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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做妾

玉骨

“皇后,太子早死了。”

太子天资一般,愚钝不堪,她从前也曾对自己这个儿子寄予厚望,她也是看过他平日功课的,自然不会认错太子的字迹。

短短七个字,却让她忍不住想到了很多事情。

秋日迟迟, 裴云已经焦急地在皇宫外等候许久了,想到进宫前世子对他的吩咐,他一颗心就是七上八下的, “若是我回不来了,一切事情都交给谢清运, 他自然知晓应该怎么做。”

世子怎么会回不来?

眼见早就过了下朝的时辰,可是世子迟迟都没有从皇宫中走出来, 最后裴云无奈找到了一位朝臣询问原因,听见是陛下召世子去御书房的时候, 他心中才算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顾长瀛当真是狠心,她知道他一直都在防着将军府,她也知道他一直都在记恨她当年逼死了那个宫女,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竟是会如此报复她,便是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下得去手。

当年将军府走投无路,其他皇子嫌弃祖父出身寒门,且势力渐弱,若是接受了将军府的投靠,便会与朝中的世家大族生出诸多罅隙,是以竟无一位皇子愿意与将军府联合。

更甚者有皇子当面羞辱她,让她入府为妾。

杜若根本忍不了,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将视线放下了出身冷宫的那位皇子身上,此人真是顾长瀛,他有夺嫡之心,却无朝中人手支持,而她愿意投诚,用整个将军府作为筹码。

两人当即一拍即合,她决意嫁给顾长瀛为妻。

可是当时顾长瀛身边有一位妾室,也算不得妾室,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宫女罢了,连通房的身份都比不得,这本来也没什么,可坏就坏在那宫女有了身孕,无论生下来的是男是女,都会让将军府蒙羞,让她这个嫡母蒙羞。

况且当年侯府的裴世子荒淫无度,整日沉溺于酒色,他的妻子是宋夫人,宋夫人可没少为了这件事情跑到烟花巷去捉人,恰好先帝奉行儒学,重视嫡子,宋夫人倒也算是个聪明人,没少拿着儒学做文章,逼得后宅那些女子一个个都是红颜薄命。

她也假借宋夫人这件事情对顾长瀛发难,顾长瀛虽然钟情于那宫女,可是相比荣华富贵,儿女私情又算是什么呢?

根本就是无足轻重,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她没要了那宫女的性命已经算是高抬贵手了。

一碗堕胎药,要了那宫女孩子的性命,也促成了顾长瀛与将军府的结盟。

陈年旧事翻江倒海一般涌上心头,杜若跪坐在地上,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当真一切都是报应,当年她狠心杀害了旁人的孩子,如今她的孩子尚在襁褓中的时候也丢了性命。

当真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孽。

可是作孽的是她,关她孩子的什么事,顾长瀛便是要报仇也应该冲着她来,为何要杀害她的孩子?

当年夺嫡之争正是惨烈,她的孩子便是在这个时候呱呱落地的,可怜她只是看了一眼,孩子就被顾长瀛派人抱走了,自此十几载光阴,她再也未能见过他一面。

当年匆匆一眼,哪知便是此生最后一眼了。

杜若抱着那件血衣在地上跪坐了许久,她苦的是那样伤心断肠,当真是要将一双眼尽数哭瞎,泪眼朦胧中,她扭头看向了那尊不悲不喜的菩萨佛像,常言道心诚则灵,可为何到了她这里就是满腔绝望。

顾长瀛此生弑父杀兄、负妻杀子,这样的一个人,为何上天迟迟没有降下责罚?

她踉跄着从地上起身,一步步走到了那尊佛像前,血衣凄凄,她用檀香将衣物点燃焚烧,顿时一股烟火缭绕的味道便袭来了,可是她却丝毫感受不到呛味。

求了半生,到头来还是什么都留不住。

既然如此,她便要豁出一切为自己无辜枉死的皇儿报仇。

长明如灯火,她曾经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到了这个孩子身上,可偏偏她的皇儿却如此苦命。

既然如此,便由她来报仇。

秦明殊斜斜地靠在美人榻上,头脑昏昏沉沉许久,她悠悠然睁开了眼眸,她不怎么喜欢动弹,是以也感受不到饥饿,左脚脚踝的银链像是一条毒蛇紧紧贴着她的肌肤,根本都挣脱不掉。

