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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场

15. 十五场

他用打破寂静换来遥遥领先。

风变得刺骨,好像在问她,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池央荷没有深思,终点线出现在眼前。

十五场

夜像剧院的帷幕般泻下,远空的星星作为最佳配角。

他们像两个亡命之徒,趁天色还深逃离一座城,多少奋不顾身。

不远处的大屏幕上,第一行停止的计时代表着他。

裁判拿着水走来,他没接,漫步到车的另一侧,将她那边的车门打开,钥匙丢出一条弧线落进裁判手里。

池央荷下了车,视线始终留恋在那条江上。

朝舟远见状,从后搭上她肩膀,“下去看看?”

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除了快乐就只剩快乐的短暂时光。

不管多少公里、多少年过去,池央荷都始终记得清晰。

清晰到江边的路灯一共有几盏,亮了几盏灭了几盏,有几次微风拂过,使她借机靠近一点一点再一点。

连衣摆都小心试探着,一下一下拂过他手背。

她忽然记不起是从什么时候爱上观察水面,大概从发现荡出的江纹和他一样波澜不惊。

然后就在刹那之间想起了老城的那条河流,位于她家后面。

水流湍急得,放下小船以后都来不及祈愿。

因为当你闭一下眼,小船就被送走了,运气好才能看见即将消失的白色小尖尖。

再然后呢,小船就和童年与夏天一起消逝了,触发这段记忆又要很多年。

时间好像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但又好像超宝贵。

宝贵到,让她在这分分秒秒里回忆起老城故事,再在他身旁上演近乡情怯。

衣摆的试探蓦地停止,她伸出小指勾住他的手。

明明更亲密的距离也去过,却又频频因太阳东升西落重置回原点。

不过显然这么想的只有池央荷。

当她妄自菲薄地一次次倒带,朝舟远的反应次次昭示每一个经历都是累积,反手将她扣紧。

像是导演耐心告诉主演,他记得每一场戏,具体到什么情景什么表情,你忘记我就来多提醒。

应有场焰火炸开在夜空,多着几笔艳色。

可打搅氛围的是手机铃声,用丁零零的回响警示梦要醒。

饶是池央荷沉浸在甜蜜里,也不由得心头一紧,在一瞬被不安感裹挟。

她对铃声下意识抗拒的习惯持续很久了。

也许是她不够虔诚,唯独不想这时候被撕下那层佯装出的岁月静好,在他面前展露不堪模样,看见显示的名字是廖漩才松出一口气。

那边没什么要紧事,只是问她放假有没有回家,什么时候回校。

池央荷一边带着心虚应答一边想,原来她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进行到互通号码的关系了,上次想找她还翻不出个十一位数字。

不过眼下暂且没发展到需要上演姊妹情深的戏份,朝舟远总是第一顺位才对。

但很抱歉,美梦没那么容易继续。

呼喊声从高处的边墙上传来,惊扰到围城里的独立世界,也惊到池央荷,不小心松了抓着的手机。

她蹲下去捡,这次连握紧的那只手也放开。

边角处的屏幕碎了一块。

缪呈柯明显把这儿当自家大院,完全不顾夜已晚,用音量划破静谧:“哥,明天去拉斯维加斯啊。”

朝舟远心知一场车赛将事情谈成七八分,转头望向池央荷,“回去休息?明天让司机送你。”

“你忙,刚好我有事要回校,有点急。”

