嘴唇干涩的开裂,声音干涩沙哑,而且在整个视频里他的眼神一直看向镜头外的方向。

当说出“易北”这两个字的时候,他颓丧地靠在审问椅上,仿佛被抽取了灵魂。

B号审讯员关掉了视频,重新看向靠坐在审问椅上的易北:“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视频里的画面并不算清晰,但诸多细节还是透露出,这并不是一场普通的取证。其实仔细想起来,这次的行动就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而且一扣一环,徐幺宝缓降绳断裂就是整个局的开端。

易北沉默片刻,然后摇了摇头:“既然人证、物证俱全,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改变结果。”

“算你识相,刚才你的狡辩我们就不计较了。”A号审讯员冷哼一声,终于满意地坐了回去。

B号审讯员眉头皱起,但仅仅一个抬眼之间,他又恢复了之前面无表情的模样:“既然你已经认罪,按照基地所的规定,我们将向所有公众发起全民投票,这也是你最后无罪释放的机会。”

易北平淡地扫了一眼第二块屏幕上的弹幕,弹幕里无一例外都是讨伐他的声音,偶尔有几条质疑刚才视频里证人状态的弹幕,也很快就被淹没在大量的其他弹幕中。

全民投票的模板都是固定的,B号审讯员在几个空白框里输入内容,再按在回车键。下一秒,基地所每个公民随身携带的手机都响了起来,从第一个屏幕的画面里可以看见,广场上的民众纷纷低下头,从自己的包里翻出手机。

与此同时,广场上的大屏幕也被全名投票的实时数据监控所覆盖,整个投票被分为了上下两部部分,上部分的配图是徐幺宝躺在抢救室的照片,他的身上插满了透明的管子,胸膛上尚有微弱的起伏,左边的文字系数了AI对他生命价值的综合分析,以及他两个月内对基地所的贡献。

而下半部分的配图则是坐在审问椅上的易北,左边的文字细数了他的罪过,同时也附上了他在两个月内对基地所的贡献,事无巨细地计算出他所在的分队曾今为基地所找回多少物资,以及在第二波尸潮的进攻中,他个人所杀死的感染者数目。

即使每一条论述都很详尽,但其实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投票。即使赞同和反对的票数都在上涨,但结果早已经经过无数次的演练,哪怕重复一百次也只会得到相同的结果。

二十分钟后,B号审讯员的视线在12%和7%两个数字上慢慢扫过。

他关闭了审问直播,再次看向坐在审问椅上的青年:“很抱歉,只有7%的民众同意将你无罪释放。按照规则,明天你会被送往‘异能管理科’,根据具体情况安排刺激训练,如果你能觉醒对基地所有用的异能,基地所会为你特批戴罪立功。”

易北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虽然过程多了许多不愉快的插曲,但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不过在他起身被武装押送人员带走之前,那位全程态度严肃的B号审讯员却主动走到他的身边,亲手替他整理好带血渍的衣领。

B号审讯员俯身向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抱歉,我们也只能听令行事。”

易北闻言目光微动,抬起头,朝着这位审讯员微微颔首。

末日之下,每个人想要活下去都不容易。这位审讯员也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刚才他主动播放那份蹊跷的证人视频,就是他现在能在不违背高层指令下,能做出的最大善举。

移交犯人的工作被安排在第二天上午。

在审讯结束后,易北就被武装押送人员带去了临时看守所暂时收监。穿过一条灯光昏暗的狭长走廊,就是他被关押的牢房。不过这里的环境远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不仅有一张干净的床铺,甚至角落里还有专门的餐桌椅,就连卫浴都是独立供应,不太像是牢房,倒像是条件不错的小旅馆。

至于这些都是谁的安排,易北也有了大概的猜测,而这个猜测也在后半夜的时候得到了应证。

简易的医疗箱摊开摆在餐桌,金属镊子架起一块沾满碘伏的棉签,一点点挑开干涸的血痂。

白大褂上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有点刺鼻,但并不算难闻。这个味道易北很熟悉,熟悉到了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知道按在他后腰上的那双手究竟属于谁。

碘伏很快就泡软了血痂,医生的动作一如检查那天的温柔,哪怕是把安全带从肉里挑出来,易北也没有感受到多大的痛楚,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种痒痒的麻意。

直到整个上衣完全被剪开,那些狰狞的伤口终于彻底呈现在医生的面前。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他们彼此的呼吸之外,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易北能感受到医生按在他腰侧的手指微微有些僵硬,甚至连呼吸都停顿了几秒。

半晌,医生的手指轻轻落在后腰伤口的上方,被他指腹所按过的地方,疼痛感都消减了不少。

“你希望我帮你吗?”医生沉默了许久,突然声音沙哑地开口:“只要你想要,我就会取代祂,成为立于所有位面之上新的神祗。”

“我不会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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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基地所(8)

◎他声音很轻,却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就是你做这一切的原因?”◎

易北趴在单人床上, 后背和大腿上的伤口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疼。他盯着面前的白墙,半晌,突然笑了起来:“不, 这件事如果假以他人之手, 那就太没意思了。”

背后的医生沉默了一会, 虽然易北没有回头,却依旧能清晰感受到背后深沉的视线。医生有层薄茧的手按在他的侧腰附近,粉末状的止血药被洒在了那些翻出的血肉上。

医生声音温柔:“会有点疼,忍忍就好了。”火燎的感觉从后背传来, 易北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不知道刚才哪个字又刺激到了医生那条敏感的神经。

他闭上双眼, 急促而压抑的喘息,手指深深陷入被单,继续说道:“比起这些,我更好奇这个世界背后的样子……我似乎在这里停留的太久了, 以至于连我都要以为, 自己本来就属于这里。”

医生动作一顿,看着易北布满伤痕的后背,他微微垂下眼眸,被长长睫毛掩去的黑色瞳孔中,此刻隐约涌动着金色的微粒:“你是所有人类里最聪明的一个,所以我和祂都很清楚, 这个世界困不住你太久。”

