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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会亲吻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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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侧头看他,光影交错下?,薄唇抿成了浅浅的一条线。

刹那间,隋昭昭意识到了。

——这人骆清河认识。

“徐副, 这太难找了。”小蔡来局里实习和转正加起来不到三个月,人就?已经比在校生看起来至少要老了个五六岁,他皱着五官愁道, “边境这半年有船走的码头我们都找过了, 犯罪分子抄是抄了不少。”

他完全低估了亡命之徒们为了不被抓到所做出的各种?手段,跟教科书里讲得完全是两码事:“但是那个占巴他太狡猾了, 就?像是逗着我?们玩一样?, 每次快要摸到一点尾巴的时候,人就?撤退得无影无踪了。”

“不然你以?为当初那么大?型的一次抓捕行动,怎么还能让他现?在都没归案?”徐庄闲已经连着加班两天两夜了, 胡子都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哪还有警草的半分样?子, 冷哼道,“让他跑, 咱们坐在后方两手抓。纳河那边现在怎么说?”

“你好,请问你认识常安诺常女士吗?”隋昭昭眯起眼睛打量道。

中年男人仿佛是耳聋眼瞎了一般,眼神飘忽得容不下?两人的身影。

“别装。”骆清河冷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了这人的名字,“骆徐青。”

“呵呵呵——”男人听到这个名字,突然笑了起来,像是生锈的发条转动了起来,老化的锯子割上?坚硬的树皮,“好久没听到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

“怎么,你更喜欢别人叫你0312?”骆清河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声音冷得像是阴森森的寒冬,仿佛变了一个人,“我?以?前听说郊区这边的好几个精神病院里住着的都是些犯了事儿?被家里抛弃避祸的家伙,你呢?你犯了什么事了?”

——骆徐青。

这个名字隋昭昭从来没有听说过。

但是她曾经听徐庄闲说,骆家如今的掌门人骆老爷子,唯一承认的儿?子目前在国外?开拓海外?市场,所以?新闻上?这些年一直没看到他的身影。

隋昭昭莫名的就?将这个人就?和那段缥缈的传言对上?勾了。

“我?没听错吧,清河?”男人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出一整句话了,声音又缓又哑,还带着诡异的尾调,“你是在对我?幸灾乐祸吗?”

“难为你还记得有这么一个儿?子。”骆清河冷嗤。

“多少年没见过你了?都长这么大?了。”干裂的嘴唇慢慢勾起,牵动脸颊周围布满纹路的面?部?肌肉,他像是一座灰尘扑扑的雕塑,“怎么?姓常的把我?送进来,你要把我?送出去吗?”

骆清河跟常安诺眉宇间的相像,并不是那种?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感觉,只有亲近的人才能感觉到同样?的神韵出现?了怎样?的血脉传承。

“你什么意思?不是老爷子把你送进来避祸的?”骆清河虽然之前就?察觉到了一点猫腻,但他对骆徐青的日子完全没有兴趣,也就?没有深入查下?去。

这么一看,似乎跟常安诺还有关?系。

也许是在疗养院待得太久了,骆清河是第一个前来造访的故人,还是他血脉至亲的儿?子,骆徐青瘫在靠背上?,双手神经质的摩擦着:“你们都以?为常安诺是什么可?怜的小绵羊是吧?这婊子就?是靠着那张脸骗人的,呵呵——你见过你母亲在别人身上?摇尾乞怜的样?子吗?见过她下?贱的哭着喊着求求我?放过……”

他满嘴神志不清的污言秽语还没说完,就?被骆清河不耐烦的一手掐住了脖子,他的手劲毫不留情,手腕上?蜿蜒的青筋暴起,户口紧紧的卡着骆徐青呼吸的命脉。

骆徐青的脸瞬间就?涨得赤红,再慢慢变得青紫,嘴巴肌肉绷紧了,用力的打开着,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隋昭昭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挡住了护工背对他们守着大?门口的视线。

“慢慢说,她是怎么把你这个杂碎送进来的?”骆清河松开手,厌恶的掏出纸巾擦了两下?。

“咳咳——我?凭什么告诉你?你想知道什么?知道了又能怎样??”骆徐青和真正的精神病待在一起太久了,以?至于他也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一个正常人了,他捂着脖子狰狞双目。

“我?妈自杀到底是不是跟你有关??”骆清河的声音骤然扬了起来,像是熊熊燃烧的山火,“你一个胡吃等死的废物,有什么资格让她因为你殉情?”

骆徐青看着自己那位从小到大?情感都冷淡的儿?子宛如被逼近囚笼的野兽一般嘶吼,这种?时刻才涌现?出来的心里卑劣的上?位感缓慢占了上?风:“呵呵——她当了帝国一辈子的傀儡,最后竟然妄图摧毁什么,你说她是不是蠢货呢?”

“她是你的结发妻子,骆徐青,你到底有什么良心?”骆清河压制住了脑海里下?意识的发问,一把拎起骆徐青的衣领,咬牙切齿道。

“一个女人而已,你真是跟你妈如出一辙的妇人之仁!难成大?事!”骆徐青冷嗤道。

眼前这两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却莫名给他一种?难以?捉摸的怪异感和不安感。

“你的大?事又是什么?”隋昭昭自然的接住,“能比自己的妻子还要重要?”

“你们这种?普通人根本不懂,金字塔理论听说过吗?”骆徐青听她问到这个,突然嘶哑的笑道,“我?们是金字塔顶端的人!我?们甚至高于人类的族群!我?们是人神的帝国。”

——人神帝国。

这个中二的名词瞬间引起了隋昭昭的注意,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是在占巴那里,他说的是寮语,用中文翻译过来才是古怪的人神帝国。

隋昭昭和骆清河隐晦的对视了一眼。

“你既然有帝国,你的帝国为什么不来救你?”骆清河怒道,“那这跟我?妈又有什么关?系?”

“她是帝国的一枚棋子而已,她们那群蠢女人的存在就?是为了运输——”骆徐青古怪的卡壳住了,又低声笑道,“可?惜了,她根本不懂,她死也不会?懂的!”

“你嘴里说的那个叫占巴的是谁?”隋昭昭冷不丁的发问。

“他是帝国的使者,他是我?的供货商……”骆徐青陷入疯狂怀念的记忆骤然清醒,咬着后槽牙怒道,“妈的,我?什么时候说过占巴了?我?根本没说过!”

“是你们!你们两个故意的!”骆徐青一口气差点没有倒吸上?来,指着骆清河的指尖都气得发颤,“真他娘的会?装!我?当时就?不该心软留下?你这个祸害!”

“真不好意思,你太好懂了,一个目中无人的loser。”骆清河轻笑一声,也不在意他说什么,刚刚怒火攻心的演绎在顷刻间消散了,“我?不装得生气一点,怎么让你得意到无话不说呢?”

“让我?猜猜,”隋昭昭脑海中缺失的那一环,在此刻连了起来,“占巴是你的供货商,他手里那些皮货不全是走的暗网运输到了海外?,还有一部?分是通过你这边的渠道是不是?”

骆徐青咬着牙闭口不言。

“看来是这样?。”骆清河轻飘飘的看了一眼,“我?记得你有一个玩破产的公司,正好是那一年被老爷子关?了,你是通过那个公司贩卖的皮货?”

“你有什么证据!”骆徐青看着骆清河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这个他从小就?不喜欢的病恹恹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成长成了索命的镰刀。

第42章 冷静点

“《女郎秀》每期的买家林队已经找得差不多了, 你觉得有多少能?帮你保住这个秘密?”骆清河那一嘴循循善诱的?功夫,难怪能?到犯罪心理?学博士呢,“不过别急, 我们先不谈证据, 谈谈真相。”

“杂志每期都会有一个动物主题的服装秀,对于普通人?来说只?是一本普通的?服装秀, 但是对于你的?买家而言, 却是一场动物皮毛秀吧?”点到那本杂志,隋昭昭瞬间就反映过来了。

“不止,玉化音影出版刊物, 破产的?那个公司负责洗钱。”骆清河蹙眉, “这样说, 你一个人?就能?完成这个产业链了,为什么要扯上常安诺。”

骆徐青没想到他们能一直查到这里, 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那些皮货贵是贵,利润也足够大?, 但是它终究不是市场上流行的?主?要渠道?。”半晌,骆徐青脸上的?铁青才缓缓褪去, 刚刚的?歇斯底里的?人?仿佛不是他一样,他突然笑着徐徐开口, 表情宛如慈父,诡异得不行, “清河,爷爷让你学过商业管理?吗?”

“促进消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市场需求最旺盛的?到底是什么?”骆徐青低声笑起来,一阵阵的?笑有规律的?间隔开来, 神?经质般的?回?荡在后花园里,“是欲望啊, 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是性。”

几乎是顷刻间,隋昭昭突然明白了常安诺当年的?那通电话里面的?那些女孩儿到底是谁了。

这就意味着,那本《女郎秀》卖的?不仅仅是刊物,也不仅仅是皮货,卖的?甚至还有上面的?那些女孩。

“你还搞拉皮条?”隋昭昭眼神?冰凉。

“别说的?那么难听?,商业交易而已。”骆徐青不以?为意,“常安诺是我的?招牌,她太漂亮了,也有劲儿,客人?就喜欢这样的?。”

“但就是因为她太有劲儿了,我才得找到一个东西拿住她。”骆徐青眼神?里面已经有了一股神?志不清的?糜烂,他突然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骆清河,“你猜猜那个东西是什么?”

——当然是她的?孩子啦。

这个答案出现得十分?自?然。

常安诺怎么说也是个有血性的?影后,曝光还是玉石俱焚两个选择她眼睛眨都不眨,她可以?,但年纪小身体差的?骆清河不行,但那些手里有把柄的?姑娘们不行。

所以?常安诺硬生生的?在这个血淋淋的?世界里待了十多年,这样宛如地狱的?日子,正常人?是活不下去的?,要么疯要么被同化。常安诺不仅没有,她甚至找到了骆徐青背后的?供货商,并且成功向纳河保护站传递了信息。

常安诺都查到这一步了,手里必然握着更多的?证据,摧毁整个产业链指日可待,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自?杀呢?

骆徐青像是看懂了隋昭昭眼底的?疑惑,起恶群搜索81四8一六96三,加入看更多好文却不解释,只?是嘶着嗓子扭曲的?笑道?:“你知道?那个贱人?临死前跟我说什么吗,她说不要让清河知道?这一切!她毁了我的?一切,我不仅要让你知道?,我还要让你亲眼看到她死在你面前,不然你还以?为那天真的?是常安诺叫你回?来的?吗?”

黑色的?乌鸦古怪的?叫着,停留在凉亭的?盯上。

——那就让他跟这个世界说再见吧。

骆清河耳边已经听?不到别的?声音了,这句话如同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如果这样的?人?渣都还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凭什么常安诺要死?凭什么那些英勇的?人?要死呢?

——让他去地狱里忏悔吧。

“骆清河,你冷静一点!”

隋昭昭看到他的?手再次掐上了骆徐青的?脖颈,这跟之前那次的?装模作样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他的?手宛如钳子一样不给骆徐青丝毫喘息的?机会。

时间快到了,护工一进来就看到这样的?场面,吓得脸色煞白的?跟着隋昭昭一起把两人?扯开。

好?不容易把骆清河拉开了,隋昭昭一抬头,就发现他的?眼底像是血淋淋的?暴戾酝酿在水面上,波涛汹涌,薄薄的?一层刀片上散不尽的?寒霜,陌生得令人?恐惧。

“哎呦你们怎么这样啊!”护工立马安抚起了窒息得快要昏迷的?骆徐青,怒道?,“我跟你们讲我要报警了!”

