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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与槲

第 36 章

“我没有什么事,可以留下来吗?”

这是梅奥拉在故作乖巧,奇怪的是,在波彻看来,她本来那种舍我其谁的坚决,在伊莫女士面前居然会消散的毫无踪影。

徐依萌看着眼前的高大女人,就她所知奥拉和自己一样不会产生衰老的表象。因此,别的女人怕的要死的眼角纹,对于她们来说都不会出现,即便时间一刻不停的流逝,她们依然还年轻的像个孩子。想到了这一点徐依萌才体会到,其实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已经让光阴流逝了很久。

“这一次比塔肯定恢复不了了,她现在那个样子也只能是吊着,毫无生活下去的希望,只是苦了艾琳娜,她那么一个小女孩,提布尔能负担起责任来吗?”阿美林充满了不安,村子里的这些人都相互熟悉,每家的那点事都一清二楚。

“提布尔的老婆不会同意的,最好的结果就是艾琳娜去孤儿院,但是前提是比塔不在了。”柯尔布看了眼徐依萌,“虽然这么说很不道德,但是比塔还是死了比较好,至少不用这么煎熬。霍普的情况要比她还要惨,但是现在的状况不是要好很多吗?”

徐依萌没有接柯尔布的话,她知道自己当然可以收养艾琳娜,家里已经有三个孩子,多第四个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徐依萌对此完全没有信心。

“你知道……”她说着,第一句话就让面前的两个人绷紧了身体。

波彻是为了收集信息,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奥拉则明白,这是在和她说话,徐依萌终于要和自己说些她想知道,却又不敢问的事情。

“我所在的世界充满了绿色,和帕垂亚的紫色根本完全不同。宽阔的柏油路两旁有着高大的法国梧桐,四季分明的季节里,夏天树叶遮天蔽日满眼绿意,但冬天的时候它会枯黄,铺满行道。”徐依萌讲着岳麓附近的景色,这种回忆出现在她的梦境里,总也无法忘怀。“轮回就是这样,生命周而复始,一刻不停的向前滚动。但它给你时间缓冲,让你有所准备,让你知道生命中必然的困难和危险,直到最后的终点。但这里完全不一样,它强调让你受领磨难,让你明白自己永远也躲不开折磨。”

波彻听见了,但他完全不明白徐依萌所说的意义。她像是在比较两个不同的生态环境,但是直觉告诉他,可能并没有这么单纯。莫洛维亚有什么地方可以种植梧桐树?那应该是一个非常宽敞的穹顶才是。

奥拉有些明白,但也和波彻一样并不完全了解。但是她知道,这是徐依萌对她的告诫,只是奥拉无法辨清其中的根由。

“不能摆脱吗?”奥拉茫然地问。

徐依萌猛地将视线转过来,连只用余光观察她们的波彻都吓了一跳,他还不知道所谓的伊莫女士有多吓人,但是奥拉知道。

奥拉心里顿时停跳了一下,她想,也许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徐依萌沉默着,她同样不知道答案,如果可以让她选,她宁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甚至都不想经历那一天早上的迟到,不想见到那个人。

但她真的能拒绝这份记忆和经历吗?

她不明白这该死的命运是如何发生交织缠连的,如果不能避免,她宁愿只留下那些美好,但也明白剔除悲伤和哀痛是不可行的,因为这都是一体的,缺少了哪一个都不完整。

徐依萌知道自己并不需要回答,不仅因为她并没有答案,还因为奥拉其实也应该要明白其中的结果。

她转回头,清晨帕斯卡的街头开始出现零零散散的人影。

“你回去吧。”徐依萌轻声说着,“这其实没有什么结果。”

奥拉是不可能走的,都到了这个地步,她再放弃还有什么意义?这许多年来的纠结和探寻,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收获答案的可能,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奥拉都觉得可以接受。

她跟着徐依萌回到大屋,刚巧两个女孩已经起床,朦胧着眼睛浑浑噩噩的走在客厅里。

“去洗漱!”

奥拉听见徐依萌发出命令,但口吻中的坚决却又透着关爱。

奥拉从未感受过正常的家庭生活,她一直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实验室产品,是一个大家都重视却又没有正常对待的个体。谁也没有对她付出过真心,儒勒也好,考克斯顿也罢,她甚至并不了解一个家庭究竟由什么来组成的。是人们的各自身份?还是有些别的东西?

