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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总今天掉马了吗

70-80

“不正常。”沈问津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恋爱都没谈过,兄弟竟然要结婚了,这让我情何以堪。”

按照经验,齐客这会儿应该任由他勾脖,然后拖车似的拖着他往前走一段路。

沈问津:……

周景汀一阵恍惚。

高中时俩人坐了三年同桌都没能冰释前嫌——虽然也不知道这前嫌来自何处——现在沈问津才去了松下客一个月,俩人感情就这么好了?

他旋即想,约莫是好面子的某人装腔作势。

那几个时刻他们离得很远,譬如一个台上一个台下,一个走廊一个班里。

“啥时候换的?我咋不知道?”沈问津问。

他俩正在驱车前往餐馆的路上,沈问津想起这幕又有些好笑又有些叹惋,等红灯时往后瘫了一点,开始追忆往昔。

“晚上?”沈问津愣了一下。

沈问津没即刻回答,而是问:“你吃完晚饭就回?”

“你这……”他叹了口气,压着嗓子说,“说实话,咱俩这么些年兄弟了,我就没看你对谁有过想法的。你跟兄弟透个底,你是不是……性冷淡?”

没等齐客说话,他就自己找到了原因——

“嗯?”

沈问津懒得就“谁是谁爸爸”这个问题展开能扯八百个来回的辩论,把他送到玄关处,贴心地问了他一句“怎么回去,要不要齐客开车送”,周景汀摆摆手说:

他才后知后觉室内已然很昏暗,所有人和物都隐在从天边满过来的玄色里,轮廓不甚明晰。

可能因为齐客不爱讲话,自己和他向来不必客套,想如何就如何,还挺……自由的。

周景汀伤心了,决定一走了之,等改日齐客不在场时,再来探望他那胳膊肘往外拐的发小。

他怒喊一声“齐客”,很自然地去勾某人的脖子:“我发现了,你就是欠打。”

“没。”齐客说,“跟家里说一声到青城了,晚上回。”

他把脱下来的外套甩到背上,站起来道:“行,我来就是看一下你。看你过得好,为父也就放心了。”

沈问津眯着眼看过去,就见时针已经转到了“5”上边,外边的天愈发黑得厉害。

“不是不是周兄淡定淡定。”沈问津吓得把他的手机摁住了,“我没说要谈呢。说实话,一个人过惯了,感觉单身挺好。”

他把周景汀连人带包一起丢出家门,挥了挥手说:“慢走不送。”

齐客沉默一阵,捻了下太阳穴,站起来说:“‘晚上’所指的范围挺广的。”【流金梦游】

他抿着唇,紧紧攥着齐客的袖子,料想现在自己已然面露惨白。

“诶。”他开口,“你还记得高三那年的变色灯塔么?我当时去培训了,都没赶上,可惜了的。”

周景汀:……

他支着长腿,随意摆弄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这句话很模糊。然而沈问津莫名很肯定他就是在说:可以晚点回。

或许是想打造旅游点吸引外地游客,近几年的青江修得越来越漂亮。江岸上的灯带蜿蜒数千米,水面偶有游船,渔火与星光交相辉映。

沈问津:……

还有七八年前某几个时刻的自己。

但是偶尔能有人陪着走上小半段路也不错。

可惜那一周临近艺考统考,沈问津晚自习都出去上专业课了,没在现场。

“我一直用生发液来着的。”沈问津上下扫了他两眼,说,“但是看你不像是会用这些的样子。”

沈问津差点没叫出声。

不远处靠近江岸的水面上立着什么东西。

“没事。”他听见身侧人轻声说,“你松手,我去看一眼。”

照片里的自己眉眼弯弯,可能是被回忆打上了滤镜,抑或是光影角度很好,又或许是因着别的什么缘故,看起来格外……

不知怎的,他听了这话有点高兴。

“……你会不会说人话。”周景汀没好气地说,“没换,这个谈了三年了,都准备订婚了。你别瞎说。”

好像在给人发消息。

沈问津其实不太喜欢热闹,向往的还是一个人无拘无束的生活。

……此时此刻,呆在齐客身边才能有安全感。

沈问津抿了一下唇,走到玄关处,啪地开了灯。

说话间红灯闪了几下,这个话题便这么轻飘飘翻篇而过。沈问津究竟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并没放在心上,以至于翻齐客的手机相册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说到底还是懒——懒得和人磨合,把所剩不多的精力花在不甚必要的人和事上。

齐客想了会儿:“我体质好。”

沈问津下意识“噢”了一下,三秒后反应过来:“不是,你都要结婚了?!”

齐客不吭声,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回,沈问津接着感叹:“这都七年了,你照片还留着呢。”

他缩在袖子里的手指蜷了一下,片刻后,状若无事地应了声“嗯”。

但中国人在教育这方面一向吹毛求疵,力求排除任何有的没的的干扰,于是投诉还真成功了。那灯塔只当了一周别出心裁的变色龙,此后仍旧换回了暖色的黄光。

“你为啥熬夜也不掉头发?”

齐客把着方向盘,直视着交通信号灯,沉默片刻,忽然说:“不用可惜。”

“那好办。”周景汀当即掏出手机准备摇人,“我女朋友身边有好多单身姑娘,我让她给你介绍。或者你不喜欢姑娘,小伙儿也行,我也认识几个,推给你。”

但不可能是人,因为它一动不动。

周景汀把手机收起来了。

待沈问津关上门走回沙发旁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齐客拇指点得飞快的样子。

齐客也隐在那片暗色里,神情看不太清。

这个投诉挺扯淡的——谁会魔怔地盯着灯塔看几小时?

带着潮气的夜风吹开了俩人的额发。沈问津盯了齐客的发际线一会儿,问出了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

“我拍了照片。”

齐客的眸光从江对面石壁上挂着的灯带转到了沈问津脸上,沉默了会儿,反问:“你不也不掉?”

温柔。

“怎么了?”沈问津问。

原来已经傍晚了。

“咋啦?”他问。

“刚在女朋友家呢,她家就在你隔壁小区。”

一中傍山而建,山旁边又有条江。他们在高三教学楼里晚自习的时候,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山顶亮起的灯塔。

齐客不吭声,片刻后指了指墙上的挂钟。

他被陡然亮起的光晃了一下眼,再回神时,就看见齐客把手机收进兜里,抬起头问:“晚饭吃什么?”

吃完饭,他们去江边走了走-

“你还带手机去教室?我咋都不知道?”沈问津坐直了一点,朝他脸上看去,“真够勇的啊,不怕被抓?”

于是沈问津拒不松手:“不,你也别去看了,咱们回头吧。”

“不走了?”齐客确认。

“再走我就死了。”沈问津抖得像是筛糠。

齐客听话地往回迈步,身边挂了一个沈问津。

他虽然不擅长安慰人,但见青年怕成这样,还是绞尽脑汁挤出了一点话。

“可能是棵树。”他说。

“放屁。”沈问津咬着牙,“树能种水里?”

“那就可能是新建的什么装饰。”齐客说,“这地方一月一变,好久没来,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能有这么突兀的装饰?”沈问津并不买账,“我不管,我要回家,要怕死了。”

齐客蓦地沉默了。

他们肩并肩走过了一盏路灯。沈问津看着小道上自己的影子从身后转到身前,忽听齐客说:“回家,你一个人呆着,就不怕了?”

