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她进校以来就是第一，成绩优异，长相漂亮，虽然话少，但作为班长，和谁都会聊上两句。

真正和温叙有交集是在初一快结束的最后几天。

那时是夏天，江城的夏天总是很热，哪怕是晚上黑夜也遮盖不了空气里暑气。

有人兴奋、有人害怕、有人疯狂、有人狂欢……无数的情绪显示在人类身上，好似那一年时间都变得慢了下来。

也是那一年，柳余然遇见了温叙。

那年世界末日没有如期到达，他的人生却开始焕然一新。

柳鑫和他是一个初中，才他进校的时候就警告过他不要透露两人的关系。可那天也不知道是谁把他们的关系传了出去，柳鑫听到后，直接就去找了柳余然，呵斥他，打骂他，并警告他不准回家。

柳余然应下了。

在他眼里，也和那些人一样觉得自己就是个多余的，他对柳鑫打骂不还手，是因为有愧。

他一直觉得自己害了她的家庭，害了她的母亲抑郁离世。

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那天，他没有想要回去，就那样坐在教室里一直写题，可怎么写都静不下心来，脑子里乱糟糟的，答案怎么都算不出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扰。

他心烦意乱，想站起来把那些卷子都撕了，想吼叫，想发泄，想哭，也想……死。

那个念头产生的那一刻，他被自己吓到了，愣愣地垂下眼来，眼神却看着前面桌子上放着一把美工刀，他脑子没了意识拿了起来，放到手腕处。

也是那个时间，温叙出现了。

“柳余然！”

柳余然仿佛被什么东西惊吓到了，受惊地转回头看向她，慌张藏起手里的刀，背向后面。

温叙看出了他的不对，也早就看到了他藏刀和刚刚准备割下去的动作，但她没有戳破，只是轻轻一笑，问着：“你不回家吗？”

柳余然垂下眼，别别扭扭地应了声：“……回。”

“嗯，那早点回去吧。”温叙拿出抽屉里的卷子放进包里，动作很慢，好似余光还在观察他。

柳余然浑身都不自在，他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眼神一直盯着温叙，只想着希望她快点离开。

可温叙缓步走到门口时，却突然回了头，看向他：“如果，家离得很远，回去很辛苦的话，可以向老师申请住校，说明原因就好。”

柳余然不敢看她，努力藏着自己的脸色，低声慢慢道谢：“……谢谢。”

“嗯。”温叙看出他的郝然和尴尬，转过身踏出教室门，心里一直有跟绳揪着她的心，她不想多管闲事，可又不能视而不见。

三秒后，温叙又转过了头，轻轻出声：“那个——”

柳余然半抬头，要看又不敢看的。

“听老师说你英语不错，不介意的话明天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柳余然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温叙向他请教问题？

他的成绩都还没有她好？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可念着念着又想去相信温叙是真的想向他请教问题的。

因为那样，他会觉得自己至少有被人需要过。

至少，在那一刻，他并不是多余的。

柳余然沉默良久，终于慢吞吞地抬了头，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温叙松出一口气，扬眉朝他笑了笑。

那时，教室外的走廊早已经没了光亮，只剩下教室里反出去的白光，落在她那双干净好看的眼睛里。

温叙本身长相就明艳，真心笑起来时，眼睛会变亮，看向他的那瞬间，柳余然仿佛听到了世界末日来临时震耳欲聋的颤动声。

她挥挥手，轻声道：“那，明天见。”

柳余然怔怔举起手，却因为紧张攥成了拳头：“……明天见。”

这是第一次有人希望明天能见到他。

他站着涌动的微风里，听着躁动的砰砰声，怎么也寻不到来处，直到他悄然抚上震动不已的心口，他才明白。

比世界末日来得更早的，是他的心动。

第二天温叙确实问了他一个问题，他不觉得那个问题能难到温叙。

后来，他申请了住校，远离了那个家，初一结束之后柳鑫也升了高中。他在宿舍里从一开始不爱说话到慢慢被室友拉着打球聊天学习；从害怕人群、畏惧交流，到慢慢拥有朋友；从无意识地讨好家里人，到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他和温叙依旧一前一后，谁都不会主动找对方说话，只是有时视线忽然碰上的时候会笑着颔首问候。

直到上了高中，他和温叙的距离越来越远，上下两层楼好像成了他永远都触不到的距离，就连不经意的对视都成了一种奢望。

可那时的他正在逐渐远离那个家，在逐渐脱离过去，在逐渐变得更好，也在逐渐喜欢的越来越久。

久到现在都不敢去细数，温叙究竟占据了他人生的多少岁月。

……

“柳余然。”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惊扰柳余然的回忆，他转过头，看向正朝他走来的温叙。

温叙放下包，坐在他的对面，问着：“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柳余然轻笑：“刚在附近见完一个客户，没事儿了就想来坐坐。”

他话音刚落，手机震了一下。

微信消息显示了出来，柳余然刚点开，声音就外放了出来。

里面传来一声娇俏的女声：“柳余然，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吃个……”

话还没说完，柳余然慌张地关上了声音。

温叙见他慌乱的样子，轻轻一笑，问着：“这个人是你喜欢的那个女孩？”

“不是，”柳余然反扣手机，侧眸看她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挪开，慢慢道，“我喜欢的那个人她不会喜欢我的。”

“为什么？你试过了？”

“没有。”

“那为什么不试试？”

柳余然轻笑，“因为我很明白她永远都不可能喜欢我，所以也没有试得必要了。”他的视线落在

柳余然的母亲吴玥曾经是一个律师助理，带她的律师就是柳余然父亲柳啸。

那时候，吴玥刚刚毕业，并不知道柳啸是有家庭的，后来知道的时候也已经晚了。吴玥恨柳啸，也不喜欢柳余然那张和柳啸极为相似的脸。

哪怕上了初中也是一样。

而温叙则不同。

那年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作为小孩的人懂得并不多，被接回去之后一直努力装得乖巧懂事但那个家里没人喜欢他，还有个大他两岁的姐姐柳鑫，很讨厌他。

2012年，世界末日的谣言笼罩了整个世界，仿佛一个不定时炸弹强行闯入了我们的生活。

好像只要一看到就在提醒着她曾经的那些错误。生下他没多久，她去了英国，把柳余然送到了外婆那里。

以至于，他的名字也没有带着爱。

也是太阳的光辉。

就连会接他回来也是柳啸的父亲柳青山说需要一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

一年不到，外婆还是去世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待在那个寄人篱下，需要看着所有人眼色行走的房子里，那些时日每一天对他而言都像是世界末日。

那时的他怯弱、敏感、胆小，总是坐在最后一排一个人静静待着，没有朋友也不想和人接触，每一天都过得很痛苦。

后来，还是外婆告诉他，这个余还有另一个意思。

余晖，是夕阳的光辉。

那天轮到柳余然值日，和他一起值日的同学打扫完自己的那部分早早就离开了，柳余然磨磨蹭蹭到初三放学都还没有离开教室。

那天，他的状态不是很好。

更是他很耀眼的意思。

三岁那年外婆患病，急需用钱，可吴玥的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刚好那个时候柳啸找了过来，他出了钱给外婆治病，也把柳余然接回了本家。

那个余字，在吴玥的解释里，是多余的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