隋昭昭恍若未闻,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将暴怒中的?骆清河抵在了旁边凉亭的?石柱上。

她用手肘抵住他的?胸口将骆清河按在石柱上,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了他难以?抑制的?喘气和剧烈的?心跳。

“凭什么他能?像个没事人?一样躺在疗养院吃吃喝喝?”骆清河宛如被困在马戏团中的?野兽,只?能?无数次的?绝望又挣扎的?低吼着,“你说啊,他凭什么?”

“骆清河,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你相信我吗?”隋昭昭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我会让他得到他该付出的?代价的?,你不是犯罪心理?学博士吗?你告诉我,一个罪犯最应得的?惩罚是什么?”

骆清河靠在石柱上,无力的?弯下腰来。

“法律会制裁他的?对不对?”隋昭昭抬起手勾住他的?脖颈,将他的?头轻轻搁在肩膀上,“为什么会自?杀?凶手难道?只?有他一个吗?通过一个罪犯抽丝剥茧还原真相,揪出所有有罪的?人?,不是你最拿手的?吗,骆顾问??”

“没有证据。”骆清河靠在她的?肩膀上,沙哑着低声重复道?,“没有能?把他定死的?证据。”

太久了,时间过了太久了。

骆清河在开河集团找了真多年,他太了解了,很多东西被清理?得出奇的?干净

即使骆徐青被不闻不问?的?关在这里很多年,但怎么说他也是骆家嫡系一脉的?,逮捕他更是难上加难,况且他还是在精神?病疗养院里。

“那我们就让他自?己走进去。”隋昭昭说。

骆徐青瘫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被护工们七手八脚的?灌了点水才慢慢摆脱掉那种窒息的?恐惧感,面前突然有人?给他递过一张手帕。

他抬头,是刚刚跟在骆清河旁边跟他一唱一和的?那位。

“你是谁?他女朋友?”骆徐青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红印,说话的?时候甚至还能?感觉到火辣辣的?疼,他突然古怪的?低笑,讥讽道?,“看到了吧,他也不正常,他也是个疯子!”

“你知道?你的?人?神?帝国已经被抄了好?几年了吗?”隋昭昭恍若未闻的?翘着腿坐在了他旁边的?凳子上,“三年前,纳河乐喇寺发现国际盗猎组织据点,纳河保护站与?公安部门合作将这个毒瘤一网打尽,有部分?高层扔在逃窜中。”

她仿佛感觉不到骆徐青骤然抽搐扭曲的?面部肌肉,缓缓的?继续道?:“差不多一年前,逃窜的?剩下那部分?罪犯送上门来,半夜袭击纳河保护站,均被当场毙命。”

“那又怎样,人?神?帝国永不落幕。”骆徐青冷嗤一声,仿佛对她的?挑拨不屑一顾。

“占巴跑了。”隋昭昭不疾不徐道?,“你要知道?,是你的?疏忽导致占巴被一网打尽了,现在你又向我们透露了从纳河到临京的?一整条产业链,你觉得,你能?活多久?”

“挑拨离间。”骆徐青似乎完全不放在眼里。

“双生子,林三,王婆。”隋昭昭把在落水市遇到的?名字都念了出来,一边紧紧的?盯着他的?表情,看见他的?嘴角在听?到双生子的?时候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继续道?,“你认识的?吧?他们都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骆徐青重复好?几遍,像是在宽慰自?己,又恶狠狠的?看着她,“占巴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这里!”

“但占巴知道?我在哪里。”隋昭昭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张信,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密密麻麻,甚至还有一些生疏的?错别字,因此格外有特点。

——亲爱的?蟒蛇小姐。

骆清河即使坐在远处,也能?一眼认出这封信,就是几个月前送到别墅的?那个血淋淋的?快递里的?。

没触碰到核心的?人?压根就不可能?见过占巴的?字迹,但是骆徐青当年是占巴第?二条对内销售的?线路的?负责人?,很不幸,他确实见过。

那就是占巴本人?的?字迹。

“他要是知道?我今天找到你了,你觉得你的?使者会给你足够的?信任吗?”

隋昭昭的?轻声细语就像是一把凌迟的?剔骨刀,一片一片的?割下他的?筋脉血肉,唤起了他灵魂深处最恐惧的?回?忆。

占巴是地道?的?老龙人?,国内即使有贪赃枉法挑战法律边缘的?犯罪分?子,也大?多披着一层光鲜亮丽的?好?市民的?皮子。

不像占巴,他出生的?国家就是战乱的?地方,从小就是在人?杀人?的?环境里活下来的?胜者。

他想要弄死骆徐青,有一百种残酷的?方式。

骆徐青很想镇定的?大?声斥驳她,但他的?嗓子却因为太害怕痉挛得说不出话来。

“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说不定还能?混个无期。”隋昭昭将视线落在他颤抖的?嘴角上,“别到最后妻离子散,还死无全尸。”

一句话,唤醒这个中年男人?自?以?为强大?无比的?内心的?烂俗卑劣的?恐惧。

骆清河坐在不远处,掏出手机拨通的?一个电话:“林诃,叫上隔壁刑侦的?,来西塔山疗养院抓人?。”

“说说吧,她为什么自?杀。”骆清河冷着脸,眼神?宛如在看杂碎一般。

“这点你还是去问?老爷子吧。”骆徐青双肩无力的?塌陷着,又变回?了那幅如同死尸的?模样。

他不人?不鬼的?逃了这么多年,装过疯卖过傻,双膝下跪给人?磕头磕得稀烂。

他以?为他逃得足够远,但不死的?真相终有一天会直穿心脏。

生命从来不泯于短暂,却落笔于纵深。

第43章 常安诺

(完)

每到夏天, 温度高分?子扩散得又快,要是还正巧赶上一次大消毒,医院病房里的味道有多窒息就不?言而喻了。

白天的医院走?廊总是要比夜间多了几分人情味的。

半夜时不时会有那么两间病房里传来痛苦的哀嚎声, 门口长椅旁蹲着的家属佝偻着背脊, 握着嘴巴失声痛哭。这些个人?物似乎已经成为了医院场景的主要NPC。

天一亮,意味着病房里的病人们又在阵痛中扛过了一天, 保温盒里端着各式各样的粥和清淡的家常菜, 烟火气悄无声息的入侵到了冰冷的白墙中。

常安诺在出租房里躲了三天三夜不?敢合眼,她在每一个警局门口似乎都?能看到行踪诡异守在一旁的人?,她不?知道究竟是她神经崩溃太?过草木皆兵了, 还是姓骆的真的已经做到那种地步了。

——也是, 也该轮到他如临大敌了。

常安诺冷笑。

她手里攥着的东西足够骆徐青连带着一连串的罪犯坐满整个临京的拘留所。

常安诺已经没有太?多的顾忌了,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骆清河而已。

——他快要大学毕业了吧。

常安诺无论如何也想要见这个孩子一面,有人?跟她说?骆清河最近在临京西区医院, 那是他今年的第四台手术。

医院病房区即使是白天也相?当安静,消毒水的味道能带给?常安诺心安。

她走?到骆清河的病房前, 停住良久。

常安诺在跟骆徐青撕破脸皮的时候的那股玉石俱焚的英勇强悍,在这一刻却瓦解得分?毫不?剩了, 她面对这个孩子总归是有些忐忑的。

病房的门被打开,看到里面多出来的另一个人?, 常安诺不?安的心瞬间如坠冰窖。

“傻站着干什么?进来看看他。”骆老爷子拄着拐杖坐在骆清河的床前,看到她笑着招了招手, “他刚动完手术,人?还没醒呢。”

“我以为您是唯一可?以的信任的人?了。”常安诺当然知道骆老爷子出现在这里的意思。

一个月前,她已经确定了老爷子从头至尾都?不?知道也没参与过骆徐青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于?是暗地里将骆清河托付给?了他。

一个月后,老爷子在常安诺拿到锤死?骆徐青的证据后又没有预兆的出现在了骆清河的病房里。

她显然低估了骆家对小辈的凝聚力和包容度。

“你当然可?以信任我, 孩子。”不?知道是不?是人?到中年的原因,骆老爷子满脸的皱纹却柔化了他年轻时凶利狡猾的五官,在商圈翻云覆雨的传奇人?物,这么一看似乎也只是一个慈祥的老爷爷。

但常安诺知道,他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你过来看看清河吧,他长得像你。”骆徐青一辈子驰骋生?意场,什么牛鬼蛇神他都?见过,常安诺是他为数不?多看走?眼的那类人?,谁也没想到一个那样柔弱如傀儡般的戏子,骨子里竟然能够那么狠。

“您为什么在这里?”常安诺没有依言靠近,疲惫的躯体?还是霎那间的警觉了起来,“您不?是说?过绝不?助纣为虐吗?”

“我答应过你,自然作?数。”骆徐青粗糙的手背覆上骆清河的额头,他虽然尚在昏迷之?中,但眉头还是不?自觉的皱着,轻叹道,“这孩子是个心思深的,我以为他这点是随了我,这样看来,说?不?定也是随了你。”

“他是你亲孙子!”常安诺紧紧抵住门框,背脊不?由得拱起,背在身后的手指在手机上悄无声息的点了两下。

她的身形看起薄如纸翼,人?也是温柔那挂的长相?,但那双眼睛里的坚毅却寸步不?让。

“骆徐青也是我亲儿子!”骆老爷子的拐杖狠狠的磕在了地上,“我老骆家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看向骆清河昏迷而苍白的脸,温声道:“清河是这一代最像我的孩子,他会懂的。”

常安诺觉得十分?好笑:“你老骆家的人?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那些被沦为交易对象接连折磨至死?的女孩的命就不?是命吗?我的命就不?是命吗?”

“安诺,我知道你是好孩子。”骆老爷子脸上像是极其不?忍一样,温和而怜惜的看着她,“你把?那些证据交给?我,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满意的答复?”常安诺冷嗤道,“指的是让骆徐青暂时禁足避避风头,等到我已经完全被你们掌控之?后,再继续出来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你觉得你还有跟我商量的余地吗?”骆老爷子温和的看着她,像是对着自家任性的晚辈一样,“把?东西交出来,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委屈我替你做主。”

常安诺当然知道,他竟然已经出现在这里了,她今天就不?可?能带着东西完好无损的从这间病房走?出去。

在这群人?眼里,她大概只是五指山下一个妄图颠覆山峦不?自量力的臭虫。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骆老爷子缓声道,“你从临京消失,我让骆徐青手底下的这条线消失,给?你一个公道。”

病房弥漫着沉重的消毒水的气息,也弥漫着无言的死?寂。

“好,我答应你。”良久,常安诺看向骆清河,缓缓道,“但你要向我保证,保证这条产业会成为不?见天日的一座废墟,永世不?能再害人?。”

“我保证。”

骆家人?的保证常安诺从来不?信,骆老爷子是从良多年了,但在他眼里从来没有善恶之?分?,只有利弊比较。

以他对骆徐青放养的程度来看,这话未必是真心的。

他也不?过只是在赌常安诺已经没有选择了而已。

所以常安诺说?:“三天,你只有三天的时间。”

但这三天并不?是给?她从临京消失准备的。

“三天之?后,女演员常安诺在家中自杀。”常安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怕惊醒麻药劲还没过的骆清河,“一个影后死?在自家花园里,是自杀还是死?于?非命,就看您把?骆徐青的那堆垃圾产业解决得够不?够干净了。”

“我能查出来的东西,也有别人?能查出来。一旦曝光连累整个开河集团,这应该不?是您想要的吧?”