沈问津想起他那空荡荡的家,“嘶”了一声:“是个好问题。”

“所以……”

齐客偏过头,眼里映出了不知哪处的光。

沈问津听见他问:“要不,去我家坐坐?”

第72章 预谋

灯火阑珊,齐客的半边脸隐在夜色里。

江边行人不多,大约这个时候都去了江中心的岛上公园,只能听见不远处树丛里传来的孤寥寥的蛩音。

齐客的尾音落下的时候,那不知是什么品类的虫子也歇了声。

四周陷入沉寂。

沈问津忽然不知道怎么应声了。

因为不管怎么回答,都只是一时松快,最后仍然得孤零零杵在空无一人的家里,独自消化那些情绪。

——齐客和家里说过晚上回,自然不可能陪他一宿。

他这一晚上注定比较难捱了。

在心底叹了口气,沈问津随便挑了个选项作为答复。

“行。”他又问,“叔叔阿姨在家吗?”

“我妈在。”

沈问津“噢”了一下。

说去齐客家里坐坐就真的只是坐坐,甚至没呆够半小时。

齐母很热情地迎接俩人上门,拉着俩人一迭声说“瘦了”,全然没有第一次见面时该有的的客气疏离。  齐客在他妈妈面前会表现得和软一点,周身萦绕着的冷气散了些去,略有些无可奈何地问:“镜头会把人拉宽。”

齐客没坐下,也没回头看他,侧脸没什么表情,自然得像是和自己事先商量好似的。

沈问津的心陡然开始狂跳,不知是因为今晚不用睁着眼熬一宿的欣喜,还是因为某些安排来得猝不及防而毫无准备。

沈问津还沉浸在“突然被开同学聚会”的刺激里,一出门就扯上了着齐客的袖子,把人扯得微微弯了点腰。他压着嗓子在他老板耳畔问:“你怎么也不事先串供一下?”

俩人说话间,木子和露娜也进来了。费列莱兴奋得像是喝了三斤绍兴黄酒,喋喋不休地念了起来。

眼见着俩人要拉扯上几百个回合,齐客咳了一声,开口打断了这你来我往的推拒。

不过说起来,他俩其实也并非第一次见。高中时学校组织过几次家长会,都是齐客妈妈到的场。

他慢悠悠把一楼的按钮按亮后,才说:“你不乐意?”

他乍听见这话愣住了,缩在袖子里的手指紧了紧,偏过头去瞥齐客。

“行吧。”齐母犹豫了一下,最终放弃偷偷往人包里塞东西的想法,挽了一下长发,问,“那你俩啥时候出发?”

“那你呢?”

沈问津和齐客的第二次同床共眠没有任何不适应,齐客自然得像是在自己家,洗漱后仍旧换上了沈问津的睡衣,俩人坐在床上,各捧着一部手机在刷。

“天哪老板,现在在放假。”沈问津叹了口气,“你别那么扫兴,除了工作就是学习,干点别的不好么?”

齐客的手指微顿,随即似是飞快地切了页面,才说:“看会儿东西。”-

“什么?”齐客的眸光合着路灯晃过来。

“为啥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沈问津在他身边停下,“好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可是他出说这句话前,分明什么预兆也没有。

“你们莱哥可是出息了啊。”他说,“今天在广场上逛,大屏幕上在放视频。我走过去一看,您猜怎么着?放的是我中午刚发的那条。”

齐客率先踏了进去,屈起来按楼层按钮的手指在顶光的照射下泛着冷调的白。

沈问津起了好奇心:“你在看啥?”

像是临时起意,又像是……早有预谋。

他说:“没。”

沈问津手指微动,率先点了进去,费列莱的脸霎时冲进了屏幕。

“那行。”齐母点点头说,“路上小心。”

齐客顿了一小下,回答:“学习技能。”

大概是因为难得清闲下来而有些许不习惯吧,他看完私信,竟然不知道该干嘛了。

“我再看会儿。”

“你们同学聚会有没有吃的?阿姨给你们带点东西过去?”

沈问津和齐客对视一眼,同时低下头去看消息,见是费列莱在松下客的大群里发起了视频通话请求。

说罢,他回头冲沈问津解释了一句:“我妈常看松下客的视频。”

“提前说的话……”齐客的眼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迎上了他的视线,“你会跳脚,说‘不要,我没有那么脆弱’。”

“什么?”

“倒也没有。”沈问津捻了一下指骨,“就是有点突然。”

电梯恰好在此时到达,发出“叮”的一声响。

“您早点歇息。”他说,“问津家有个聚会,我今晚不回来睡。”

齐客摁灭屏幕,冲他挑了一下眉。

微博上挺多人给他发私信,有夸赞鼓励的,也有恶语相向的。他一一看过去,回了一部分。

“噢。”沈问津应着,片刻后扯着嗓子开始嚎,“好无聊。”

……反驳不了。

“不回来了?”齐母眼见地也是一愣,随即又很快地开心起来,“同学聚一聚也好。”

沈问津知道他在问:那干点什么呢?

沈问津一愣,片刻后回过味来:“那你为啥不和我串通一下?吓我好大一跳。”

沈问津下意识想说“哪有”,脱口而出之前设想了一下场景,又默默把嘴闭上了。

沈问津见了家长还是有点拘谨,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捧着齐客递过来的茶水,直着脊背回应寒暄。齐母热情地想给他俩张罗水果,被齐客拦下了。

沈问津连连摆手说:“阿姨不用忙,我们都备好了的。”

他正想随便扯点什么,忽听俩人的手机一齐响起了铃声。

沈问津在刷微博。

“无聊就睡。”齐客道。

“准备睡觉呢莱哥。”沈问津问,“咋了?”

“你这孩子。”齐母笑了声,“和阿姨客气什么?”

“就走了。”齐客装模作样地看了下手机,“已经有人到了。”

“不用了妈。”他说,“确实都有,带去用不上。”

他翻了会儿朋友圈,实在有点百无聊赖,遂往旁边凑了一点,去骚扰齐客。

他脚步一顿,片刻后走上前,说:“可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但现如今齐母给人的感觉似乎不一样了。

他料想齐客会说“临时起意”,于是把这句话堵死了:“你别告诉我是灵光一现。”

他于是就这么落后了齐客几步,等他走到楼外的时候,就看见齐客站在台阶下,正背冲着楼等他。

事实证明,凡事只要开过一次头,接受能力就很强了。

“哟,津哥好。”这小卷毛打了声招呼,“现在干嘛呢?”

“你在干啥?”他问。

下午刚下过雨,地上水迹未干,空气里的潮气很重。蛩音仍未完全停歇,时不时支着嗓子叫一上一阵。

齐客抿了一下唇,楼道的光从斜前方打下来,透过微垂着的睫毛,在他眼下打上了薄薄的一片影子。

沈问津:……?

