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宫御花行

入夜。

被禁足驿馆的紫云英花妖呆若木鸡地倚在床脚坐着。

默默回忆上仙宫前的事情。

或是催吐或是运气，或是用仙术排毒，一时间，宴席乱作一团。

紫云英花妖忽的从座上起来。

她难以置信，尽力镇定，声音微颤

妖王和气道“仙界百花宫两位仙子来东荒，见你颇有才能，向仙宫举荐了你。

“百谷堂用了你的紫云英做绿肥，功效甚佳。神帝神后有心抬举你，让本王带你上仙宫一见。”

“你在妖王府歇一夜，明早随本王去仙宫觐见神帝神后。”

妖王并非与她商量，而是给个指令。

这是要让她作为优秀妖精去仙宫，给妖族长脸么？

她颇为忐忑。

在北荒遇到的几位神仙只看到了她的长处。

但她除了长处很多，还有一个致命的短处。

紫云英花分无毒和有毒两种，这是她的天命。

这个短处她从未隐瞒，早在入妖册时，便已交代清楚。

紫云英花妖坦诚道

“王上，几位神仙并不知道我的花有些是有毒的。或是先禀报仙宫，若仙宫知晓我的短处，仍愿相邀，再随王上去觐见神帝神后。”

妖王不以为意

“你这次去仙宫觐见神帝神后，对于木灵妖精是从未有过的荣耀，也是个给妖族长脸的机会。”

“况且你的那个短处很少出问题。你只是上仙宫三两日而已，不必说与神仙们听，否则若失去这个光耀妖族的机会，未免可惜。”

言语之间不容置喙。

“尊王上之命。”

妖王既这样说，她只能遵从。

不出事便罢。

如今出了事，她亦不可能怪妖王，只能自己担着。

只怪自己运气不好，马儿吃了那么多年紫云英都没吃错，这两天偏就错吃了有毒的。

但是，只吃少许有毒紫云英并不会死，它们定然吃了许多。

这是饿极了才会出现的情形。

她种花数百年，出于天命，她无法选择只种无毒紫云英。

可她也从未遇到过马儿放着别的牧草不吃，专吃有毒紫云英的情形。

她明明记得，仙界有个桔梗仙子因为受罚刚刚在北荒种了许多桔梗，马儿怎会缺吃的？

怎么会饿成那样？

紫云英花妖脑中一个激灵。

她霍的起身，几步到了门边。

门窗全关得死死的。

紫云英花妖高声喊着

“求求你们让我出去，我要面见妖王，此事定有隐情！”

喊了许久，才听到一个仙侍不耐烦的声音

“你一个妖精，隐瞒毒性博取仙界荣耀，连累妖王被神帝神后斥责，还有颜面闹着求妖王帮你？”

“你明儿就老老实实回妖族去，你们这些妖精以后夜休想再来仙宫沽名钓誉了。”

紫云英花妖没有再喊，默默退回了床沿坐下。

回到凡间，她定要去北荒仔细查找原委。

次日，紫云英花妖被仙界收回一切荣誉，遣回妖族。

百花宫牡丹宫主和迎春仙子被神帝神后斥责识妖不察，各自受了罚。

第二日，灵芸下了经课，去百花宫膳房用午膳之时，听到一个消息。

紫云英花精自尽了。

膳房里的仙子们叽叽喳喳。

“听说紫云英花精回到妖族被阖族奚落，妖精们唾骂她成仙的心当妖的命，给妖族大大丢了脸，她承受不住便寻了短见。”

“区区一个小妖精，何时见过这样的体面？骤然被仙界抬举，得了了不得的荣耀，前程大好，再重重跌下来，还不如从前没见过好东西的时候。”

灵芸放下筷子，为紫云英花妖默哀一分钟。

兰因絮果。

然而她心中亦暗暗纳罕。

登高跌重，承受不住是有的。

但紫云英花妖给她的印象开朗大气，并不像是如此脆弱的性格。

灵芸无心用膳，匆匆出了膳房，往牡丹府去。

到了牡丹府内庭，见迎春仙子也在，双眼红红的。

迎春仙子见了灵芸，伤怀道

“本仙是真心喜欢紫云英花妖，原本还有心向宫主举荐她上仙宫修仙来着，怎知她不止对本仙有所隐瞒，还是个糊涂人！”

“宫主和本仙替她向神帝神后求了情，没有对她用刑。她回到妖族跟从前一般种花修行，只当不曾来过仙宫便是，何须以死谢罪。”

“如此损了一条性命，本仙举荐她来仙宫，倒是本仙的不是了！”

迎春仙子难过之情溢于言表。

牡丹宫主面色沉肃，道

“你们二位送桔梗仙子去东荒受刑那天，见到了紫云英花，当时草场上可有马儿？”

灵芸回忆一下，迅速道“有的，那天草场有许多马儿在吃草。草场上牧草品种众多，其中有大片紫云英。”

迎春仙子亦回想“马儿一直在吃草，紫云英也吃了不少，直到我们离开，并不见有异样。”

这倒是奇怪了。

牡丹宫主道“请你们二位再去一趟东荒草场，打探实情究竟如何。”

“遵命。”

“诸位仙子放心，刚才入膳用的是无毒紫云英，有毒的我断不会用。”

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迎春仙子闻言愣住。

消息很快传到百草苑，药王颇感后怕。

他对凡间草药的尝试尚未完成，对紫云英的了解有限，并未能替木系仙府把关。

迎春仙子看着乱作一团的宴席，又惊又怕，叹道

她们不知刚才吃下的紫云英鲜汤是否有毒，纷纷自救。

“这么说，紫云英分了有毒无毒两种？”

紫云英花妖垂首道

“并非有意隐瞒仙上。有毒紫云英极少，当地牲畜通常能从经验中得到辨别能力。”

“有毒植物何堪为表率，即便紫云英多数无毒，只是少数有毒，再有100种好处，本仙也断不会向仙宫举荐。”

紫云英花妖心乱如麻。

此时春天正值牧草茂盛，可以吃的草料无比丰富，马儿怎么会去吃有毒的紫云英？

迎春仙子怒道“你为何从未对本仙提及？”

紫云英花妖神色愧疚

就在她于北荒见到几位花界的仙子之后，她突然被召去妖王府，面见妖王。

她之前从未被召见过。

“马儿看见一些紫云英茎叶上有较多白色绒毛，就晓得有毒，不会吃，而是选那些无毒的吃。”

除非缺乏草料，马过于饥饿时才会饥不择食，把有毒紫云英也采食了。

“的确如此，无毒紫云英可以食用，有毒紫云英则只能作田野肥料，可致家畜中毒，尤其马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