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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妹是黑月光

第152章 第152章

“对啊,他到底是陆元恒的嫡子……”

“可眼下的情形,柔然人要联姻,这虎无论如何都只能放了啊!”

“其实放了也无所谓,他一旦入赘柔然,将来还想号令华夏、便是再无可能之事。”

等候在外的萧劭,抬眼凝望,怔忡一瞬,见阿渺理着臂间披帛走到自己面前,轻声道:“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回寝殿休息吧。”

阿渺摇了摇头,“我想跟哥哥在一起。”

谁知道陆澂跟殷六娘在计划些什么,南疆和祈素教,再加上一个柔然,她如何放心让五哥单独去赴宴?

她心想,五哥暂不追究陆澂的事,应该也想明白了这点吧?任由他入赘、借此议和,反正周孝义也死了,只要再解决柔然这个心腹大患,大齐的北疆就从此高枕无忧了,对吧?

主位上的萧劭,对使臣说了句什么,乌伦王子闻言也站起了身来、举酒行礼,继而示意左右,很快,五六名穿着鲜艳柔然服饰的少女,盈盈走上殿来,踏着丝竹的乐曲翩翩起舞。

乌伦口音浓重地说道:“这些是我们柔然最美丽的少女,敬献给陛下,以结两国之好!”

少女们的登场,让原本活跃的气氛更加热闹起来。

柔然姑娘们大胆而活泼,扭动着腰肢,朝四面的席座甩着发辫,时而倾身而至、笑意嫣然,引得宾客们目不暇给。

阿渺望着那些女孩裸露的纤腰,看着她们毫不掩饰地展露着身形起伏的曲线,心里有些说不出滋味的茫然。

她伸手取过案上的酒盏,斟满举起,凑在唇边慢慢啜着。喝完一杯,又接一杯,渐渐的、意识也变得迟钝起来。

周围原有些拘谨的朝臣们,暗觑主上并无不悦,也渐渐大胆起来,直勾勾望向起舞的姑娘们。唯有丞相许落星全不在意,索性坐去了萧劭身边,低声禀奏起眼下棘手的政务。

柔然使臣那边则是彻底闹腾起来,汉子们喝着酒、敲着节拍,娜仁眼睛晶亮地盯着女孩们起舞,索性自己也起身加入,踏着帕子转起身来。

她衣饰华贵,发辫上缀满宝石,一举一动立刻变成了殿内的焦点,随着音乐和柔然人的节拍舞动了一阵,又跑回原先的座位前,朝着陆澂伸出手,似在示意他起身加入自己。

阿渺将盏中剩下的酒一口饮尽,陡然站起,转身就朝殿外走去。

女官追了出去,“殿下是要更衣吗?”

“你别跟着我!”

阿渺胸口滚烫,只觉得喝下去的酒一下子全涌了回来,冲得她眼角发酸、思绪混乱,挥了下手,“你别管我!”

女官手足无措,只得吩咐侍女先守着公主,自己回去向陛下请示。刚一转身,就听见侍女们“啊”了声,望着栏外露台的方向彷徨无措。

阿渺跃下露台,步履有些踉跄地转到了宫阙僻静处,很快就甩下众人,隐入了暗处。

冬夜的寒风刺骨,却吹不醒酒意,意识一片茫然混沌之中,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苦恼着什么、伤心着什么,似乎是只想逃离身边的一切,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把自己彻底地藏起来。

她从一片梅树下穿过,跌跌撞撞的,撞得花瓣簌簌而落,顺着夜风飘到了林外的水池之上。

或许是习惯使然,纵然醉了酒,人还是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御湖旁边,往常回寝宫所乘的画舫,就泊在不远处。

阿渺伏到石栏上,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搅着。

她到底……是从没喝过这么多酒的……

温热的内力,沿着她的后背被徐徐注入。柔暖的气息,一点点包裹住了她冰凉泛白的意识。

阿渺转过身,抬起茫然的羽睫,对上了一双清炤明净的眼睛。

她蓦然一怔,紧接着便挣脱出来,“你滚开!”

语调带着颤,蕴着一丝哑,眼泪不争气地就滚落下来。

“滚回去找你的柔然公主!跳你的舞去!”

意识浑浑噩噩,也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一心只想着逃离,越过陆澂,扶着石栏就往池岸另一头走去。

陆澂伸手拉她,“令薇……”

阿渺听他这样叫自己,顿时无名火起,用力挥开手:

“你闭嘴!谁许你叫我名字了?我说了,在建业城里我说过的话,都是假的!假的!”

