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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宫御花行

楔子

她对青鸾低声道“你我不如便教云儿些小法术吧,也好让她有点事做做,免得成日闲极,闷坏了。”

青鸾已将那丝云朵变成了一朵花儿,递到云儿手中,这才转头轻声道

“金凤,娘娘特意嘱咐过,云儿还是不学法术为好。开了这心智,只怕难收得住。”

片片轻云在山石树木间弯弯绕绕。

此山名为青云山,不仅偏远且地势陡峭,在仙山中的名头远不及昆仑或蓬莱,但胜在别致清幽,静谧安宁。

它还有个其他仙山都比不了的名头——

“娘娘自七万年前挑了这青云山住下,统共不过只离开过四五回。这回娘娘匆匆去仙宫,你我都不让跟着,便是放心不下旁人照看云儿。”

所幸叫云儿的少女已经忘了刚才的抱怨,乐呵呵拿着云朵变的花儿去招惹溪边的蝴蝶。

青鸾的视线从云儿身上稍稍移开,脸上笑意渐隐,神情变得肃然,道

“着实想不到,神族当年派出五位少年仙子去凡间历劫修行,如今历劫期满,竟有两位没有返回仙宫,下落不明,踪迹全无,令娘娘忧心如焚,急忙去仙宫与神帝神后商议此事。”

“的确是匪夷所思。”金凤眉心微蹙,道

“失踪的这两位仙子中,百花宫的绛雪仙子修为或许弱些,但杜蘅仙子乃百草苑药王和灵山赤芝女神的长子,先天灵力充沛,修为了得,去凡间历个劫怎会出意外呢?”

“什么意外?”

云儿边拨弄溪水,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听见“意外”两个字,好奇地扭过头去问。

金凤冲她笑笑,道“你只管玩你的。”

云儿心智未开,如同孩童一般,她们说话一向并不十分避着她。

见云儿毫不在意地又回头抓起了溪水中的小鱼,两个略走远了几步。

清风袭来,隐隐有涧谷幽香。

青鸾臂弯的纱罗披帛随风轻轻飘动,她凝眸道

“神族派五位仙子自小去凡间历劫,待历劫完成之后,替神族司掌凡间,实乃娘娘的深谋远虑。”

七万年前的神魔大战后,魔族退居魔界,再不敢轻举妄动。而凡间得天地滋养,这数万年草木鸟兽成精成妖的不少,妖族力量颇有增长。

万一妖族被魔界拉拢,便成了神族的心腹大患。所以,凡间绝不可落入妖族手中。

金凤道“老妖王在时,的确处处与神族作对。但自从新妖王承云上任,妖族臣服于神族,似乎倒一直安分守己。”

青鸾道“世易时移,娘娘还有另一桩考量。人族已开始在凡间繁衍生息,妖族若是对人族亦安分守己倒罢了,倘若将来竟为害人族,岂不令凡间不得安宁?”

她抬头眺望山峦。

只见层云芊芊袅袅,林间碧水萦回,佳气充盈。

她的疏眉朗目带上些许傲娇之色,道

“金凤,你看这叠叠青山,万物生长,但数万年来却没有成妖成精的,概因有神族之力震慑。”

“由神族派出的五位仙子掌管凡间,便可杜绝凡间沦为妖族地盘之患。凡间的花木鸟兽为人族繁衍生息之正途所用,亦不会成精成怪了。”

溪边的云儿一会儿蹲着一会儿趴下,吭哧吭哧忙个不亦乐乎,合拢的掌中终于多了一尾红色小鱼。

金凤听了青鸾的话若有所思,道

“如此看来,绛雪和杜蘅两位仙子失踪,是否妖族所为?老妖王虽倒了,残余势力老妖王旧部仍在暗中对抗神族,或许是他们不想让神族掌管凡间,从中作梗?”

青鸾不以为然道“神族派五位仙子去凡间历劫,这是母神娘娘亲自下的旨意。老妖王旧部那些个乌合之众何来这个胆子敢与娘娘相抗?”

簌簌声响,一只兔子从山林里窜了出来。

那兔子通身赤红,模样眼生。

正在溪边玩耍的云儿被这只从未见过的赤兔吸引了。

这山上鸟兽颇多,青鸾和金凤说着话,并未在意。

云儿放下手中刚抓到的鱼儿,好奇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只蹦蹦跳跳的赤兔。

金凤望了灵芸一眼,又看向青鸾,眉眼间有几分忧虑,道

“云儿的仙力被娘娘封印,没有修为,与凡人无异。如此她的仙气固然不会被外间察觉,她也不能擅自修行,但若有朝一日遇到险情,她如何保全自己?”