“也正因如此,祂才会着急把你逼上绝路,但无论是我还是祂, 都无法左右你的抉择, 最终的选择权永远握在你的手里, 所以只要你想,你就会成为位面之上最公正的审判官。”

干净的纱布被轻轻覆在那些狰狞伤口上,随着最初的疼痛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忽视的痒意。

医生站起身,走到餐桌边,从药箱里取出了一支注射器。注射器里有30ml的红色液体,他将注射器轻轻放在易北的手边:“这里面的剂量足以杀死你手里的初代感染种,我只能告诉你这些,至于究竟要如何选择,我尊重你的意思。”

闭着眼睛的青年并没有起身,也没有接过枕边的针管。医生微微俯身,湿热的呼吸洒落在青年光|裸的脊背上,冰冷的嘴唇贴着他的脊骨亲吻,这个吻没有任何情欲,只是虔诚而缠眷地亲吻过自己的珍宝:

“你放心,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不会允许他伤害你。既然我已经离开那个囚笼,就再没有任何人能拦住我,在一切都结束后,你不喜欢的那些蝼蚁,我会把它们全部抹杀掉。”

次日,7:00

两名武装押送人员打开了关押着易北的房门,两人头上都戴着金属头盔,前方的挡板放下,看不清头盔下真实的面容。

两名队员押着易北走出房间,就在他们为易北戴上手铐时,熟悉的电流却突然穿过易北的指尖。

熟悉的感觉让易北眼皮一跳,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左侧那个带着金属头盔的男人。片刻后,男人的头顶果然浮现出一个鲜红色的数字“92”。

易北有点意外,按照他的经验,多数人头顶的数字都在70左右,有少部分跟他关系亲密的朋友,比如徐幺宝,头顶的数值能突破80。而这个数字能超过90的人,在此之前他也就见过李镐一个。

男人头上的数字很快消失,随即慢慢浮现出金发的虚影。虚影身上披着红色的斗篷,泛着紫色光芒的魔法阵缓缓在虚影背后绽开,闪电般的电流划过魔法阵的中央,又随着光芒逼近极致之后,伴随着虚影缓慢消散。

“这个人是谁?”易北慢慢思考着,心里浮现出好几种猜测,不过这些猜测很快都被他排除。能达到92的好感度,说明这个人一定与他很亲密,而且还觉醒过异能,但在他的记忆里,似乎并没有能符合所有要求的人选。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在看守所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刺眼的阳光让易北不由微微眯起眼睛。而在此同时,他的耳畔边却有一道熟悉而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人我都已经打点好了,开到三号出入口的时候,会有三辆物资车在那里侧翻,我会趁乱打开车锁,放你从三号出入口逃走。”

电光火石之间,易北心里浮现出一个名字——连鸣。

意料之外的事情太多,易北下意识皱起眉头。连鸣是基地所新晋的S级异能者,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就已经凭借自己的实力爬到了异能者的顶峰阶层,但从进入基地所起,两人就没再见过面。

易北想也不想就准备拒绝,他没有欠人人情的习惯,何况这个世界已经对他失去了吸引力,他现在更想探究这个世界背后究竟是什么。

不过还没等易北开口,一辆军用吉普突然从远方驶来,刺耳的喇叭声将易北准备拒绝的话完全掩盖。吉普车一个急刹,卷起满地灰尘,稳稳停在了三人的面前。

副驾驶室的车窗被降下,一个长相硬朗英俊的年轻男人从车窗探出头,在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张盖有红章的字条。男人把手臂搭在车窗上,懒洋洋地说道:“接军部命令,这个犯人由军部亲自押送,把人交给我,你们可以走了。”

连鸣握着枪柄的手微紧了一些,他冷冷说道:“孙昊,我并没有接到军部的命令。”

车窗里的男人叼起一根烟点燃,随意地摆了摆手:“所以我这不是把单子给你们送来了吗?这个犯人很特殊,就不经过你们‘异能科’了,我们军部直接带走审问。”

说完孙昊也不管连鸣的反应,他吐出一口烟圈,朝后方勾了勾手指:“把人带走。”

一声令下,吉普车后座上立刻下来了四个同样穿着军装的男人。两根枪管对准易北的脑袋,剩下的两个人则大步朝易北走过来,几乎在其中一个士兵的手碰到易北肩膀的一瞬间,连鸣手里的枪突然“咔呲”上膛,冰冷的枪管抵在士兵的脑袋上,不咸不淡地说道:“我准你碰他了吗?”

士兵后背立刻冒出了冷汗,转头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车窗里的孙昊。拿枪顶着他脑袋的连鸣可是S级觉醒者,哪怕刚才连鸣直接开枪,基地所最多也只会给他一个警告的处分。

孙昊将手里的烟在车窗上按灭,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朝我的人发什么疯,命令是时川下的,有什么不满你去找他啊。”

时川这个名字易北并不陌生,军部总司令葛毅的亲侄子,觉醒A级异能的新人类。这人是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的军|二|代,据说成年后就空降军部高层担任要职。徐幺宝很看不上这种关系户,平时在新闻里看见时川,徐幺宝总要嘀嘀咕咕说上两句才解气,所以易北也就将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时川?”连鸣眉头皱起:“他要人干什么?”