她抬眼望向了窗外的秋光,日挂树梢,已然是下午的光景了,就在这时她听见了木门发出的一道吱嘎声响,紧接着一针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秦明殊只当是绿珠又进来送饭了,她呆呆看着窗外的枯树,没有回头,“绿珠,我不饿,你把饭菜端走吧。”

哪料此话说完,那阵脚步声却还是越来越近了。

秦明殊的睫毛轻轻颤动一瞬,她便知道来人不是绿珠,而是裴钰了。

一根银链长长地从床尾蔓延到了窗边的美人榻,若有所感,秦明殊侧首看向了他,果不其然,一扭头就看见裴钰长身玉立站在美人榻旁边,他似乎是刚下朝不久,就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

抬眸看了他一眼,她便不准备再看他了,下一瞬裴钰直接伸手掐住了她的下颌,嗓音清淡冷如冰霜道:“秦明殊,你现在想好了吗?”

“你到底是要当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是这样永远都不见天日的禁|脔?”

言毕,他松开了她的下颌,直接在美人榻旁边坐下,视线落在那条牢牢束缚在她的左脚脚踝的银链上,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而喻,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闻言,秦明殊面无表情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笑意,她轻轻晃动脚踝,顿时寂静的屋内就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声响,银链碰撞发出一阵阵声响,她抬眸看向了他,笑容讽刺道:“不见天日的禁|脔,裴钰,你真是好笑,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从前的话语,我于夜色中奔向你,求你高抬贵手的时候,你是如何说的,像我这样的出身卑贱的婢女,抬我做妾室已经是抬举了。”

“从前你口口声声道我只堪为妾,现在却又口口声声要娶我为妻,当真是自相矛盾,可笑至极。”

“裴钰,我便是沦为妓子,也绝不愿做你的妻子。”

“宁为妓子,不为妻妾,裴钰,你且记好了,我此生都不会爱你。”

这些日子她不肯喝药,风寒自然也久久没有痊愈,头脑一直都是昏昏沉沉,说完这句话,秦明殊就觉得全身力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抽走了,她虚虚地靠在美人榻上,忽然觉得窗外的日光有些莫名刺眼,于是她便抬起右手用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眸,顿时金光便被隔绝了许多。

裴钰被她的话气得七窍生烟,他垂眸冷冷地看着她,忽而伸手直接将她的右手拉了下来,顿时眼前就又是一片亮堂堂的,秦明殊睁开了眼眸,正准备开口骂他疯子,却见这疯子阴恻恻地看着她,“秦明殊,那便如你所愿。”

这话说完,不等她开口,裴钰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徒留她靠在美人榻上看着他拂袖而去的身影,她想要开口骂他疯子,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觉得疲乏的紧,再度懒洋洋地靠在美人榻上。

忽然想到前些日子她并没有喝避子汤,一道雷电自她脑花中劈过,顿时秦明殊就觉得自己睡意全无了,她睁开眼眸算了算小日子的时间,若是来晚了,难保不是有了身孕。

单单是脑海中浮现这个念头,她就觉得有些胸闷气短,隐隐还有一种作呕的感觉,她起身走到圆桌边倒了一盏茶水饮下,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不多时忽然一群侍女走进了屋子,其中一位替她解开了左脚脚踝的锁链,很快侍女们就收拾好了东西,扶着她朝屋外走去,出门的时候,侍女替她戴上了一顶帷帽,白色的轻纱遮掩而下,周围的景物顿时就朦胧模糊了许多。

秦明殊刚开始看见侍女替她解开镣铐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后来便又恢复了心如止水的境界,反正裴钰是肯定不会放她离开的,去哪里都一样。

难道换了个笼子,她就不是笼中鸟了吗?

等走过长桥的时候,一阵秋风吹起她的帷帽,她无意间朝着长桥外看了一眼,顿时她平静的神情间就浮现了一丝不可思议,她推开了搀扶着她的侍女,快步朝着桥边走去,朱红色长桥横亘在湖上,她伸手掀开了帷帽两侧垂落的薄纱,站在桥边往湖中看了一眼,神情间的荒谬之感越发浓郁了。

疯子,他果真是个疯子。

他竟是命人将一整个湖泊都填平了,不过是短短几日的功夫,他居然就能做到这一步,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侍女在被推开的时候,原本还想要阻拦秦姑娘,只是见姑娘执意如此,她们也没辙,只能作罢。

秋风吹动了她帷帽两侧的薄纱,轻纱如同鹅毛大雪一般落下,重新遮挡住她的视线,她静静在桥边站了片刻,奇迹般心底的那股怒意很快就消散了,关她何事,她早就知道他是个疯子了。

