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61章
高远和妈妈落地后，天已经黑了下来，温迪游乐场的所有设施在亮起灯后变得灯火通明。
高远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童话里的世界。
妈妈领着他来到摩天轮对面的长椅上坐下。
妈妈因为常年的劳作，手上的触感摸上去并不柔软与细腻，可高远却觉得那是一双最神奇的手，将他和爸爸的衣服上破裂的口子缝上好看的样子。
他抬起头，眼里压抑着闪烁的光芒，小心翼翼问：“可以吗？”
妈妈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浅笑：“当然可以。”
一对夫妻领着一个孩子走过，高远眼巴巴看着孩子手里的棉花糖。
妈妈也顺着高远的视线回过头去，看了好一会才回过头来，摸了摸她的头问：“儿子，你想不想要有钱的父母？”
高远不自觉抓紧妈妈的衣摆，仰起头毫不犹豫的拒绝：“我就只想要妈妈你。”
妈妈蹲下身，用尽全身力气抱了一下高远，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眼眶开始泛红，这才开口：“妈妈去下厕所，你在这里等妈妈好不好？”
高远问：“我陪你一起去好吗。”
“乖。”妈妈摸了摸他的脸，笑，“你就坐在这里。”
“好吧。”高远点点头，“那你快点回来。”
高远对妈妈最后的印象，是她穿着单薄的外套离去的背影。
港琴已经入了冬，一阵风吹过，高远都要哈着气才能让手微微暖和一点。
而妈妈瘦削的背影，感觉随时都能被风刮走。
高远坐在长椅上，看着眼前抱着孩子走过的大人一点一点变少，看着游乐场里的灯火通明的设施在一瞬间熄灭。
他湮没在这寒冷的黑夜里，眼里的光也一点一点褪去。
最后，在被冻得快没知觉的时候，他终于被巡查的保安发现，带回了保安室。
在暖和的保安室里，高远渐渐恢复了知觉，保安大叔递给他一杯热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高远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怯生生地问：“我妈呢。”
“你妈干什么去了？”
“她说去厕所了。”
“去了多久了？”
高远闭上嘴呆滞地摇了摇头。
去了很久了。
久到他知道，妈妈再也不回来了。
后来，保安室来了一对夫妻，保安大叔管他们叫董事长和夫人。
高远看着穿着光鲜亮丽衣服的两个人走向他，心里只有死一般的平静。
那个被称为“董事长”的男人蹲下来问他：“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吗？”
高远张了张嘴，又再次沉默下来。
他听到大肚子被叫“夫人”的女人在旁边低声问保安大叔：“是个哑巴？”
保安大叔说：“会说话的，刚才还问我他妈在哪。我怎么知道他妈在哪哟，全游乐场就只剩他一个娃娃在那坐着，天那么冷就给人家孩子穿那么少的衣服，没冻死就不做错了，估计是不要他了，把娃娃扔在这跑了，真是个可怜娃娃哟。”
高远转过脸去，很想反驳些什么：“我妈妈没有抛弃我。”
却说的没有任何底气。
夫人走过来，一双白皙漂亮的手拢上他的手，语气温柔：“这里太冷了，你先跟阿姨回家好不好，阿姨帮你找妈妈。你别紧张，阿姨和叔叔都不是坏人。”
那晚，高远跟着这对夫妻去到了他们的家里。
那是高远第一次以为，自己去了城堡。
比他们家还大的花园，比花园还大的两层小楼，明亮的灯光，还有高远见都没见过的陈设。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灰扑扑的棉鞋，还有新买的依旧单薄的衣服。
他与这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可是他现在只想妈妈。
第二天，高远在这里见到了警察。
还有好几个记者，他们给他和这对夫妻拍了一张合影，问了他好多问题。
第三天，夫人好像要生了，好多人慌慌张张离开了城堡。
他们走后，警察也把他带回了警察局。
后来，高远被自称是他爸爸弟弟的人带回了家。
从此，叔叔变成了新的爸爸，婶婶变成了新的妈妈。
而他自己的妈妈，再也没有回来。
高远坐在长椅上，看着前面摩天轮下排起的长队，听到不时传过来的小孩快乐的笑声，嘴紧紧抿起。
眼前闯入一个身着西装的女生。
“请问这位戴墨镜的小哥哥网恋吗？”清甜的声音里带着极力掩饰的喘息，“我保证对男朋友不离不弃，每天360度不重样的甜言蜜语，做个嘘寒问暖体贴懂事随叫随到的女朋友。”
高远的视线往上移。
落日的余晖洒入他的眼中。
逆着光的杨温迪，此刻仿佛都萦绕在金光之中。
眼中的冰雪渐渐融化，高远嘴角渐渐漾开笑意：“好。”
下一秒，杨温迪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路过的小朋友奶声奶气问拉着她手的妈妈：“妈妈，那两个人在干嘛。”
“哥哥姐姐在相互表达自己的对对方的喜欢。”
小朋友转过身去，张开肉肉的小胳膊一把抱住妈妈的腿：“那我也要抱抱妈妈，我最喜欢妈
那是自爸爸出事以后，他第一次见到妈妈的笑容。
高远以为，妈妈是想开了的。
此刻，他真如爸爸说的那样，飞上了天。
太阳在日落前用尽了最后的力量，洒下了最后一点金色的光。
一个又一个他叫不出名字来的眼花缭乱的设施，身边一个又一个笑着叫着跑过的孩子，都让他挪不动脚步。
他用瘦弱的小手抓住妈妈的手。
他走上前，像以前一样，抱住妈妈，奶声奶气地做着保证：“我会好好长大，努力挣钱。妈妈你相信我，我以后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那天晚上，高远头一次对未来充满期待。
看着一栋又一栋的高楼大厦迅速从眼前移到身后，看着一片又一片收割后光秃秃的土地，偶尔看到成群的白色小羊，高远都能开心很久。
妈妈领着他在游乐场里玩闹了一天。
在太阳快要落下的时候，妈妈领着他坐上了摩天轮。
当他一点点从地平面升到空中，高远趴在玻璃窗户上，兴奋地欢呼。
没两天的时候，穿着在街边买的新衣服的高远就和妈妈踏上了去港琴的绿皮火车。
那是高远第一次离开自己家超过一百米的地方，他对一切都好奇极了。
“开心吗儿子？”妈妈看着高远冻得通红的鼻尖，平静地问他。
“开心！”高远用力地点点头。
不过，更兴奋的是，妈妈领他去了温迪游乐场。
那是他第一次去游乐场，就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他缩在自己的被子里，透着墙上的小窗户看向外面，天上闪烁着满天的繁星，一如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