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引

岑商一开始列出三个筛选项：注册在春申区，女性创业者，科技类。但春申区科技企业屈指可数，后来把选项扩大到在春申区有办公点、有女性骨干即可，才勉强收集来五十多个项目。

而「识农氏」在春申区只有一个人，是专门为了给项目拉投资和客户才常驻申城的。

这两个项目也并不是岑商的首选，偏偏被沈晓睿选中了。

沈晓睿一句客气的“绵薄之力”，岑商便毫不客气把第一批次筛选出的23个项目打包发过去。

23个项目，其中一半都是创业者或者发起者仅有计划、尚无落地方案的科技创新类项目，除了程序开发和电商运营对硬件设备要求没那么高，余下的，像包括xr、vr在内的虚拟现实交互设备研发、元宇宙方向的数字文旅建设、光学级硬化膜新材料等，均需资金资源等软硬件支持。

还有一个比较特殊，除了发起人学术背景和准备进行的研究课题，什么也没有——放它进去之前，岑商犹豫了五分钟，最后决定“试一试，万一呢”。

岑商紧接着抛出结论：“你的意思是，这两个项目和李笃博士，有可能被「乐恩时」收入囊中？”

“shine，你很聪明。”沈晓睿说，“我不知道sil为何对你青眼有加，陪你玩这种小打小闹的游戏。但我清楚一件事，你并不了解sil。”

“等等我确认一下，”岑商故意在麦克风附近的位置敲了敲，“我是在给sherry打电话，而不是alice吧。”

沈晓睿不理会她这无伤大雅的冷笑话，“明晚启动仪式的导师致辞环节我会参加。”

「她盟」启动晚会共三名导师致辞，暂领「特邀导师」头衔的沈晓睿的发言时长为五分钟，另外两名各三分钟。

沈晓睿在致辞前五分钟抵达活动现场，发言完毕，给「天下旅人」的创始人文峥女士和「识农氏」的蔡春茹女士发完名片，匆匆撤退。

前后在会场呆了十五分钟不到，高冷得没有任何感情流露。

蔡春茹是位很朴实的农家人，个子不高，黑红的脸庞，总是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和现场气氛格格不入，她对什么都好奇的样子，两只手捧着高脚杯东瞧瞧西看看，沈晓睿的名片被她夹在拇指和中指之间。

岑商觑了眼，发现名片上沈晓睿的抬头并非「稳世」执行合伙人，而是「乐恩时」代理执行官。

蔡春茹见她在看，忙放下杯子，把名片递给岑商，“刚才那个美女怪有意思嘞。”

她一口豫州味的普通话，听得旁边的文峥“扑哧”一笑，亲昵地挽着蔡春茹的臂弯，问：“岑部长说有位导师对我们感兴趣，不会就是这位沈总吧？”

文峥气质文雅，个子高挑，跟蔡春茹站一块儿，有两个共同点，都是女性，以及都拥有长年累月晒太阳晒出的健康肤色。

两人今晚第一次见面，关系看上去还算融洽，岑商认为归功于蔡春茹女士对文峥的赞不绝口，还有蔡春茹那一句“你跟俺闺女一样，能干哩很，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哎呀”。她这话说完，文峥当时眼圈就有点红。

文峥家庭传统，父母反对女儿放弃编制离家创业，既不稳定还要时常抛头露面，所以尽管家境不错，文峥的创业之路却很坎坷。

岑商说：“是她。”

蔡春茹长长“噫”了声，刚想说什么，脖子上挂的手机响起了铃声，附带璀璨的跑马灯效果，吸引了周围人的眼光。

“俺闺女跟俺打视频哩，她都是不放心俺。”蔡春茹说着戳接听。

屏幕上出现一个黑黑瘦瘦的女孩。

这时，活动主持人宣布第三位导师发言，岑商和文峥颇有默契地一推一拉，带蔡春茹往后面的走廊去。

“欢欢你看，这个就是妈跟你说的岑老师，你看岑老师长哩多乖多好，你放心了吧。”蔡春茹拿远了手机，把三人笼入摄像头，“这个是文峥，咱们跟文峥都被一个老板看上了，那个老师刚妈也见了，可厉害得很，女儿，妈觉得这回有希望了。”

“蔡女士是帮女儿蔡欢拉赞助的，五十多快六十的人了，我都没法想象她怎么找到的门路，电话打到我这儿来的。”