她曾经在宴会的时候看到过所谓的家庭,那些‘大人物’的周围,一个个自立人设的人物虚假的让她难受。她产生了一种莫名奇妙的错觉,也许视频或文字中描述的温馨只可能是艺术创作的幻想。

但在这里,不假辞色的言语中,似乎有着不同的味道。

她观察到,霍普总是很自律,他努力模仿着伊莫女士的行为举止,但却让人感到少年老成的滑稽。这个男孩看来根本不想和两个女孩子掺和在一起,他没有做出任何督促女孩子的行动,看似在冷眼旁观她们的举动,对女孩子的赖床毫无反应,眼中却流露出我比你们要乖的骄傲。

“培根煎蛋?”徐依萌问道。

“什么?”奥拉并没有听清徐依萌的意思,她刚才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孩子们身上。

可以察觉得到,虽然这个年轻男孩并没有直接表露出来他的不悦,但是霍普深深的戒备,还是让奥拉明白自己是一个不速之客。

“早餐,你想吃什么?”徐依萌柔软的靠在厨台上,一只手端着咖啡杯举在口唇边,藏在刘海中的眼睛深邃且充满了力量感,如波浪般蜷曲的长发在她的脸颊边形成一个弧度,阴影使她看起来更消瘦一些。

奥拉对徐依萌的样貌感到很陌生。

她生长在传统的西方社会中,根本对东方风情不甚了解。知道的也都是媒体中专门制作给西方人看的,本身就带着无法抹灭的自我认知。和上合打过交道后,她知道了这些人的特质,礼貌而自谦,隐忍而执着,和张扬的西方风格完全不搭,这也是为什么地球上会如此分界的原因。

两种不同文化,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甚至是两种不同的人生认知。个体与集体,获得与成就,这些东西仿佛分为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演化。

徐依萌有一张圆润的脸,相较自己……更恰当一些的说法是相较ISA女皇,她并没有深邃的五官轮廓,这让奥拉产生了一种脸盲的错觉,她无法在其中找到辨析的重点。

只有那双杏仁一样的大眼睛,其中的黑色让她不寒而栗。

隐藏在发梢后面的这一双眼睛仿佛可以将人心看透,即便徐依萌的表情总是和善的,但是奥拉知道,她根本无法抵抗对方的力量。

这种力量并非来自于物理上的施加,而是从精神层面上给予你的压迫。就好像对方无所不能,对于任何事情都无所畏惧。不是自大,也不是盲目骄纵,而是一种不经意间展露的信心。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奥拉明白徐依萌的温柔眼神只是一种她的自我隐藏,即便是从不对人声色俱厉,就连刚才对孩子们命令性的口吻也是很温和的。不过奥拉显然也和孩子们一样明白,对于眼前的伊莫女士,抗拒是不恰当的,并且是无意义的。

“培根煎蛋就好了。”奥拉立刻就做出了最简单的选择。

她看到徐依萌的视线越过自己,于是好奇地转头看去。眼皮不自觉的跳了一下,她发现身后的霍普摆着和伊莫女士一样的姿势,也举着一个杯子。她实在忍不住,捂着嘴轻声笑了下。不用看也知道,霍普此时的面孔一定红得像个熟透了的苹果,因为伊莫女士又转回来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责备,似乎在说奥拉不应该有如此的举动。

“我……我也要培根煎蛋……”

奥拉听到霍普的话仿佛被人掐住了一般断断续续,天知道这个可爱的小朋友是怎么个恼羞成怒的模样。

微波刀像划开黄油一样切下大片的培根,奥拉原本以为培根就是那种一片一片的东西,没想到会是个火腿的样子。

伊莫女士是不是切的有点太厚了,她看到那片肉足有半个指节的厚度。

早餐是伊莫女士做的,面包、煎蛋、烤肠和培根,奥拉觉得和她一直以来的早餐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这里的东西都要比她以前遇见的大上一圈。奥拉所不知道的是,也许是因为星际间商品种类和流动特性所限,整个人类世界的早餐从很久前就已经都偏向美式风格了,大多数地方都是煎蛋配其它什么,而徐依萌这里,她的习惯同样偏向火腿和培根,所以在这个早晨,比较符合罗马尼亚传统的就只有放在一角的焗玉米面。这些东西配上一大杯橙汁,看起来倒也很丰盛。

他们坐在一起,并没有感谢的祷告。现今的世界上信仰虽依然是最大的问题,但精神世界寄托的目标却显而易见的难以确定。科学、虚幻甚至是现实交织在一起,活像是□□大聚会。

霍普看着奥拉,不知为什么产生了一种危机感。他不相信奥拉是所谓的‘亲戚’,在他看来,伊莫女士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血缘关系,因为她除了老马利诺夫,几乎从没有提过其他任何人。

但是霍普觉得,面前的奥拉带来的年龄上的优势已经超出了他可以弥补的程度,以伊莫女士的看法,年龄是衡量‘能不能用’的唯一标准。

于是,就在他忐忑不安的时候,他听见伊莫女士说了一句话。

“你真的要留下来吗?”