她挺会看眼色的,几乎完全避免给他造成一丁点麻烦。

尽管失望,依然够乖巧。

就算朝舟远不会感到抱歉,她也会自己找理由。

原本,他也没有许诺要陪她过完这个假期。

车子停在学园附近的一家餐馆旁,池央荷婉拒了司机要送到门口的坚持。

上次廖漩提过一句想尝这家水煮鱼,印象里香港人口味偏清淡,她算独特中的例外,喜欢重油重辣。

池央荷打趣她,问她怎么做到的,能从一众淡盐的茶餐厅里吃出这么刁钻的口味。

廖漩说,随俗浮沉呗,没地理条件就不吃,有条件就敞开吃,反正也不会回去了。

事实她的确挺顺应环境,池央荷一推开寝室门就发现了。

临近熄灯的时间,对面楼的白灯都没剩下几盏,她们的房间里却有种七十年代野迪厅的感觉,被氛围灯晃得五颜六色。

廖漩对全世界的老歌都特别钟意,喜爱得雨露均沾。

这会儿低音炮里正放着首英文Disco,迪厅还是百老汇那咖的。

担忧她一个人孤单实在多余。

池央荷进到阳台,里面比上次更一应俱全,老爷椅旁置办了张方桌,上面摆褐色茶壶,比退休大爷惬意。

走了一路蛮口渴,她拿起空茶杯倒满,仰头往嘴里灌。

“哎!”

叫晚了。

浓烈的白酒一半顺着喉咙滚下,另一半在口腔里,原本没打算咽,生生被这一声叫下去。

“......牛逼。”廖漩的夸赞真情实意。

差不多她咽完的时候,熄灯了,整个世界在一秒内变暗。

池央荷以为自己睁着眼断片了,在黑暗里沉寂了片刻才弱声问:“穿越了?”

“嗯,西元前。”廖漩一本正经地配合,“钻木取火的时代,你要不要去看看祭司、神殿、征战和弓箭。”

“......我给你买了水煮鱼。”

“还醒着呢。”

廖漩的那一方小角落仿佛百宝袋,连台灯都能一下子找出来。

不怎么亮,暖光,配合着往上冒的雾气莫名温馨。

也不只有水面能荡回小时候,虽然池央荷已经记不起上一次这么温馨的场景是何年何月了。

至少她珍惜每一刻相对而坐的吃饭时间,尤其她们俩现在这样,有种贫贱夫妻共患难的错觉。

菜巨辣,与白酒不搭。

廖漩吸了半天气,索性换瓶啤的,拉着铁环说:“玩得不开心?”

“也不算吧。”事发突然,池央荷也没想过回来得这么仓促,“开心一部分。”

快乐经常很短暂嘛,可能就是上一秒与下一秒的差别。

“挺好吃的。”廖漩聪明在,很少主动提及感情,更少谈家庭。

知道这种话题提起来没完没了,人都有角落想隐藏,谁都不例外。

辣油呛进气管,跟白酒味融合到一起,胃里更烧更烫,池央荷却笑着说:“是啊。”

沉默占了这顿饭的大半,一个被辣到话少,另一个不停用啤酒解辣。

吃到最后,一团火终于开始燃,池央荷主动讲起朝舟远。

关于这个人,三言两语难说清,又被酒精渲染,神秘色彩遮住大半,难掩想走近的冲动。

“像幅旧画,被尘埃盖满,越吹越迷眼。可是隐约透出来的色彩太漂亮,边流泪也要看完。”

廖漩又在用她的烟星点亮夜空:“我讲话唔好听。”

粤腔带上就代表她喝满了,情绪统统加倍表露,通过一支烟,一杯酒。

“嗯。”池央荷默认承受得起。

“你这种……讲得上爱情呀?”

没刻薄成分的直白往往将人点醒。

但有人沉醉不愿醒:“那算什么呢?”

“Guide?”廖漩说,“你需要指引,佢恰好出现,免不了依赖。”

但就别标榜爱情。

隐去的话好像对她来说太残忍,人的苦难不尽相同,何必坦言。

“也许吧。”可池央荷捧着脸颊傻笑,“如果我往后不需要了,会不会就能全身而退?”

“唔知。”哪来那么多智者,依赖比爱可怕,可你要她现在退却吗?

“你有种不合年纪的成熟唉。”和他一样,使池央荷过分好奇,“经历过什么吗?”