青鸾笑道“你怎么忘了,娘娘早已让云儿服下金丹护体,只要非为天劫,寻常磨难皆可保性命无虞。”

“她的封印已过去七万年,即将失去效力。娘娘临行前说,待她从仙宫回来,便要重新为云儿封印。”

“你我只管照看好云儿,她如今年纪尚小,难免玩性重些,待长大了肯静下心来学些寻常经书,针黹女工,安安稳稳跟我们在这山上过日子便是。”

金凤笑道“娘娘给她起的名字叫做云儿,便是只想让她做个闲云野鹤。”

说到此处,她们又不约而同向溪水边看过去。

这一看让她们大吃一惊。

片刻前云儿还在溪边抓鱼儿玩,此时只见溪水流淌,哪还有云儿的影子?

山间密林中,云儿正与赤兔追追赶赶地玩得欢快。

那赤兔身子一跃,往山巅上跑。

云儿咯咯笑着追在赤兔后头。

她是从小跑惯了的,但随着山势逐渐陡峭,渐渐喘息起来,放慢了脚步。

“咯嘣”一声,脚下的一块石头崩开。

云儿低下头,随意将碎了的半边石头踢得飞起。

那石头一个弧线,悄无声息地从山巅坠落。

云儿抬眼,这才惊觉自己前方便是青云山下的万丈深渊。

刚才一直在自己跟前儿跑着的那只赤兔呢?

此时连影子都见不着。

莫非它跑得太快掉了下去?

云儿想向山下看一眼兔子的踪迹,往前两步就是悬崖边。她一个哆嗦,畏怯地停住了。

方才和煦的山风骤然猛烈起来,一阵怒号中狂暴地卷起山石沙土。

云儿用衣袖遮住颜面,慌张地想顶着风跑下山。

狂风如迅速移动的巨石一般推着她的身体,她半步也跑不动,头发被吹得在风中散乱飞舞。

她从未见识过这样的风暴,踉跄着被风往后连连推了几步。

脚下骤然悬空。

云儿尖声惊叫着,从山巅坠落。

她的身子随狂风在空中飘荡,渐渐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狂风渐息,随之而来的是坠地的巨大声响。

伴随着这声响,云儿的封印破开,磅礴的仙气从她身体迸发出来。

一只黑羽白喙红爪的鸟儿正从上空飞过。

受到声响的惊吓,鸟儿慌张地扑闪翅膀,爪间落下一颗细小的五彩丹丸。

丹丸落在云儿头上,即刻隐没于她的乌发间。

浓烈的花香瞬间弥散,侵入了她的肌肤和筋骨。

……

阳光透过淡云,照着一个躺在地上的女子。

女子皓腕微抬,纤长的葱葱玉指动了动。

落于她指间的两只蝴蝶被颤动所惊,扇翅飞走。

还有几只蝴蝶恋恋不舍地流连在她的发梢、肩颈和手臂上。

女子翻了个身,悠悠醒转。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仰望蓝天白云。

自己这是在哪儿?

她支起手臂,一只手撑地,慢慢坐起来。

眼前是绵延的荒野,身边只有杂草和裸露的泥土。

离她不远处,长着几丛不高不矮的灌木。透过灌木,隐约可见一条小河。

视线所及只有些不起眼的小野花,却有七八只蝴蝶在她身边翩翩翻飞。

她依稀记得,自己是从一个山坡滚下去了。

但那座山的周遭,并非眼前这幅人迹罕至的原始景象。

阳光刺目。女子下意识抬起一只手腕遮挡。

脸瞬间被一面宽大的鹅黄色绫罗袖子遮住。

她一惊,盯着眼前飘逸的广袖和如意云纹刺绣,看了十几秒。

这是古人衣裳才会有的袖子。

她放下遮目的手,看向身上。

一袭鹅黄色的丝绸罗裙,散发着温润亮泽而高贵的光芒。

叫不出名字的料子,比自己见过的所有丝绸都更细滑柔软,轻盈得如同没有重量,还有丝丝凉意。

她懵住,发了好一会儿呆,惶惶然地慢慢站起来。

身上隐隐有些酸痛,但并没有任何伤。长发如瀑过膝,随意披散着。

她往头上摸了摸。

这身衣裳,本该有个像样的发型相配。至少,应该有古风女子常用的束带或发簪。

可是只有几根草枝挂在她头发上。

除了草枝,还有一种极特殊的花香在她发间萦绕。这花香既馥郁又清雅,却不像她闻过的任何一种花。

不独头发,她的身上也是香的。

自己何时换上了这身衣裳,又为何有了花香?