这是在问奥拉,但是霍普的心脏不争气地跳着,脑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吼叫:

不要留下来!不要留下来!

事与愿违,他听见的则是另一个表达。

记不得已经是第几次问自己这个问题了。

奥拉心中明了,这绝不是毫无由来的问询,而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妥协。

“是的!我要留下来!”奥拉立刻肯定了她的要求。

其它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待在徐依萌的身边,主动或是被动,她总要从这里得到些答案。那么多的问题需要解答,这个机会盼了几十年,她绝对不想要现在就放弃。

徐依萌看了看她,即便不是原版,奥拉依然足够高大,隐含着的力量也是别人无法比拟的。作为爱丽丝的禁卫骑士,她的能量绝非小镇警长可比。

如今的徐依萌似乎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害怕,她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这副小巧的身体虽然和强壮扯不上关系,但是徐依萌的内心已经足够坚强。她已经面对过别人想象不到的最凶险的事,即便是现在她一个人对付一艘战舰,抑或是全副武装的披甲武士,她也绝不会退缩。

她知道死亡已经不能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但是她担心这些可怕的事会波及她身边的这些人。徐依萌从未觉得自己身边的人或物都是如同齑粉一般卑微的东西。她既没有争强好胜的心理,也不想要征服什么,徐依萌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最好没有任何事来打扰她。但是这一切

只是每到这种时候她都会生出来一种无力感,因为徐依萌知道她没有能力改变世界上千千万万如艾琳娜和比塔这样遭遇的人。

奥拉也明白此时此刻大家面临的局面,她已经活得够久,足够她见识到了很多事、很多人的不幸结果,只是她从没有切身经历过其中的过程。

“你要一直住下去吗?”

这是伊莫女士在问,她似乎并不很喜欢梅奥拉的到来。

徐依萌看向屋里傻站着的奥拉,高大的身体显然不适合面包店这样传统的空间,这个一米九的女人离头顶的天花板似乎只有不到一臂的距离,顶天立地的像是屋里的一根立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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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隐隐听见徐依萌说道:“我们可以治愈身体上的疾病,但是精神层面却无能为力。光敏酸这种东西摧毁的是人类的意志……而生存的意志在于个人,而不能由旁人给予。”

大家都叹了口气。

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奥拉能够明白实际发生了什么改变,因为到目前为止,她也是小数点上的一个组成部分了。

波彻识趣地没有跟着挤进来,只是透过橱窗好奇地往里面看。

徐依萌灰心丧气的深呼吸了一下,从旁边的咖啡机上拿来三个杯子,又盛了好几个面包放到托盘上,“我们出去吧。”她看着碍事的奥拉,对着她说道。

波彻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里的面包,怎么吃都不厌烦。他故意转向一边,却竖着耳朵听着她们的对话。

奥拉知道诺斯顿的事情,这是她从新闻简报上得到的信息,但动乱具体怎样对一个区域产生影响,她以前根本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

在以前的奥拉看来,诺斯顿不过是统计数量的一个点,但现在,她对这个点究竟能产生多大的影响,感到了一丝畏惧。

帕垂亚的早晨还是很冷,冷的就像是深秋必然会出现的寒霜时节。豆蔻和肉桂粉在陶瓷杯中黑色的液体表面漂浮,让它看起来黏糊糊的,还有点小恶心的感觉。除此以外,小托盘边还有一块沾满了糖霜的橘子糖。这是味道浓烈的土耳其式咖啡,一种又苦又香,有时候让你找不到正确味道的饮料,但最终却只会有甜的发腻的回味。

但人生真的能如这样得到最美好的结果吗?

讨论到了这个地步,能说的和该做的都已经结束了,屋内的三个人也无话可说。

阿美林返回厨房继续做开门前的准备,而柯尔布则计划吃完早饭就回家休息。

精神毒品这种东西在帕斯卡都已经消声觅迹了很长时间,没想到因为诺斯顿的事情,又一次的爆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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