他在心里给自己放了两天假,打算好好休整两天,不去想工作。

电梯此时下行到一楼,又“叮”地响了一声。门外有孩童冒冒失失往里进,撞了一下沈问津的腿,被他微微弯腰扶住了。

“计划了挺久的。”

“哪里的话呀阿姨。”沈问津心内惊涛骇浪,面上波澜不惊,在家长面前倒是坐有坐相,表现得异常乖巧,“工作上大事小事都是他兜底,是他一直在包容我们。”

齐母像大部分得到夸赞的中国人一样谦虚地说着“哪里哪里”,想干点什么又有些手足无措。她搓了两下手,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亮了亮,对沈问津说:

在沈问津寥寥几次与其碰面的印象里,她一直扮演着一个大家严母的角色,与眼下热切而温婉的状态相比,要显得端庄而不苟言笑一些。

她转过头,冲着沙发上坐着的沈问津笑道:“小客他这么个闷葫芦性子,得亏有你们包容他。看见他和朋友们关系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不是客气。”沈问津笑道,“我们那边一应俱全,阿姨这些东西带去怕浪费的。”

自己家里什么时候有同学聚会?

好像真是这样。

费列莱今天中午发的视频与国庆节相关,很应景。

“有点牛出天际了,莱门永存!”木子夸张地举起手高呼,旋即问,“您大晚上打视频来就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啊。”费列莱摇头晃脑地说,“想你们了嘛。”

沈问津偏头和齐客对了个眼神,就看见齐客的脸有点木,可能是被费列莱突如其来的表白肉麻到了。

场面有点滑稽,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咋了津哥?”费列莱好奇地问,“啥事儿那么乐?”

“没。”沈问津又转头看了齐客一眼,揣摩着老板的意思,说,“老板叫你太闲就去工作。”

“他咋这样啊!”费列莱瞪大了眼嚎了一嗓子,而后琢磨过来有哪里不对,“不是,你咋知道他说啥?他在你旁边?你不是在床上么?”

沈问津有着上回和齐客一块儿睡被向之抓包的经验,此刻丝毫不慌,举着手机转了小半圈,将摄像头对准了齐客:“你看看这是谁。”

“我超,齐哥!”费列莱叫道,“不是,你俩咋睡一块儿?”

沈问津很自然地把齐客先时在他妈妈面前道出的理由征用了:“在我家同学聚会,他干脆就睡这儿了。”

“噢。”费列莱点了两下头,“挺好挺好。齐哥说两句啊。”

第73章 逗人

镜头下的齐客绷着脸,看上去并不太想开口。

偏生身边还有个屁股往对面歪的人,附和着费列莱的话,也唯恐天下不乱地念了一声——

“说两句啊老板。”沈问津道。

齐客:……

费列莱、木子、露娜脸冲着屏幕,六只眼不知是因为期待还是纯粹被灯照的,在各自的屋子里头亮得厉害。齐客被六只眼盯得头皮一紧,压力渐渐漫了上来,清了清嗓子,说:“国庆快乐。”

六只眼同时眨了眨。

费列莱憋了会儿没憋住,问:“没了?”

齐客沉默。

费列莱:“再讲点呢?”

齐客挤出八个字:“好好工作,天天向上。”

费列莱、木子、露娜:……

沈问津在旁边已经笑瘫了,抓着手机的手跟着他的胸腔一块儿震颤,齐客的脸就在屏幕上不停地抖,抖得费列莱嚷了一句:“你要不然把手机给老板呗津哥,我都看不清老板帅气的面庞了。”  其实此刻已近午夜,四周万籁俱寂,就连虫子也歇了声,不知是不是因着雨后的深夜较为清冷的缘故。

在屋里时还没什么感觉,甫一出了楼,湿重的潮气扑面而来,扑得沈问津打了一个哆嗦,把手揣进外衣口袋里。

沈问津坐起来抢被子,拽了下却没拽动。

沈问津平躺下来,又叹了口气,这回叹出了声。

“不工作,干什么呢?”

齐客面对这两句控诉眼也不抬,一套快捷键按得丝滑顺溜。他又工作了大概有半分钟吧,保存好文件,把盖子合上了,才抬起头说:

齐客憋了会儿,终于吐出几个字:“我有脑子,临场也会讲话。”

大灯暗着,窗帘没拉严,有一线光从缝里轻轻巧巧地漏进去,在床上拉了条光带。光带把齐客的身上的被子切成了两半,旋即又被沈问津覆下来的影子吞没。

“睡不着?”齐客问。

屋外很静,屋内有点闹。

“行。”

齐客:……

齐客沉默片刻:“不。”

几个插科打诨地聊了一阵后挂了视频,沈问津眼里的笑意仍未散。他摁灭屏幕,把手机丢上床头柜,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挑了一下眉。

于是想不到更好的娱乐方式的沈问津认命地下床跟了上去,换好衣服,俩人出了门。

“那……要不开灯?”

又问:“这么早,你睡得着?”

齐客聋了。

百大是‘本年度一百名最具影响力的博主’的简称,喜音每年元旦都会举办一场百大颁奖典礼。

“我懒得动。”沈问津理直气壮。

“草你大爷的,我没被子了!”沈问津惊呼一声,“你想冻死我呢!”

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正准备把床头的手机捞过来继续刷,就听见身侧飘过来了熟悉的一声。

他把笔记本放回床头柜上立着的包里,活动了一下被压得有点麻的腿,突然灵光一现似的说:

沈问津的攻击雷声大雨点小,被被子一缓冲就不剩什么了。齐客抿着唇没吭声,任由青年挠了会儿,片刻后却忽地松开了手。

他翻了个身,侧躺过去,不得不承认生物钟是个特别神奇的东西,不到点是真的睡不着。

齐客:……

然而齐客一句话把他干沉默了。

“玩游戏,聊聊天,随便干点什么都挺好吧。”沈问津道,“嗐,放假了,就别惦记你那早在八百年前就剪好了的视频了。”

“老板。”他攥了一下被子,道,“你现在都出镜了,今年的百大还让向之去发言就说不过去了吧。你到时候上台,也和人说十二个字——‘元旦快乐,好好工作,天天向上’么?”

“你就这么肯定你能拿百大?”沈问津还没逗够,倒打一耙的技术修炼得炉火纯青,“没发现啊齐客,你居然这么自信?”

齐客看他那表情就知道接下来没好话,果不其然,沈问津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开口了。

齐客点了一下头,说“行”。

齐客:……

松下客从前年开始站上百大的舞台,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今年拿百大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你怎么这么不禁逗。”沈问津也躺下来,嘟囔着,“你平常逗我我都不生气的。”

齐客:……

“想不想去练车?”

“距离你睡觉起码还有两小时。”齐客一径下了床,穿上拖鞋,向门旁立着的架子上把外衣捞起来,冲沈问津抬了下头,说,“走了。”

沈问津:???

齐客不吭声,似乎有些无语,令沈问津后知后觉自己先前为了逗齐客都说了些什么鬼话,遂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地说:“那啥,反正我睡不着,不太想干躺着。”

一转头,就看见齐客盘腿坐着,架着笔记本,在用触控板剪视频。

想也是时常健身的缘故。

“你这就睡啦?”沈问津在黑暗里问。

他气得很,肢体先于脑子行动了,直接张牙舞爪地往齐客身上扑去,隔着被子去掐人腰上的痒痒肉。

他侧过身,胳膊一伸,“啪”地把灯关了,直接躺进被窝里,连一个眼神也没舍给沈问津。

“和主持人的问答互动环节也写稿?”沈问津瞪着眼,“你能未卜先知,知道主持人要问啥?”

