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飞

但是此时也没有人敢站出来伸张正义，皇帝便顺势将目光转向席间一位气质温雅的青年身上：“贺侍郎，既然有人举荐你，你不妨一试，也好让朕看看你的才能。”

青年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朝皇帝俯首行了一礼。

他并未出声抗拒，转而望向夜幕下的江河。

群臣面面相觑，皆默不作声。

在这般盛大的场面，没个满腹经纶谁敢站出来吟诗？丢了面子事小，惹君王不快那就麻烦了。

云皎月的目光也在席间逡巡，想看看谁有这个本事站出来，而洛凰则与她相反，对这吟诗作对分毫不感兴趣。

……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一首诗吟诵下来，在座皆惊，席间好半响都是鸦雀无声。

洛凰更是听得有点懵，这是一口气吟了多少句？

出口成章啊。

紧接着席间响起了拍手称好的声音，此起彼伏绵延不绝，君王也是对此赞不绝口，连忙让黄门侍郎将诗句抄录下来。

在这一瞬间，在座众人皆是惊羡的目光。

洛凰伸长了脑袋向远方看去，原来城外便是秦淮河与长江的交汇处，江水浩荡，月光在江面上洒落一层层银辉。据说，再往东过一个郡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朕便为此诗题名《春江花月夜》如何？”

“陛下圣明！”

包含吟诗人在内，都对皇帝的题名表示极为认同。

君王此时终于是喜笑颜开，随即转向席间另一人，眉眼间难掩钦佩：“仰止，你真是培养了个好弟弟啊，为我朝又增添了一位贤能之士！你们贺家子弟还真是深藏不露，若不是有人举荐，朕还不知道你这贤弟竟有如此才华。”

贺仰止随即起身作揖：“陛下过誉了，他也只是班门弄斧而已。”

“哪里，是你谦虚了！”元洗砚抬手示意贺仰止坐下，再次转向那文雅青年笑问道，“贤卿，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拱手回道：“臣名行止。”

“哦？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令尊可真会取名。”元洗砚对其甚是满意，“你的才华如此卓越，想必为人定是同你兄长一样高风亮节，刑部侍郎于你来说着实是屈才了，即日起朕便将你调任为大理寺卿，协助你兄长督察百官，肃清朝政！”

末了他又问一直沉默不语的洛成仁：“司徒大人觉得如何？”

洛成仁俯首：“陛下圣明。”

刑部侍郎只是刑部的副长官，而大理寺卿是与刑部尚书平起平坐，手中的权利远远大过刑部侍郎。

贺行止没有故作姿态去推脱，而是直接跪地叩拜：“臣谢陛下隆恩！”

他退回席位后，艳羡的目光是越来越多了。

吟了一首《春江花月夜》，便轻而易举得到了升迁的机会，从此让君王记住了“贺行止”这个名字。

原本默默无名的刑部侍郎，转瞬成了闻名遐迩的大理卿。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真是好诗啊，这贺家郎君的才华果真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洛凰正盯着案上的茶盏发呆，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感慨，洛凰歪头向身后看去，就见云皎月目不转睛地盯着官员席。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最终是落在那位文雅青年贺行止的身上，而云皎月眼中是掩不住的倾慕。

洛凰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云皎月这才猛然回过神，疑惑道：“你做什么？”

“你这么盯着人家看，莫不是看上人家了？”

洛凰直接开门见山戳穿她，云皎月瞬间羞红了脸，连忙否决：“才没有！你莫要胡说……”

话虽这么说，可她的眼角余光还是忍不住往贺行止那边瞥，洛凰都看在眼里，继续逼问：“那你为何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看？”

“我……我……”

云皎月结巴了半天，都没想出一句好的措辞，干脆下巴一扬傲然轻笑：“对！我就是看中他的才华了，方才吟诵的诗篇是我见过最精妙绝伦的诗篇！如此才能，世无其二！”