日光透过玻璃窗洒了进来。

她说?:“我虽然身死?,但只要压迫剥削还存在,自然有千千万万个我站出来。”

骆老爷子脸上闪过一丝莫测的意味,他沉默半晌,突然道:“你本不?必如此。”

“我只能如此。”她说?。

常安诺身后有那么多身陷囹圄的女孩,搜集证据的时候帮了她的不?在少数。

现在她还是落到了骆家人?手里,开河集团就是这里的地头蛇,如果她只是被赶出临京,骆徐青禁足一段时间后出来产业重启,悲剧继续上演,常安诺阻止不?了……

警局里,昏暗的灯光下,一张张面孔沉默的垂下头。

半晌,徐庄闲的声音继续接上:“但如果她死?了,势必有社会舆论和狗仔铺天盖地的查她的社会关系,也就是法定丈夫骆徐青,那么开河集团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舆论反噬之?前把?产业链摧毁处理干净,把?骆徐青关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常安诺的社会影响巨大,至少骆徐青十年内都?不?能再出来了。”

“警官,该交代的我已经交代完了。”骆徐青塌陷着双肩,一夜之?间宛如老了十岁,看着审讯室顶上唯一的灯光,喃喃道,“总算能睡上一个好觉了。”

徐庄闲冷嗤一声。

骆徐青有些恍惚的朝着玻璃外看了两眼,审讯室的玻璃是单向的,他什么也看不?见,踟蹰道:“警官,我能再见……他一面吗?”

骆清河站在审讯室外将完整的事件真相?一路看到了这里,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隋昭昭随后就和出来找人?的徐庄闲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着骆清河一起出去了。

“你有个了不?起的母亲。”隋昭昭小跑两步,和骆清河并肩走?在一起。

“是,我知道。”骆清河看着湛蓝的天空,“她比我优秀多了。”

“我一直纠结于?她的漠视和毫不?留情的离开,卑劣倨傲的给?她贴上了懦弱不?负责的标签。”骆清河抬起手张开五指似乎想要抓住什么,阳光从指缝间穿过,“但你说?的对,有些人?的离开只不?过是为了坚持更?重要的东西。”

隋昭昭站在他身前,扬手扣住他的五指:“骆老师也很优秀,顺着线索,把?罪人?绳之?以法,把?她未完成的心愿完成了。”

阳光倾泻而下,明媚的秋色耀眼夺目。

八年前的常安诺在这一刻睁开了眼,与八年后的骆清河隔着时空的交接,对上了视线。

做得很好。

她笑着说?。

你也是。

他轻声回道。

第44章 烂摊子

深秋意浓, 凉风飒飒。

黑八哥好不容易苟到自家消失好久的饲养员着家了,终于把它从?街口老王头家里接了回来,这才堪堪在那只?又狠又毒的鹦鹉嘴底下保住了它去年新春才换的油光水滑的毛。

这天照例飞到帅气邻居家串门, 一只黑不溜秋的鸟展翅兴致高昂的冲向隔壁的院子, 不知道那双鲜黄的鸟眼看到什么?了,又在空中陡然盘旋出一个相当尴尬的急刹。

“跑什么?死没良心的。”徐庄闲老远就看到煤炭一样的八哥了, 又想起据说这傻鸟对骆清河格外殷勤的传闻, 有些恨铁不成?钢,“到底谁才是把你捡回家的亲爹!”

黑八哥不通人言,但略懂眼色, 一看他神色不善, 扑腾着翅膀灰溜溜的回家了。

“你凶一只?蠢鸟干什么??它没心眼子, 喜欢就是喜欢,装不出来。”骆清河意有所指道。

“……隋昭昭在家吗?”徐庄闲选择忽视他的话里有话。

“稀客啊。”骆清河懒洋洋的靠在门边, 这才挑眉正眼打量起突然造访的男人,“徐警官日理万机还有空一大早跑来找别人女朋友呢?真?可惜, 她不在。”

姓骆的那张嘴一向折人寿。

徐庄闲懒得理他的阴阳怪气,那点公子哥脾气早就在当片警的时候被?一堆鸡毛蒜皮的大小事给磨得差不多了, 面无表情道:“我?是来找你的。”

骆清河丝毫没有侧身放客人进门的意识,睡衣宽松的搭在身上, 恰到好处的露出脖子旁边一点可疑的红痕——虽然那只?是深秋的毒蚊子叮出来的。

他不觉得跟一个青梅竹马的情敌有什么?好谈的,淡淡道:“有何贵干?”

徐庄闲好歹也算混成?老刑警了, 一双眼睛沉沉的盯着人的时候还是稍微带着些压迫感的,但这人似乎丝毫不在意,懒恹恹的掀着眼皮, 表情十分不爽。

“你好歹让我?进去说吧。”

姓骆的还真?是不出意料的十分没礼貌呢。

没礼貌的骆老师冷哼一声,最终还是把人放进来了。

刚进门, 徐庄闲就从?兜里摸出一叠信封,搁在了客厅的桌子上,口没封,看上去怎么?说也有个小几?千。

电视剧里正巧播到了一端经典的肥皂剧情节。

穿着富贵踩着恨天高的妇人趾高气扬的将一张卡甩在了面容坚毅的女主面前。

——这张卡里有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骆清河看了看电视里的银行卡,又看了看薄薄的一层信封,神色古怪,“就给这么?点,还想让我?离开她?”

“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徐庄闲气笑了,“这是你在警局当顾问的奖金,林队让我?带过来的。”

骆清河似乎对那点不够塞牙缝的奖金没多大兴趣,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扬眉问:“徐警官来不会?是单单只?为了给我?送个奖金吧?”

“你们?在落水市郊区遇到的那对双生子,送押回临京的途中遭遇意外,老大死了。”徐庄闲盯着骆清河的脸,不放过他一闪而过的任何情绪,“占巴早就掌握了隋昭昭在临京的一举一动?。”

“所以呢?”骆清河抿了一口咖啡,脸上的表情却堪称淡漠。

“你知道的,亲手抓捕那群猎杀动?物贩卖皮货的罪犯,一直以来都是她的执念。”徐庄闲对他眼神中冰凉的敌意恍若未闻,移开视线继续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她在纳河发生过什么?事吗?很多事情我?也没搞清,但是我?能告诉你,在那场行动?中,纳河保护站牺牲的人的墓碑堆满了一座山头。”

“占巴下一个目标就是纳河,隋昭昭离开纳河太久了,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怎么?,你们?从?临京扯到纳河,从?十几?年前扯到今天的这么?大一只?网,少了她难道就织不下去吗?”骆清河将杯子重重搁在桌子上,撑着桌面弯腰看着徐庄闲,眼神沉沉,“她好不容易从?应激状态回归到正常的生活里,你们?放过她又能怎么?样?”

“到底是不是我?们?不放过她,你自己心里清楚。”徐庄闲冷下脸来,“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你难道还需要我?告诉你吗?”

他原本的计划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是话落到这里,徐庄闲还是没忍住带上了自己都觉得惊愕的酸涩的情绪,冷冷质问道:“你究竟凭什么?配得上她的喜欢?”

骆清河听?到后施舍给他一个眼神,讥笑道:“因为我?能接受一切代?价。”

星火在唇齿间明灭,白雾模糊掉眉眼。

骆清河咬着烟低头不语,徐庄闲也没说话。

这一回合暂时陷入僵局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警官最终还是率先打破沉寂:“她得回纳河,时间拖得越久,暴露在占巴眼下的坐标就越清晰。”

“……她为什么?不走?”

“因为你。”

徐庄闲叹气道:“开河集团上上下下已?经混乱得不行了,你有你的烂摊子要处理,她有她的使命要完成?。”

“放她走吧,骆清河。”

“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要等到头破血流再后悔。”背着隋昭昭向他的男朋友发出警告,这是光明正大了一辈子的徐警官做过最卑劣的事情。

他未必没有带上那份难以言说的私人感情,但更?多诉说的是残酷的事实,一个被?感情羁绊住了的双方永远都在逃避的事实。

夜色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天幕,孤零零的几?颗残星挂在云层周围,而夜幕之下灯火通明。

骆清河在车里等隋昭昭下班。

嘴里咬着薄荷糖,刺骨的冰凉里带着一丝苦涩。

他想起那天在西塔山疗养院前的那个拥抱。

——你永远不会?弃我?而去吗?

——永远不会?。

——你保证。

——我?保证。

骆清河看着天上明灭的星星,又想起民间广为流传却无据可依的传说——死去的人会?化作天空的星星,一直陪着你。

书上说进化崇尚用进废退。所以人类的文明进化史,也可以称之为一部丢失史,往早一点说,人可以直立行走,于是进化掉了尾巴,再往后看,人可以掌控科技,于是进化掉了打猎的本能,工业革命诞生,于是进化掉了新鲜的空气。

但是他想,人至少是需要星空的。

星星本身没什么?作用,只?是那些死去的灵魂需要在活人这里得到寄托。他好像顺着不可逾越的时空,再次再次看到了常安诺的身影。

——有些人的离开只?不过是为了坚守更?重要的东西。

这句话已?经有人用生命为他践行过了。

“你干嘛这副表情?”隋昭昭刚跨进副驾驶,就看到骆清河不知道把魂丢到哪里去了的模样,幸灾乐祸道,“姓王的也扣你工资了?”

“你觉得呢?”骆清河回过神把薄荷糖咬碎,啧了一声,“他那破动?物园最近还得靠我?养着。”

“有时候我?真?的还挺想报警的,把你们?这群有钱人全?都抓起来。”隋昭昭深刻的感受到了这个被?金钱主宰的世?界的残酷。

第45章 我怕死

郊区这个点的车流量不大, 但是交通部门为了以防有些人夜间方向盘握在手里就有如神助,在大马路上表演深夜速度与激情,把这块儿的红绿灯设得非常多。

骆清河这一晚上话都不怎么多, 引擎待机的时候, 空气中安静得只能听到他的牙齿压碎薄荷糖的声音。

表示着禁止通行的红光从挡风玻璃中散射在车内,落在他脸上, 那一瞬间看上去像是红了眼眶一样, 车窗大开,清风缓缓在两人之间打着旋。

下一秒,一双温热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隋昭昭数着红灯还有十几秒的样子?, 一边拉过?他的右手, 却被手臂上冰凉得过?分的温度吓了一跳:“这么冰, 你血液不循环吗?”

骆清河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我是尸体。”

“挺好的,这玩意戴在尸体上比较值钱。”隋昭昭咂舌。

红灯闪烁着。

光影下, 骆清河清晰的看到?了握住方向盘的食指上一枚银色流光的戒指,戒指上似乎还残留着隋昭昭握在手心里的温度, 烫得有些?惊人,热度从指骨一直晚上攀爬着, 最终宛如沸腾一般落到?了心尖上,带来了瞬间酸胀的刺痛感, 一阵恍惚。

他的心脏病不早就痊愈了吗?可他怎么还是感觉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你什么时候买的?”他哑声道。

“昨天晚上,不过?不是你挑的那对, ”隋昭昭实话实说,“那对太贵了,我买不起。”

骆清河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隋昭昭。”

“嗯?”隋昭昭转头应道。

绿灯亮了很久, 车都没?动。

月黑风高,后面就跟了一辆大货车, 不知道是司机太有素质了还是觉得前面的越野太贵了,也没?按喇叭滴滴。

在绿灯闪烁的最后三秒内,沉寂的黑色大G启动引擎宛如黑夜中的猎豹飞驰而过?。

“你要不要嫁给我啊?”