“谁知道呢?时川就是个疯子,没人能猜到他的想法。”孙昊靠在车座上,叹了口气:“你以为老子愿意大清早跑到这里来?不过是个还没觉醒异能的犯人而已,你犯得着为他和我置气吗?我也知道,这事驳了你们‘异能科’的面子,改日我亲自登门赔礼总行了吧。”

连鸣眼神晦暗不清,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易北挑了挑一侧的眉梢,懒得再听两人你来我往的拉扯。他微微弯下身,从连鸣顶着那名士兵的枪杆下钻过去,慢悠悠朝着吉普车走去。

他这个出其不意的举动,倒让副驾驶上的孙昊愣了一下。孙昊回头看了易北一眼,抓了抓脑袋,又从新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忍不住说道:“你这么配合,搞得我很没面子啊。”

易北懒得跟他废话,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自顾自地靠在座椅上养神。被他留在原地的连鸣半晌都没有说话,但金属头盔下的视线却几乎要在易北身上烧出一个洞。

眼见犯人自己上车了,几个士兵都收回了手里的枪,被连鸣枪指着的士兵也颤颤巍巍把自己的脑袋从枪口下移出来,随即他朝着连鸣恭恭敬敬地敬了个军礼,转身也上了吉普车。

吉普车缓缓发动,易北从车窗里扫到了连鸣的身影。连鸣依旧低着头站在原地,只是握着枪柄的手上青筋鼓出,仿佛要将手里的枪硬生生捏断。

吉普车驶过V区的卡线,一直开进了一栋红砖大楼里。

易北眼睛上戴着黑布,被几名士兵押送着走进一间封闭的房间。随着眼睛上的黑布被解开,易北眯了眯不适应光线的眼睛,终于看清这个房间的样子。

房间高两层,四周全部都是钢化玻璃,右侧开有一道两米左右的铁门。玻璃房二层外有很多隔开的房间,从这些房间里可以清晰地看见玻璃房中发生的一切,这也让整间玻璃房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观察室。

几名士兵把易北押进房间后,很快就退了出去。易北眯着眼睛,抬头环顾了一圈周围的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两三个穿着军装的士兵,而易北最终的视线却停在二楼某间装修极尽奢华的房间上。

钢化玻璃前站着一个披军装的年轻男人,头发虽然规规矩矩地梳成大背头,但本该是肃穆庄严的军装,上衣的扣子却被完全解开,露出男人精壮起伏的胸膛。男人这张脸经常出现在新闻上,所以易北并不陌生。

——时川,军部总司令葛毅的亲侄子,觉醒A级异能的新人类。

时川手里端着酒杯,好整以暇地盯着玻璃房中的易北。下一秒,时川年轻懒散的声线就在玻璃房中响了起来:“你应该还不认识我,不过没有关系,你只需要知道我在你身上花了不少钱,你的近十场基地所外派任务我都下过注,而且数额还不小。”

“我赌你不能活着回来基地所——不过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投在你身上的钱血本无归。”

时川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眼神一点点寒了下去,他冷笑道:“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你最不该干的事,是在感染者人头榜上超过我。不过是一个没有觉醒异能的废物,竟然真的在人头榜上超过了我,让我沦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哦,其实也不止是我,你不如猜一猜,到底有多少觉醒者恨不得将你除之而后快?”

易北仰头盯着时川的眼睛,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半晌,易北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很轻,却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就是你做这一切的原因?”

就因为这个无聊甚至有些戏剧化的原因,为了这些二|代们无聊时消遣的排行,就如此轻易又草率地决定了一群人的生和死,这个世界还真是有意思。

236 基地所(9)

◎“现在针头离你的心脏不到一厘米,只要我再次发动异能,你必死无疑。”◎

时川上下打量了易北一眼, 似乎觉得有些好笑:“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换在病毒爆发以前,我想杀你恐怕还没有这么简单,不过现在我想杀死你, 就像捏死一只虫子那么轻松, 你能拿什么反抗我, 用你那两个拳头吗?”

“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话。”并没有期待易北的回答,时川收敛了眼底的笑意,慢悠悠端起酒杯, 他朝着玻璃房里的易北遥遥示意:

“我今天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这是你最后活下去的希望——记得别让我失望。”

易北冷冷的盯着玻璃后的时川, 头顶的广播伴随着一阵电流声毫无感情地关闭。

与此同时,熟悉的嘶吼声在封闭的玻璃房中响了起来。这个嘶吼的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指甲抓挠金属的声音格外刺耳。铁门上方的红色指示灯亮起,铁门缓缓向上拉高, 腐臭的味道顿时充斥了整个空间。

失去金属门阻挡的丧尸兴奋地冲出隔间, 它覆盖着一层白膜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泛黄的牙齿里淅淅沥沥地淌出黄色的脓液,血污让感染者的头发早已凝结成块,一条一绺地粘在头皮上。

眼见丧尸即将冲到面前,易北来不及再多思考,快速抽出军刀, 闪身躲过丧尸的攻击,又抓住它的手臂,试图利用肩膀的力量将感染者摔出去。可惜这个感染者力量出奇的大, 一人一尸就此僵持不下, 感染者覆着白膜的眼睛几乎要转到眼角, 它张开泛着腐臭味的大嘴,就要朝易北脖颈扑咬来。

易北当机立断将手里的军刀竖立,刀尖使劲扎入了丧尸的眼睛。随即他松开丧尸的手臂,朝后快速退了几步,一直退到玻璃房的边缘,后背抵上冰冷的钢化玻璃,他的心底只剩下一片森然的寒意。

时川倚在房间外的钢化玻璃上,看着易北躲过丧尸的第一次攻击。时川摇了摇手里的酒杯,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冷笑,自言自语:“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耗多久。”

丧尸没有任何痛觉,即使易北刚才的一刀直接扎穿了它的眼球,但在短暂地停歇后,感染者又一次站了起来,这一次它比之前更加兴奋而残暴,它张开血肉模糊的嘴,露出一排发黄的牙齿,再一次朝易北嘶吼着冲了过来。

易北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丧尸,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距离,就在丧尸即将扑咬到他身上的前一秒,易北突然右腿发力,毫无征兆地朝旁边一躲。扑上来的丧尸在空中来不及变换方向,一头撞在了结实的玻璃墙上,发出了“嘭!”的一声巨响,整个玻璃房都被撞的嗡嗡作响。

丧尸左侧的头骨也在这一次的撞击中瘪下去了大半,眼珠受到挤压,竟然直接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滚了几圈,随即失焦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二楼的时川。

时川薄唇轻张,吐出毫无感情的两个字:“废物。”