廖漩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将空罐子放回桌面,声音配合着夜的静:“我这神经病讲的话你也敢信哦?”

“信的。”

“天色太浅,不到时候讲。”

“那我们以后再聊,我愿意听。”

“......好。”

假期里还有一件很突然的事,是高年级学姐来找池央荷做月评主持。

播音系的基本功测验,锻炼专业性来的,过不了要算挂科。

原定的主持生病了回不来,只好在校抓壮丁。

这下随口编撰的谎言真应验,有事要忙碌。

那几天池央荷不仅要背主持稿件,还要背月评用的稿件。

廖漩见她努力的样子忍不住调侃:“哪有那么点背,做主持还能被抽到。”

池央荷一被打断,忘了背到哪里,干脆停下休息,“你不背?”

“不背,一个院系那么多人,多少分之一的概率抽到我。”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不能念叨。

月评当天,池央荷还真被抽到了。

台下一片幸灾乐祸,没人觉得她会做准备,不只廖漩一个默认主持不会被选中。

所以当她自信站到台中央,用标准的播音腔念出“播音一班池央荷在此回课”是那样曳曳生姿。

无可否认的优秀,导师全票通过。

夹杂在掌声里的是少年们无处安放的荷尔蒙:

“她哪个班的?”

“人家刚才不是说了播音一班,你傻逼?”

“哎,她家是不是很有钱啊。”

坐在台下的刘昀听见身旁朋友提了这么一句,疑惑道:“嗯?”

“开学那天坐玛莎来的,平时也总有牛逼的车接。我记得她是你艺考班的?还是你迎新晚会上的主持搭档?”

“嗯。”何止,还是他表哥的前任呢。

没这层关系还好,偏偏有这层关系,让刘昀瞬间有了丝微妙感。

月评结束,池央荷出门时碰见了蹲在外面抽烟的廖漩。

见到她后将烟一踩,“太他妈点背了,我都没脸在厅里呆。”

“所以你就跑到这里来了?”

“赶巧。”廖漩愤愤地说,“白石塔不是我弄塌的,干嘛要我背,扑街。”

总有意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打你个猝不及防。

池央荷冲她扬下巴,“走啦,请你吃饭。”

廖漩这才站起来,“发工资了,我来。”

“安慰一下你嘛。”

“用不着,反正也不只挂这一科。”

“啊?”池央荷惊讶于她把挂

目的地有多远,好久才能看见江。

不问前程的旅途不多了,不如趁当下。

但是俗又怎样,会有人乐意实现,好奇就亲眼去看看。

马力忽然因一脚油门给到足,路途变得喧哗,一辆辆扎眼的跑车出现又离开,登场到落幕全在几秒之间。

像把他从时间里偷出来了,享有一段共度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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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开的好慢,慢悠悠的,落到末尾也不追不赶。

如果赛车的目的是位列前茅,池央荷真心好奇:“你怎么什么都不想要啊?”

那时候她在他眼里一定挺可爱,十指扒在车窗上,对景色应接不暇,被水面上流转的波纹吸引,惊讶于居然真的有一条赛道坐落在江边。

那时候池央荷由衷想,如果能在静谧里相恋就好了。

但是转瞬又觉得这种要求有点过分,还是藏起来比较好:“尽头是什么样子的?”

明明他给她留足了一个愿望的空闲,她却只提了这种俗套的。

“那我怎么看不出来?”

分明呼之欲出的答案,朝舟远却要去走偏锋回答:“你够天真。”

到的时候才发现赛道尽头并不是江的尽头,可是不到就永远发现不了,最后只怪自己没说清楚。

朝舟远有意低调,终点只有两名裁判和提示灯。

车窗何时被悄悄降下,风也吻在她脸上,带走碎发飘扬,好温柔的风和他。

直到前面的车看不见了,周围也再没有嗡鸣声。

“如果我什么都想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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