夜风在疾速中蜂拥而至,灌入车内,在耳畔呼啸,震得人耳膜发颤。

“你说什么?”隋昭昭没?听清。

车窗被重新拉了上去,骆清河啧了一声,一双眼睛散漫的看着前方:“我说,你挑的对戒造型还挺潦草的。”

“没?品的人今夜赐给他一个禁言。”隋昭昭冷笑。

那玩意花了她一个月工资呢!

这几天临京都是阳光明媚的大晴天,就连夜里的月亮比平时要亮许多,看着都晃眼。

除了天上挂着的那位之?外,后视镜里奔驰大G身后那辆大货车头灯的刺眼度比起来也寸步不让。

“你走?的四环?”

“不是,还是郊区那条道。”骆清河显然也注意到?了后面那辆扎眼的货车,“四环堵车。”

郊区这条道走?的是山外围,本来就没?什么车,这会更?是人烟稀少。

骆清河没?打转向灯,按开车窗微微侧头盯着后视镜,另一只手打着转向盘,突然朝左边路口转向。

后面的大货车看上去明明正准备直行,却也突然刹住车,又跟着黑色大G左转起来。

“跟这么明显?”骆清河蹙眉,“这又是谁派来的蠢货。”

“不是跟踪。”隋昭昭神色微凝,危机警报骤然响了起来,“他是打算直接撞上来!”

这边都是盘山公路,一旦发生交通事故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货车一点隐蔽的措施都没?有,莽着车头不要命的紧紧贴在大G后面。

“坐好了。”

骆清河神色淡淡的扫了后视镜一眼,黑色的越野如同划破空气?的利刃,引擎的轰鸣声回荡在空旷的山野里,表盘上的时速直接飙上一百三不带停的。

不得不说,姓骆的飙车的确有一手,又狠又疯,急弯都不带刹的,车轮子?一路上都压出来了零零碎碎的火星子?。

“行啊你。”隋昭昭甚至感觉坐在车里仿佛被急速的车速悬空了一样,肾上腺素随着窗外景象掠过?的虚影一同在体内炸裂开来。

后面那辆货车咬着尾巴紧追不舍,却还是被几个要命的急转弯甩到?了后面。

骆清河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轻嗤一声:“我玩赛车的时候,你高中还没?毕业呢。”

马上又是一个贴着山路的急转弯,后面那辆大货车好像放弃似的已经减速被甩得越来越远了,车内却没?有丝毫松懈的氛围,但是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隋昭昭那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到?位,就看到?贴着山体这一边的去道转角处漏过?一丝阴影不对称的光源。

纳河保护站虽说一直都缺人手,除了条件恶劣之?外最大的原因其实是那边招人的条件实在是太严苛了。

隋昭昭一个打也不能打,手上力气?马马虎虎,医疗知识比起专业的更?不用谈的女大学生,她能留在纳河,靠得是那双眼睛展现出来的惊人的动态视力。

比如在闭塞口鼻视线的硝烟中,那枚穿透层层白雾的子?弹,又比如现在,她刹那间看到?并笃定的光源。

“有车在前面转角逆行,它马上就要跟我们?对撞上了!”

以现在的速度,两辆车相撞只有一个结果——车毁人亡。

那道光源对于骆清河来说其实是视角盲区,这条盘山道只有一条弯路,靠内是山靠外是崖,电光火石之?间,他毫不犹豫的向左打死方向盘。

一辆比货车吨位还要重的大卡车与大G车尾擦肩而过?撞向山体。

而那辆刚刚与死神擦肩的黑铁巨兽,转眼间又笔直的冲向了护栏再?次落入了死神的镰刀内,仿佛一剑破万军般的狠狠撞裂了铁质的坚硬护栏,右边一道红色的方形标识上写着“临京四环”外加一个转向箭头立在那里,也被突如其来的恐怖的撞击压得扭曲了起来,以牙还牙的撞掉了奔驰大G昂贵的后视镜一枚。

如同无?数的电影镜头那班,越野冲出赛道,巨大的向前的冲力惯性让它悬空停滞了几秒,然后以一道抛物线的轨迹沉重的落入了崖下的河里。

水流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隋昭昭在车里被撞得七荤八素的脑子?就河水这么一冰,瞬间清醒了过?来,第一时间解开安全带,冰冷的河水顺着口鼻过?到?肺里,隋昭昭猛呛了两声,车内就瞬间被水包裹住淹没?了。

嗓子?里的血腥味顺着汹涌狠厉的水流仿佛要灌满她的整个脑子?,极度缺氧下的窒息感已经让隋昭昭分不清是棉花还是河水在堵塞她的呼吸器官。

模糊之?间,她被人一手拉住手腕一手环着腰身带着钻出了车窗。

眼皮被昏昏沉沉的粘黏住,骆清河捧住她的脸,侧头吻了上去,湿润的气?息在唇齿之?间交融。

濒死的窒息感与柔软冰凉的唇瓣把人从挣扎的幻觉之?间拉到?了现实的河流里。

两人奋力往岸上游去。

隋昭昭趴在岸边的土堆上狠狠的呛了几声,火辣辣的嗓子?里充斥着血腥味。

“还能走?吗,我们?先到?里面的山洞去避一避。”骆清河湿漉漉的头发被压在了脑后,唇色苍白。

这场车祸一看就是一个连环套,说不定还有人等着在山底下搜寻他们?。

隋昭昭确实水性一般,刚起身就腿软停滞了一下,下一秒,骆清河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跨到?前面的洞穴里去。

说是山洞,其实更?像是一个生长嶙峋出了界的怪石在四周堆砌围起来的小空间。

两人喘着气?靠在石壁上休息,单薄的衣服湿淋淋的贴在身上,能清楚的感觉到?旁边紧贴着的手臂温热的气?息。

山洞内夹杂着温度上升着的沸腾的水汽。

空气?中弥漫着一层不可言说的死寂,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九死一生,不同的思绪在暗处缓慢的滋长着。

两人各怀心思,一言不发。

半响,骆清河嘶哑低沉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份脆弱的平衡感:“占巴已经找到?这里来了,临京也不安全。”

隋昭昭骤然抬头看向他。

只见骆清河半边身子?都隐没?在阴影里,低垂着头,发梢的水滴顺着下颚蜿蜒进?近似透明了的白色衬衫里,块块分明的肌肉轮廓十分明显。

——他在紧张。

“你什么意思?”隋昭昭的指尖莫名抽动了一下。

骆清河视线低垂,取下食指的银戒,抬头递给她:“就是这个意思。”

他的声音冷硬僵涩得宛如冰川极寒的怪石,轻声道:“隋昭昭,你走?吧。”

空气?在这一瞬间骤然凝结了,隋昭昭耳畔甚至空鸣了一瞬,清醒后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怒火从胸腔燃烧。

她站起来一把拎起骆清河的衣领,将他死死抵在石壁上,烈焰烧得她话还没?过?脑子?就已经从嘴里说出来了:“今天晚上你就给我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骆清河,所?以你现在是在跟我提分手吗?”

“是又怎样。”骆清河靠在石壁上,背脊微微弯曲,湿漉漉的发梢落下一层阴影,盖住了他的神情,“非要我明说吗?”

“为?什么?”隋昭昭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因为?这场车祸?”

“这是车祸吗?这是追杀。”骆清河嗤笑一声,“这还看不出来吗?我怕死。”

“所?以你觉得我们?分开会更?安全?”隋昭昭的神情还是无?动于衷。

骆清河筋疲力尽般的垂下头,叹道:“走?出这里,你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你确定要让我永远滚蛋吗?”隋昭昭抵住他身后的石壁,两人沉重的呼吸隔着微弱的距离交织在一起,“你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我说了,我怕死,不行吗?”骆清河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对生命带着病态的执念的那种人,因为?他见过?一条生命有多脆弱,也知道自己为?了活下去付出了多少代价,“我从小到?大唯一的执念就是活下去,疼狠了掐着自己的手臂昏睡一天,饿狠了去偷隔壁病房的剩饭剩菜,过?的最漫长的一年?里我前前后后做了十四台手术。”

他一字一句缓慢的叙述像是穷途末路的野兽露出尖锐的獠牙:“你听懂了吗?活下去在我这里高于一切。”

“那你就不会在有人追杀你的时候把我推开。”

隋昭昭当然相信他的话,但她只信一半,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想活下去,但明知道必死无?疑还愿意赴汤蹈火的人却更?多。

“占巴就算是只手遮天也没?那个胆子?在境内当街杀人,你知道他们?是谁,对吧?”隋昭昭扣住他的手腕,两道坚硬凌厉的视线在空中宛如利刺一般对上,谁也不愿意率先露出半分退意。

半晌,隋昭昭道:“好,那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让我滚蛋。”

“说你要我永远离开,从此见面不识,生死不论。”

“说你的爱在恐惧面前都是狗屁。”

“骆清河,我要你亲口说给我听。”

第46章 愿亿万星辰见证

骆清河第一次见到这人的时候。

只?觉得她?的眼睛很奇怪, 像是有丝丝缕缕的幽绿嵌入黝黑的瞳孔中交织着打了个卷儿。

后来他才知?道,这人看上去像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实际上五官灵敏脑子?好, 又有一颗坚硬至极的心肠, 像是多大的浪潮击打过来都佁然不动的孤峰独耸着。

世界上需要这样的人,他们好像生下?来就是为了完成某种命定的信念一样, 至死方休。

——这样很好。

骆清河想。

——一直这样吧, 永远做你想做、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

——永远向?前吧。

“说你的爱在恐惧面?前都是狗屁。”

“骆清河,我要你亲口?说给我听。”

她?的眼神宛如黑暗里的炬火,燃起时黑暗缺了一块, 熄灭后又迎来整个黎明。

他卑劣的情绪在她?一字一句下?溃不成军。

骆清河突然?想起那天?早上, 他对徐庄闲说, 他有绝对的自信,在临京占巴不可?能在他手底下?伤害隋昭昭分?毫。

他还记得徐庄闲当时的表情, 勾起的嘴角里带着意?外的讥讽。

“你知?道吗,我读公大那年, 临近毕业第一次组织集体学习射击,就是去的纳河。”徐庄闲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 又喟叹一声,“这么多年, 占巴依然?是我见过最狡猾、最会伪装的罪犯,纳河那边都叫他鬣狗, 而隋昭昭是唯一一个能用子?弹射瞎他一只?眼的人。”

“纳河保护站是国家?唯一合法配枪的政府公益机构,那里能展现出她?天?性里最大的价值。”

“你还不明白吗?她?不需要你的保护,骆清河。”徐庄闲笑道, “爱对于她?来说,不过是束缚手脚的牢笼。”

一阵空明的耳鸣声震过去了, 骆清河茫然?的抬起眼,正对上她?倔强的双眸。

他听见自己冷淡的声音,就像是火辣辣的喉间落下?一滴血,随着发梢的水滴一同下?坠,击打在冰冷的心脏上:“你想亲口?听我说什?么?”

隋昭昭一晃神的功夫,就被骆清河翻身按在石壁上了,他垂下?头看她?,发梢上的刺骨的水滴溅在她?的脸颊上,冰得她?睫毛颤了颤。

“我们算什?么啊?连情侣都算不上吧?”他嗤笑一声,轮廓压在一片阴影里,显露出一点放浪形骸的匪气,“亲过嘴的陌生人?”

啪——!