齐客是不爱说,沈问津是……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一愣,既而嘟囔了一声“这才对嘛”,把半边被子拽过去了,平躺下来。

齐客:……

场景似曾相识。

齐客终于开口了。

“到时候肯定会写稿。”他说。

“哇!”沈问津敷衍地鼓了几下掌,“那你太厉害了!”

齐客忍无可忍,遂侧过身,把被子尽数卷了过去。

“不是老板。”沈问津有点怀疑自我,赶紧抓起手机看时间,而后把屏幕怼到了齐客面前,“十一点四十,狗都睡了,去练车?”

“你少拍马屁。”沈问津把手机转过来朝向自己,“老板不会因为你夸他帅而给你涨工资的。”

“那你还关灯?”沈问津这一嗓子没绷住,音调提高了一些。

手感……挺好。

沈问津:……

其实这会儿练车对于沈问津来说倒是一个挺好的选择。路上车辆行人不多,距离他平常睡觉的时间点也还有好久。

“没生气。”他说,“在想到时候该说什么。”

沈问津很麻。

手松得有些猝不及防,以至于沈问津还在扯着它往外使劲,被惯性往后带了一点,险些栽倒在床铺上。

“我没被子就要感冒。”他边挠人说,“我感冒了,你和我一张床上睡的,你也得生病。你别不知好歹。”

虽然隔了层被子,但用力压下去的时候,觉察不出什么软和的肉感。

静下来后,他收回被子里的手松松攥了一下拳,才后知后觉方才手下的触感挺紧实。

青州十月初的深夜比沈问津想象得要冷。

齐客不吭声。

“有点。”沈问津实话实说,“不过没事,马上上车了。”

齐客看起来即刻想脱外衣。沈问津眼瞅着他把手放上拉链,赶紧摇摇头说“不用”。

除了半夜练车这件事在大众的认识里比较反人类之外,似乎没什么毛病。

齐客附议:“我也。”

今天的上床时间对于沈问津这个夜猫子而言实在有些早,他平躺着慢慢酝酿困意。然而不知谁家的狗受了惊,吠了三声,阵起一系列连锁反应,打断了沈问津试图催眠自己的进程。

“冷?”齐客偏头看过来。

齐客任命地坐起来,伸长胳膊把灯打开了。

俩人有一阵子没说话。

齐客冲他投过去一瞥,把手机放下了,倒是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

沈问津眯了一会儿眼,终于适应了光亮。他抱着手机刷了会儿,骚扰了一阵常洛,实在有些无事可干,遂想看看齐客在干什么。

“生气了?”

“太早了。”他说。

“不是哥。”他转过身去,试图把人笔记本盖子合上,“鼠标都没有,用触控板剪视频,是不是有点太超前了?放假呢,别那么用功,让我这个员工情何以堪?”

齐客说:“我热。”

沈问津沉默地看着齐客拉开衣服拉链,一脱一展一披,衣服就到了自己身上。

那人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自己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就把最上头的一颗纽扣扣上了。

扣的时候,微凉的指关节轻轻抵到了自己的喉结。

一触即分。

木质香由淡至浓地裹上来,他像是被封印了,步子迈得有些僵。喉结上的触感仍旧残存,被他抬起手不动声色地捏了两下。

直到确定触感已经尽数消失,而木质香也因为适应而显得没有那么浓时,他才垂下胳膊。

此时俩人已经走到小区门口了。

沈问津脑子有些转不动,木讷地去拉副驾驶的车门。待系上安全带,在位置上打坐似的杵了一段时间后,他才乍然回神,既而发现齐客并没有坐上驾驶座。

他抬起头往窗外看,齐客正站在车外。

见自己望过来,他走上前,微微弯下腰,屈起手指。

车窗被轻轻敲了两下,他随即说了句什么。

隔着窗玻璃,沈问津并听不清。但他读懂了唇型。

齐客说:不是你开车么?

第74章 练车

沈问津一愣,想摇下车窗说点什么,随即意识到车子没发动,窗户并不能摇下去。

他遂把门推开,也不解安全带,就大剌剌坐在座椅上,昂头对车外那人说:

“我开出来么?”

“嗯。”齐客应了一声。

“你对我的车技这么有信心?”沈问津笑道,“前后都停着车呢,万一我擦去碰去怎么办?”

齐客陷入沉思,片刻后拐去了驾驶室。

人是一种别扭的生物。即便话由自己说出,但看齐客走得这么干脆利落,沈问津心内还是升起了一丝微妙的忿然。

于是待齐客上车后,他先发制人开始控诉:“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齐客大约也是习惯了他时不时倒打一耙的作风,没接这话,系安全带放手刹挂挡一气呵成。沈问津还没反应过来,车子便已经从停车位里开出来,驶上小路了。

“老板你这车技是真的牛。”沈问津感慨了一声,“令我想起了我们大学班上的一个同学。”

“嗯?”齐客把着方向盘问。  “什么?”沈问津没听懂。

手刹没放。

但或许是深夜总会放大内心深处的情绪;抑或是精神高度集中地开了许久后,脑内的那根弦蓦地松懈下来。

“这不是有你在么。”

“然后呢?”

“没。”齐客抿了一下唇,恢复了惯常面无表情的状态。

于是这句话蓦地拐了个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讪讪一笑:“那啥,我家里的车是电子手刹,开车时不用松,现在一时不习惯,没反应过来。”

齐客并不是会追问某些事的性子,对于与自己无关的大小事务,这人一向听听就过了。

“嘶,怎么讲呢。”沈问津说,“好像背后说人坏话不太好,但是我直觉他另有所图。而且他平常看人都是用鼻孔看的,我有些许看不来,就没答应,扯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在我的嘴里,那阵子的我简直是古今天下第一忙人,一天八百个会的那种。”

沈问津忽觉有些不对——

齐客“嗯”了一下,“嗯”得四平八稳,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沈问津抻着眼朝斜前方望去,被灯带镶了一圈边的蘅山塔在山顶犹为瞩目。他“嘶”了一声,忽然说:“要不然……我上去看看?”

“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系么?”齐客还在问。

身旁幽幽飘过来一道声音:“你低头看看呢?”

“练习的时候总开不好。”他说,“但考试的时候可能是走了狗屎运吧。”

沈问津这句话近乎于脱口而出,出口后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一直跟着齐客的指示往前开,并不清楚到了哪儿。以至于得到了“快开到蘅山”的回复后,差点把下巴惊掉。

齐客握着方向盘,声音淡淡:“然后呢?”

这句话并没有得到回复,因为绿灯亮了,某人的注意力又完完全全集中到了方向盘上。

然而下一秒,汽车没动。

他说完这话,往人脸上瞥,就看见齐客目视前方,侧脸状似无波无澜。

好在沈问津只是单纯的手生,并不是小脑平衡出了什么问题。适应了一段时间后,方向盘被他驯服了。

“看灯。”

沈问津接着说:“那位京爷家里挺有钱,车子是奔驰。我都没坐过那种类型的车,车门差点不会开。刚上大学的时候,他还时不时邀请我出去兜风来着的,邀了好几回。”

沈问津眼睛一亮,踩在油门上的脚使了一点劲,车子提了点速度,往前蹿出去。

“然后呢?”齐客继续问。

沈问津没深究。

“可以了。”齐客道。

不远处有个路口,齐客指挥着沈问津开上了最左的那条道,准备左转。

沈问津在笔直宽阔的道路上来回揪了五六轮方向盘,齐客眼见得有些坐不住了。他微微直起一点身子,问:

限速……八十?!