倒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一个疯子做出什么事情都很正常。

侍女们都有些紧张地看着秦姑娘,生怕一不留神姑娘便又从桥上跳下去了,可是没想到秦姑娘只是在桥边站了片刻,竟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便是连这湖泊填上的原因都没有多问一句。

侍女觉得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觉得更加怪异了,可却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怪异。

自从回来那日,好端端的,秦姑娘和世子一起落了湖,后来世子又要用银链锁着秦姑娘,再奇怪的就是今天,世子吩咐她们给秦姑娘收拾好东西,送姑娘出府。

世子的心思深不可测,连带着姑娘的心思也是阴晴不定。

真是难猜的很。

接下来的事情倒是很顺利,秦姑娘一路上安安静静地走到了世子府府门,便是连一句话都没有讲。

接到世子的吩咐后,裴云先是微微一愣,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世子一眼,可到底还是什么都么有说,此时此刻,他早已备好马车在正门等候许久了。

见秦姑娘出来了,他沉默片刻走上前,从侍女手中接过了秦姑娘的行李,其实也称不上是什么行李,只是几件衣服罢了,“秦姑娘,上车吧。”

闻言,秦明殊越过了他的身侧,径直走上了马车,行走间没有半分犹豫。

见此,裴云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上了马车,按照世子的吩咐将秦姑娘送到寻花巷。

寻花巷顾名思义就是权贵们寻花问柳、走马章台的地方,是温柔乡、是英雄冢,更是堆砌不尽的脂粉香。

半刻钟左右,马车便停了下来,白日的时候寻花巷是出了名的安静,不过现在已经到了傍晚,长街两侧的高楼上隐约传来些交谈的声音。

有些姑娘伸手推开木窗看见了一辆马车明目张胆走进了巷子,都有些惊讶,也忍不住探头朝着窗外望去,虽说寻花巷是贵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可惜贵人们只愿意晚上过来厮混,白日哪怕是提到了寻花巷这三个字,都觉得会玷|污自己的名声。

是以看见白日居然有马车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巷子,姑娘们都觉得诧异又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位贵人,居然如此明目张胆,怕是第一次来寻花巷,还不清楚这里面的规矩。

又或许只是无意中走错地方了。

等到马车停下来的时候,秦明殊便睁开了眼眸,因着感染风寒的缘故,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四肢都是酸软无力,便是在马车中坐着,她也没有摘下帷帽,倒不是有意遮挡容貌,而是根本没有力气。

听见了裴云的声音,她便从马车上下来了,实在是没有力气,下马车的时候更是险些摔倒,若非是裴云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只怕她就要模样狼狈地摔在地上了。

等她站稳以后,裴云就收回了手,沉声道:“秦姑娘,到了。”

说完这话,他的语气微微一顿,似乎是有些犹豫,停顿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多嘴劝道:“秦姑娘,你当真是想好了吗?”

闻言,秦明殊心底泛起一丝疑惑,她伸手将帷帽两侧的轻纱都掀了上去,仰头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景象,顿时就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地,也明白了他为何要这般开口。

她还当这里究竟是什么龙潭虎穴呢。

不过是寻花巷,不过是花楼和妓|院。

她根本不在意。

宁为妓子,不为妻妾。

这是她送给裴钰的八个字,字字句句都是真心实意、斩钉截铁。

她并不鄙夷妓|子,可她鄙夷裴钰,若是入了花楼就能永远摆脱裴钰的束缚,她愿意。

视线从花楼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掠过,天色尚早,蜡烛尚未被点燃,她收回目光,道:“不必了,这是我自己求来的去处,劳烦你帮我转告世子,多谢世子高抬贵手,世子的大恩大德,我会无时无刻不记在心中,刻骨铭心,不敢忘怀。”

说完这话,秦明殊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清源楼,楼内的妈妈接到了贵人的吩咐,早已在门口等了许久,总算是等来了人,想到贵人的吩咐,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同那姑娘说了两句恩威并施的话语,随后便让几个姑娘领着秦明殊上楼去了。

看着秦姑娘没有半分犹豫离开的身影,裴云低低地叹了口气,随后便驾着马车离开了。

那厢诸位守在木窗的姑娘见从马车出来的竟是位带着帷帽的姑娘,都有些大失所望,失望没多久就变成了同情,寻花巷是寻欢作乐的场所,多的是细碎折磨人的手段,权贵时常会送人过来调|教一番,不管进来的是什么犟骨头,出去的时候都是低眉顺眼,再无半分反骨。

