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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来天欲雪

6. 吃软怕硬

也是,他那么聪明,应该早就料到了吧。

我心里期待的那个人不是他,我一直都知道的。

我只是胆小,我怕害怕谢晚是洪水猛兽,稍不留神就会被吞噬,可是他不是。

“怎么一个人在?”

身后响起一男声,声音轻柔略带沙哑,就好像掠过湖水的晚风,掀不起波澜。

“那日一别,已有数月未见了。”

我鼻子有点酸,酸得眼睛疼。

他说得大度坦然,显得我是那么的无耻龌龊。

我绞着丝帕,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他又笑了。

“望你如愿。”

我好想抬头去看他。可他在伞外,我在伞内。

我只能看见他瘦削的肩和垂在发间的丝质发带。

“赵谖,你愿如我愿。”

他目送我进门,我没有回头看他。

我想我也该为我自己活一次吧。

——

兄长再也没在我面前提过谢晚,他偶尔叹息,却也没说什么。

宫里大抵也传了些话出来,坊间的闲言碎语也随之多了起来。

比如首辅要倒台,皇长子要另娶,诸君之位已定,这三类话题热度要更高些。

乞巧节悄然而至。

我起了个大早,秋南忙着给我梳头发,春秧从首饰盒里翻出几只簪子,捧给我挑。

“这个好看。”春秧努努嘴。

是那支梅花水晶簪。

我抿着唇,许久没有动作。

秋南随后往我发上簪了个银簪子。

——

我十二岁那年的秋天。

宋观棋忽然迷恋上了做手工,一连数月连人影都见不到。

我本以为他要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制作。

没想到三月后,在我的生辰宴上,他状似无意地丢给我一个粗糙的银簪子。

先不谈簪首雕花糊作一团,就连簪棍都扭得像野蛮生长的桃枝。

他明明脸红到脖子根,手上还有几道未结痂的疤。

他甚至不敢用正眼看我,却还是嘴硬道:“我随便做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再给你买别的。”

我很喜欢。

——

等到晌午,春秧拿着帖子跑进来。

“小姐,宋公子真是奇怪,刚刚还送帖子来了。”

“你看,连名章都盖错地方了。”

散发着苏合香味的松花笺,熟悉的簪花小楷。

「赵谖亲启。」

我名字上,还盖着他的名章。

——

今年的乞巧节,比往年还要热闹些。还未入夜,街市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春秧和秋南被我甩在身后,我手里攥着一块刚绣完的墨绿方巾。

入夜了,烛光在河水里流淌,身边欢声笑语更密。

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

我把帕子摊开,用手试图抚平褶皱。

不急,还有时间。

春秧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三根糖葫芦,我们三个人坐在栏杆上,晃着脚。

我咬开一颗,声音混着口水声,模糊不清:“几时了?”

“还正是热闹的时候。”秋南低头看着脚尖,“小姐,咱再等一会子吧。”

我没吭声。

嘴巴被糖浆糊住了。

我应该再等一会儿吧。

“不等了,回去罢。”我跳了下来,举着糖葫芦就想往人群里钻。

秋南一把拉住我,她眼里闪烁着好看的烟火:“小姐,时间还早,还可以等。”

“不等啦。”我只觉得委屈,脸上却挤出笑,“等好久了。”

等多久了?

从他翻墙给我买绿豆糕那会儿,从他带着我去骑马射箭那会儿,从他教我爬树摸鱼那会儿,从他和我吵架斗嘴那会儿,从他为了我和流氓地痞打架那会儿,从他替我揽过被罚跪三天祠堂那会儿……

今年,他没有来。

他再也不会来了。

等不到了。

“太甜了。”我把糖葫芦塞进春秧手里,挣开秋南的手,转身就跑进人群。

混在人群里,我才不觉得拘束,我好像落泪了。

因为我看见花灯炸开,像很多朵月季、牡丹、芍药。

我应该再去一个地方。

——

他果真在这儿。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做什么会让我死心。

他见到我似乎并不奇怪,双眼迷离,脸上带着酒醉的红晕:“赵谖,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望着他与别人紧握交叠的手,兴致缺缺:“随处走走,怎知就走到这来了。”

“今日乞巧,你没与旁人相看花灯?”他说得漫不经心,好像还在揶揄我。

喉咙干涩到难以忍受,我还是硬生生挤出了三个字:“看过了。”

他半个身子朝着身边的女子靠过去:“那你怎么还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

万事本该有个结果,我这样想着,鼓起勇气问道:“宋小六,你走不走?”

他斜睨我一眼,状似不耐:“小爷我不走。”

“宋观棋,我再问你一遍,你走不走。”

不知为何,忐忑的心落下来,我出奇地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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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这般快么?”我转过身去看他。

他今日穿的和我一般料子的薄缎上衣,腰间玉坠的络子甚是眼熟。

他握着伞的手蓦然一紧,骨节分明,指尖泛白。

他说:“赵谖,跟着你的心走吧。”

“好些了。”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我想起什么来,忽然有些愧疚不安:“没想着会遇见你,络子没带在身上。”

“无妨。我送你回家。”

我本以为只是他避门不见的托辞,如今看来他身体是真的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就不太听得出有些沙哑。

周遭环境嘈杂,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这样的环境更能让我静下心来。

“我想问你……”我发现我的嗓子哑了,我竟有些不敢开口,“为什么是我?”

他好像换了一种熏香,仔细一闻,应该只是浓烈了一些。

我突然想起那日李耀说,皇长子身子弱,不见客。

我发现我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他要是狠厉一点,阴鸷几分,我大抵不会这般大胆。

我这个人素来认命,有困难我就想躲,有坎坷我就绕道。

我低着头跟着他的脚步:“你,身体好些了吗?”

我能感觉到他脚步微顿,放缓,又转为平常。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把伞,低低罩着我,遮去我大半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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