木质香往身旁飘过来了一点,沈问津恍惚片刻,耳畔蓦地响起了低沉的一声:

沈问津“嘘”了一声:“你别吵,我在思考。”

“确实。”沈问津等着红灯,双手把在方向盘上,“平淡的生活多没意思。”

他瘫在座椅里,“嗐”了一声,大大咧咧地说:

“想追求刺激?”齐客似是随口一问。

沈问津闻言,很听话地低头看去——

他松了手刹,车子摇摇晃晃地上路了。

齐客瞥他一眼,抛下“不能”俩字,在沈问津略显失望的眼神里指挥着他在下一个路口左转。

他在齐客的指示下开了半小时,所经之路空旷宽敞,胆子渐大,油门踩到了五六十码。

半夜练车的效果很好,周遭车流近乎没有,可以肆意提速变道。沈问津在外溜了一个小时,方向盘已然控得很顺手,就连开到八十码都显得稀疏平常。

齐客静了会儿,问:“你想上山?”

于是车子的走位就有点扭曲。

“蘅山不是都快出青州了么?”沈问津有些不可思议。

光听内容好像只是单纯地纳闷,但是配合上他那毫无起伏的声线,就带出了几丝嘲讽的味道。

齐客睨他一眼:“夜间山路难开。”

齐客:“……那你这狗屎得好大一泡。”

齐客:……

之所以说“摇摇晃晃”,是因为——

但细细看去时,能瞅见他唇角扬起来了一些。

齐客似是笑了一下,低低闷出的一声“哼”略显嘲讽。沈问津听着有些不服气,还想反驳一句,就见齐客的手忽然伸过来,往左把了一下方向盘。

红灯变绿,沈问津咽下还没组织完全的话,一踩油门,车子往前蹿去,而后往左拐。

其实自己的本意应该是:你总能起到很好的辟邪作用。

“一个小时还出不了青州?”齐客冲前方抬了一点头,“前边那不就是蘅山塔么?”

“它咋不动?”沈问津有点纳闷。

车子驶进大路,过了两个红绿灯后停在了路旁。此刻路上几乎已然没有车,俩人交换位置,沈问津坐上驾驶座,系安全带挂挡轻踩油门一番操作倒是行云流水,挺有老手风范。

“你咋只有这句话?”沈问津笑起来了,“然后我那时候已经被你拐来了,我就直接拍了工牌给他发过去,说可惜已经卖身给松下客,去不了了。他说祝我工作顺利,也就没下文了。”

道路肉眼可见地又宽上了一些。

“就是有点无聊。”沈问津嘿嘿一笑,“感觉夜晚的山上应该挺刺激。”

“不怕鬼?”

沈问津还打算控着油门让它保持六十码的速度匀速行驶,忽听身侧低沉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膨胀的沈问津并不满足于限速,等红灯的时候跃跃欲试地问了齐客一句:“能超速么?”

“可以提速。”齐客声音微微放响了一些,“这条是国道,限速八十。”

“咋啦,心情不错?”沈问津调侃,“有啥喜事,说给哥们儿听听。”

沈问津虽然把方向盘的技术不行,但非常追求完美,车身稍微偏一点就被他猛地揪回来,又总会揪过头。

“那不一样。”沈问津说,“鬼就有点……太刺激了。”

“这倒是……”沈问津叹了口气,“万一撞去摔去,哭都没地儿哭去。”

“没啥联系了。要说有,也就是前阵子我刚失业那会儿,他给我发了个消息,问我他那儿有工作,要不要去。”

“然后?没然后了。”沈问津摊开手,“他被我婉拒几次后就没再邀了。”

车子停下来等红绿灯,沈问津终于分出脑子回答了齐客的问题。

“那你还怕鬼?”

但他随即又想到,之前录综艺考科目二,那人听到自己相亲时,也是十分关心的样子。

……偶尔八卦一下嘛,正常。沈问津心道。

“这故事说来话长。”沈问津说,“我们班上有位京爷,不住宿舍住家里,平常上学都是开车来的。某次班委出去置办活动物件,就是坐他车去的,那车开的,和你一样溜。”

“你科目三的直线行驶是怎么过的?”

因着练车顺利而膨胀松愉的心在脱口而出的一刹那冷静下来。

他于是才意识到,现在已然是凌晨一点,开回去还要一个小时。

自己虽然不困,但是别人要睡觉。

齐客没有义务牺牲他的睡眠时间来满足自己的一时兴起。

沈问津抿了一下唇,笑意淡了一点去。

他想说“那我们回去吧”,“那”字刚发了一个声母,就听齐客几乎是和他同时开口了。

“我……嗯?”齐客问。

“没什么。”沈问津开得慢了些,“你先说。”

齐客点了下头,把那句话补完整了:“我开车,上去看看?”

沈问津的心在暗处猛地跳了一下。

他应该是有挺多话想说,但也许是因为深夜的脑子有点混沌吧,他莫名组织不太出语言。

沉默了会儿,他终于还是问:

“你不困么?”

其实自己应该更想问“为什么”。

“你不困么”是句废话。齐客肯定不会说“困”。他心道。

“不困。”齐客果然即刻有了答复。

“靠边停车,我来开。”他顿了下,接着说。

第75章 儿时

夜晚的盘山公路一派沉寂。一边是嶙峋的石壁,另一边是幢幢的树影,沈问津坐在副驾驶上,果然有些心里发毛。

“怕么?”齐客沉声问了一句。

“还行。”沈问津壮着胆子说,“刚好是令人兴奋而又不至于过于害怕的刺激程度。”

齐客闷然笑了一声。

汽车一路蜿蜒直上,最终开到了山顶的停车场。

“想下去走走么?”齐客停下车问。

沈问津抱着胳膊想了一阵,说行。

车上暖和,沈问津还不觉什么。甫一下了车,寒气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丝丝缕缕将人裹住,还真有那么点闹鬼的氛围。

沈问津被不知何处而来的风一吹,抖了三抖,忽然觉得大半夜想上山的自己是个傻叉。

但来都来了,啥事儿也不干就往回跑似乎更傻。

沈问津拧眉抖了会儿,终于没那么怕了,遂问:“蘅山寺在哪儿?”

齐客不回答,片刻后说:“你确定要去?”  身边的活人只有齐客。他闭了一路的嘴总算张开了。

可惜这句话被沈问津当成了嘲讽。他“哼”了一声,没回复。

沈问津上车后其实已然不是很怕了,但先时在山顶的所作所为令他觉得有点丢面。加之齐客一直问他“为啥怕鬼”诸如此类的问题来“嘲讽”他,沈问津就不太想张嘴。

“回去了?”齐客又问。

沈问津:之前在他那边工作,当然经常在一块儿。现在这不是放假了么?