可怜,当真是可怜。

江南康宁府,父皇的圣旨已经到了,便是三殿下顾长容再不乐意,他也不敢违陛下的圣旨,只能择日启程回京,因着他右腿受伤的缘故,回京的路程便格外显得千里迢迢,便是已经选择了较为平缓的道路,可右腿却还是刺痛难耐,每走一段路程就要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

是以原本小半个月的行程走走停停,竟是耗费了二十五日左右的时间,一路上伺候的奴仆们都是战战兢兢,生怕稍有不如意的地方,三殿下就会大发雷霆,这般提心吊胆了许久,总算是到了京城。

经过京城城门的时候,顾长容伸手掀开了马车帘子看向了朱红色的城门,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历经的时候有多意气风发,如今便又多么垂头丧气,宛如丧家之犬。

自此以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三殿下是一个残废了,他阴恻恻的视线落在了断掉的右腿上,阴恻恻的视线再次变得充满不甘心,偏偏是他成了废人,只用三根银针就彻底断送了他的前程,当真是可恶至极。

他就不信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马奴,身后若无高人指点,怎么敢干出来这样的诛九族的事情。

马车渐渐走远,因为伤腿的缘故,他先是回到了府邸修养了一番,等到翌日的时候才进宫面圣,一别半载,父皇还是当初的模样,只是他却断了一条腿。

父皇许是猜重了他的心思,倒也反常地安慰了他许多话。

对于父皇,顾长容想来是畏惧多过敬重的,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也曾经听过先皇在位时,夺嫡之争是何等激烈,也曾听闻父皇干的那些事情。

他没办法不害怕。

离开御书房以后,顾长容便抽空去见了母妃,可是不知为何,迟迟都没有见到母妃。  第155章

皇宫中不能骑马和坐马车,但是好在父皇知晓他行走不便,便开恩允许他坐轿子去轻芸宫见母后,以顾长容的自尊心,根本不能接受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过紫禁城,他出了御书房便坐上轿子去了轻芸宫。

只是不知为何,大白天的,轻芸宫却是宫门紧闭,顾长容在宫门外等了许久,才等到了一个小宫女通传,母妃应该早早就得到他已经回京的消息了,从前他每次进宫,母妃都会派人早早守在宫门外迎接他,怎么这次偏偏就变了?

想到此,顾长容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难不成母妃也出了意外?

轻芸宫内一片寂然,因着前段时间芸妃娘娘故意给坤宁宫那边传了消息,再加上小宫女春桃不知为何突然暴毙,就连芸妃身边的大宫女采月都受到了牵连,轻芸宫内的奴仆撤了大半,太医也只是每日来一次,全然不似从前那般。

后宫也隐隐传出了许多风言风语,芸妃可是多年盛宠不衰,如今竟也是失宠了,还真还是世事无常、变幻难测。

皇后倒了,芸妃眼见也要失宠了,后宫中一时人心骚动,都在想着该如何争宠。

那厢采月听见了小宫女的传话,她便进了主殿向娘娘禀告此事,柳芸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雕花铜镜中映照出来的面容涂药,闻言,她涂药的动作微微一顿,沉默许久后,再开口嗓音有些酸涩,“皇儿回来了,本宫怎么到现在才知道,让他进来吧。”

那日不知为何,无缘无故小宫女春桃就死了,等到这件事情闹大的时候,早就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陛下责罚的旨意不日便颁了下来。

可笑她前些日子还在坤宁宫耀武扬威、冷嘲热讽,转眼轻芸宫就变成了宫内的第三个冷宫。

又或许这件事情本来没有这么严重,后宫中的尔虞我诈从来都是数不胜数,死于勾心斗角的人也不在少数,有妃子、有宫女,可这么多年,陛下都是不闻不问,偏偏这次却发了如此大的脾气。

归根结底还是她这张脸毁了,归根结底还是她这个替身不够称职,居然敢对陛下出言不讳、心生怨恨,陛下这是在警告她,身为替身就应该有替身的样子、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便是这个道理。

陛下是在提醒她不要心生怨恨,若不是因为这张脸,她根本得不到这么多年的荣宠。

这便是当今帝王,利用了别人,还要旁人对他感恩戴德。

当真最是无情帝王家。

想到此,一滴眼泪从她的右眼眼眸坠落,冲刷掉了敷在右脸伤口上的膏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伤口分明已经结扎了,可她却还是觉得刺痛难耐,午夜梦回的时候 ,甚至恨不得亲自动手将这一张脸撕烂。