丧尸瘫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依旧没有爬起来,易北靠在钢化玻璃上喘着粗气,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就在这时,二层的玻璃上却忽然被打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孔,随即一杆黑色的枪管从圆孔中伸了出来,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响,一根注射器准确地扎进了丧尸的右臂。

易北闻声皱眉看去,注射器的液体已经推进了一半,剩下半截黄色的液体中隐约还浮着一些肉絮。易北盯着注射器里的液体看了一会,随即似有所感,抬头看向二楼的时川。

时川依旧好整以暇地靠在二楼的钢化玻璃上,不同的是他的背后多了两个人,都穿着军部的衣服。其中一人手里拿着枪杆,另一个人则端着开了盖的药酒桶。

注射器里的药已经完全被推进丧尸身体里,仅仅数秒之间,原本瘫倒在地抽搐的丧尸就像是被推了一针肾上腺素,手臂上的血管鼓胀了数倍,面容扭曲,黑色的血液从它的五官中喷涌出来。紧接着,感染者身体的各个关节抖都发出脆响,喉咙中发出嘶哑而可怕的吼声,从地上姿势扭曲地又站了起来,被撞瘪的头骨诡异地向内凹陷,仅剩的一只眼睛死死盯着对面握着军刀的易北。

时川似乎终于来了一点兴趣,“嗯?”了一声,他慢慢站直身体,视线落在状态怪异的丧尸身上。从基地所最新传回的研究报告来看,这些黄色液体是制造初代感染种的生物药剂,一旦将这种药剂注入到感染者体内,就会在短期内激发出它们的战斗力,并在短暂恢复战斗力后快速死亡。

果然,被推入黄色药剂的丧尸似乎陷入了某种狂躁的状态。

丧尸嘶吼着,扑咬着朝易北冲了过去,速度竟然要比之前快了数十倍。易北只能咬牙勉强躲闪,手臂和后背上的伤口再次撕裂,渗出大量腥红的鲜血。即使他丝毫不敢有所停顿,玻璃房并不大,身后就是墙壁,无论他再怎么闪躲,也最终被逼到无处可避的境地。

血液顺着手臂流下来,易北浑身是血地靠在玻璃墙上,握着刀柄的手因为失血过多而微微颤抖。然而即使在这副模样下,他依旧冷静地抬起头,再一次对视上了二楼的时川。

时川悠闲地抱着手臂,似乎在看一场有意思的兽斗。

就在这时,青年沾血的嘴角却忽然抬了一下,露出了一个近乎嘲弄的笑容。

时川眼神一沉,面色顿时难看起来,他没想到这个该死的贱民死到临头还敢对他不敬。不过,还没等他发作,旁边就突然爆发出“嘭”的一声撞击。

空气霎那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泡着初代感染种的药酒桶上。泡在黄色药水里的“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睁开了眼睛,那双没有瞳距的血红色瞳孔,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时川。

周围顿时炸了锅,有人大喊着“保护上校!”,也有人如临大敌地端起枪对准药酒桶,就连玻璃房中的丧尸也迟疑着抬起头。随即它残破不堪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类似于“恐惧”的表情,发黄的牙床剧烈颤抖着,喉咙中涌出的黑色液体淅淅沥沥落了一地。

时川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面前诡异的“婴儿”,他心中有一个猜测渐渐成型。紧接着,时川大步走到话筒边,打开了玻璃房上方的广播:“你能控制这个初代种?”

易北靠在钢化玻璃上,面色苍白却异常平静:“能。”

时川眼神变得更加兴奋而直接,他将酒杯放在桌面上:“你是怎么办到的?是异能?”

易北抬手擦去唇边的鲜血,他摇了摇头,继而冷笑了起来:

“你把我逼到这种境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时川眸光微动,他俯下身体,更靠近话筒了一些:“我答应你,过去的事情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徐幺宝现在还有一口气在,我会继续让医院救治他,你的其他队友我也会把他们都放回去。至于你,无论你现在想要什么,说出来,我都可以答应你。”

即使是有求于人,时川的态度依旧习惯于高高在上。

玻璃房里的青年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考他给出的筹码。即使青年现在满身是血,只能靠在钢化玻璃边,但他的脊背依旧挺拔,仿佛哪怕将他一身的血肉剜去,仅剩下一幅骨架,他也依旧会傲然地立在那里。

“我可以告诉你。但除了你上面说的条件外,我还要你在军部给我安排一个闲活。”良久,易北终于抬起头,他声音很平淡:“而且控制初代种的办法,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时川当然不会拒绝这个要求,对于他这个层级的人来说,能控制初代变异种所发挥出的价值,几乎是无法想象的。

时川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手按在话筒上,压低声音道:“当然,我来安排。”

时川速度的非常快,短短十分钟后,易北就被从玻璃房中“请”了出来,坐在了时川的对面。

正如易北所要求的那样,房间里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再没有第三个人。

但时川敢这样做,自然有他的资本在。他从很小长在军营里,体力和技巧都远超出同龄人一大截,何况易北还没有觉醒异能,即使易北想用那把破军刀拉着他同归于尽,他也有把握在易北出手前将人控制住。

热腾腾的茶水在易北面前冒着袅袅白烟,他的脸色因失血过多显得苍白,却平静的有些吓人。

“说说吧。”时川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眼神兴奋:“你是怎么控制那头怪物的?”

易北抬起眼皮,不咸不淡地说道:“我喂养它长大,它能听懂我的指令。”

“它能听懂多少?”时川靠在椅背上,指尖敲击着扶手:“你让它干什么,它都能照做吗?”