骆清河被这一巴掌抽得侧过脸去,他本来肤色就苍白,红痕在脸上显得格外明显,但他像是一点痛觉都没有,舌尖抵住侧脸,微微垂下?眼。

他们之间离得实在是太近了,他甚至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隋昭昭发着颤的身体,

——你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骆清河当然?知?道,他拖着残缺的身体在临京见不得人的角落里搅动风云好多年,黑夜里滋长的阴暗面?早就融化了他一半的脊骨。

那时她?在盛大的旷野上与兀鹫共舞伴雪豹疾跑,神圣的雪山见证着他们自由坦荡的灵魂。

要是再?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隋昭昭。

舌尖抵住侧脸只?会让那一巴掌更痛,但这样的刺痛感能够缓解心脏上的麻木。

或者……要是没遇见过就好了。

骆清河想。

至少他不会因为应得的这一巴掌痛得像是万箭穿了心。

至少他没遇见过这样的人,也就能偶尔装模作样的欺骗一下?自己。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稀烂,人人卑劣又人人高?尚,低俗的欲望和下?流的谎言衣冠楚楚的站在道德制高?点上。

可?他遇见了。

又被他亲手撕碎了。

一阵风吹进山洞里,带走了身上本就不足够的体温。

“是吗?那你对陌生人也掏心掏肺?”隋昭昭指尖狠狠点住他的胸口?,“不要命的冲进火场、带着伤飙车,多少次直面?生死啊骆清河,我没有在你眼里看到过一丝惧怕。”

“现在也是。”她?的眼睛宛如黑夜里幽幽散发流光的宝石,“我只?能听到你剧烈的心跳。”

人长了一张嘴,所以生来就会骗人。

但心跳不会,脉搏不会,眼神也不会。

隋昭昭的确很生气,她?给骆清河的那一巴掌完全没有留手,现在手掌还震得微微发烫,但她?看着骆清河脸上冰冷的神色和眼底绝望的悲凉交杂在一起,又瞬间感觉左心房落入了无限的坠空当中。

此刻,两?颗隐晦而无言的心在寂静的暗色里隔空产生了共鸣。

她?咬着后槽牙,一把拽下?骆清河湿透的衣领,唇齿狠狠的磕碰在了一起,像是无奈的爱意?占据了恼火的上风,交杂碰撞着,随着灵魂一起。

这甚至不是一个有多愉快的吻,两?人的唇瓣都被利齿磕得生疼。

“你现在说我们只?是玩玩而已,你有几条命够你玩?”隋昭昭毫不留情,“我是什?么慈善家?吗?掏心掏肺的把一颗心放在你手上,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爱意?随风长。

骆清河在这一刻才真正的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他怔愣了半分?钟,迟来的暖流突然?涌进了寒刃密布的心脏的,一座压顶的大山毫无预兆的被人从中间劈裂开?来。

可?是她?为什?么还会亲我?

——因为她?也想我喜欢她?一样那么喜欢我。

藤蔓裹住了他跳动的心房,又不断的收紧,疯狂的在暗处滋长增生着。

恍惚中想,他今天?就算是死在这也值了。

骆清河托住隋昭昭的后脑勺,将她?抵在石壁上,柔软的腰肢隔着薄薄一层湿透的衣服落在了掌心,呼吸与喘气声在整个寂静的山洞里回荡。

唇齿间的柔软不断的变换交织着,再?多的生离死别的绝望都只?字不提的融进了这个带着水汽的深吻里。

隋昭昭仰着头,脖颈被迫形成了一条索取的弧度,下?颚紧绷着,熏红的热度从耳根一直蔓延到了骆清河的眼尾。

在这个恍若窒息的吻里,隋昭昭突然?感觉到脸颊上的一丝凉意?,她?微微睁开?模糊的双眼,看到一条泪痕骤然?划过骆清河凌厉的轮廓,泪珠滴落到了隋昭昭的脸上,又混入两?人混乱交织的唇齿间,半晌才尝到一丝咸涩。

一吻作罢。

隋昭昭有些?缺氧的靠在石壁上,寂静的山洞里只?剩下?频次不统一的喘气声。

骆清河侧身靠坐在隋昭昭旁边,脸上还是那副天?性淡薄的表情,被毫无预兆的泪水熏红的眼尾却打破了这层寒冰,他的骨节被尖锐的石壁摩擦得伤痕累累,自然?垂落在地上。

他抬起手腕搁在温热的眼皮上。

我永远拿她?没办法。

骆清河有些?绝望又带着些?怪异的情绪暗想。

可?是谁又能拒绝隋昭昭呢?

那一双穿透迷雾的眼睛和一颗明辨是非坦荡的真心。

“是骆山河。”

半晌,空气中传来一声叹息,他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今天?那两?辆冲着我们来的车是骆山河派过来的。”

隋昭昭拉下?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嗯,那你为什?么骗我?”

“有的人离开?时为了坚守更重要的东西。”骆清河一字一句的重复一遍,问道,“你记得这句话吗?”

隋昭昭沉默良久,道:“我当然?记得。”

“去做纳河英勇的猛禽吧。”骆清河突然?笑了,唇角边的红痕扯动伤口?,在坦荡自如的笑意?中,他说,“让滋长的黑暗从此消逝在黎明升起的日光里。”

“让动物回家?。”

——愿亿万星辰共同见证。

——没有物种走向?堙灭虚无,没有物种享受无边孤独。

熟悉的藏语在脑海中骤然?响起。

第47章 离别

离别是什么情形?

隋昭昭短暂的一生却经历过无?数次。

家人不舍的眼泪和朋友压抑着展露笑容的挥手。

死不瞑目的双眼和周围失声的哭泣。

血淋淋的皮毛以及逐渐变得冰冷的体温。

对?她而言, 一场离别明明是那么轻易而普遍的事件,就像一段关系在开始之前,你?永远不会?知道它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身?后背负着?太多?东西?了, 纳河自然保护站一大半同僚的墓碑还立在后山, 她甚至没去看过一眼,万千亡灵注视着?她所前行的每一步, 她一步都?不敢回头。

隋昭昭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有多?远大理想的人, 她做决定永远都?是热血上头的那一秒,她自认不是一个很能坚持的人,纳河保护站那种艰苦的日子她未必能做到最后。

站长有句话说得特别好, 人的一生就是被所见硬推着?往前走的。

太多?人的前赴后继让她选无?可选的走上了这条路, 挡在她前面的同僚沉沦于高土, 于是她又成为了那个一线前赴后继的人,那一刻也成为了别人的所见。

隋昭昭作?为纳河最年轻的女性野生动物保护工作?者?, 曾经有无?数媒体找她采访,她只接受过一位类似匿名人物传记的访问, 最后记者?问了一个题外话,问她可能会?爱上怎样的男人, 会?不会?组建一个家庭。

隋昭昭自己心里都?不知道,又不好什么都?不说, 只是随口敷衍一句,应该是会?与她共同致力于一个理想的边境人员。

可惜斯人如彩虹, 遇上才方知有。

骆清河看上去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心肠冷硬,但只有破开那层厚如苍天?的土墙,走进去, 你?才会?看见那里跳动着?的剧烈的心脏和疯狂真挚的感情。

人生来就在追逐所有给自己的存在带来刺激感的事物,震撼壮丽的景观、惊险刺激的运动、轰轰烈烈的感情。

骆清河是她见过情感最激烈的人,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原始而狂野。

疯狂的追逐和不顾一切的掠夺,是他?的爱传递给隋昭昭最多?的感受。

她以为这样的人,就像是草原上用利齿咬住猎物死死不放嘴的鬣狗,凶残又要?命。

但是骆清河通红着?眼眶,难以抑制的生理性泪水从眼角划过凌厉的轮廓。

隋昭昭第一次承认自己看错人了。

有的人生来骨子里就带着?掠夺和疯狂的本性,但是有某种东西?突破了本能和欲望,于是压抑和克制就成为了他?最后的命题。

“骆老师,你?那爱车怎么办。”隋昭昭回避了刚刚凝涩的气氛,突然转了个话题,“那么贵的大G让骆山河赔给你?吧。”

骆老师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嗯,该让他?赔到倾家荡产了。”

似乎这个时候无?论什么话题,都?在加重那股若隐若现的离别感。

风从洞口划过。

“纳河的夜晚很漂亮。”隋昭昭看向洞口外的夜幕,“漫天?都?是星星,站长说只有纳河能看到那么多?的星星,那都?是亿万年前的废墟,是自然界的动物死后化成的尸骸。”

“临京的夜晚也很漂亮。”骆清河顺着?她的方向望去,但最终视线落在了夜幕下城市的灯光和烟火上,“灯火通明,每个人都?在为活下去竭尽全?力,常常让人觉得生命有时候可能就是那样的顽强不息。”

警笛声和喇叭里传来的呼唤声从不远处传入洞穴中。

“隋昭昭——”

“人呢?在哪吱一声!”

徐庄闲焦急的声音接连不断的打破寂静的空气。

良久,隋昭昭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

背着?洞穴外搜救灯光的虚影,乌发纷飞,她的眼睛里装着?的东西?太多?了,骆清河却终于在墨色而剔透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他?曲腿靠坐在石壁上,阴影盖住半边身?体,看不出神色。

下一秒,骆清河骤然起?身?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骆清河平时单单站在那里压迫感就极强,这会?儿就像一座山一样压在她身?上,又仿佛是一条破碎的河流,清风拂过,汹涌又激荡。

他?搂住她的腰身?,感觉手底下那段柔软脆弱的腰肢似乎微微一用劲就能折断一般,然后永远陪在他?的身?边,但他?只是将手掌顺着?有些紧绷的脊梁落到了后脖颈上,托住后颈,然后吻上殷红的唇瓣,利齿在唇峰上不断的摩擦着?,似乎想要?落下永久的烙印。

徐庄闲站在洞口,看清楚里面拥吻的两个人,垂下手上握着?的手电筒,与骆清河在暗色里冰冷的视线遥遥对?望,撞了个正着?。

——有缘的话,再相见吧。

但这场盛大的离别,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张嘴道别。

在一个眼神一个吻里,有些人就停留在记忆里的那一刻了,昨日还浓情蜜意的身?影就在今日无?言分别。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太多?的遗憾和不甘愿交杂在一起?,方才构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身?躯。

骆清河一个人安静的坐在洞穴旁边的大石头上,低垂着?头,湿漉漉的发梢已经半干,一向笔挺的背像是骤然间被抽去了脊梁骨那样紧绷着?拱起?。

孤峰独耸的萧瑟。

王筱竹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大狗落水图。

一条毛巾落在他?的头上,骆清河仿佛才从恍惚中惊醒,陡然间抬头看向他?,似乎是想抓住什么,但看清来人后,眼神里的黯淡一闪而过,又归入死寂。

“你?还记得那天?去京业大学的时候你?跟我说什么吗?”王筱竹因为常安诺的事情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很久,这是他?这些天?第一次出门,看到骆清河这幅落水狗的样子,叹口气,“你?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你?得不到的。”

“说实话,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有点惊讶。”王筱竹不知道想到什么,嗤笑一声,“常姨曾经跟我说,只有当你?懂得什么叫做妥协的时候,才能意识到什么是爱。”

“我去年还在想呢,像骆清河这样倨傲自负的,这辈子怎么能知道什么叫妥协呢?只有这一个遗愿我怕是要?辜负常姨了。

骆清河垂下头,看不清神情。

“王青松已经把骆山河控制起?来了,这次他?死都?跑不了。”王筱竹靠在旁边的石壁上,“只有老爷子那里可能要?难解决一点。”

骆清河拿下头上的毛巾,站起?身?:“他?们一个都?别想跑。”

他?的背脊在黑暗中又缓缓支撑了起?来,像是这些天?五花八门的正常人的情绪一瞬间又被吝啬的收入窄窄的心门里边了,骆清河不仅摇身?一变成为了开河集团最近搅动风云的黑马新贵,也仿佛变回了那个站在暗处里窥探棋子的冷硬阴谋家。

“走吧,去做我应该做的。”

但是王筱竹知道,是有哪里变得不一样的。

藏区最近要?举行朝圣节了,这是每一年纳河最重要?的一天?。

高高的雪山上恍若无?人之境,凌厉的寒风速雪宛如利刃冰刀,除了兀鹫这种猛禽,雪山上一丝人类生存的痕迹都?没有,一片荒芜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不过但凡有人的脚踩上了这片雪地,就会?看到漫天?的经幡系在山顶,延伸着?五颜六色挂着?鸟兽图案的方块布成为了雪山突出的岩石上最亮眼的色彩。

那便是纳河的圣山。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纳河地区的人就变得格外多?,有慕名而来见证辉煌场面的游客,但更多?的是穿着?素朴的朝圣者?,带着?祝愿、祈祷或者?只有纯粹的信仰来到此?地。

已经过了格桑花盛开的季节,但是每到朝圣节附近,又会?有一批在盛花期没能绽放的花苞毫无?保留的献祭给这个初冬。

“仁波切为什么要?把大佛请出来晒在后院啊?”新来的小僧人不解的跟在喇嘛身?后,“前院不是来供奉的朝拜者?更多?吗?”

