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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淮安

31. 收废棋

盛淮安捏着那张“流刑绞刑”的纸条,颇为犹豫。

她算不上多喜欢沈长序……要是在之前,盛淮安巴不得他赶紧出意外死了痛快。但他是师父的侄子。盛淮安搓了把那块玉佩,书房的桌案上,还有沈长序那儿拿来的玉镇纸。

暮春后雨也不是缠缠绵绵的春雨,反而像今天的上京朝局,没有任何预兆和前奏,黑云一拉,毫无征兆一个霹雳,就是一阵雨,直下到晚上,感觉万物都被雨淋的粘湿厚重,沈长序身上的袍角也润潮着。

今天早上,他问萧弦何时去取路礼的东西,萧弦告诉他,已经安排了人。再过两刻钟,就要上朝了。登闻鼓沉闷的声音却扬来,随后,朝堂成了审问的衙堂,沈长序跪着,不争不辩,直接承认了罪名,包括那份萧弦拟出的受贿名单。到论罪受罚之际,沈长序方意识到,他已经成萧弦丢了的一颗棋子了。

毫无预兆。

萧弦身上的朝服被仆人用火斗熨得板正,他道:“长序,你少时的命,是我再给的。”

她一脚踹开了红漆剥落的门,这里不大,院子在西市,附近住着的都是些平民商户,进门就一间正房,中间天井放着个石磨子,雨珠连成线从上边落下来。盛淮安一眼就看到了靠着在门口的矮墩子上,半个身子都倾斜到雨中的沈长序。

面前那点模模糊糊的天光似乎被挡住了。

沈长序眼睫上有雨珠子,抬眼时汹涌落在他眼睛中,天地都被朦胧模糊成一片,他只看见一个高而纤瘦的身影站在那里,发丝和长衣袖都跟着雨丝向他面前舞,她把纸伞往前倾,遮住了沈长序漏出来的半边身,后面的人怕她淋着,又替她撑了一把伞。

“好不容易把你捞来,干嘛呢,想直接死啦?”盛淮安俯身捏住他的下巴,把他脸往里边掰,免得雨水溅到她身子。

沈长序轻声道:“我成了弃子了。”

一日刑部就把所有事情料理完毕,掣电疾风般快,其中没有萧弦的授意,绝对是假的。

“你是死脑筋吗?别人说什么你就应什么?”盛淮安已经听说了今□□堂上的事,“他们说你是你干的,你不承认能怎样?有买才有卖,知道你爹要害你了,不会拖几个人下水?”

盛淮安推不动他,弯腰揽过沈长序的腰,另一只手抄着他膝踝,直接把人半抱了起来。

揽着沈长序,盛淮安感觉像抱了块被冰冻住的手炉,他显然受了风寒,身子在发烫,但身上又被雨泼得冰凉,水珠子全部抖在盛淮安的身上,辛九的伞白打了。盛淮安走了几步到门槛,看外边的雨珠子蹦不进来,她就要把沈长序放下来,结果他手勾着盛淮安的肩,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

虽然说她习武,但是直立着抱一个成年了的男子,盛淮安还是有些吃力。辛九收了伞,看到盛淮安盘腿坐在门框前,沈长序搂着她,整个人都要埋在她怀里了。男子看着虚弱,但身形算是颀长,窝在盛淮安旁边好大一坨,看着像是落了水的大狐狸。辛九觉得之前猜错了,这种看起来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男子,怎么伤得了盛淮安。

辛九抖抖两把伞,水珠子又打湿了还算干燥的地面,她道:“怎么回事?不接人回去?”

冰冷的水珠溅到沈长序的背上,还有几滴落在沈长序脸上。

他贴靠着盛淮安前胸,把脸埋在她肩窝处,汲取着那份热意。水滴顺着沈长序的脸留到盛淮安锁骨处,她推了推沈长序,道:“跟我回去把伤治了。”

她手一举,方觉惊心,沈长序身上雨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草木被雨打出了清苦中又带着腥的味道,再加上沈长序估计身上被熏香腌入味了,掩盖了沈长序身上的血腥气。在沈长序拱进她的时候才闻得到。

对于美人,盛淮安总是宽容一些的,她抬手拍拍沈长序,似有什么温热潮湿的东西低落在盛淮安的锁骨上。

哭了?盛淮安略微低下了头,看见对方脊背轻轻耸动着。

“是萧弦要把你整死,又不是你爹死了,你哭什么?”盛淮安手脚有些忙乱了,她见过的男子,有在她枪下的有嚎叫怒骂的,有威胁的,有求饶的,却唯独没有靠着她哭了的。她抬手想擦泪,又觉得没有必要去安慰沈长序,僵在了半空。

沈长序侧过一半脸,轻声道:“干什么救我呢?我都要杀你了。”

哭没哭,干她什么事?

在沧州流离失所,差一点就要饿死,幸好碰到萧弦,从此有了今天的沈长序……

如果不是刚得到自己母亲的消息,沈长序可能会一直信。挟恩图报,这句话给萧弦用可以。他撑着木几道:“父亲,我说过的,为报养恩,赴汤蹈火,再死不辞。”

辛九远眺着天,道:“春天过了,夏得来了,下的不是春雨,是阵雨了。”

“江莺怎么还不回来?”

沈长序忽而想到盛淮安讲的:要是哪天萧弦成了你仇人,你再想想你替他干过的那些腌臜事情,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父亲这是……什么安排呢?”沈长序掸下身上的灰,他头昏脑胀,已经站不住了,半靠在放了文竹的黄梨木花木几旁,微微喘着气。

孰曾想萧弦一点头,说:“长序,多活了二十来年了,那就替我死一次吧。”

他愕然抬头。

自己手里,什么也没有。萧弦根本不怕沈长序把他的事情抖出来。

怎么不算一语道破。

正午过后,天气一下转阴了。

昨日日光猛烈,今朝彤云密布,阴沉沉压着暮春开到最盛,已经快凋零的花枝。

他此刻才发现,替萧弦做了这么多事,自己手里一条他的把柄也没有。他靠的就是那点他自以为是的“养父子”的情谊,结果萧弦丝毫不在乎,竟还说是“多活了二十来年”。

他纵览过众多的同僚朋友,此刻没有一个可以拉他一把。

在下午到时候,皇帝的旨意就下来了,始作俑者沈长序,除去太常卿的官职,流放二千五百里,到最东的蛮荒地。

雨滴噼里啪啦落在地上,和春日的泥混合起来,泥水溅在白马的马蹄上,有闲心的文人,这时候还能扯上句“雨疏风骤独倚阑干”,但盛淮安这是带着草腥气的大酱汤,她一沾到水就难受。

萧弦要他杀了盛淮安,沈长序拿着弓在山林里埋伏了一日,想方设法哄骗萧微兰带着盛淮安往他那边去,被盛淮安摁着拿箭扎进肩膀,回来随便涂点药,现在伤口丝丝发疼。

他早就该知道,让这只老狐狸讲子女情谊是天方夜谭。

“以后没有我的用处了吗?”沈长序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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