常洛:你每次骚扰我的时候,都和齐客在一块儿。

沈问津:……

沈问津第一反应是往旁边撤,滚了小半圈后又陡然止住了——

“于是我那阵子晚上经常做噩梦,好说歹说我妈才换了睡前故事。这回不讲十八层地狱了,改讲佛教的民间故事。”

还是没得到回复。

齐客没上驾驶座,而是扶着副驾驶的车门不让青年关,微微低了一点头,朝车内看去,问:

“还有多久到家?”他问。

齐客桌面上摆着两台显示器,一台开着剪辑软件,另一台显示素材。

齐客“嗯”了一下。

“你……为什么这么怕鬼?”

他在椅背上瘫着闭目养神,瘫了会儿起来刷手机。凌晨的微博又常能刷到点灵异的东西,看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逮着人唠会儿嗑壮胆。

回程的路上沈问津沉默得有点反常。齐客不动声色地蹙了一下眉,主动找起了话。

齐客憋不出话了,放弃让人开口的想法,专心开起了车。

常洛:于是我们这些小喽啰被迫跟着敬业,我真的吐血。

他换了衣服就上床,扒着被子不挪窝,任齐客怎么拉都拉不起来,意识再次归拢时已是不知什么时辰。

“虽然她的初衷是好的——大概是告诉我要行好事,要做一个好人,但是小孩子听这些,真的会吓死的。”

睡一张床,有肢体接触很正常,自己慌什么。

齐客的声音就在这时候贴着他的耳朵响了起来——

沈问津把自己说笑了,摊在椅子上冲齐客抬了一下脑袋:“给个评价呗老板。”

齐客再接再厉:“小时候也这么怕么?”

方才抵到的又软又硬的东西正是某人的胳膊。

他艰难翻了个身,想埋进被子里重新睡会儿,一低头,额间却抵上了什么东西。

“可是那里边少不了牛鬼蛇神,于是我的噩梦照常做。后来想想我妈大概是想对我用脱敏疗法,以为习惯了鬼故事我就不怕鬼了。”

大概是那人从床上坐了起来。

当常洛问出“哥你是不是和齐客在一起呢”时,他终于理直气壮地往屏幕上敲了俩字:没有。

室内光线昏暗,万事万物俱隐在暗色里,轮廓影影绰绰,不甚分明。自己身旁是平躺着齐客,他们离得极近,近到沈问津甚至能听到他轻轻浅浅的呼吸。

这个话题结束,沈问津没能从脑海里挖出别的什么话题,忽想起了之前齐客问的、被他打成“嘲讽”的两句话,遂主动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为啥怕鬼么?”

他轻舒了一口气,起身下了床,拉开窗帘,抬起手挡了一下光线,既而听见身后一阵被子摩擦声。

这一声问得沈问津一愣:“怎么?不能去?有啥讲究么?”

沈问津又笑瘫了。

沈问津逗他:不信。

不是被子的话,那是什么?!

不是被子。

而约莫是自己的动静吵到了那人,齐客的头往旁边偏了一点,眉心蹙了一下,看起来即将悠悠转醒。

这句话落在沈问津耳朵里更嘲讽了。他“哼”的声音愈响,往椅背里瘫了一点。

无聊。

沈问津瞬间睡意全消,猛地抬起头。

“嗯?”车子在等红灯,齐客的眸光在昏暗的车内偏过来了一点。

他眨了一下眼,把没头没尾的想法抛去了,去看齐客回过来的消息。

窗帘拉得很严,几乎没透进什么光,干扰了他对于时间的判断。

摄像头正对着电脑屏幕。

“二十来分钟。”齐客说,“困了?”

他的第一个骚扰对象照例是常洛。

他的目光在列表里巡逻了一圈,盯上了老板-

沈问津的国庆第二天是在家里的沙发上度过的。

沈问津不吭声,抱着胳膊在位置上入定。

“在干嘛”三个字发出去后,他有一瞬间怔然,随即回过神,惊觉——

齐客的鬼故事自带氛围感,讲完后平地又起了一阵风,穿林而过的声音空洞而幽长,像极了鬼魂呜咽。

齐客的声音于幕后沉沉响起:“信了么?”

齐客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自己身边挺重要的角色。

大概是此行耗费了太多精气神,沈问津在踏入家门的那一刻已然困得找不着北,匆匆洗了把脸,直奔卧室而去。

……不是被子?!

沈问津吓个半死,拽着齐客就往车的方向走去,抢过车钥匙给它解了锁,一径上了车。

常洛:好有道理。

“首先是我……文字转图形能力挺强的。”沈问津说,“脑子里的画面总是很丰富,用通俗一点的话讲,就是喜欢自己吓自己。”

不知是不是俩人的说话声惊起了草丛里沉睡着的什么小动物,有个影子在黑暗中“嗖”地一声一蹿而过,留下摇曳着的重重树影,吓了沈问津一跳。

齐客吃过早饭就回家去了,他瘫在沙发上发霉,看看电视玩玩游戏刷刷手机,到点了去小区门口觅食,过得实在有点……

即便隔了一层布料,肌肉线条仍旧很清晰。

常洛:我不信。

有点硬又有点软,材质挺舒服……

“有个说法。”他的嗓音格外低沉,又毫无情感,极其像鬼片的画外音,“凌晨的寺庙旁总会有飘泊无所依的孤魂野鬼聚集。不过他们一心向佛,是好鬼,不会伤人。”

于是晚饭后,他决定来点社交——

去微信上敲人小窗,骚扰一下他亲爱的朋友们。

沈问津很轻地眨了一下眼,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没回头也没吭声,一径走出房间洗漱去了。

齐客直接发来了一段视频。

常洛:但是哥我现在有事要忙,太子爷抽风非要国庆也拍戏,说什么“敬业爱岗”,营销人设也太有一套了。

沈问津:?

“可惜,我没能满足我妈的愿望,倒是越来越怕这些。我妈妈后来就很后悔,一个劲和我说对不起。我就和她说其实这样也挺好,您再也不用担心某天您儿子会去法制栏目做客,因为他根本不敢干违法乱纪的事,总觉得干了就会半夜撞鬼。”

齐客“呵”了一声,沈问津吃不准这是什么意思,没管,继续往下讲:

常洛忙,没空接受他的骚扰,沈问津只得另寻他人。

齐客替沈问津把车门合上了,转身绕了半圈,上了驾驶室。

“其次,我有个很迷信的妈。”沈问津扭过头,冲着齐客比划,“你敢信,别的妈妈小时候给孩子讲格林童话,我妈妈小时候拿着从寺庙顺回来的图解,给我讲十八层地狱。”

“这么怕?”

齐客憋出三个字:“你加油。”

齐客:工作。

沈问津:“……谢谢你告诉我。”

“没。”沈问津说,“挺精神的。”

沈问津安慰了他几句,想了想,发了一个“国庆快乐”的红包过去。

沈问津摸了下鼻子,继续逗他:不信,视频又代表不了啥,又不能证明你是现在拍的。

对面静了会儿,忽蹦出了八个字。

齐客:要不你上我家看看?