喇嘛摸了摸小僧人的头顶,指着?后院:“你?知道那是什么方向吗?”

“圣子河的方向。”小僧人规规矩的答道。

喇嘛摇了摇头,对?着?那边念了一句晦涩难懂的经文,小僧人只能隐隐约约听懂一点,那是一句至高的祈福语:“那座小坡的后面,是纳河的自然保护站,因为纳河的生灵实在太多?了,不止有人而已。”

“我们为世间苦难超脱生死,直至涅槃。”

“他?们为生灵今世的公?平而战。”

小僧人听不懂,只是懵懂的跟在身?后:“那他?们会?来朝拜吗?”

“很久以前倒是有个小伙子常来。”

喇嘛的目光悲悯而释然,像是穿透了时间一般,看到了寺庙内一个年轻人虔心朝拜的背影,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拜完自己的信仰,又在门口拿过那顶黄色的针织帽赶向山的另一边。

他?缓缓摇了摇头:“我们与他?们虽是生于两种信仰,殊途同归罢了。”

寺庙中的钟声敲响。

一位面生的女施主带着?念珠走了进来。

她长得倒是很漂亮,只是眼里全?是世俗的烟火气。

“喇嘛,她不像来朝拜的。”小僧人蹙眉,“我去赶她离开,近日寺内不接待游客。”

喇嘛看着?女人手里的念珠,突然出声制止住了他?的动作?。

第48章 酥油花

“施主是来祈愿的?”次仁走上前来?。

“我来?替朋友祈福。”隋昭昭恭敬的行了一个最基本的礼仪, “他以前每年都会来?这里待一天?。”

“那今年这位施主怎么不自己来?”小僧人问道。

“我也不知道。”隋昭昭不?清楚应该怎么?形容,看着佛塔上停落的黑颈鹤,只轻声道, “可能他的世道已经圆满了吧。”

几缕雪籽被远处山上升起的寒风卷着落到了寺庙内, 连带着刮到了隋昭昭耳边的发丝上,耳尖上徒留一点幽幽的冰凉。

“仁波切在?庙里吗?”隋昭昭把念珠卸下来?攥在?手?里, 她不?信宗教, 只知道在?纳河这脉当地的佛教中,将大师活佛称为仁波切。

“仁波切今日在?塔中闭关。”次仁慈祥笑道,“施主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们。”

“闭关?”隋昭昭诧异的挑眉, “朝圣节快到了还闭关啊。”

“闭关自有闭关的道理。”小僧人?不?满的皱眉, “你这施主, 也不?信佛,一上来?就找仁波切做什么??”

隋昭昭听他稚嫩的声音装老成有些好笑, 闻言蹲下来?戳了戳小僧人?的脸:“你们寺庙怎么?连你这么?小的孩子也收啊?”

“喇嘛——”小僧人?瞬间躲到次仁身后,露出一个脑袋直溜溜的盯着隋昭昭, “她真没礼貌。”

隋昭昭也不?逗他了,起身将念珠随手?搁在?一旁的香坛上, 绕过一大一小两位僧人?走入庙内。

次仁眼神定定的跟在?隋昭昭身后,皱着眉头?不?知道隋昭昭想要干什么?。

“喇嘛, 我要不?要去找师兄们来?啊?”小僧人?苦着脸道,“这位女施主太无礼了, 不?像来?拜佛,倒像是特意来?找茬的。”

次仁也摸不?准,轻微点了点头?:“你去吧。”

寺庙中就剩这两位僧人?和一个扫地门童, 其他人?今早都去旁边的镇子里采购了,往常这个点应该都回?来?了, 可能因为最近是朝圣节吧,路上人?多出点状况也正常。

小僧人?拉开木门,偷偷从缝隙间轻巧的溜出去,腿还没迈开两步,就突然撞到了一个坚硬的背上。

他捂着酸疼的鼻尖抬头?,瞬间一双眼睛瞪得巨大。

原本空旷的寺庙周围被围满了警察,这会儿?一个个都面露肃色屏气凝神的盯着他,像是再盯着一个即将爆炸的危险炸弹一样。

“哟,原来?这儿?还有一个后门呢?”只有被撞到的那位大叔笑着把小僧人?拎起来?,戏谑道,“差点跑掉一个小嫌疑犯。”

小僧人?顿时惊恐的在?空中挣扎的晃动着腿:“你们是谁!”

大叔伸出食指贴在?嘴唇上,做出“嘘”的音:“警察,别出声,不?然只能给你用胶带缠起来?了。”

“老王,你少吓唬小孩。”旁边的警察撞了撞他的肩膀,吩咐道,“小李,你把这小孩带到后面去,让他别出声打草惊蛇。”

“我姑娘这么?小的时候还在?上培训班呢,”老王冷哼道,“周队,要我说国家?就该出台规定,没满十八岁的不?准入教,都给我上学读书去!”

“没文化,人?家?这叫有慧根的灵童,你到底懂不?懂?”周队白了他一眼。

“其实真正的慧根灵童不?多,大部分?这种小寺庙里的小僧人?都是穷苦人?家?生下来?没钱养,只好带到寺庙里去管饭管住。”小李安顿好小僧人?,又回?来?做科普,戴着眼镜长得倒是有些可圈可点,做起事?来?却是一板一眼的。

“你看看!”有了大学生的理论支撑,老王更义?愤填膺了,“我早就说了是吧——”

周队瞬间给了他一肘子,用物理打消了他的话术:“你说了什么?你说,给我仔细听,别打岔!”

老王揉着肩膀轻声“嘿”了一声,小声嘟囔:“你这人?怎么?输不?起呢。”

“闭嘴。”周队官大一级压死人?。

老王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里面进去这么?久也不?知道做了什么?。

“你说这小姑娘能行吗?”老王去年才从民警立功特调到森林公安的,隋昭昭又是上个月突然才回?来?,就一下子进入他视线的一个年轻甚至还漂亮的女性工作者?,他实在?是有些不?放心,“要是那什么?仁波切真的跟那什么?人?神帝国余孽有关,她不?会遇到危险吧。”

周队闻言倒是嗤笑道:“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一个人?单枪匹马深入敌营的时候,你还在?七支沟帮大娘找走丢的鸡呢。”

“……你怎么?瞧不?上基层工作者?呢?”

“少放屁,你盯好就是了,别多嘴。”周队是那场行动的亲历者?,他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个纤瘦的身影在?烟雾中扣动扳机,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听到来?自占巴的惨叫。

这边在?外面早就被传奇化的女施主已经进到庙里了,她的表情甚至说得上惬意,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庙宇,左看看右看看,盯着酥油花的雕像半天?才移开视线,活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哎施主,这边不?能进!”门童试图阻拦隋昭昭的步伐,却被后面的次仁挥挥手?拦住了。

“次仁喇嘛,仁波切说不?让参观内堂……”门童郁闷的提着扫帚小声道,“这位施主也真是的,不?久前政府还专门来?宣扬了游客素质呢。”

“这个月政府也来?过了?”次仁动作一顿。

“是啊,那时好像大家?都出门辩经了。”门童回?忆道,“政府来?了十几个工作者?。”

次仁的脑海里闪过一丝不?对劲,但他还没来?得及抓住那缕思绪,就听到了这位令人?头?疼的女施主的叫唤声。

“你们这个酥油花挺漂亮的,谁做的呀?”隋昭昭似乎对佛教这种精妙绝伦的艺术品十分?感兴趣,蹲在?地上一边细细观察一边问道。

“倾注一生,只为花开佛前。”次仁轻轻点头?,“酥油花是纳河佛教的艺术瑰宝,寺内任何僧人?都能做。”

“是吗?”隋昭昭伸出手?似乎想去摸一摸这个色彩鲜艳体积庞大的艺术品,指尖又在?次仁炙热惊惧的目光下讪讪停滞,最后只是虚虚停留一瞬。

她起身:“佛塔能上去吗?”

“佛塔乃本寺禁地,施主万万不?可擅入。”次仁连忙阻止她的念头?,“只有仁波切能在?塔内修炼,与佛祖沟通善恶因果。”

“他修炼多久了?不?吃不?喝?”隋昭昭看着在?烈日下反射光线的塔尖,挑眉问道。

“……半个月。”次仁停顿片刻,才道,“仁波切修行的乃是闭口禅,每日由我送饭菜。”

“是吗?那大师还挺有定力的。”

隋昭昭收回?视线,似乎突然对佛塔失去了兴趣,在?酥油花雕塑周围的木板上踩了两脚。

咚咚——

两声清脆的空响。

“施主,你这是在?破坏佛教圣物。”门童有些看不?下去了,“请您离开,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隋昭昭不?知道是被那句话戳中了笑点,笑着拍了拍手?掌,轻声道:“不?用麻烦小师傅了。”

门外等候多时的警察们一把踹开寺门,瞬间一拥而?上。

“警察,抱头?蹲下!”

“都蹲下!”

十几个警察宛如水潮一样涌入,次仁这才看清他们身后一溜烟蹲在?地上的人?,就是在?隔壁镇采购许久未归的僧人?们,刚刚溜出后门的小僧人?也蹲在?地上欲哭无泪的朝他喊着“次仁喇嘛”。

次仁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颓然的蹲下身抱住后脑勺。

“这地下有密道,找人?把酥油花移开。”隋昭昭的指令迅速而?清晰,她指着旁边的佛塔,“犯人?在?塔里,没逃。”

周队带人?去冲进佛塔,留下老王找密道。

他与小李一块将庞大而?奇形怪状的酥油花雕塑挪开,蹲下摸索两下地板,果然发现地道的机关。

瞬间惊愕的抬头?看向隋昭昭,宛如在?看运筹帷幄的在?世诸葛亮:“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在?外面能听清楚里面的对话,总共也就那么?两句一板一眼的家?常话,她是瞬间下出结论的。

“酥油花是一种用酥油制造出来?的雕塑,酥油你知道吧?”隋昭昭终于能够光明正大的摸上酥油花了,“但凡温度高?一点,油脂就会融化,所以一般酥油花的制作时期是在?每年的十一月份左右开始。”

“即使保存得再完好,这个酥油花的边边角角多少还是有融化的微痕,甚至在?缝隙里能看到陈年灰尘。油脂吸尘,所以酥油花才需要一年换一次。”隋昭昭朝着打开的密道往下探了探,又继续道,“这个酥油花一看就是去年的旧物了,新的可能还没来?得及做,但是又因为要隐藏住什么?东西,才从仓库里搬来?了一个旧的酥油花雕塑突兀的摆在?了佛祖前面。”

隋昭昭突然转头?问向蹲在?地上的次仁:“你们佛教中人?是可以这么?亵渎佛祖的吗?”