“不一定,不过大部分指令它都能听懂。”

时川“哦”了一声,他坐直了身体,眼睛里闪烁着期许的光芒:“那你现在就给它一个指令,否则我怎么知道,你到底能不能控制这个小怪物。”

易北目光冷淡地扫过面前的时川,没有推辞,起身走到药酒桶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小怪物靠近水面,吐出一圈小而密的泡泡。易北将手放在药酒桶的上方,低声朝着水面下的小怪物说了一句什么。

时川好奇地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药酒桶里的“婴儿”竟然真的浮出了水面,嘴巴形状的位置一张一合,似乎在回应着易北的话。

时川盯着水面上的“婴儿”看了一会,不由转头看向易北,问:“你跟它说了什……”

只可惜时川话还没说完,一声钢针入肉的闷响就在安静的空气中响起。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时川怔怔低下头,看着红色的血液从他赤|裸的胸膛前流淌下来。他的瞳孔慢慢缩成一点,不可置信地看向旁边的易北:“……你觉醒了异能?”

“别动。”易北的声音很轻,却好像毒蛇趴在时川耳边吐出信子:“现在针头离你的心脏不到一厘米,只要我再次发动异能,你必死无疑。”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就能完结——(瘫)

237 基地所(10)

◎“去吧,去审判他们的罪过。”◎

“你别冲动。”时川果然站在原地, 他扯了扯嘴角,笑容稍有一丝勉强:“如果你现在你杀了我,离开这个房间, 你马上就会被打成筛子。我可以当你的人质, 给你准备好离开基地所的一切, 留我一条性命,我绝对不会为难你。”

易北伸手触摸冰冷的药酒桶,里面的小怪物贴着水面,又吐出了一连串的小泡泡, 那双血红的眼睛潜在水底, 眼珠随着易北的动作轻轻转动:“对于初代种, 你知道多少?”

对初代种易北到底掌握到了哪种地步,时川不得而知,但他的性命此刻被易北攥在手里,不想节外生枝。于是, 他斟酌着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了一部分:“初代种是军方培养出的第一批生化武器, 也是所有病毒的起源,我们又把它叫做‘尸母’。所有初代种都有非常强的传染力,它们不需要进食,传播病毒的‘种子’就是它们存在的唯一意义。”

时川一边解释着“初代种”的由来,一边偷偷用目光打量着旁边的青年。青年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既没有时川想象中的憎恨, 也没有报仇后的快意,平静地就像是不会为任何事情喧嚣的高山。

易北很认真地思考着时川的话,半晌, 他终于点了点头:“也就是说, 如果初代种出逃, 整个基地所都会在短时间内彻底沦陷。”

“……”

冷汗从额头滑落,时川的喉咙不自觉紧缩了一下。他的视线缓慢左移,落在药酒桶中的怪物身上,艰难地开口:“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易北也很想知道答案——

手臂上的伤口隐隐发烫,即使他并没有被丧尸咬伤,但在刚才的搏斗中,丧尸嘴里流出的黑色黏液还是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了他手臂上的伤口。而他现在脑子里很混乱,脑海里充斥着大量陌生又熟悉的记忆,他好像陷入了基地所的中心广场,大屏幕上播放着他的罪行,到处都是没有脸的民众。

他们愤怒地、怨毒地讨伐着他犯下的罪行,那些脸上没有五官,但易北却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出最恶毒的诅咒:“为了区区一个人牺牲我们六十万人,你简直是罪大恶极!”,“新人类享受了基地所最好的待遇,为基地所牺牲不是你们应该做的事情吗?”……

易北在谩骂声中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大屏幕上投影出抢救室里的景象,浑身插满管子的徐幺宝躺在病床上,检测仪上的数据却是两根不同颜色的扁平条带,随着代表否定的红色条带一点点蔓延,最终固定在刺眼的数字12上。

插在徐幺宝口中的管子涌出大量的黑色鲜血,他挣扎着想要拼尽本能去求生,可搭在病床上的手指却一点点变得死白,最后就连指甲盖都失去血色。

他睁着眼,死在了病床上,身上的管子被一根一根拆去。

广场上放起了烟火。绚烂的烟花从高处陨落,再坠入冰冷的大地,化作燃尽生命的火花。广场上没有五官的‘人’说:“看啊,又死了一个新人类,他们真是太可怜了。”随着他们声音一道道落下,所有无脸人的脸上都长出了白色的面具,面具用粗重的毛笔线条勾勒出一个哭脸的形状。

他们默哀着,为一个鲜活生命的逝去而悲伤,却完全忘了,这条生命是因为他们的选择才逝去。而当他们将自己从短暂的“悲伤”中拔出来,他们的视线则再一次落在广场中央的易北身上:

“为了区区一个人牺牲我们六十万人,你简直是罪大恶极!”,“新人类享受了基地所最好的待遇,为基地所牺牲不是你们应该做的事情吗?”“我们绝对不能让这种潜在的危险分子继续留在基地所!”

怨毒的声音密密麻麻传来,那些愤怒的目光仿佛化作了臭鸡蛋和烂菜叶,砸在站在广场上的易北身上,像是要压弯他的脊骨,在他单薄的背上永远留下屈辱的印记。

耳边的讨伐声嘈杂愤怒,他的精神慢慢变得迟钝、恍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易北好像听见一个低沉而极富诱惑性的声音,在他耳边充满恶意地说道:

“去吧,你将代表神明,审判他们的罪过。”

……

一切声音都随着红色液体被注射入药酒桶戛然而止,手臂上的剧痛让易北急促而压抑地喘息,黑色的血管已经蔓延至他的整个左臂。

注射器被丢在药酒桶边,针管顶部的针头被易北卸了下来,现在就扎在时川的心脏上方。

黄色液面下的血红色眼珠盯着易北的眼睛,以往稍有不顺心,小怪物都第一时间会钻入水下,拿屁股对着易北。但这回它却一反常态留在水面,血红的眼珠里充斥着大量复杂的情绪,半晌,水面上缓慢地浮现出一个大泡泡。

水面变得浑浊不堪,时川死死盯着落入水面下的初代种,目眦欲裂:“你做了什么?!”