女子努力去想醒来之前的事情。

她叫李桦,从顶尖美术学院的国画系毕业,有间自己的文创工作室。

今年她终于休了一次几年没休过的年假,走访名山大川采风绘画,顺便休养生息。

最后的记忆……

她去了一个以修仙闻名的山上采风。

爬山累极了,她找了山坡一处还算平整的干净草坪,铺了垫子小憩片刻,竟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个穿着古代衣裳的女子惊叫着从山巅坠落。

那声音让她毛骨悚然。她吓得手足乱动,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然后,她就躺在这里了。

李桦拍拍手上沾的泥土,再次看看自己的衣裳。梦中那个坠落的女子穿的也是一身鹅黄色衣裳。

她抬脚缓缓走了两步。忽然察觉到身子极轻,微微踮脚,竟能离地少许飘起来。

她一下子头皮发麻。莫非自己竟已不是个凡人?

几十步开外就是一条小河。李桦仓皇奔过去,临水一照。

水中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皎洁如月,莹润似雪,既明艳耀目又气质清丽,天人之姿。

她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脸。片刻后,松开手,再看向河水中。

水中的女子一脸震惊。她没有看错,仍是那张惊艳绝伦的极年轻的脸。

一副原本并不属于她李桦的容颜。

她穿越了。

穿越得了这样的容貌,李桦却高兴不起来。

若是穿越到前世的古代,还有可能根据朝代背景去应付。但若穿越到其它什么陌生界别,不知道接下去的情节如何走向,全靠随机应对。

她对自己这个新身体的来处一无所知。身边并没有穿越界常备的家人婢女之类为她作解释。

李桦从水面收回视线,沿着河岸慢慢走,边走边留意打量周遭的生存环境。

这是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空旷寂静。她浑身上下被巨大的不安所笼罩。

尚不知这个新身体有何本领。若是能飞,她便可以从空中观察这个地方,或是飞到别处去。

李桦停下脚步,又是抬足又是顿脚又是扭身,想撞撞大运看能不能突然飞起来。

徒劳无功。

忽而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声响动。

一阵奇怪的气息随风飘过来,腥臊味直冲鼻腔。

李桦下意识地嗅嗅,警惕地四处张望。

两个长相奇特的怪物从水中猛地跃出。

一个身披鳞片扁嘴有须,一个头尖嘴阔身着硬甲,两个都手持兵器,从水面上一齐向李桦扑过来。

两只妖精!

妖精来势汹汹,李桦慌了,转身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越来越浓烈的腥臊气味。

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她的新身体没有爆发出任何一丁点的功力和法术,与她从前做凡人时无异。

李桦疯狂奔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空中忽然出现青色和白色的两个身影,箭一般地飞速冲向她身后的妖精。

强大的气息涌动,将两个妖精震得后滚翻四脚朝天。

短暂的眼花缭乱后,一只妖精登时毙命,化作飞灰。

另一只妖精见势不妙,转身往水上逃遁。

白衣男子追了上去。

李桦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气。

青袍男子飘然落地,端立在她前方不远处,望着她,纳罕道

“你怎么连两只妖精也打不过了?”

李桦无法回答,好一会儿才略平复了气息,慢慢直起身子。

眼前的男子俊美无俦,出尘飘逸。

她心有戚戚焉,顾不上欣赏,微喘着气,作揖道

“承蒙相救,感激不尽!”

她不知对方是仙还是妖,没有用任何称谓。

青袍男子目光落在她脸上的瞬间,怔了怔。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道

“绛雪,你的容貌与下凡历劫之前大不相同了。”

绛雪?

李桦先是意外,继而心中一喜。这位男子认得她的原主?

绛雪,这是她原主的名字么?

但,什么历劫?容貌不同又是怎么回事?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没有细细考虑如何回应的时间,神情无比诚实。

青袍男子见李桦没有半点认得他的意思,神色也有几分疑惑,定睛细细从头到脚打量她。

视线落在她穿着的鹅黄色绫罗衣裳上。

他霎那间流露出极强烈的惊异之色。

这衣裳样式是寻常的古风,与男子的青袍相形并不突兀。

似乎不至于令人如此惊讶。

青袍男子恢复了正常的神情,但沉默不语,没再像之前那样,把她当做绛雪跟她说话。

微风起,李桦身上的花香随之盈盈浮动。

他不动声色嗅着花香。眼神沉了下去,如同潭水一般深不可测。

方才去追杀妖精的白衣男子倏地从空中落在了他们面前。

他面皮白净,满脸笑容。

李桦上前道“多谢相救。”

白衣男子欢喜道“总算找到绛雪仙子了!”