次仁神色灰败的低垂着脑袋。

老王这才恍然大悟,心里不?由得庆幸自己没把质疑这个小姑娘的那句话直接说出来?,不?然这脸打得多疼啊?

“女施主!”

隋昭昭把派克服脱下,正准备钻下密道,突然听到次仁喊她的声音。

他苍老的面部肌肉下垂着,嘶哑着嗓子道:“你真有个朋友每年都来?这里拜佛吗?”

“每年都来?这里是我随口编的。”隋昭昭突然看到寒风带来?的一片雪花粘在?了衣领上,轻叹一声,“但他确实每年都拜佛,这个寺庙离保护站最近,他应该常来?。”

隋昭昭看向次仁:“他总说——心中有佛,则处处有佛。”

次仁那张皱纹密布的脸骤然间就跨了下去,仿佛一瞬之间衰老一般,当那双眼睛痴痴的看着隋昭昭,嘴里重?复念道:“心中有佛,则处处有佛。是了——是了……”

他当初听信那人?的谗言,寺庙太小了,没人?来?捐赠祭拜,为了寺庙的修缮和寺内僧人?每日礼佛辩经的开销,才后退一步同意了他们对佛祖脚下的亵渎。

担其实从那一刻开始,他就配不?上自己至高?无上的信仰了。

雪花落在?衣领许久都没化,于是隋昭昭伸手?捻了下来?,那片雪白剔透却在?触碰体温的那一瞬间融在?了世俗里。

她突然抬起头?,总觉得有一道遥远而?缥缈的视线顺着虚空,借着信仰的力量与她在?这一刻遥遥远望,余下一生叹息。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第49章 亲爱的

“哎, 我说你这?人怎么那?么莽!”老王就是一个没注意的功夫,隋昭昭已?经?顺着密道跳下去了。

他?连忙招呼人:“小李跟我下去,其他?人在把这?群僧人给我看好了, 一个都不准跑!”

隋昭昭已经足够轻巧的落在地上了, 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溅起一堆灰尘。

她倒是事?先捂住了鼻子,后面来的那俩人可正巧被空气中的陈年灰尘攻击了一个正着, 咳个不停。

“咳咳——我说你这?个小妮子, 无组织无纪律,万一底下有危险怎么办?你说跳就跳了!”老王举着手电筒快步走到隋昭昭身边。

“我又不是你们警察的人。”隋昭昭对他?这?话没什么反应。

“你虽然是保护站的,但此次行动属于纳河自然保护站全力配合公安机关, 也就是说你还是得?归我们管。”小李一张口就是老体制内了, 镜框浅浅搁在鼻梁上吗。

他?明明看上去比老王年轻多了, 这?两人性格却仿佛被对调了一样?,年纪大的跳脱碎嘴, 年纪轻的反而古板得?可怕。

“嘘——”隋昭昭伸出手打断他?的话,“别说话。”

“怎么了?”两人瞬间警觉。

“吵到我的眼睛了。”隋昭昭神在在的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真没礼貌。”老王发出了跟寺外僧人如出一辙的表态。

小李见隋昭昭停下脚步, 大致对着这?层空间扫了一眼,便很快得?出结论:“这?里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这?么黑, 又这?么多灰尘,你扫一眼能看清楚什么?”小李一直以来秉持的原则就是对侦查活的仔仔细细,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外行人这?么糙的扫一眼就说什么都没有的。

隋昭昭挑眉看了他?一眼。

老王解释:“警校生刚刚毕业,理解一下。”

“哟, 挺不错。”隋昭昭随口夸道,“那?警校生,你仔细用你的鼻子闻一闻呢?”

“闻什么?”

“闻出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的味道。”

小李蹙眉:“有可能是被处理过?”

“你以为是你们大城市啊?”隋昭昭这?话一出来自己都哑然失笑, “这?里可找不到那?些化学药剂。”

几年前?,也有同样?的人跟她说过一样?的话。

但大西北作?为风沙之地, 又是一个十分天?然的脱水厂,如果条件允许,被硬生生扒下一层毛皮的动物尸体甚至不会腐烂,只?是脱水变成干尸而已?。

“现在就只?剩下里面那?间房了。”

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粒子顺着手电筒直射的光源飘散着。

“这?些灰尘的深浅痕迹不一,依稀能看出一点被盖住的脚印轮廓。”小李蹲在地上查探,“这?地方至少有一段时间没人进来了。”

铁门边缘残留着大面积生锈的痕迹,一个老式锁落在门栓上,门缝中隐隐传来一阵怪异的味道,这?种味道隋昭昭很熟悉。

“能想办法弄开这?个锁吗?”隋昭昭的目光若隐若现的瞥向老王挂在腰边的枪。

“什么年代了。”老王嗤笑道,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粉色的针状发卡,“挂锁还用不上子弹。”

隋昭昭盯着黢黑粗糙满是茧的大手上那?一枚亮得?逼人的粉色发卡,眼神有些诡异。

“他?女?儿的。”小李站在身后幽幽道。

隋昭昭恍然大悟。

铁汉柔情。

——嘭!

门被小李一脚踹开。

灰蒙蒙的尘埃洋洋洒洒的落在空中。

铁门里一股难闻的腥味宛如潮水一样?排山倒海的涌入三人的口鼻之中,让人瞬间感觉到干燥而沉涩的窒息。

几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情况。

——嘭!

又是一道巨响。

隋昭昭警惕的抬起头,那?声响正是从上面传来的,紧接着就是无数杂乱的脚步踏在天?花板上的声音。

“上面出事?了?”老王神色一凝,“那?声音像是什么信号弹。”

“仁波切在通知占巴一伙人?”隋昭昭瞬间发现不对劲了,“难道是周队突袭被发现了?”

小李皱起眉头:“那?佛塔上也没有窗户,他?是怎么……”

他?话音戛然而止,一阵阴风擦着耳朵吹过,窒息的腥臭味瞬间溢满了鼻腔,有个影子朝着离门内最近的小李扑了过来。

即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上面混乱的信号弹上,手电筒不自觉的下垂着,这?地方看上去又像是被封闭了许久的样?子,不像是还能有活物,竟然忽略了这?东西的移动。

“小心——!”

幸好隋昭昭眼尖,一把狠狠拽过小李,两人都顺着这?力道往后退了好几步。

小李感觉到干涩腥臭的布料擦着自己手臂上的肌肤,一阵鸡皮疙瘩瞬间就翻涌了起来。

“卧槽!”老王惊惧之下迸发一句国粹,“这?是他?娘的什么玩意儿?”

手电筒的光线打在地上那?一坨看不清的生物上面,只?见灰蒙蒙的似乎还发红的布料上长?着一颗乱七八糟的毛发胡子交杂在一起的脑袋,压根看不清脸,只?有一双浑浊赤红带着血丝的眼睛,诡异而充满攻击性。

“是人是人。”老王半天?看清楚才缓缓安慰自己狂跳的小心脏,“这?里怎么还关着一个人?”

“你是谁?”小李上前?一步,试图发问?。

那?人只?是肌肉无力的蹲在地上盯着他?们,一言不发,毛发上似乎还沾着什么暗红的血丝肉块。

隋昭昭好似突然惊醒,瞬间调转手电筒。

铁门后面的屋子空间很大,看上去像一间废弃了的仓库,角落一块堆叠成山的皮毛被一块塑胶布罩了起来,四?周还四?散了很多块处理粗糙的皮毛,血迹顺着地上墙上零零散散的十几处拖痕。

“他?饿狠了,就找皮子底下没剃干净的肉吃?”就连老王这?种身经?百战的警察,都不由得?感觉到一阵的犯恶心,“这?皮子不是都有一年多了?”

他?又喃喃道:“温度低,也不是没可能。”

小李更是直接面如土色,跑到一边捂着嘴弯腰干呕。

隋昭昭一张脸煞白:“别说了,东西找到了,人你们带回去审吧。”

“这?不是占巴?”老王扭曲着脸色问?道。

他?只?在纳河听说过这?么一号鼎鼎有名的人物,从来没见到过真面目,但他?记得?这?次跟纳河保护站合作?的行动,最高指令是逮捕国际通缉犯占巴。

“他?不是,占巴跑了。”隋昭昭神色莫测的蹲在地上,“刚刚的信号弹就是给他?发的。”

下一秒,她也干呕起来。

索性这?俩小年轻早上都没吃饭,倒也不算太丢脸,至少没有背上一个破坏现场的罪名。

老王找人下来把这?个疑似占巴但不是占巴的人捆住手脚抬了上去,他?好像很久没见到光线了,眼睛痛苦的闭了起来,一声不吭,似乎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整个人大白于天?下的时候,隋昭昭才发现他?身上穿着的那?件不是什么灰蒙蒙的布料,而是一件沾满灰尘的红袍子,跟庙里的人身上的貌似看上去像一种。

“仁波切!”被警察照看着坐在一边的小僧人的视线陡然聚焦到那?人脖子上的念珠上,惊惧的大喊着奔过来,“你们把仁波切怎么样?了!”

“什么意思?这?小孩认识?”

“不是,你们几个仁波切啊?”

“这?才是你们的仁波切?”隋昭昭面色一凝,目光骤然看向佛塔,“周队呢?”

有人迟疑的回应道:“周队好像还没出来,对讲机能听到一点,周队似乎跟其他?人走散了。”

“把你枪借我使使。”隋昭昭二话不说就摸走了小李腰间别着的枪。

他?还神色恍惚着,这?一下瞬间惊醒了,但隋昭昭人已?经?冲进佛塔里去了。

“哎!你这?人!!停下!”小李也不恶心了,惊惧着追了上去,不顾形象的怒吼道,“我实习期还没过!”

留下老王伸手碰了碰别在腰间的枪,讪讪道:“还挺机灵,知道挑傻子的摸。”

佛塔门口守着的两个警察看到纳河保护站来的那?人突然就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去,后面紧跟着咱们队今年从高校招来的警校生。

一个动如脱兔,一个面目狰狞。

塔内的光线不够充足,但比刚刚的密道要好很多,佛塔像是用一层墙壁将声音与外界隔绝了一般,明明外面那?么嘈杂,一进到塔内却仿佛迅速消音了一般。

隋昭昭顺着楼梯的扶手猫着腰慢慢的往上走,佛塔的构成错综复杂,像个迷宫一样?,让人看不出有多少间房间,就连楼梯都是一层一个方向,没有来过的人确实很容易走散。

她已?经?不知道巡视了多少层,却陡然在楼梯的扶手侧停了下来。

右边的藏经?阁内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像是书本掉在地上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男人的呜咽声。

——是周队!

隋昭昭上膛,将食指压在扳机上,小心翼翼的佝偻着背脊,慢慢朝着声音来的方向移动。

她一眼就看到了书架后面露出的一双作?战靴,在不停的挣扎扭动,隋昭昭扫视一圈然后迅速上前?。

只?见周队一个一米八几的肌肉猛男,被人扭的像麻花一样?绑着丢在地上,嘴上还恶劣的贴着一个黑色的胶带,身边散落了一地的书籍。

周队正在地上挣扎,看到隋昭昭瞬间嗓子里艰难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周队,你怎么被那?个假仁波切绑起来了?”隋昭昭将枪口压下,瞬间上前?去准备撕开周队嘴上的胶布。

下一秒,一缕风吹来了。

一阵阴影挡住了来自身后窗口的光线。

周队的瞳孔在这?一瞬间达到了人类惊惧的最大直径。

隋昭昭的动作?骤然停滞。

“亲爱的,”男人的声音宛如毒蛇一般,从身后低低响起,阴森森的冷风席卷了藏经?阁,“好久不见。”

第50章 占巴

——

“为了活下去, 你得不择手段。”

占巴从小就?生活在战火里,而这是他听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在他?的家乡,只要有钱, 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贩卖的。

别说是动物的皮毛和骨头牙齿了, 就?是人身上的东西,也比它贵不了多少。

“如果你?不拔掉它的牙齿, 它就?会用尖牙刺破你的大动脉。”

“你?想活着, 别人就?得死。”

——什么才叫做活着?