话音刚落,时川便感觉胸口被刺穿的地方传来一阵可怕的疼痛。

抵在他心脏前的针头似乎又往前进了一分,疼得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落了下来,胸口的针眼咕咚咚往外冒血,他的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不是让你别乱动吗。”易北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他的脸色看上去比时川更苍白,拿着药酒盖的指尖都在微微发抖,身体的温度不断流失,心脏的调速却反常加快,似乎要榨出这个身体最后一滴血液。

时川咬牙忍了半天,愣是没有吭声。他不是看不出来易北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比起易北这种穷途末路之徒,他的未来可谓是无限光明,只要人类政权一日不重建,他就一日还是基地所的土皇帝。

半晌,时川终于放低了姿态:“我会让他们给你准备一辆房车还有半年的物资,然后我亲自送你离开基地所。”

易北表现的不冷不热,即使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丧尸病毒的感染是不可逆的,这也就意味着一旦他感染上病毒,等待他的结局就只会是变异成为感染者。

见他没有说话,时川咬了咬牙,又加大了砝码:“姓徐的现在还有一口气,还有那个基督徒,哪怕被打到吐血,他也咬死不愿意指控你,你不为你自己打算,也该替他们想一想吧?如果你真的杀了我,我舅舅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凡事留一线,对你我都没有坏处。”

易北淡淡扫了时川一眼,既没有拒绝他,也没有接受他的“好意”。易北将布满黑色血管的手臂藏在破烂的袖管里,又随手拎起一件时川挂在凳子上的军服,披在自己的肩膀上。

随即,他拿起桌上的一把手|枪,枪口抵在时川的后背:“安排一辆车,送我去基地所外墙。”

时川识相地将双手举过投降,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反抗的想法。他自己也是异能者,异能者发动异能只需要一念,这一念之间的速度可要比枪快多了。即使能将易北一枪爆头,只要他临死前还有一念残留的意志在,他就能发动异能杀死自己,这也是时川甘愿服低做小的原因。

——“嘭!”

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打开,在门外守着的士兵正准备敬军礼,抬起的手臂却定在了半空中。

他们那位高高在上的上校此刻面色铁青,举着双手从房间里走出来,而那个没有觉醒异能的废物,此刻正用一把手|枪顶着上校的后背。

两个士兵不可置信地看着时川,心里的疑惑几乎写在了脸上:“他们高高在上的上校,竟然被这么个废物给挟持了?”其中一个士兵咽了咽口水,默不作声的向后退了半步,刚偷偷把手按在枪匣上,就听时川的声音压抑着怒气响起:

“谁都不许开枪!封锁消息,然后马上去给我找辆车!”

两个士兵再也不敢乱动。朝着两人恭恭敬敬地敬了个军礼,其中一个士兵就拿出了腰间的对讲机,满头是汗地向对面交代安排车的事宜。易北冷漠地看着他们的动作,被感染的剧痛已经蔓延至胸口,后背的冷汗顺着脊背滑下,又滴在后腰的伤口上,针扎般的疼痛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神经。

他拿着枪的手虽然颤抖的厉害,但却没有一刻放下来过。

军部一向雷厉风行,不过几分钟时间,时川要的车就安排好了。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顶着满头的冷汗坐进驾驶室,而易北则强忍剧痛,坐进了更安全的后座。

时川的车在整个基地所都有特权,没有人胆敢不长眼去拦这位大少爷。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三号出入口的外墙前,时川正准备将车开出去,就听易北的声音从后座上冷冷传来:“下车。”

这人突然的命令让时川有点发懵,即使已经在三号出入口的通道口,但从这里离开基地所至少还有一百米,在这里下车对易北可以说没有任何好处。

“我送你离开基地所,物资我会让人空投下来,这样对你更有好处。”时川单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就想从兜里拿手机。不过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整个人便在剧痛的刺激下差点昏厥过去。

扎在他心脏上的针头又往里推进了几毫米,锋利的针尖几乎到达了一个无法想象的深度,时川直接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双手僵硬在方向盘上不敢再动弹。

“下车。”易北垂眸看着他,又冷漠地重复了一遍。

时川费力地喘息了几声,一咬牙,推开车门率先走下了车。刺眼的阳光让他脑袋阵阵发昏,他的胸膛上布满了黑红色的血液,随着他的动作,又有黑色的血液从针孔中汩汩流出。

车后座传来开关车门的声音,随即冰冷的枪管再一次顶上他的后背。比起背后的枪管,更让时川恐惧的是埋在他身体里的针头。

时川连大气不敢出一口,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你想去什么地方?”

易北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他迎着刺眼的阳光抬头看去,金属外壳的基地所外墙在太阳下反射出刺眼又夺目的光线。即使是正午火辣的太阳照射在他的身上,也无法让他的身体再温暖起来。

他缓慢抬起没有拿枪的那只手臂,擦去唇角边不断涌出的血液:“刷你的身份卡,去停机坪。”

时川心中顿时了然,难怪不让他开车离开基地所,原来是害怕被他们追上报复。驾驶飞机离开无论是安全系数,还是逃生的可能性都会更大,而且停机坪的空间更加宽阔,能藏人的一地方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对于劫犯来说确实是个好的选择。

越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时川的脸色就越是铁青。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在算计别人,没想到这回是阴沟里翻船,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他甚至都不敢去想,到底他在哪一步里就落入了这个混账的圈套,是从他把人从临时看守所带走,还是他违反规则贸然收缴了初代种?