她想起自己说这话时的情形,想起在海岛的山洞里、他对她说,“人为了达到目的,有时候难免不择手段,说些违心话欺骗别人……这种事,我也不是没对你做过。”

“你这个骗子……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你自己在岛上的山洞里亲口说的,说你骗过我!以前说什么要守护我,说什么去凉州是要解我的心结……统统都是骗人的谎话!你就是记恨我从前戏弄过你,所以一心报复,哄着我喜欢上你,然后这样羞辱我……”

阿渺氤氲的双眸中水火交融,脑中一片混乱,身体簌簌直颤,恍惚间又好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撑着石栏想要旋身逃离,却天旋地转地踉跄瘫软。

陆澂伸手揽住她,低头望着女孩满脸的泪水,一时无法呼吸。

“我没有骗你。”

他语气急促,却又一字字清晰:“我没有杀周孝义,也没有勾结柔然人,柔然人来洛阳是真心议和,要联姻的对象也不是我!之前我当着你母亲的面,没法将实情说出来,但我没有骗你,令薇,我若骗你,就让我短寿而亡、一辈子不得幸福!”

想起她宴席上一杯接一杯喝着酒的模样,陆澂心痛自恨不已,然而脑海中一遍遍重复着的那句“我喜欢上你”,又让他有了种可耻而隐晦的喜悦,定定凝视着她的灼亮目光中,似有水光流淌。

“我在岛上山洞里说的那些话,才是我此生唯一骗你的事。”

陆澂双目清炤,“若我那时不那样说、不假装自己对你毫不在意,你如何肯放下防备与我平和相处?若那时我对你毫无隐瞒,告诉你我始终对你恋慕成痴、心甘情愿为奴为臣只求你能有一点点地爱我,你怕是当场就要赶我出去,不是吗?”

阿渺神色怔怔,一时仿佛听明白了,一时却又像是陷在了眩晕之中、什么也没明白。

视线里,唯一清晰的便是那双灼灼望着自己的眼睛,明亮的好像东海夜空中的星星……

醉意再次上涌,她伸出手,似想要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可指尖触到他下颌上的那道伤痕,又不由得停顿住,轻轻地抚过。

如玉的俊颜上,铁蔷薇划出的血口就像白瓷上的一道裂痕,怎么也抹除不了……

她头晕的厉害,人也有些不耐起来,蹙起眉,歪着头思索了片刻,忽而踮起脚尖,凑近过去,轻轻吻在了那道血痕上。

一点清凉的湿润,沿着伤口窜入血液,引燃了四肢百骸内蒸腾的灼烫。

陆澂身形僵滞,心却跳得犹如擂鼓。

他低头看她,见她醉眼朦胧,眼角两串委屈的泪珠却是晶莹剔透,抬手抚着嘴唇,呓语般低声呢喃了一句:

“上次在井里,我就想这样了……可你那时好凶……”

陆澂手指收紧,似想要将她紧紧拥住,可心跳得那般剧烈,连双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天空中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漫卷地飘起了雪花。

他抬起眼,似想要抑住眼中溢出的湿意,入目之处,铺天盖地的晶莹徐徐坠落,像极了许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他借着黑夜赋予的勇气,第一次在她面前袒露卑怯的心扉,明明知道自己孱弱丑陋的令人生厌,却依旧那般渴望着能被她亲近、被她需要、被她理解……

那样深刻祈求着的慰藉与美好,从不敢相信,在他毫无觉察之时,竟已悄然而至。

绒绒的雪,冰晶似的落到了女孩的头发上、眼睫上。

陆澂俯低头,滚烫的唇触在阿渺发梢的雪沫上,一点点地,又移向了她的羽睫。

女孩被那轻轻痒痒的感觉所唤醒,茫然地抬起眼来,双唇却已被灼热地含住,禁不住逸出了一声嘤咛。

她仰着头,感受着熟悉的气息笼罩而至、掠夺着她的呼吸,她有些气促,想起那日在水下渡气的一幕,下意识地开启了唇瓣,茫然而渴望地吮寻起来。

握在她腰间的手陡然一紧,压过来的气息变得滚烫而急促,他毫无节制地品尝着她唇舌间美酒的味道、撷取着心底渴望已久的交融与甘甜,一波波攻城掠地般的侵袭,引出了两具紧紧相拥的身体深处的炙热和战栗……