可惜她不能,就如同此时,不管她有多么厌恶这张脸,都需要按照医嘱每日敷药,为了她,为了自己。

采月见娘娘落泪了,走过去想要安慰娘娘两句,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只能先去宫门外将三殿下带过来,一别半载,想来娘娘看见三殿下的时候,心情会稍微宽慰一些。

不多时三殿下便走了进来,顾长容每走一步内心都是羞怒的,他知道自己现在走起路来定然是一瘸一拐,难堪极了,若不是回京仓促,工匠还未来得及将轮椅打造出来,他是绝对不会这样进宫的。

进了轻芸宫后,他便发觉宫内萧条了许多,伺候的宫人也少了很多,顾长容察觉到了不对劲,倒是罕见地没有发脾气。

等进了主殿以后,他总算是见到了自己的母妃,芸妃自然不会讲真话,她调整好神情安慰了顾长容一番,便是还剩下半张脸,她也会尽力为皇儿谋取一个好前程。

帝王之爱,是利刃,刺向自己,也刺向旁人。

那厢裴云安排好了秦姑娘在清源楼的事情后就驾着马车离开了,想到临走前秦姑娘的那番话,他就更是觉得头疼,若是没有一句话留下来倒还算是省事了,秦姑娘那番话绵里藏针,若是回府后世子问起来,可该如何是好?

果不其然,等裴云回府复命的时候刚说完话,便见原本正在批折子的世子提笔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抬眸看向了他,语气平静询问道:“她有说什么话吗?”

闻言,裴云心中暗自叫苦不迭,还真还怕什么来什么,他神情间方方浮现一丝犹豫,便又听见世子嗓音淡淡道:“难道有什么不能讲的?”

无奈之下,裴云只能将秦姑娘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秦姑娘让属下帮忙转告世子,多谢世子高抬贵手,世子的大恩大德,她会无时无刻不记在心中,刻骨铭心,不敢忘怀。”

此话方方说完,他便察觉到书房内的氛围滞涩了许多,顿时什么话都不敢说了,静静等着世子的吩咐。

半响过后,裴云低头似乎是听见了一声毛笔折断的声响,与此同时落下的还有世子冰凉彻骨的话语,“本世子知晓了,你退下吧。”

闻言,裴云顿时如释重负,也便没有在意那道声响,只当是自己方才听错了。

书房内静悄悄的,裴钰面无表情垂首看着手中断成两半的毛笔,断裂的那一瞬,也有些许浓墨溅在了他的手背上,恰似点点淤泥落白雪,他清俊的面容也冷淡的仿佛一块坚冰。

铭记在心,刻骨难忘。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秦明殊。

窗外残阳点点,恰照孤鸿,湖泊早就派人填上了,到了这个时节,树木全都落叶了,世子府明明处处都是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偏偏就是无端死气沉沉。

那厢秦明殊带着行李,随着两位姑娘上了三楼,等走到最里面的厢房的时候,那两位姑娘便退下了,还未到晚上,清源楼内还是一片安静。

秦明殊垂眸推开了房间的门,她迈过门槛进了屋,短短几步的路程,仿佛抽走了她身上所有的精力,她转身阖上了房门,摘下了帷帽,将帷帽和行李一并都放在了屋内的圆桌上,随后就径直朝着床榻走去,倒下就睡着了。

前所未有的疲累,于她而言,在哪里都无所谓,反正都是牢笼罢了。

夜半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一些热闹的声响,秦明殊从睡梦中醒来,睁眼的时候见屋内是黑漆漆一片,多少有些不适应,往日在世子府屋内总是点满了红烛,将漆黑的夜晚映照的恍若白昼。

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她慢慢反应过来了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也明白了外面为何如此吵闹,她起身抹黑走到圆桌边,找到了火折子将蜡烛点燃,借着朦胧的烛光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说是行李,其实也就是几件衣服罢了,便是到了清源楼,她仍旧是未用簪子束发,青丝披散在身后,不知道是不是裴钰还担心她会自戕。

想到这里,秦明殊将衣衫都整理好以后便又走到了圆桌便,端起烛台朝着窗户便走去,她伸手轻轻推了一下,果不其然窗户外面都用木板封死了。

这里同世子府又有什么区别?