时川咬紧了牙,额头上绷起根根青筋,在心底把易北的十八代祖宗都拖出来骂了一顿。

该死的……

电梯顶部的数字不断变化,随着“叮”的一声,指示灯亮起,电梯门向两侧打开,开放式停机坪的凉风裹挟着炎炎夏日的暑气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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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 基地所(11)

◎他仿佛看见了一道高大而挺拔的身影,被簇拥着站在尸潮的高处。◎

阳光照射在黑色公务专用车顶, 车头象征基地所的“三色旗”猎猎作响。

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抱着臂坐在车后座,肩膀上有一排金属勋章。男人有五十岁上下,脖子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 头发修得整整齐齐, 虽眉宇间有股藏不住的疲惫苍老, 但周身的气场不怒自威。

“首长,查到了!”就在此时,从公务专用车的前排探身出一个寸头士兵,看面相是个干练果决的人:“时川上校的身份卡1分钟前在停机坪电梯闸有过进出记录, 从手环来看上校的生命体征比较平稳, 犯人应该是想要挟持他劫机逃走。”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胡闹了。”葛毅眉宇间的疲态更深了, 肩膀微微向前压。谈起这个他从小最关照的小辈,他身上凌厉的气势褪去了不少,更显得像个疲惫的长辈:“小川是他母亲留给我最后的念想,我可怜他年幼丧母, 从小就惯着他, 没想到竟是害了他……”

“首长,您不必太担忧。”寸头士兵低声说:“我们已经接管了停机坪的十台射击炮,一旦犯人威胁到时川上校的生命,我们的狙击手就会立刻开枪,绝对可以保证一击毙命。”

寸头士兵跟在葛毅身边很多年了,也算是看着时川长大的。在他心里早就把时川当成了亲弟弟, 听说时川在审讯犯人的过程中被犯人劫持,他立刻就联系了基地所的防卫部,第一时间控制了整个基地的武装防备装置。

不过这个犯人很狡猾, 他没有选择从基地四个出入口离开基地所, 而是选择了停机坪, 一旦他带着时川驾驶飞机逃离基地所,营救行动就会变得更加困难。

葛毅闭目靠在后座上,眉头之间堆成了一个“川”字。半晌,他沉声开口:“传我的命令下去,任何人不准私自开枪,这次行动的首要目标是把小川救出来,至于那个犯人,就由他自行离开吧。”

寸头士兵抬起头,紧皱眉头:“他挟持基地所高层试图逃跑,您打算就这么简单的放过他?”

葛毅疲惫地捏了捏鼻梁的中段,并不在意这些:“我听说这个犯人在审讯中觉醒了异能,小川不是能被别人轻易拿捏的性子,既然他没有任何反抗,说明这个犯人觉醒的异能对他非常不利。而且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原本就是小川有错在先,他这个性子是该收敛了,不然迟早有一天要给我惹出大祸。”

寸头士兵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候他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随着电话的接通,吵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士兵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好的,我马上转告首长!”

葛毅闻声睁开了双眼,周身威压变得更加凌厉:“什么事?”

“首长,接前线急报,全城多处爆发出现大规模尸潮,正朝基地所方向快速涌来。基地所内很快就会拉起警报,保守估计还有十分钟,它们的前线部队就会突破基地所外围边防线!”

“……丧尸潮?这些丧尸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朝基地所发起攻击,难道是基地所里有什么在吸引着它们?”葛毅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又沉声问道:“敌人数量有多少?”

“无法估计,从我们目前掌握的卫星图来看,恐怕全城的丧尸都在朝基地所聚集。”寸头喉咙发干,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说的十分郑重:“首长,军部希望您可以立刻返回指挥部。这一次感染者的袭击非同小可,极有可能是第三次尸潮爆发!”

每一次尸潮爆发对于基地所来说都是极其严峻的挑战,这些丧尸既没有痛觉,只有彻底爆头后才会死亡。就算把它们的手脚全部砍断,它们也会挣扎着趴在地上,疯狂朝着面前的活人咬合。

听完他的话,葛毅沉默了片刻。这位雷厉风行了大半辈子的老将军,此刻却像是一下苍老了很多岁,白色的华发从他的鬓角钻出。肃穆庄重的军装之下,只是一个为小辈操劳了大半辈子的中年人。

“去停机坪。”葛毅将手里的保温杯放下,沉声说道。

寸头猛地抬起头,咬了咬牙,犹豫半天才说道:“首长,可军部那边……”

“我说去停机坪!”葛毅强行打断了他的话,身上多了几分从沙场上磨砺出的威严:“我的侄子现在被歹人挟持,军部回头撤我职也好,处分我也罢,现在就算有天大的事,都得给我往后放!”

“……是!我明白了!”

寸头士兵朝葛毅敬了个军礼,随即朝着开车的士兵冷声道:“在前面掉头,去停机坪。”

黑色公务专用车调转方向,黑色的车窗折射出绚丽的彩光。随着一声嗡鸣,车子朝着停机坪的方向飞快地驶去。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第三次尸潮即将到达基地所,请广大群众自觉服从组织安排,尽快前往各处防御点支援。让我们携手并进,共筑生命防线。”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第

三次尸潮即将到达基地所,请广大群众自觉服从组织安排,尽快前往各处防御点支援。让我们携手并进,共筑生命防线。”

……

停机坪上的广播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易北微微侧过头,顶楼带着燥热气息的风吹乱了他头顶的发丝,他握着军刀的手微微有些发抖,迟缓地抬起眼皮,模糊的视线顺着远处的地平线看去。

黑压压的一条线从地平线上急速涌来,如同黑色的海啸将目之所及全部吞噬。即使隔得很远,丧尸愤怒的嘶吼依旧如同雷鸣般清晰可闻。

失焦的眼眸慢慢重新变得清晰,易北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落在那条黑色的分界线上。明明只是黑压压的一片,但他却仿佛看见了一道高大而挺拔的身影,被簇拥着站在尸潮的高处。

那双血红的眼珠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远方城墙上狼狈的背影,骇人的气息从他的背后倾泻而出,化作无数头黑烟幻化而成的黑狼,甩动着周身的丝丝缕缕的黑雾,愤怒嘶吼着朝基地所的方向冲来。

听见丧尸的嘶吼,时川下意识转头,却看到这样惊骇的一幕,腿顿时软的就像是两根面条。巨大的恐惧与压迫力瞬间将时川吞没,他肋骨下的肌肉都剧烈抽搐起来,整个人痛苦地向前蜷曲:“初代实验载体‘貘’……它、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脖颈转动,易北漆黑如同深潭般的瞳孔落在时川身上,没血色的唇轻轻张合:“貘?”