不远处停泊着的画舫上,亮起了灯。

两个守船的内侍像是被声音惊动,点燃了风灯,沿着池栏寻了过来。

其中一人率先看清了栏畔的状况,震惊驻足,可尚未来得及出声,便只觉得眼前一黑,人猛地瘫倒在地。另一人抬高了风灯,照见那身形俊逸的男子像是挥了下衣袖,然而眨眼之际,也陡然失去了意识,软倒下去。

落地的风灯点着了火,哧地一声烧腾了起来。

阿渺被骤然明亮的火光惊醒,偏开头,望着地上的风灯,意识微微清醒。

“你……”

她抬眼去看陆澂,视线对上他灼热的目光,依稀记起自己适才所为,羞窘交加,挣脱开来:

“你把给我撑船的人弄晕了……”

她扶着石栏,朝画舫的方向走去,蹒跚的步履踩到了被雪覆盖着的船索上,差点绊倒在了船舷边。

“小心。”

陆澂从身后揽住她,惯力带着两人轻轻撞到了船舷上,击得画舫微微荡漾。

阿渺倚着通往甲板的船栏转过身来,漫天落雪纷纷,徐徐飘落,谁也记不得是谁先凑近的谁,两人滚烫的唇,又再度贴合在了一起。

是因为觉得冷吧?

阿渺模模糊糊地想,抬起双臂,攀住了陆澂的脖颈,只觉得连那里的皮肤都热的烫手。她不由得靠近了些,仿佛想从那紧绷得近乎偾张的躯体中获取再多一些的热度……

陆澂感受着怀中那柔软起伏的身体的贴紧,迫使着自己抬起头来,赶在彻底失控之前、将她从自己身前微微撑开了些,哑着声唤道:“令薇……”

阿渺也清醒了几分,仰头看他,“你真的……没有骗我?”

陆澂颌首,克制着寻回理智,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徐徐道来。

在凉州,殷六娘提出了那样的条件,他若答应,誓必与萧齐反目。

“你母亲让我写给南疆的那封信上,被我下了火鸠毒,方圆百里之外、必能惊动雁云山中的琵琶蛊,如此一来,那封信最后便落在了我师父手中。”

殷六娘让陆澂写下书信,调遣南疆暗藏于中原的军力,为防有诈、特意安排了祈素教的人亲自前往南疆送信。

由中原进入南疆,必经过雁云山,而一旦山中蛊虫惊动,便自然有人出面劫走那封信。待冉红萝读完陆澂用无色药水写在字里行间的隐蔽内容,伪造回信,再驱使被蛊毒控制住的信使送回洛阳,亦自是不在话下。

“所以你母亲等待的南朝助力,今夜根本不会出现。至于柔然人,他们觊觎中原,无非是苦于漠北环境恶劣、所产食粮难以,而南疆恰则物产丰富,昔日每年贡粮不下百万担,我以两国互市、以南疆之粮解漠北之患,说服柔然王庭与大齐议和,也并不难以办到。”

中原大势一统,若是身为南疆陆氏继承人的他、都站到萧齐的一边的话,柔然人也没有别的选择。

而此番他同时解除柔然与南疆之患、促成大统,萧劭曾对他有过的猜忌也理应会因此消褪,不必再让阿渺夹在中间为难。

阿渺聆听完陆澂所述,怔忡不语,末了,轻声道:“殷六娘不是我母亲,我没有那样的母亲。”

她想起朝局,醉意又退散了些,扭转头,“就算……就算她生了我,也不代表我就欠了她。若她与大齐为敌,我希望她罪有应得。”

抛弃她那么多年,不闻不问,突然间又肯相认,背后竟是那么多的谋算!

陆澂拥着阿渺的肩头,感同身受地为她难受,“嗯,你不欠她。”

阿渺靠在他的怀中,沉默了会儿,又想起什么,嗫嚅道:“娜仁……”

“她知道我们的事。”

陆澂拥着阿渺的手臂下意识收紧,似乎唯恐她动怒逃离,“她知道我心里的人只有你,也没有跟我有任何的纠葛,我之前跟她刻意靠近,只是担心你母亲……担心殷夫人看出破绽。我既有意助你皇兄肃清政乱隐患,替他摒除一统天下道路上的阻碍,就只能耐心等待祈素教的布局自己浮出水面。一旦他们偷袭皇城、罪名坐实,你皇兄便有了正大光明清查祈素教以及凉州的理由,不必担心被人说成是‘飞鸟尽良弓藏’的君王,柔然人也可借机出手相助,促成和谈……”

他顿了一顿,感觉阿渺并没表现得太过抗拒,又道:“我跟娜仁的婚约……已经解除了。她原本也就只见过我一次,对我并不了解,如今我落魄潦倒,右臂又曾重伤、再无法挽弓射雕,她也巴不得能解除婚约……”