即使过了一天，岑商介绍起蔡春茹和蔡欢母女，依然唏嘘不已。

“女儿在遥感农业方向钻研了七年，当妈妈的一直支持，从来没说过一句丧气话，家里的宅基地、农地、首饰家具能卖的卖了，能租的租了，一直支持蔡欢研究，前前后后帮她跑投资，帮她找专家，为了女儿能专心研究，蔡女士把能做的都做了，做不到的她也会去学。”

相比于岑商的感慨万千，辜幸以就显得平淡多了，“sherry负责前期遴选，我相信她最后的判断。”

也就意味着「识农氏」是否能入辜女士的眼，得先过沈晓睿的关，打感情牌没有用。

提到sherry，岑商就想告状：“sherry说「她盟」是女生联谊，还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陪我玩这种小打小闹的游戏。她质疑你！”

辜幸以没开口，她最近似乎学会了一点点婉转，并且“给你个眼神你自己体会”的被动反击技能愈加纯熟。

跟「乐恩时」相比，「她盟」确实就像小孩子过家家，而且即便长成，也难以企及l&s项背，岑商无法反驳，悻悻地说：“她还说我不了解你。”

辜幸以反问：“那你了解我吗？”

“我可了解你了。”岑商拿出手机，给林维发信息，“我现在就跟林主任讲你不能吃辣，让她找几家口味清淡的餐厅。对了，你什么时候出发，打算去几天？”

“周二去。”

辜幸以刚回答前一个问题，岑商便收到林维秒回的信息：「你们sil当天来当天回，哪里轮得到我管用餐？」

“啊？”岑商抬头，“怎么这么赶？”

“周三就是初一了呀。”辜幸以手掌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背上，“你忘了要跟我一起去永泰寺的么？”

课题是热排放转化，发起人李笃博士出身医科大神经管理科学实验室，自本科起主要从事眼动领域研究，前年忽然将研究方向转向环保能源。跨界不仅让李博士十年呕心沥血化为废纸，环保能源领域太大太广，前人已有不菲建树，而她攻入的热排放转化，又不是一般的新能源研发利用板块，在岑商能查到的相关资料文献中，已近乎是无解的死胡同。

李博士的理论是可以将诸如大型算力中心运转所产生的巨大热量排放转化为可利用能源，减少降温所产生的能源消耗的同时，又将已使用的能源转化为重复使用的能源，理想情况——或者夸张点形容，算力中心一次能源投入即可产生永动机的效果。

两个可以跟进的项目分别是数字文旅建设主题的「天下旅人」，和农业遥感主题的「识农氏」，都是数字化转型的细分领域，但不属于当前大热的ai方向。

「天下旅人」和「识农氏」严格来说不算春申区企业，只是办公在春申，注册均在外地区——「识农氏」甚至是一家豫州企业，而在申城春申区，也只租了一个工位。

她听得懂沈晓睿的潜台词。

岑商请不动的稳世华东区执行合伙人sherry沈晓睿，辜女士一条信息指派到了「她盟」。

设想是美好的，美好得看起来挺天方夜谭。

实际上，李博士对「她盟」不感兴趣，岑商好赖话说尽了，磨了李博士一个多礼拜，保证会帮她引荐赞助人，李博士才愿意出现在「她盟」项目列表。

岑商语带笑意地问：“你会帮我解释清楚一点吗？”

沈晓睿不想接电话，但碍于雇主的情面接了，并给出委婉的提示，希望岑商不要把她当成下属，有事没事讨论这件原本不属于她的工作。

但后面的话很有意思。

“你对这两个项目还有李博士感兴趣，是在所有项目里面，只有这些符合你雇主的利益？”

看完回复，岑商当即给沈晓睿弹了个语音，她做好了拒听的准备，沈晓睿倒是接了。

“shine，有件事我有义务告知你。我是为sil服务的，我所有的选择和判断只向sil负责，”沈晓睿的语气温和，蕴含的潜台词却不那么近人情，“你明白吗？”

也就是说，对于沈晓睿——不，对于辜女士的「乐恩时」而言，这两个项目有一些岑商没看到的亮点。

沈晓睿没有回应，耐心似乎即将告罄。

“我不会质疑sil为什么让我把时间精力花费在女生联谊上，我的行为准则不允许我敷衍了事，那么，我将会为我的雇主在一定范围内争取最大利益。”

“你已经质疑了。”岑商说，视线不离显示器。

作为企业管理咨询行业的资深人士，沈晓睿收到岑商的项目包当晚，便给出非常具有水准的批注，确定了两个项目可以跟进，以及被岑商分类为“万一呢”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