青袍男子方才一开始将她当作了绛雪,白衣男子也是如此以为。

只不知这位绛雪仙子是何方神圣。

“绛雪仙子,您不知道,章河上神每日三遍地发令,务必要找到您和杜蘅仙子。”

他站直身子,伸出双臂,对李桦郑重行了个揖礼,道

“章河府仙使见过绛雪仙子。绛雪仙子凡间历劫期限已满,小仙前来接绛雪仙子返回仙宫,继续修炼花神。”

花神……

李桦心头一跳。

他们来找的绛雪仙子是花神,好大的名头。

青袍男子冷眼旁观,一言不发,似乎在观察着她将如何应对。

李桦默默片刻。

她如今没有法力兼来历不明,若她果真是绛雪仙子当然好,但如果不是呢?

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而那青袍男子对于她是不是绛雪仙子显然有所怀疑。

总不好随意领了哪个神仙的身份。

她只稍作迟疑,坦承道

“实不相瞒,我被两只妖精袭击之前,刚刚在此地醒来,不仅法力尽失,亦全然记不得从前的事了,故而着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绛雪仙子。”

青袍男子一直不动声色,此时脸上露出几分复杂神情。

仙使闻言先是诧异,随即着急起来

“绛雪仙子想必是方才斗妖心切,元神出窍了。不打紧,您回到仙宫调养一二日,元神定然归位。”

李桦正自踌躇,青袍男子缓缓道

“这位仙子并不是绛雪。”

他看灵芸一眼“绛雪的真身是茶花,这位仙子仙气卓然,花香馥郁,但却绝非茶花的气息。”

她身上的花香似能变换,时而热烈,时而沉静,时而醇厚,时而清新,汇集了所有能想到的花香之美好。

无法形容,妙不可言,但的确不是茶花花香。

大多数的茶花香气极淡。

李桦心中起伏。

两位神仙不过是认错了人,她并非什么花神。

但确知了自己有仙气,如今是个仙子,而没有入其他糟糕的界别。

仙使似不敢反驳,低声道“小仙听闻,花仙的香气可以因种出新的花品而有变化。”

试图证明他们找到的这位仙子就是绛雪。

青袍男子负手而立,沉默不语,但眸中深潭微微一闪,似有所动。

在太古神衹中身份最为贵重,一抬手一句话便能号令整个神族的母神娘娘,已在这儿住了七万年。

林光澹荡。在半山腰的一条清溪旁,盈盈走来三个年轻女子。

另一位女子似有不忍,怜惜道

“云儿在这山上待得着实有些闷了。除了吃喝玩乐,娘娘皆不许她做,不让她学。她最喜欢娘娘摘几片云朵变成花儿给她玩,可惜连这点小法术,娘娘也不肯教她。”

被唤青鸾姐姐的女子笑眯眯道“云儿,你爱这云朵变的花儿,青鸾姐姐给你变便是。”

日头正好,天清气朗。

一个穿着蜜合色水波纹软罗裙,娇俏可人,额间描着金色凤尾花钿。另一个穿着碧绿色祥云纹缎面烟霞裙,端丽秀雅,额间描着青色羽形花钿。

“青鸾姐姐,您教我将这丝云朵变成花儿吧?”

端立在她身旁的那两位女子不约而同看向少女指尖的一缕云,再看向少女明净的脸庞。

言语间尽是温柔耐心。

云儿仍自顾嚷嚷“你们为何从不教我仙术,只带我四处玩耍。这青云山从山脚到山顶,我已经玩了数不清楚多少回了。”

青鸾只笑着拿过云儿手中的那丝云朵。

她的肌肤像青云山冬日里莹润的雪一般,笑起来眉眼弯弯,明澈如醴泉,皎皎似月华。

一头如瀑青丝长到了过膝,脸上神情仍有些稚嫩,个头已是大人了。

“况且娘娘已封印了云儿的仙力,又簪了锁灵簪,她毫无灵力和修为,连这些小仙术也是学不成的。”

金凤点点头,轻叹道

只见那月牙般的眼睛和嘟起来的小嘴一起撒着娇,露出渴望的神情。

她们俩相视一笑,笑容中都有些无奈。

说这话的,是另外那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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