阿渺抬起头,不满起来:“你怎么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似的!我看她明明就很在意你,从前才见过一面,就肯为你怂恿可汗发兵南下,现在到了洛阳也是处处维护你。”

“可汗出兵,是坐收渔翁之利的政治决定。而如今她与我友善,是因为乌伦王子会娶我阿姐,今后总归有一层姻亲关系在。”

乌伦是柔然可汗的次子,没有太大实权,但母族出身尊贵,有足够的实力与身份护佑陆锦霞母子。柔然人没有中原的礼教束缚,乌伦亦向陆澂承诺,会视如己出地对待程卓的两个孩子。对于陆澂而言,一旦锦霞远离了中原的纷争与权斗,他也有其他的办法让她彻底得到自由。

此番通过议和,柔然人得到与南疆互市供给的机会,南疆出生的锦霞得到柔然的庇护,而萧氏的大齐,将会彻底解决南北二疆的隐患。

一举,三得。

阿渺心中不觉暗叹陆澂的谋略,转念思及他因为自己而放弃的一切,不由得又静静沉默住。

陆澂见阿渺不言语,以为她还在介意着娜仁的事,忧灼起来,“我与她真的什么也没有。我发誓……”

阿渺却突然伸臂拥住了他,双手扣在他腰后,凶巴巴地说:“就算你们什么也没有,我也还是嫉妒。”

她的脸倚在他胸前,纠结了会儿,低低说道:

“我嫉妒她的勇气,嫉妒她的无所顾忌,嫉妒她在大殿上出言维护你的模样……”

甜蜜与愧疚交织的复杂情绪,迫使阿渺头一回地正视着自己的内心。

“她最让我感到难受的,也不是她说的那些话,而是她让我看清楚了自己的怯懦。从前在建业,你在殿上、我在阶下,豫王辱我,你姐姐、姐夫想除掉我,可你什么也没顾忌,毫不犹豫地就站在了我这边,不惜与家人反目,护我、救我、助我,一直毫无保留地信任我。

而如今,你我易地而处,我在殿上、你在阶下,我却什么也没有为你做过,遇到任何事都先把错处归咎到你身上,总觉得自己辛苦、觉得自己陷在了两难的局面里,可你从前又何尝不是?你能为我做到的,我为什么就不能为你做到?哪怕没有能力去化解那些矛盾,我也应该一直和你并肩站在一起。只要两个人的心在一起,又有什么困难是无法解决的呢?”

阿渺的声音很低,却一字字敲击在了陆澂的心上。

他眼眶有些湿润,人似乎也有些迷醉,只觉得人犹如坠入梦境,唯恐下一刻就会醒来。

他伏低头,嘴唇贴在她的额角,哑声道:“你何曾没有与我并肩?我们流落荒岛、后来返归中原,一路上你都不惜名节地救我、护我……我并非愚钝之人,我也有自己的感觉……我早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阿渺窘迫起来,“我那是心地善良。在山洞里,你自己说的……”

语音未落,唇已被湿热的吻封堵住。

她嘤咛着撑开身,满面羞红,“我们……还是得把祈素教的事告诉五哥……”

陆澂再次俯身而下,“不急,乌伦已经让人守在了宫外……”

阿渺尝到了被他沾染了去的酒味,脑海中混沌迷乱,靠着船舷,由着他细细吮含着自己的唇舌,柔柔缠搅了许久。

纷纷扰扰的飞雪,变得密集起来。

陆澂恋恋不舍地抬起头,“冷吗?我先送你回寝宫?”

阿渺双颊嫣红,扭头嗔道:“你把给我撑船的内侍都毒倒了,我怎么回去?”

陆澂扬起嘴角,“以我们千锤百炼的造船技术,还驶不动这画舫?”

阿渺也笑起来。

两人携手进到船舱,借着舫内微弱的灯光查看舵台。天气骤寒,舵盘下已经结上了一层冰。阿渺伸手用力摇了摇,睨着陆澂:

“千锤百炼的造船高手,这下可如何是好?”

从前的海岛四季如夏,他俩可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难题。

陆澂神色从容,伸手揽过阿渺,转身后靠到舵盘上,“无妨,热化了就好。”

语毕,拥紧怀中人,将滚烫的吻再次落了下去。

不远处的朱雀台上,萧劭寂然而立,静静注视着湖面上的小船。

一旁的姚昌远等待良久,眼见着主上的肩头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落雪,终于忍不住大起胆子,轻声谏言:

“陛下,要不要……让人去确认一下长公主的安危?”