这回轮到洛凰张口无言了，她只是想逗一逗云皎月，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承认了。

洛凰的心情有点复杂，竟不知说什么好。

云皎月是个爽快人，她所表露出来的倾慕欣赏皆是发自内心，虽有女儿家的娇羞，却无女儿家的忸怩。

她那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估计也并不是逞一时口舌之快。

旁边的元凤默默瞥了她们一眼。

现在的女子都这么豪放了吗？把礼仪廉耻都抛得无影无踪了。

洛凰静默片刻，盯着那贺行止细细看了几眼。

然后她便发觉他似乎也在看某个人，但并不是光明正大地看，洛凰勉强顺着看了过去，竟是男女主所在的席位。

他在看谢妤。

洛凰恍然想起来，书中女主一直有个青梅竹马的备胎，名为贺行止，是默默守护默默付出的那种备胎。

即使女主已经是男主的人，他也依然甘愿为其做牛做马，无怨无悔。

尽管他为女主做了很多事，可在书中也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存在，他的才学都被男主的光环掩盖了。

如今亲眼见识到这个人，洛凰才知他的风度绝不输男主。

可惜，他现在还心系女主。

洛凰将身子往后倾斜，尽量压低声音对云皎月道：“你啊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人家也许早就心有所属了，他可比你年长七岁，娶过妻也说不定。”

说完这些话，洛凰看贺行止时就有些心虚了。

她不是故意想贬低他，只是他毕竟和女主青梅竹马，移情别恋对他来说很难。

书中到最后，他依然是女主裙下臣，甘愿付出，一直未曾娶妻生子，这样的深情男二是言情文的标配。

云皎月收住了笑容，没好气地瞪了洛凰一眼：“你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她又接着道：“年长七岁又如何？他要是有夫人，怎么今日都不带在身边？若是早就心有所属，又为何没有求娶人家？你根本就不了解别人，只会在这瞎说！”

“你说我瞎说？”洛凰又气又好笑地指着自己，“我告诉你，我可是……”

掌握整本书中人物命运的人！

但洛凰还是及时收住了嘴，没有把这句石破天惊的话说出来。

“我可是慧眼识珠的人！我的话会是瞎说？

过了许久，眼见皇帝的脸色越来越沉，终于有一个学士模样的文人起身离席，俯首朝皇帝遥遥一拜：“陛下，微臣斗胆，愿试上一试。”

皇帝瞬间龙颜大悦：“好，朕拭目以待！”

迫于皇帝的威压，那学士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开口了：“陛下……微臣听闻刑部侍郎贺公子博学多才，满腹经纶，朝中无人能及，陛下可让贺侍郎吟诗一首，定能让我等大开眼界。”

众人是都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没有骨气，拉别人下水让自己避祸。

文人退下后，场上又恢复了静默，很明显皇帝对此并不怎么满意。

吃饱喝足之际，皇帝盯着天上月色以及台下河水好半响，目光开始在群臣之间扫视：“今夜如此良辰美景，不知在座哪位贤才能吟诗一曲，来为大家助助兴？”

众人都翘首以盼，只见那文人往前走了两步，抬头仰望天上明月。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皇帝没这个耐心等他，直接朝他摆了下手示意他退下，那文人只好悻悻离开。

良久，眼看群臣之间仍是鸦雀无声，元洗砚终于发怒，冷笑道：“怎么，我大秦国是没有贤才了吗？”

他的目光落在席间另一位学士模样的人身上，那人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吱声。

先前那人虽然只吟了一句，但已是精妙绝伦之作，若是不能超越，恐怕也无法让君王欢心，有可能还会因此触怒君王。

其他人也露出了赞赏的眼光，都等着那人的下文。

然而过了好半响，那文人始终没能吟出下句诗，他是眉头紧锁，脸上亦有焦急之色。这句诗虽然精妙，却并不好接，他想到这句便吟了出来，完全不曾考虑过该如何承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洛凰也瞟了一眼那人的背影。

原以为是个王者，没想到是个青铜。

那文人吟了一句，席间一片静默，紧接着便响起了皇帝的夸赞声：“好诗，好诗！贤卿果然好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