不都是一样的房间,一样密不透风的窗户,一样方方正正的牢笼。

她轻笑一声,慢慢走到了桌子旁边,直接用烛台将帷帽点燃了,轻纱触碰到烛火瞬间就烧起来了,果不其然屋内方方出现了些许光亮,顿时便有人从房外冲了进来。

见她居然在放火的时候,丫鬟们更是吓得半死,只能匆匆喊小厮提水进屋灭火,秦明殊趁着丫鬟们惊慌失措的时候,一个人忽然冲出了屋子,疯了一样往外面冲,披头散发地竟是要直接从三楼一跃而下,还在清源楼内暗中有许多人都在盯着她。

见她竟是直接要从三楼一跃而下,探子都顾不得暴露身份了,一拥而上直接将她拦了下来,哪怕是被一群人死死按着,秦明殊还是在拼命挣扎,一直到筋疲力尽的时候才肯善罢甘休,她最后被人押尽了房中。

一直等到了房中以后,众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松开了她,秦明殊倒也不哭不闹,只是面无表情坐在床榻边,冷若冰霜的平静模样同方才歇斯底里的癫狂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丫鬟们都是死死盯着她,生怕她又闹出什么事情。

好在放在小厮们救火比较及时,屋内倒是没有烧毁什么东西,只是那顶帷帽怕是今后都不能用了。

屋内点满了烛火,任凭丫鬟们如何同她说话,秦明殊都是一言不发、仿若木头人一样,便是阅人无数的妈妈来了,她还是一言不发,失魂落魄的模样。

那妈妈也是火大,晚上正是迎客热闹的时候,闹出了方才那样的事情,她原本正在楼下招待贵客,只能匆匆放下手头的事情过来处理。

若真是她花楼里面的姑娘,只怕她早就用鞭子抽她了,再不济还可以用针扎她,可偏偏不是,想到世子的吩咐,那妈妈就觉得更是头疼。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当真是让人头疼。

来的时候有多么怒火冲冲,现在就有多么无可奈何,可惜这是世子吩咐下来要好好照看的人,她便是再生气也不能用那些细碎地折磨人的手段。

清源楼的妈妈名为宋瓷,早年也是青楼中的姑娘,后来攒了些钱便将花楼买了下来,更名为“清源楼”。

坐在床榻边同这姑娘说了许多软硬兼施的话语,可偏偏那姑娘什么反应都没有,任凭说什么都不予理会。

这么多年,宋瓷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物,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低低叹了口气,喝了口茶。

宋瓷和丫鬟们在床边守了足足一个时辰,秦明殊涣散的眼神才有了些许神采,嗓音虚弱道:“你们不必再说了,怀柔手段和强硬手段都对我没用,对于一个早就不想活的人来说,什么手段都没用,倒也不必浪费那些气力了。”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觉得无可奈何,只能匆匆派人去找世子前来。

深更半夜的,世子府的早就熄灯了,虽说还是担任京城大理寺少卿的官位,可是历经半载,哪怕是官复原职仍然有许多事情要交接,按理说应该正是朝政繁忙的时候,偏偏裴钰却是一改往日宵衣旰食的习惯,政务堆积在那里也不曾处理。

并非是因为秦明殊的事情心烦,他这个人向来将公事与私事分的很清楚。

可偏偏在床榻上躺了许久,他都是清醒得很,半分睡意也无,脑海中总是会不由自主浮现裴云回来转述的那番话,无时无刻不感念他的大恩大德,她倒是伶牙俐齿。

他素来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此时却无端因为她说出来的话而心烦意乱。

到最后索性就不睡了,穿衣起身驾马策马长街,竟是不知不觉就到了寻花巷,秋日夜间的寒风吹在身上,他才稍微恢复了一些神志,紧接着席上心头的就是一股强烈的不甘心。

她竟是宁愿入烟花之地为妓子,也不愿意当他的妻子。

他翻身下马,将马匹栓好以后就进入了寻花巷,却只是在长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偶有花楼揽客的姑娘喊他,他也不做理会,平白得了那姑娘一句“怪人,装模作样”的嘀咕。

在长街上来来回回走着,他曾经无数次经过清源楼的大门,却又无数次止步。

他的尊严和自尊都不允许他摇尾乞怜她的爱。

他一次次将正妻之位碰到她面前,得到的却都是她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拒绝。

夜色渐深,原本热闹的寻花巷也逐渐沉寂了下来,漆黑的夜空但见皓月一轮,清浅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平添些许孤寂,再次从清源楼经过的时候,裴钰再次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幽深沉默的视线紧紧落在那扇敞开的大门上,可是许久许久,他都没有往前走半步,明明是方寸之间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天涯海角的天堑。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个摇摇晃晃从花楼走出来的酒鬼嘟囔道:“好端端的,有人非要跳楼,真是晦气。”