沈问津挑了一下眉,瘫在沙发上懒洋洋打字:懒得动。

齐客:。

对面没了消息,料是继续剪视频去了。

沈问津实在无聊,又不好打扰人家工作,左思右想,准备放过齐客,寻找下一个人联络感情。

他刷了会儿朋友圈,刷到周景汀上午转发的一条推送,遂戳开人头像去了小窗。刚在消息框里编辑好“在干嘛”仨字,忽然听见门铃响了两声。

沈问津心头一紧,随即升起了一丝微妙的预感。他丢下句“马上来”,小跑几步去开门。

门口果然是齐客。

他背着相机包,眸子轻轻阖了一下,既而对上了自己的眼。

沈问津听见他问:

“老城灯会,拍照去么?”

第76章 照相

青州的地界被青江一分为二,江这边是新城,江那边就是老城。

齐客驾车,开过了青江大桥,就到了老城区域。

沈问津坐在副驾驶,抱着摄像机问:“你的视频剪完了?怎么来得这么快?”

“刚剪完,在渲染。”齐客说。

齐客避重就轻地没回答后一个问题,沈问津没追究,接着问他:“你咋知道的老城有灯会?我啥也不知道。”

“朋友圈恰好看见。”齐客道。

灯会挺热闹,包圆了一整个广场。另有步行街从广场出来延伸至小巷尽头,灯火通明,沿街卖着各色吃食和手工艺品。

沈问津和齐客肩并肩晃了一阵,身上多了一个斜挎包,一个竹编的小灯笼和一只熏香,还有许多进了肚子里。

他们俩从街这头走到街那头,又折返回来,途中沈问津始终没见齐客拿起相机。

所以齐客说的拍照……

是指拍沈问津。

“啥情况?”沈问津被下令站在原地不动的时候还是有点懵,一边下意识摆着造型,一边拼命给齐客递眼神。

“国庆,你微博营业一下。”齐客对于他凹造型的能力很满意,抓着相机按  他往屏幕上敲了“你洗澡咋这么久”几个字,还没来得及发,就看见对面即刻又丢过来两句话。

“谢谢津哥!”小男生振臂高呼,双手捧过文曲星,像是在捧黄金。

齐客的效率不是一般的高,回家后不过一小时,二三十张修完的照片已然发到了沈问津的手机上。

小男生还没接话呢,齐客就先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好好说话。”

齐客:刚去洗澡了。

俩人正准备去别的地方再拍一组,忽听不远处的铺子上传来了一声惊呼。

不仅有沈问津艺术照似的个人影像,还夹杂着几张氛围绝佳的风景照。

他在床上滚了会儿,刷了会儿微博,又爬起来打了一局游戏。直到一小时后,对面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了一下快门,指挥他摆另一个pose。

齐客:睡了。

[青州灯会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都没碰上你俩!]

于是他返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抓着周景汀要卷子抄。

齐客摇了一下头说:“这样就挺好。”

“对不起。”不能social的齐客能伸能屈。

小男生挠挠头,憨憨一笑:“校服扛造,脏了不心疼。”

却见基本秒回的齐客半天没动静。

沈问津盯着最后一类评论挑了一下眉。

齐客点了一下头。

“培训去了。”

齐客“唔”了一声,含糊地说:“家里有点事。”

最后一句解释很不像齐客的风格。他很少主动给自己的行为找理由,哪怕行为比较反常。

小男生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撑着膝盖欣赏俩人说二人转。他转而又听沈问津问他:“你现在高几?”

本着不能我一个人别扭,得拉个人同甘共苦的心理,他把这条评论截给了齐客。

[大家好,这是我老婆,对,我们官宣了]

不同于“不乐意被人调侃”,这种别扭更多地还是来源于被嗑cp的对象。

在娱乐圈混迹多年,他挺熟悉观众们“嗑cp”这种行为,但真嗑到自己头上时,他还是感觉有点别扭。

“哟,那岂不是马上高考了?”沈问津睁着眼四下打量,冲向不远处的铺子,反手买了个文曲星摆件递给小男生,“高考顺利!”

再抑或是什么其他的、他自己也还没挖出来的缘故。

“模特好。”齐客和他互夸。

沈问津:?你今天睡这么早?

乱七八糟有点怪型的。

“你这拍照技术挺牛。”沈问津点着头说。

沈问津的眉心轻轻蹙了一下,想问问对面是不是碰上了什么事,转念一想,他要是想说他自己会说。

[费列莱不想上班:我也要拍!你俩孤立我!我要闹了!]

齐客:挑着发个微博。

“确实。”沈问津叹了口气,开始追忆往昔,“年轻真好,看到你这身校服,我就想到了曾经在运动会一举拿下三个金牌的样子。”

[嗑……嗑到了?]

再一看。

但未曾想齐客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这是花痴型的。

齐客:嗯。

“你俩是活人吗?”

听完沈问津的诉求,他眼也不抬地说:“我在抄我同桌的卷子呢,一张都没抄完。你找你同桌去。”

沈问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心想他的同桌啥时候这么好心,一晃眼却发现,那叠卷子好像有点白。

过了片刻,忽问:“你当时……干嘛去了?”

齐客在旁边凉丝丝地拆台:“第一年脚扭了,第二年表姐结婚,第三年参加艺考培训,三块金牌梦里得的?”

这是同事搅局型的。

好嘛,一个字没写。

“不是。”沈问津扯了一把头发,“那你提前跟我说声,我稍微整下发型换套衣服啊。”

“什么?”沈问津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齐客是在问高三那年的国庆。

[老板拍照技术有点牛]

数量还不少。

底下的评论涨得很快,画风兵分五路——

“不是。”沈问津说,“死了。”

“高三。”小男生一五一十地回答。

回忆收拢,沈问津抓着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照片,一边懒洋洋地说:

沈问津捂着脑袋回头瞪他:“要不你来social?”

或许是因为他们认识太久但直到最近关系才有所缓和,也或许是因为俩人间是上下级的关系。

“齐客!”沈问津咬着牙,“你咋突然这么多话?不说话会死?!”

那年国庆,他跨省去参加培训,结果还被老师放鸽子,两天的假期完完全全折在了里头,十六张试卷只写了两张。

彼时,周景汀恰好换位置换到了他的斜前方。但偏生这人也不知道这两天干了啥,十六张卷子愣是一张没写,正逮着别人的卷子照猫画虎,笔在纸上滑得快擦出了火星。

[看看摄影师]

确实挺好。

沈问津以为齐客在安慰人,而当他拿到成片的时候,发现——

沈问津和齐客当时正处于一天只说一句半的阶段。

同时飞来的还有他的一句话。

沈问津满意了,把和人社交的活大包大揽地扛了下来。他扯着齐客上前几步,问:“咋放假了还穿校服呢?”