时川仿佛陷入了某种恐惧与混乱,他再也来不及顾念心脏上的针头,只是痛苦而恐惧地抱紧自己的脑袋:“它才是一切灾难的起源,它的可怕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认知,也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存在。实验室明明已经处理了它的初代实验载体,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可惜,这里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丝丝缕缕的蛛丝仿佛从地下爬出来,缠绕在两个人的身上。缠绕在时川身上的蛛丝刺穿了他的皮肤,腐蚀性的液体瞬间将他手臂上的皮肉分离开,剧痛让时川几乎发狂,他拼命撕扯着手臂上的皮肉,却在“嘶啦”一声后,硬生生扯下了一片血淋淋的皮肉。

肌肉的纹理就这样突兀地暴露在时川的眼前,他的动作骤然停顿,愣了足有半秒,才颤抖地、惊恐地看向自己手臂。紧接着,从他的喉咙里爆发出惊恐而声嘶力竭的吼叫。

时川痛苦的哀嚎响彻整个停机坪上空,与此同时,紧闭的防火门突然被“嘭!”的一声撞开。拿着枪弹的士兵从破开的铁门后鱼贯而入,黑黝黝地枪口齐刷刷抬起,直指着站在停机坪边缘的两人。

随着整齐划一的靠脚声,军部总司令官葛毅大步走进停机坪。中年男人精悍强壮的身体包裹在威严的军装内,鹰隼般的目光很快锁定在那一前一后两道身影上。

披着军服的青年站在飞机跑道的边缘,哪怕他再往后退一步,就会从基地所的外墙上坠落。不难看出青年的情况其实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糟糕。他脸色苍白的和张白纸差不多,握着军刀的手都在发抖,脖颈上的青筋根根凸起,腥红的血液从他的耳道中渗出,滴落在军服的肩章上。

葛毅站在防火门前,眉头深深皱起。比起自己亲侄儿的惨状,他更在意的其实是缠绕在青年身上丝丝缕缕的黑色“蛛丝”,这些“蛛丝”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不过上一次近距离观察这些“蛛丝”,还是隔着4级实验室的三层钢化玻璃。

他曾今亲眼看见这些看似“无害”的蛛丝,在短短数秒之间将整头疯牛蚕食的只剩下骨架。而现在这些被化为I级生物危险的蛛丝,却乖巧地缠绕在青年的手腕上。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一滴冷汗顺着这位军部最高司令长的鬓角滑落。但葛毅不愧是久居高位的掌权者,即使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在面上依旧不显露山水。

时川此刻显然也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葛毅,他欣喜若狂,眼睛里爬满了红色的血丝,哪怕易北手里的军刀陷入他的脖颈,他也像是没有任何痛觉,险些就挣脱出易北的桎梏:“舅舅!您终于来了,快想办法救救我啊!”

葛毅这才扫了满身是血的时川一眼,随即沉声开口,“年轻人,你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何必再做这些没有意义的挣扎呢?”他往前迈了一步,对视着青年那双波澜无惊的眼睛,叹息道:

“你现在可以把小川放开了,我以军部司令长的身份向你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威胁,你和你朋友所受到的损失,军部也会尽力去赔偿你们。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已经知晓,归根结底这些诨事都是小川犯的错,你还有什么诉求,尽可以提出来,我会最大限度尽我所能去满足你。”

作者有话说:

果然一章完结不了——(瘫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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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他趴在缝隙里被外面的瘸子找到时, 脸色黑的几乎快要滴出水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胡光昊挤在缝隙里,呼吸都很困难,更不用说仰头和外面的瘸子说话。

胡光昊咬牙切齿的说道:“什么纸条,我根本不知道!”

“我相信现在的你确实不知道,不过我会给你一点时间。”瘸子不置可否,笑眯眯地看着他:“如果你中途想起来了什么,可以随时喊我。”

“……打、打劫?”胡光昊懵了一下,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要打劫谁?我?”

221 信息中心超算机房人员守则(13)

瘸子蹲在他面前,笑眯眯的, 看上去既无辜, 又无害:“当然是缘分。”

“放屁!”胡光昊嘴角抽搐了一下, 冷笑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这里空间只能藏下一个人,你赶紧换地方,别在这里碍事!”

沙沙的摩擦声听得胡光昊顿感不妙, 他面目狰狞地抬头,从缝隙里伸出手想要抓住易北的脚腕,却被后者灵活地闪躲开。

“没错,打劫。”易北耐心又重复了一遍:“如果你不想被外面的铁疙瘩抓住,就马上把身上的纸条都交给我。”

胡光昊震惊的几乎说不出半个字,他怎么也没想到,人生里还会有被瘸子打劫的经历。如果换在平时,他早就出去一拳干翻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打劫他的瘸子。

但现在不一样,他藏身在狭小的缝隙里,外面还游荡着一个等着抓人的铁疙瘩。如果他贸然出去和瘸子扭打起来,发出的动静没准真的会引来那怪物的注意。

“帮忙?”胡光昊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我凭什么帮你?”

“这可由不得你。”易北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随即他站起来,一脚踢向胡光昊藏身的水泥袋,上层的水泥袋摇晃了几下,竟然开始往中间的凹陷处陷落。

像是要回答他的问题,头顶再一次传来头皮发炸的摩擦声,好像有人踩着水泥袋,爬上了摇摇欲坠的顶端。并且与此同时,一块白色的手帕轻飘飘落在他的面前。

——手帕上沾着干涸的血迹,表面还绣着一朵诡异的向日葵。

“你个疯子想干什么?”胡光昊压低声音, 气急败坏喊道。

瘸子在离他两三步的位置蹲下, 那张脸上依然挂着无辜的笑容, 云淡风清的说:“别紧张,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打个劫而已。不想被外面的铁疙瘩抓住,就把身上的纸条都交出来。”

“放心吧, 我不是来抢地方, 我只需要你帮我一个忙。”瘸子声音慢慢悠悠,似乎笃定他不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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