闻言,裴钰浑身就瞬间僵硬了,他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明明算不得寒冷,却浑身如坠冰窖,这一刻他忘记了那些所谓的尊严和骨气,步伐匆匆冲向了清源楼,如离弦的箭羽那般奔向了三楼,间或有小厮想要阻拦他,都被他凶狠阴鸷的眼神吓到了,竟是连句话都不敢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冲进了秦姑娘的房间。

推开门进了屋,他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匆匆走到了床榻边,便见秦明殊披散着头发、面色苍白地靠在床榻上。

活着,人还活着。

确认她还活着以后,裴钰悬在半空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一些,他都已经记不得这是她第几次寻死了,面冷如霜看向了她,却见她眼神涣散地靠在床头,似乎是根本不曾发现他的到来。

瞬间心底的那股恼意便越发浓厚了。

只是看着这样一心求死的她,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裴钰才后知后觉发现屋内还有许多人,妈妈宋瓷刚派人去世子府传消息,没想到半炷香的时间还未过去,世子便来了,正准备起身行礼的时候,却见世子摆了摆手,让他们一干人全都退下了。

伴随着木门阖上发出的一道吱嘎声响,屋内重新恢复了一片寂静,秦明殊盯着眼前那片如白雪般洁净的衣袂,半响后缓缓抬头看向了裴钰,见来人是他之后,她憔悴的神情间没有半分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来,“裴钰,你来了啊。”

闻言,裴钰并立刻回话,他站在她面前,凝滞地视线久久地落在她身上,半响后才开口道:“秦明殊,你费尽心机逼我过来,到底想要什么?”

“裴钰,我既然已经自愿入青楼为妓,此后就再也与你没有半分瓜葛了,”说话间,些许碎发从她的鬓发边坠落,虚虚地垂落在她眼前,遮挡住了她的些许视线,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休息,她慢慢积蓄了一些力气,从床榻上下来,“可是,有我这样的妓子吗?”

“你看看这件屋子,跟世子府的房间有什么区别吗,你从来都是这样待我,次次都是假意放我离开。”

屋内空荡荡一片,便是茶盏都是木制的,说完这句话,秦明殊又走到了窗户旁,伸手用力敲打着封死的木窗,一下又一下用力敲着,不顾代价地瞧着,仿佛只要冲破了这扇窗户,她就能挣脱这世间所有的牢笼。

血肉之躯,铜墙铁壁,苦苦挣扎,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苦苦挣扎。

屋内点满了红烛,红烛簌簌摇曳,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一片又一片堆积而下的雪花将他冻在了原地,他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秦明殊近乎魔怔一般拼命用双手拍着那扇封死的窗户,不撞南墙不回头,哪怕是撞到头破血流,她也坚决不肯回头。

明明只要她回头,只要她走向他,所有的痛苦就都能迎刃而解,可是她就是不肯回头,不肯回头看他一眼,哪怕一眼。

在看见一抹殷红的血迹顺着她的双手缓缓滴落的时候,裴钰终于忍无可忍一般走向了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近乎自残的行为,“够了,秦明殊,你做梦,我不放手,我就是不放手。”

“惊春院也好,世子府也好,花楼也好,你都休想逃出去,你要折腾是吗,好啊,我就陪你折腾,你别逼我再把你捆起来。”

听见他阴鸷冷漠的话语,秦明殊侧首呆呆地看向了他,涣散的瞳孔稍微凝聚了一些神采,不管不顾嘶吼道:“我就是要逃出去,哪怕是尸骨无存,我也要逃出去,你把我捆起来啊,你又不是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

她将另一只手也递到了他面前,神情间俱是歇斯底里,“裴钰,你尽管可以用生自己将我像牲畜一般拴起来,你枉为人,你根本就是禽兽不如。”

“裴钰,你且记好了,倘若有一天我死了,一定是被你逼死的,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木刺划破了她的右手,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白皙的肌肤坠落,血滴落在地上寸寸结冰,她眼尾泛红含恨、披头散发的模样倒真有那么几分厉鬼的意味,可惜任凭如何用力,就是挣扎不掉出这方天罗地网。

