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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定落花[风声玉梦]

第五章 疑窦

医生处理了伤口,吩咐同事把顾晓梦推上车,又赶紧过去给陈美玲包扎伤口。

责任区的民警到此时才到,齐国栋先简单沟通几句,挤到救护车旁焦急地问:“小顾怎么样了?”

白小年也挤进来,紧张地看着车里的人。

王宽把李宁玉拉上来,回头看见闯了祸的胖女人想溜,愤怒地冲过去拽住她,忍不住爆粗口,“你他妈怎么上来的?!”

“隔,隔壁是我哥家,有个门连着......”

李宁玉一边拨打120一边冲下楼,推开层层包围圈,看到了中间的两个人。

“好。”

几个男人目送救护车远去,纷纷后怕地抹了把冷汗。齐国栋一脚踹到林七的屁股上,低呵道:“臭小子!你嚎那么惨干什么,我真以为小顾断气了!吓死我了!”

“对不起,是我太紧张,搞错了。”林七窘迫地揉着屁股。

救护车内,李宁玉小心地握住顾晓梦未受伤的右手,感受到皮肤的温度,看到她胸口的起伏,长长地舒了口气。

正要松开,顾晓梦的手颤了颤,随即弯曲起来,勾住了她的指尖。

她心头一动,“顾晓梦?”

涣散的视线渐渐聚焦,受伤的人看清了她眼中的关切和担忧,虚弱地问:“玉姐,你有没有事?”言罢蹙着眉闭了闭眼,仍旧不太清醒的样子,“外套洗了还没干……明天还你。”

玉姐?

李宁玉有一瞬间怀疑她叫错了人,听到她后面的话又有些哭笑不得,“顾晓梦,你觉得我是有多小气,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衣服?”

见这人吃力地抬着眼皮,困顿疲惫的模样,一种酸软的情绪涌上胸口。李宁玉放弃交流,轻轻揉揉她的发顶,“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医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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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再次回归的时候,顾晓梦悠悠睁开眼,看到了雪白的矿棉板吊顶。

她被头顶的灯光晃得难受,想抬手挡挡,钝痛就从手肘处传来,这下把浑身的酸软都勾出来了,忍不住轻哼一声。

床边忽然冒出半截人来,“小顾,你醒啦?”

顾晓梦被吓了一跳,认出是王佳慧,“王姐?你怎么蹲在地上?”

“哦,刚在楼下帮你领了生活用品,正琢磨放哪合适呢。”王佳慧扶着膝盖站起来,“医生说你有点轻微脑震荡,得住院观察两天。脸盆我放你床底了啊,洗漱用品也有,你的衣服在储物柜里。”

“那个姑娘呢?”

“有你护着,大碍没有,小腿刮破一处。她在隔壁,有小曼照看着。哎你别动了,我帮你调床,小心伤口啊。”

王佳慧见她试图起身,赶忙把床头摇起来些,又在她的背后塞了枕头。

“谢谢,其他人有没有事?”

“没事,都没事,刚来看望过你,又挨了李队好一顿骂,已经回去了。李队应该还在,好像去医生办公室了吧。你胆子真大,那么高都敢往外跳,幸亏没摔到脑袋,不然就严重了!这两天啊就安心休息,什么也别想了。”

“知道了,谢谢王姐关心。”

顾晓梦转动手肘,还好,不是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不能刚上班就又休假。

低下头,发现自己穿着病号服,她表情古怪地问:“谁帮我换的衣服?”

“我帮你换的啊。”王佳慧拿过床头的水壶,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你身上——”

“哟,女英雄醒啦?我来得挺巧。”

王佳慧被推门而入的赵小曼分散了注意力,止住话头,“你不是在隔壁照顾陈美玲吗,怎么过来了,是她家人来了吗?”

“我说帮她联系家人,她说没有家人,也不知道是真没有,还是不方便来。”

赵小曼背着双手,干部巡察似地踱到病床前,“刚做笔录,陈美玲又哭了好久,这会儿睡着了,我就想着来关心下咱们的好同志嘛。”

她瞟了眼顾晓梦手上的纱布,啧啧摇头,“小顾,作为前辈我可得劝劝你了,一份工作而已,何必拼命?说实在的,我瞧不上她,为了点小事就要死要活的。咱们呐,分内事做了就好,何必冒险?命没了或许还能评个烈士,万一摔残了就得躺床上一辈子,得不偿失!”

顾晓梦将纸杯放回床头柜,冷笑一声。

“赵小曼,我是摔伤了胳膊,不是摔坏了脑子,还轮不到你在这以前辈自居教育我怎么做人。”

“哎,你怎么说话的。”赵小曼一副看白眼狼的神情,“我不是关心你吗?女人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如男人,男同志都没冒险,你倒扑上去了,逞什么能?那姑娘自称是被房东骚扰,谁知是不是真跟他有什么,现在各种新闻反转太多了,你拼了命帮她,小心是农夫遇到蛇!”