长公主离席后迟迟不归,陛下听了女官奏报,撇下柔然使团,亲自找了出来。

公主轻功好,宫里就连禁卫都找不出她的踪迹。还是姚昌远自己建议说,朱雀台高,视野比其他地方好些。一行人簇拥圣驾登高而上,也恰好看见了御湖上画舫的灯被点亮……

然而接下来的场景,却是姚昌远始料未及的。

提灯查看的内侍瘫倒在地,骤然燃起的风灯,映亮了落雪中那对相拥相吻的男女。

姚昌远赶紧让随行诸人背转过身去,自己再一次小心翼翼望下去时,湖畔的那两人却已上了船,依旧拥在一起,公主的双臂、甚至攀上了淮南郡侯的脖颈……

姚昌远不敢再看,埋低了头,过得良久,才再度抬眼。

甲板上空无一人,堆着一层白净的积雪。

画舫内灯光晦暗,依稀能瞧见那船身在轻轻晃动……

萧劭不知自己站了多久,亦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天那么冷,好像四肢百骸都冷的失去了意识,空泛泛的只余一个躯壳。

他依稀听见有人在对自己说话、唤着他陛下。他醒悟过来,低低地“嗯”了声,转身离去。

通往台下的阶梯长而蜿蜒,即使身边亮着七八盏的琉璃灯,也觉得晦暗幽深,好似一道没有底的深渊,人只能没有凭附地不断坠落,坠落……

想起入席前她说,“想跟哥哥在一起”,那好像……还只是须臾之前的事吧?

可须臾是多久,他竟然,也分不清了。

迷惘间,人仿佛撞到了什么,被姚昌远匆忙地扶住。

紧接着,喝斥声、请罪声,嗡嗡响起。

萧劭抬起眼,看清面前跪着几名下等宫役,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

他动了动唇,想要叫他们起来。

一口压抑已久的腥甜,却猛然从胸间涌上,溢入了喉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萧劭眼神深邃,携过她的手,“好,我们一起。”

因为时值寒冬,宴会被设在了开阔的良宵殿,殿内的地龙烧得温暖如春,四侧薰炉香雾蒸腾,全然与屋外的萧索寒冷隔绝开来。

但以郡侯的身份迎娶别国公主,怎么看都有些于理不合,除非陆澂的打算是要入赘柔然,从此离开中原,远上漠北去做他的柔然驸马。

“如此一来,岂不就等同于放虎归山?”

一名汉话说得还不错的柔然使臣站起了身来,朝萧劭弯腰行礼,说道:

阿渺被女官请至偏殿,重新整理衣物妆容,之后撩帘而出,眼尾的一抹朱砂娇艳,隐去了泪痕斑驳,透出几分不同以往的妖娆之意。

阿渺跟着萧劭踏入大殿时,殿内早已灯烛高照,宾客列坐。

宫娥们莺莺燕燕,鱼贯而入地奉上美酒佳肴,又有御乐署的舞姬翩翩起舞,光彩四溢。

柔然人的饮宴与中原习俗不同,随同而至的官员将领等人、也都围坐在乌伦和娜仁的旁边,喝酒聊天,大声议论着,喧闹声几乎快要盖过了丝竹的乐声。

“陛下,我们此次为议和而来,也是为了完成柔然皇室与陆氏的婚约而来。陆氏既已向齐国递交了降表,便是大齐的臣民。这桩婚事,还请陛下能出面主持。”

话音一落,赴宴的其他朝臣不觉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按理说,在陆澂递完降表之后,若能确保其心不异,再借助其婚事稳固住与柔然的关系,倒也是一件有利无弊的好事。

娜仁依旧神情挑衅,抬起下巴剜了阿渺一眼,视线掠向殿门方向,见陆澂跟着侍官踏入殿来,挥手招呼:

“陆澂!”

“这话倒也不错,中原和江左的那些世家,是不会奉蛮夷赘婿为主的……”

阿渺的座位离朝臣们的不远,将那些窃窃私语的议论听了个一清二楚。

娜仁看见了陆澂脸上的伤,惊呼出声,连忙让侍女送了巾帕和药露过来。陆澂摇了摇头,示意无碍,视线越过殿庭,望向对面的阿渺。

阿渺扭过头,盯着旁边殿柱上的壁带,神色冷漠。

阿渺坐到萧劭下首的座位上,一抬眼,跟对面的娜仁视线撞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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