望着她含恨的眼神,裴钰冷笑一声,直接甩开了她的手腕,失力的瞬间,秦明殊如同断线的纸鸢一般控制不住地朝着一旁倒去,最后模样狼狈地重重摔在地上。

裴钰并未想到她会如此虚弱,松手的那一刻就后悔了,想要伸手去扶她,却被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狠狠地推开了他,与此同时,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发丝垂落而下,遮住了她面容上的神情。

霎时屋内便又鸦雀无声了,呼啦一阵冷风吹过,烛火簌簌摇曳一瞬,裴钰气得浑身发抖,他往后退了几步,胸闷气短、眼前阵阵发黑,弯腰伸手扶在了圆桌上,只觉得耳鸣阵阵,竟是有些看不清了。

勉强缓了一会儿,他才觉得视线逐渐变得清晰了一些,气得根本说不出来任何话。

万箭穿心,万虫噬咬,莫过于如此。

视线隔着千山万水落在了她身上,他胸口微微起伏,彻底忘了自己方才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事情,只能面色苍白、无奈妥协,“罢了,随你,都随你,秦明殊,你想要如何折腾便如何折腾,只有一点,你不许死,过些日子柳望月就要回京了,你若是死了,我便将他送进皇宫当内侍。”

柳望月,仅仅是提到了这三个字,他的语气就忍不住发狠,当真是咬牙切齿。

此人当真是让人无比厌恶。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便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失魂落魄、身形不稳地离开了这间屋子,房门口是空荡荡一片,清源楼的妈妈宋瓷都跑了,谁敢留在这里掺和贵人的事情,莫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出了清源楼的时候,冷风吹在身上当真是教人瞬间清醒,夜色深深,但见明月一轮,一路魂不守舍走到了巷口,他便上马离开了,分明那股胸闷之感已经逐渐消散了,可他却还是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一直等到了世子府的时候,方方翻身下马,裴钰便觉得眼前一黑,直接昏迷摔倒在了地上。

可是随着时间点点滴滴的流逝,裴云的心便又提了起来, 眼看都已经到下午了, 这个时候陛下也应该用膳了,世子怎么还没出来?

不知道在心中默默祷告了多久, 裴云终于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紫禁城走了出来, 只是世子穿着一袭绯红色的官服, 乌纱帽端端正正地戴在头顶,衬得气质越发清贵。

紫禁城坤宁宫,白檀徐徐燃烧,屋内一片寂寂檀香,白雾缭绕间露出一尊慈悲低眼的菩萨佛像,皇后杜若久久地站在原地,她右手攥紧了那方染血的衣物,仿佛一尊泥塑。

自从裴钰离开以后,她便一直都是这样的姿势,右手指尖微微颤抖,她垂眸视线落在殷红的衣物上,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指尖打开了衣物,看清楚衣物上染血的字迹后,她顿时就泪如雨下。

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第154章

一切话语都无需多言, 裴云迎着世子上了马车, 他坐在马车外面驾着马车, 主仆二人便就此打道回府。

等到回府的时候, 裴云这才发现自己早就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知道自己愚笨总是猜不到主子的心意, 他也从未想过要去揣摩主子的心意, 只要每次都能圆满地完成世子吩咐的任务,他便知足了。

值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书房内静悄悄的,裴钰坐在书房中,静静思考今后的安排,他一介文臣,按照顾长瀛的设想,他进入坤宁宫之后应当是必死无疑,皇后毕竟出身将门,是他奉命逼死了太子,皇后不会放过他的。

可如今偏偏他没死,想必自此顾长瀛应该会更加提防他一些。

至于那片血衣,没什么可担心的,皇后虽是皇后,却也是太子生母,死的是资质平庸的太子也没什么,可若死的是天资聪颖的襁褓婴儿呢?

一直等到回了世子府书房的时候, 裴云都没能问出口自己一直想问的那一句,值得吗,真的值得吗?为了理想中的天下,付出所有乃至性命,真的值得吗?便是付出了性命,史书工笔上也不会留下他的半分字句,这样的选择真的值得吗?

裴云没有问出口,跟在世子身边这么多年了,就算没有问出口,他也能猜到世子的回答。

难怪,难怪,都道虎毒不食子,可若是她的孩子早就死了呢,早就在抱出宫门的那一日就死了呢?

她素来聪颖,顾长瀛此人更是心机深沉、深不可测,他们二人的孩子怎么可能如太子这般愚钝,她苦命的皇儿早在襁褓中的时候就死了。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大道踽踽独行,生死乃兵家常事,若是想要成就一方宏图伟业,如何会没有牺牲?

可是有一点从未变过,那便是他希望世子能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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