“你自己能力不行,别拉着所有女同志给你垫背。”顾晓梦不屑地回敬,“就这点思想觉悟,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是走后门进的柠江分局吧?想清闲回家里蹲,这儿可不是养娇小姐的地方,再让我听到你编排事主,离间同事,我帮你把嘴捐了。”

赵小曼被戳中痛处,声音拔高几度,“你太过分了吧顾晓梦!?”

“好了好了,别吵别吵。”王佳慧见形势不对,急忙当起和事佬,“小顾,小曼是关心则乱,比喻不太恰当,小曼,你也别跟伤员置气,她身上还疼着,难免语气冲一点,要不咱们先回去,让她好好休息?”

有人给台阶下,赵小曼的脸色有所缓和,哼了声,直接出去了。

王佳慧暗自头疼,这俩年轻人才刚做同事就针尖对麦芒的,恐怕日后还会有摩擦。

“小顾,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吗?我给你安顿好了再走。”

“没事了,你们一起走吧,路上有个伴安全。”

“那行。我把床头再摇下去点,你接着睡吧。”

“嗯,谢谢。”

病房现在只有顾晓梦一个人住,等探访者走后,就又安静了下来。她下了床正欲穿鞋,瞧见门中间的玻璃上透出模糊的人影,急忙又回到床上钻进被子,不当心碰到伤口,疼得直吸气。

李宁玉进入病房,注意到床下的两只鞋分得很开,且鞋尖方向不一致。

她眯着眼睛凝视床上的小山包,看顾晓梦还没有主动出来的意思,抬手拍拍被子,“别装了,王姐说你醒了。”

小山包窸窸窣窣蠕动起来,顾晓梦从中探出脑袋,鼻子以下还在被子里面,瓮声瓮气地唤了一声:“李队。”

她的丸子头几经折腾已经不圆了,丝丝缕缕的发丝从头顶和鬓角滑落,再和被子摩擦产生静电,四处起飞,现下就有些像一种名为海胆的生物。

“李队,你怎么还没走?”

“在超市买了拖鞋带给你们,穿着舒服些。”

李宁玉将塑料袋中的拖鞋拿出来放到地上,摆好那两只东倒西歪的鞋子,然后拉过椅子在病床边坐下。

“感觉怎么样?”

顾晓梦拖着手臂缓慢地滑出来,耷拉着脑袋,口气软软的,“疼。”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粉唇微微抿着,活像头小鹿似的,若是陌生人,一骗一个准,可换成了李宁玉,才不会上当。这丫头分明是只善于伪装的小狐狸,表面假装乖巧,实则伺机而动,趁敌不备就会送上致命一口。

“知道疼,就该长记性,下次别再冲动行事。”

“我没冲动。”顾晓梦解释:“楼层不高,下面有软性缓冲物垫着,陈美玲的生还几率很大,但是楼体外面还空着几个放空调外机的三角支架,我若不护着她,她不小心砸在上面,不死也会摔残了,我是计算过才出手的。”

“你担心她摔坏,就没担心过自己?”李宁玉面无表情,声调平稳。

“摔不坏的,我对我的判断有信心。”顾晓梦脱口而出,“再说了,人民警察为人民,警察的使命之一不就是甘于奉献吗,只要她安全,我受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警察的生命也是生命。在你家人的心目中,你的生命同样珍贵,如果不想让家人担心,就应该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李宁玉的目光渐渐冷淡,“你只有先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的履行自己的职责,去帮助更多的人。你是人不是机器,人的判断不会每次都正确,也不会每次都有好运气。”

想到当时顾晓梦面无血色躺在地上的场景,李宁玉平复的心就又开始波澜起伏。她自责,自责考虑不周,自责反应不够快,如果当时拉住了顾晓梦,她们或许就不会受伤了;她也生气,气齐国栋等人管控不力导致发生意外,更气顾晓梦把生死看得太淡。

心海翻腾了几层浪之后逐渐平静,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顾晓梦。”

李宁玉看着她的眼睛,认真且郑重地说:“你现在是在一个团队里,你的队友会协助你,爱护你,团结你,不需要你一腔孤勇地冲在最前面。”

“我知道了,李队。”

顾晓梦虽知她没有大发雷霆之怒纯靠自我约束,这次却没乖顺低头,“你说的我会记得,但也希望李队是个知行合一的人,遇到危险,要想起今天对我说过的话。”

“你倒管起我来了?”李宁玉剐她一眼。

“不敢不敢。”顾晓梦嘿嘿一笑,转移话题,“能帮我拿下衣服吗?我想找我的手机。”

李宁玉拉开床头柜抽屉,拿出手机递给她,意有所指,“手机修得挺快。”

“谢谢!进水嘛,晾干就好了。”顾晓梦神色未变,絮絮叨叨,“我想给奶奶打个电话,这么晚没回家,她肯定担心,我还想找借口在外面住几天,免得我这个样子吓到她......李队,你说我怎么讲不会被怀疑啊?”