占巴不知道。

老?龙人好斗,经常几?个村子几?个村子的斗,有一类人与生俱来就?对搏斗有着超乎自然的敏感, 占巴就?是那类人。

他?从一个小小的卑贱的贫民, 一跃而上成了最热门的打手, 族长说?要把女儿嫁给他?。

金钱、地位、女人。

占巴想要的都有了。

但是什么才叫做活着?

他?还?是不清楚。

不就?以后外面来了一伙人,把村子屠尽了, 为首的家伙看上了他?的身手,问占巴想不想跟着他?们吃香的喝辣的。

占巴点头?了。

原来他?们是一伙从这边猎杀一些狼啊狐狸啊熊啊往北边国家走私的人, 挣得很多。

偶尔也往旁边的边境那边走。

听人说?那是一个相当?和平没有杀戮的国家。

就?连对动物的屠杀都被禁止。

——那他?们要怎么活下去?

——为什么要禁止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年轻的占巴将这种好奇埋在心底。

一伙人喝醉酒后就?天天坐在卡车里吹嘘自己赚的都是亡命钱,能赚大钱的男人就?是要敢赌命!

这就?算亡命了吗?

占巴轻笑一声, 不置一词。

如果把这东西给他?做,他?能挣得更多。

“你?、你?他?娘的……就?是一个怪物!”

那是首领咽气前?的最后一句话, 占巴坐在他?的椅子上,指尖滴着血。

此刻, 属于他?占巴的时代正式开始了。

——什么叫做活着?

占巴找到了,在一次次与枪口?周旋和死神擦肩的过程中,他?清楚的听到自己左胸房的心跳在不断的跳动, 听着生灵在手底下的哀鸣,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手腕上青筋的狰狞。

他?想, 这就?是活着。

他?是手下掌控生命的无?冕之王。

占巴只允许自己做永远的胜者,只要是他?想做的,从来没有失败过。

硝烟滚滚的白雾四散开来,惊惧的尖叫此起彼伏。

一切混乱的环境都是占巴的求生区,他?本来就?是生于混乱的人,甚至说?……他?是混乱的掌控者。

一颗子弹旋转着划破浓浓雾色,宛如命运一般刺开荆棘来到了他?的眼前?。

那是一种他?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感觉,瞳孔紧缩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他?仿佛看到寮语里带着白布蒙头?的死神降临在了他?的身前?。

极致的疼痛瞬间在左眼炸裂开来,血像是盛开的黄泉花一样渐得到处都是,他?听见自己的嗓子里发出?了这辈子从未出?现过的惨叫。

白雾的尽头?隐隐站着他?相当?熟悉的身影。

“真可惜,我?原本瞄准的是你?的眉心。”

隋昭昭喟叹一声,黑洞洞的枪口?与雾色融为一体。

占巴敢肯定他?的心跳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就?好像一种命定的宿命在这一刻摆到了他?的面前?,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也是他?血液全身沸腾浇灌到了心脉的一次。

——原来这就?是活着。

“亲爱的,好久不见。”

这是占巴为隋昭昭送上的最崇高的问候。

没有想象中的暴怒,也没有恐惧和慌乱,他?听到了隋昭昭相当?镇定的语气,宛如在和平常的朋友聊天,又好像回到了纳河难以置信的那段时光:“你?的语言倒是说?得更蹩脚了。”

“是吗?这还?是你?教我?的问候语,我?以为你?会很惊喜呢。”占巴伸手扣住隋昭昭的手腕,狠狠扭动骨骼,逼迫她卸下了手上的枪,动作?野蛮而粗鲁,语气却温和优雅得仿佛在与爱人呢喃,“好—久—不—见。”

隋昭昭缓缓的举起双手,警惕的透过铁制香坛上扭曲的反光,看到了身后穿着黑色冲锋衣的高大男人。

“眼睛还?疼吗?”隋昭昭以一种相当?缓慢的速度转身,像是更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表达问候。

“拖你?的福,一到下雨天就?像是被人刮了眼球一样的疼。”占巴怎么会看不懂隋昭昭那点小动作?,将她后脑勺的头?发抓住,侧身狠狠的往旁边的玻璃窗上按。

咚——!

头?骨撞到坚硬的玻璃窗上发出?巨大的震响,隋昭昭顿时感觉到了一阵的眩晕,玻璃窗紧闭着,阳光穿透进来,浅浅的映射出?她挣扎着的表情。

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掌亲昵的游离在隋昭昭的脸颊上,像是抚摸又像是怀念的感受着那抹温度。

最后皮制手套的指尖落在了隋昭昭左眼禁闭的眼皮上,他?感受着鲜活的眼球在眼眶里的跳动,喟叹一声:“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痛苦呢?你?说?是不是?”

“你?说?——”占巴嗓子里发出?古怪的笑声,拖着尾调,他?是个很享受猎物在手下惊惧着挣扎痛哭流涕的样子的变态,他?期待的用?力按下指尖,“如果我?把你?的眼睛剜出?来陪我?怎么样?”

他?在等隋昭昭的求饶声和惊恐的尖叫。

半晌,手下的人发出?一声嗤笑,冷硬的声调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眼:“你?有种就?挖出?来,放在手心里给我?仔细看看。”

“毕竟你?那双眼睛都直接炸开了,我?连一颗完整的眼球都没能看到。”隋昭昭不要命的挑衅让占巴更兴奋了。

“看来这一年的无?所事事和儿女情长并没有改变你?的狠毒。”占巴似乎心情很好,大笑道,“我?以为女人是只要粘上情感就?会变得软弱的动物。”

隋昭昭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个冷笑:“男人就?不是吗?”

她一字一句道:“别忘了,你?是怎么被软弱的女人射成独眼龙的。”

占巴没说?话。

隋昭昭惯会找要命的痛处死戳,又继续笑道:“这造型挺适合你?的。”

下一秒,按在隋昭昭左眼的手移到了脖子上,猛然收紧,宛如卡车一般锁死的虎口?钳在了隋昭昭的呼吸道上。

窒息感瞬间扑面而来。

有的人即使是被掐住了命脉,也会想方设法从对面撕下来一块货真价实的血肉。

隋昭昭就?是这样的人。

她低下头?张嘴咬到占巴皮质手套后面露出?的那一部分手腕的皮肤上,这一口?毫不留情,血腥味顺着齿间在口?腔中炸裂开来。

隋昭昭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动脉在齿间跳动,不要命似的疯狂压下坚硬的利齿。

占巴一把重重的甩开了她,隋昭昭瞬间被一股爆发的大力摔在了旁边的小书架上,坚硬的书架尖角正好刺到了她的后脊梁骨上。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一刹那感觉浑身都被刺痛感麻痹得动不了。

“你?找死吗?”

占巴压下眼皮,神色狰狞的盯着他?,他?伪装在人群里的面具总是能被这个女人硬生生的撕咬裂开。

隋昭昭忍着后腰的痛楚,啐的吐出?一口?鲜血,饶有兴趣的盯着占巴的独眼,勾起的唇角像是穷途末路的疯子:“你?来弄死我?看看啊。”

如果王筱竹或者王青松兄弟俩但凡一个在场,都会从她的表情上看到一丝熟悉的痕迹。

在那一瞬间,她跟骆清河像极了。

这性格身份环境差异得天南地北的两个人,在这一刻却莫名的重合了——都是骨子里带着点癫狂的类型。

“人呢?那女的叫什么!”

“好像姓隋吧……”

“周队!周队!”

“藏经阁有响动!!这边来!!”

几?道声音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由远到近。

隋昭昭撑着后面的小书架打算起身,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却指在了她的眼前?。

“别动。”占巴眯起眼睛,端着枪柄,“退后。”

两道冷硬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锋半晌,最后隋昭昭举起双手,依言靠坐在小书架旁边。

她眼睁睁的盯着占巴的身影一步一步向暗处退去,直到半边身子都没入了阴影里。

隋昭昭下意识的起身,却听到了暗处传来的上膛声。

“乖乖站着,别乱动。”沉沉的声音低笑道,“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枪法,万一不小心打中旁边的无?辜警察了可不好。”

隋昭昭停住了动作?。

“说?起来,你?好像格外偏爱警察呢?”占巴的声音还?能清楚的在藏经阁听到,人却已经全部没入了里面一道看不清的黑暗中,“之前?跟你?一块去熊里湾的那位小男朋友叫什么?徐警官是吧——”

“我?记住了。”

“你?记错了。”

她话音刚落,空气里却已经只剩下周队在地上摩擦挣扎的声音,空荡荡的在藏经阁响起。

“周队在这!!”

“纳河插班的也在这!”

“我?的枪也在这!”小李大喜,连忙跑进翻看,“一颗子弹没少!”

周队被慢半步的警察扶起来撕下了嘴上的胶布,第一时间骂骂咧咧:“你?光在乎你?的枪去了,这么大两个活人靠这儿呢你?看不见?”

“对不起周队!”小李才反应过来,伸手到旁边想要把隋昭昭扶起来。

“多带几?个人去那边搜一下。”隋昭昭摆了摆手,自己撑着小书架斩站了起来,不抱希望的指了指占巴消失的地方,“占巴从那儿跑了。”

“最近据说是有部?分入纳河境内的,既不像游客又不像是来做生意的也不是返乡户口, 倒是感觉像是专门来找什么东西的。”

徐庄闲眼皮压了下?来,突然从旁边摞成山的文件里翻半天翻出来一个海报:“一个月后是朝圣节, 那时候纳河境内的人数就?根本不是人力可?控的了。”

“一个姓的话,应该是亲属吧。”护工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骆清河,叮嘱道,“只有四?十分钟啊。”

隋昭昭还在想一个姓是什么意思,身边的骆清河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让你多嘴。”隋昭昭恨铁不成钢的刀了他一眼。

第41章 人神帝国

他用食指点了点那张海报,思索道:“最近国内形势查得更严了, 如果他想尽快拿到那批皮货脱身,这是最好的机会?。”

小蔡在旁边站着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手上?记得飞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

“不是你们把0312的探望单给我?看的吗?”闻言护工脸上?浮现?古怪的神色,“我?们私人疗养院只能凭探望单进来的,你们不是病人家属吗?”

骆清河:“……”

明明是她自己说错了性别漏了嘴。

十分钟后,护工带他们进到了一个后花园里,不远处的石椅上?坐着一个佝偻的背影。

“你们的时间不多, 有什么话尽快说。”护工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四?十分钟之后,0312就?得到大?厅里集中看电影了。”

“0312是谁?”骆清河挑眉。

直到两人走到跟前,那人才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这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年纪不算特?别大?,看脸不过四?十左右的样?子,只不过他的背脊以?一个极度不自然的形态弯曲着,双肩下?塌得十分严重,睁开的双眼半天才聚上?焦,显得一点精神气都没有。

“我?们是啊。”隋昭昭赶紧接道,一边给骆清河使眼色,“那不是咱妈吗?”

“0312是男性。”护工狐疑的扫了两人几眼,“你们两个过来登记一下?。”

徐庄闲揉着太阳穴,看向窗外?, 低语叹气:“隋昭昭,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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