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你辜负她大半生
从怀中取出来一个锦囊,他拿出一张早已泛黄的纸丢谢宥一脸上。
“我母亲临终前写过一首诗,”顿了顿,他眼里的愤怒弥漫着悲伤,“君过碧流妾亦囚,君作李陵妾亦休。
明月桥边玉笛起,塞北长烟响箜篌。
“青川!!”
谢宥一扑身过去,谢青川已气绝身亡。
看着指尖血,他似乎不能相信,再看青川惨败的脸颊,谢宥一失声痛哭。
“你从未想过我们母子怎么样。你辜负她大半生。”
颤抖着手捡起来,谢宥一望着那娟秀的字迹,两行清泪掉下来。
莫道蒲苇一时韧,残魄夜夜到凌州。
吴氏,他的发妻,至死还在等他回来。
谢宥一闭上眼,他这一辈子啊。
昨日燕陈,明日齐梁,谁不是豪情万丈儿郎,只落得个半生飘荡在四方。
提起剑直指谢宥一,谢长显冷冷道,“你的爱子自刎,不过一厢情愿。我和你之间,岂是一条命能算清的。拿剑,今日不是我死便是你亡,你我之间,至死方休。”
一直沉默的颜无双走到谢长显面前,“长显。”
她轻轻叫。
谢长显并不看她。
颜无双又叫了声,“长显。”
她语气温柔,让他一瞬间回到初见时候。
颜无双目光如水,缓缓道,“长显,让你人生多几分痛苦,是我不好。我从前没有认真待你,是我不好。”
她柔声道,“长显,我刚想通了。世间事,有因有果,再怎么算也算不清的,只会越理越乱,满心仇恨只会让自己更痛苦。谢青川一条命抵不过来,再加我一条命吧。我再不会让你背上弑父恶名。”
说着双手抓起谢长显剑锋,身子向前一步,直穿自己心脏!
“双双!”
谢长显惊呼一声,长剑后撤,颜无双已倒在地上。
他忙抱住她,颜无双吃力的搂住他脖颈,她双手的鲜血将他脖颈和后背都洇湿了,惨然笑了下,她道,“长显,我们这一辈子好苦啊。下辈子……下辈子,我祝愿你来生平安喜乐,再不背负那样多。”
谢长显捂住她胸口,那鲜血仍顺着他指缝渗出。
颜无双依偎在他怀中,“长显……放下吧。”
说着缓缓闭上眼睛。
他脸颊紧紧贴着她的脸颊,“双双。”
这一声双双,深情又绝望。
谢宥一颓然的摇摇头,闭上眼,他一挥剑向颈上刎去!
“谢叔叔!”
“谢将军!”
一连串的惊变让众人来不及反应,达兰台大喊,“天哪,天哪!”
谢长显脸色苍白,怔怔的看着谢宥一倒地。
他的父亲,被他逼死了。
这和亲手弑父有什么区别?
并没有想象中痛快。
他们就这样对望,谢长显并没有过去。
谢宥一笑了笑,“长显,保重。”
傲骨尽折,英雄末路,该怪谁?
可是啊,英雄负剑,美人风骨,俱是当年风流人物。
虚弱的伸手招了招夏尔嘉,他吃力道,“塔嘉。”
夏尔嘉忙过去,声音已哽咽,“谢叔叔。”
谢宥一瞧着他,“你该长大了。我从前发誓,有生之年……要送部下们回大昭,他们中很多人老死他乡,两鬓斑白……他们是我犯错……最后一批人……可是我现在要死了。塔嘉,请你带他们回去。”
达兰台见谢宥一取怀中兵符,失声惊喊,“谢将军,你发过誓的!”
他当初发誓,若说出去,断子绝孙,横尸荒野,永坠阿鼻地狱。
谢宥一苦笑,“北朝容不下南朝人了。萧嘉,七世子,带领你的子民……回大昭。”
“将我……葬云梦泽。”
那里是他纵马驰骋的地方,也是他初遇九公主的地方。
夏尔嘉拿着那兵符,手颤抖的握不住,半晌,他脸色灰败的盯着达兰台,“萧……嘉?”
达兰台眼睁睁的看着这惨烈的一幕发生,奔过去一看,饶是见惯鲜血与死亡,他也心痛难忍。
青川是他看着长大的啊!就这样,就这样横剑自刎了。
这番话让众人不禁恻然。
吴融晖被囚禁公主府,哀叹儿富贵母为虏,这才引的灵璧震怒,又囚禁了谢长显。
指了指墙上,他悲怆道,“寄声欲问塞南事,唯有年年鸿雁飞。我母亲被关在公主府,每日舂米替你赎罪,她只有靠这句诗安慰自己,麻痹自己!她一厢情愿的以为你还念着她,她还能等到你!直到传来你另娶消息,她最后的希望破灭,那也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公主府她再累再痛苦都忍着!直到你停妻再娶!”
“青川!”
夏尔嘉强撑着走过去,看了眼青川,他闭上眼,压抑的喘不上来气。
他还是十七岁的少年,第一次见证死亡,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原来,果然是死了的人不痛苦,活着的人最痛苦。
“她绝望了。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那时候我八岁,眼睁睁看着她赴死。”他声音颤抖,“我求她不要丢下我,她说让我不要恨你,说我是谢府嫡长子,要好好活着,再苦都要咬牙挺过去,要活的比任何人都要出色,重振谢家。我抓住她的双腿,想把她拉下来。母亲一心赴死,我力气太小了。”
想起痛苦不堪的回忆,谢长显闭上眼,“她死在了我面前,我绝望极了,害怕极了。想尽一切办法却救不下来她。没有人帮我,直到第二天,灵璧长公主过来,吩咐人葬了。我至今没去祭奠过母亲。不敢去。”
“那一晚,比我确认你是否被昭武帝用三万战俘换回来还要漫长。”
阿宁和九公主若知道,该如何悲痛。
白发人送黑发人,谢叔叔又是怎样的悲痛。
鱼雁不传关外信,斗转星移又几秋。
莫道蒲苇一时韧,残魄夜夜到凌州。”
良久,谢宥一将青川放在地上,又替他整理了下衣衫,起身看着谢长显,他满是绝望道,“如你所愿,青川死了。谢长显,你成功了,确实让我很绝望。”
谢长显看了眼谢青川,盯着谢宥一道,“绝望?你终于也知道了么。可惜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绝望,母亲有多绝望!”
他从未想过生死,也从未想到第一次目睹死亡,却是自己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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