“实话实说,工作繁忙。毕竟昨晚进派出所,今晚住医院,恐怕刘局都没你这么忙。”李宁玉说起冷笑话都显得一本正经。

不止呢,等到了明天,大概还有派出所和禁毒队的要再找她问话,这小刺头,才刚入职就没个消停。

“哎呀李队,我保证谨记教诲,你就别再挖苦我了。”

李宁玉仍旧是一脸漠然,语气却放缓了,“在你昏迷期间,你奶奶打过电话了。”

“你跟她说什么了?”顾晓梦立刻坐直了,很不安的样子。

“临时任务,集体加班,事出紧急,要住宿舍。你累得睡着了,稍晚回复。刘局那里我也报备过了。”

“好啊好啊,谢谢李队!”

“你对我知道你奶奶认识刘局,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有什么奇怪,还不是刘局说的。让师父了解徒弟多一点,应该的嘛。”顾晓梦的眉眼带笑,“李队你守正不阿,肯定不会因此用‘有色眼镜’看我,认为我是攀关系进来的,我也会用实际行动向你证明我的工作能力。”

李宁玉微微扬起下颌睨着她,这人一旦恢复了冷峻的模样,眉眼如聚霜雪,就连俏丽的鼻梁和精致的薄唇都透出几分孤傲。

“恭维不会让我轻易放过你,你的考察期可还没过。”

顾晓梦可没被唬住,仍旧笑盈盈的,“对了,李队,陈美玲的事情问清楚了吗?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是谁?”

“是刘鹏的母亲,她本来在附近的棋牌室打牌,听说陈美玲要跳楼,就赶回去了,现在和刘鹏都在派出所。”

李宁玉跟陈美玲交流过,据她自述,刘鹏之前就曾对她有过言语和行为上的骚扰,报过警,因为证据不足无法立案。接待民警建议陈美玲搬家,但如果提前退租,押金就拿不回来了,陈美玲因此忍耐到合同到期,结果刘鹏又以各种理由拒绝支付,要求她去家里谈。无奈之下,陈美玲只好上门交涉,没想到对方预谋已久,对她进行了猥亵,她悲愤之下爬上了楼顶意欲轻生。

“人渣。”顾晓梦难掩气愤,“现在够证据抓他吗?”

“证物已提取,若是陈美玲的贴身衣裤上能检测出刘鹏的精斑或毛发,再结合伤情,和聊天记录,电话录音,应该够用。”

“那就好。”顾晓梦松了口气,“不枉我摔这一下。”

“她的事说完了,说你的。医生明天安排你做全身检查,要配合。”

李宁玉计算过,从林七发现到自己再查看,有至少60秒左右的时间,失去意识的顾晓梦没有呼吸、心跳,和脉搏。

她询问过医生会导致心脏骤停的原因,医生说心脏因素,药物因素或者环境因素都有,但心脏骤停不可能自主恢复;她又向刘丰打听了顾晓梦过往的医疗记录,刘丰也否认顾晓梦有过心脏上的伤病。多虑也好,幻觉也罢,还是做个检查保险。

“今天不是查过了,怎么明天还要查。”顾晓梦对这个安排不甚满意,“我明天就能出院。”

“你好像很着急上班。”李宁玉审视着她,“为什么?”

陈美玲有顾晓梦护着,砸塌了挡雨棚后又掉在了泡沫垫上,虽然伤了小腿,但尚有意识,被刚刚赶到的消防员们扶到一旁,吓得直哭,顾晓梦则枕在在林七的手臂上,双目紧闭,俊俏的脸上姝无血色。

她的袖子上划开几道口子,左手也破了,鲜血滴落在篷布上。

“医生,她真的没事吗?”李宁玉滞涩的目光又活动起来,“刚才她的状态确实不对......”

“瞳孔未见扩散,四肢无骨折,生命体征暂时平稳,具体还得去医院查。瞧瞧,呼吸着呢,是你们太紧张搞错了吧。”

医护人员冲入包围圈,林七灰败的眼里燃起了希望,赶忙喊道:“医生!这里!医生!我同事需要急救!她没气了!”

围观群众的尖叫声压过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李宁玉的心好似也随着她们一起跌落。

”顾晓梦!”

李宁玉半蹲下身,手探到她的脑后,没有摸到伤口和肿块,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正欲检查其他地方,听见林七嗫嗫嚅嚅吐出几个字,“小顾,小顾好像没气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

脸色发白的李宁玉被拉起来,愣怔地看着医生快速地给顾晓梦做检查,林七则拖着哭腔不停哀求,“医生!医生!您一定救救她,救救她,她还那么年轻——”

“好了好了,这位同志你先冷静。”医生被他吵得头疼,急忙制止他,“你同事还有气,只是昏迷了。”

“真的!?你没诊断错误吧?”林七的心情犹如坐了过山车,原地翻转360度。

“真的,没脉搏,没呼吸……”

李宁玉的两指马上压到她的颈动脉,再弯下腰贴到胸口处仔细倾听,仿佛被一只大手猛地用力扣紧咽喉,无法出声。

“别紧张,等那姑娘处理好一起送医院,你们谁跟车?”

“我跟。”李宁玉不假思索,“齐哥,通知赵小曼和王佳慧去医院帮忙,其他人先留下来做交接。”

像是感知到了她的焦灼,顾晓梦原本寂静无声的胸腔里,忽然恢复了鲜活的跳动声。

“让一让让一让!”

“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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