齐客的眼神从灯火的缝隙里舍下来,轻飘飘应了一声“嗯”。

照片的构图很舒服,里头的青年高高瘦瘦,从侧边打过来的光显得他的脸棱角分明了许多。不那么刻意的造型反倒给图片上的人增添了几分亲和力,灯火下的眼眸湾着笑,端的一副开朗明媚的姿态。

“齐哥津哥!”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高中男生从铺子后边钻出来,挥着手朝这边走,问了一个很有灵性的问题:

小男生欢天喜地地举着文曲星走了。沈问津看着他那兴高采烈的背影有些唏嘘。

沈问津:……

沈问津闭了闭眼,想着偶尔打破一下僵局,把一句半变成两句半也不是不行。

就在自己正准备开口求人的时候,齐客的一叠卷子已经放上他的桌面了。

这是遗憾型的。

回得牛头不对马嘴,令沈问津以为自己在玩答非所问。

齐客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他坐在沙发上撑着脑袋,单手编辑了半天,终于敲出一行发自肺腑的字:

齐客:晚安。

“嗐,咱们曾经国庆就只放了两天。”他说,“现在说减负,上头管得严,假期得放足,都不许提前开学。”

这是……

沈问津没有追究人隐私的习惯,这个话题就这么抛下了,俩人继续去别处拍照。

这是问候齐客型的。

齐客:工作做完了,就早点睡。

“挑照片”这种事难不倒沈问津。他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地飞速抽了五张人像四张风景照,而后对着文案犯了难。

“那你呢?你当时也一个字没写,是干嘛去了?”

沈问津把相机递给他,抬眼问:

于是他删删打打编辑了半天,最终还是化繁为简,回过去俩字——

沈问津:晚安。

齐客确实没睡。

煎熬着产出了两支cp视频后,他得到了超话里大批群众的认可。“洛阳co”这个小号也积累了一大波粉丝,不停有齐津批涌去他评论区和私信里催他更新。

他原想趁着放假前再产出第三支视频,可惜那阵子忙,产出的事也就拖到了现在。

其实剪这类视频本身并不费事,素材量少,素材也不琐碎,更不用考虑机位穿插和图像音频匹配的问题。

但是极其耗费情绪,以至于他剪一会儿就得歇一会儿,防止自己过于上头。

在剪完第三支视频并上传后,他再次提交了小主持人申请。

由于视频里展现出了高超的剪辑技术和缠绵悱恻的分析能力,这回名人堂没再提别的要求,很痛快地通过了他的请求。

审核通过的微博和沈问津发来的截图在同一时间响起了消息提示音,两者都极具冲击性,看得他再次冲了个凉冷静冷静。

冷静下来后,新的问题产生了——

小主持人申请都没那么费劲……

想成为大主持人的话,该怎么往上爬?

第77章 小新

国庆的第三天,沈问津剪了一个下午的视频,回过神来时,天已经黑了。

这期视频的主题是介绍在松下客工作的一天,相当于一期vlog。

松下客每周都要开选题会,大家一块儿探讨选题。沈问津参与了上周的会议。

待他粗略介绍完自己的想法后,费列莱先发制人。

“这有啥看点?”这小卷毛转着笔说,“咱们这一天的拍拍视频剪剪视频,枯燥无聊,有啥好看的?”

向之倒是挺看好这个选题:“之前不是有好多观众留言说想看拍摄花絮,说明对咱们的幕后生活挺感兴趣。这期vlog不就是挺好的一次幕后生活记录么?”

“准备安排啥可以整节目效果的环节?”木子隔着桌子问沈问津。

“倒也不一定要节目效果……”向之替沈问津回答了,“就记录最真实的一面,观众会爱看。”

“说实话,你们几个就是行走的节目效果。”沈问津没坐下,撑着桌子笑道,“我刚来那会儿,真的每天都会被你们笑到。我当时就想,怎么会有氛围这么友好的公司,所有人彼此互相关心互相照应,每天都有笑不完的笑料。我还和我朋友说,能在这种地方干活,贷款上班我都愿意。”

“真的?”费列莱眼睛瞪大了,一伸手说,“那你工资给我。”

沈问津一巴掌拍他手上:“你怎么这么煞风景。”  比如木子来的第二天因为水土不服而发了高烧,烧退后想跑去老板办公室提辞职。但他生病的那段日子里公司新来了一个小姑娘,他在迈进办公室前听见小姑娘乖乖巧巧叫了他一声“木哥”,直接原路返回,发誓公司在人在,公司亡人亡。

齐客顿了顿,说:“不远。这家好吃。”

“他做到哪儿了?”提到工作,沈问津来了精神。

“后天要发的视频剪完了。”齐客道。

等面凉的工夫,沈问津抱着胳膊没事干。见齐客正飞速往手机上打字,他遂寒暄了一声。

“吃啥?”沈问津继续问。

“确实。”向之表示赞同,忽地想起什么似的,“诶”了一下,“齐哥,你还记得小新刚来的时候有多瘦不?”

沈问津“噢”了一声,仍旧不怎么放心:“真没啥好改的?”

齐客沉默几息,忽问:“曾经剪过vlog?”

“我们于是想了个方法。”

“所以水平可以。”齐客很短促地笑了一下,“改不动。”

那边再一次陷入沉寂,三秒后,突然问:“你是不是很无聊?”

沈问津下意识“噢”了一下,片刻后回过味来:“你怎么在这家?跑这么远?”

“……牛肉面。”

“没。”齐客说,“小新跟我汇报进度。”

齐客的声音在静谧之处响起来,经过电流的处理显得更低沉了些。

齐客给手机锁了屏,抬起眼,撞上了沈问津的视线。

“加番茄了么?”

“你现在在干什么呢?”他问。

面凉了一些,沈问津捞了一筷子起来,边吸溜边含糊地问:“怎么样?”

“小新啊……”向之一如既往地笑呵呵,“小新刚来的时候胆子可小了,我们跟他说什么都是好好好。齐哥说这样下去不行啊,什么都好好好的话,就没有自己的想法了,最终灵感会被磨没的。”

“这倒是……”沈问津点点头,后知后觉对面看不见,于是把肢体动作转化成了语言,“这家面馆确实是我吃过的店里排得上前三的。那行,我马上下来。”

不成想半小时后,他等到的回复是——

对面静了会儿,片刻后,飞来了一个语音电话。

“不是老板你别放水。”沈问津有些急,摁着语音键从椅子上站起来,“提点建议呗,我明天就发了。”

“当然没那么快。”向之笑了一下,“不过算是个好的开始。他其实有时候挺急,但就是怕我们会因此对他产生什么看法,所以一直装温吞老好人。”

“新哥好努力。”他说,“新哥的视频我在来这儿之前就刷到过几回,每回都能安安静静看到结尾。我曾经也做过这类视频,刷到后就把他的视频和我自己的做了对比,发现不论是措辞还是视频节奏都高出很大一截。影视区的视频虽然剪辑量不大,但是稿子挺难写,和咱们这种即兴成分更多一点的创作方式不同,它是以文字推动图像音频的产出,挺费脑子的。”

比如费列莱是被齐客从评论区挖过来的,舌战群儒的他丝毫不慌,思路清晰,论据充足,言辞犀利而略带嘲讽,喷得一群人渐渐闭了麦。

沈问津拨了两筷子面,叹了口气。

“后来我们发现他偶尔流出来的暴躁属性还挺有节目效果,某次拍桌而起被观众盖章‘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于是这就成了他的经典动作,他本人渐渐地也就没那么拘谨,敢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齐客应了声“嗯”:“比现在的费列莱还瘦。”

沈问津接受了这个说辞。

虽然小姑娘干了一个月因为家里有事离开了,但木子仍在岗位上坚持到了现在。

“没放水。”他说,“确实挺好。”

“准备吃晚饭。”齐客回得很快。

挺好,没啥要改的地方。

可能是面碗里不停往上窜的热气把这人捂得暖了一些吧,沈问津竟然从他不甚分明的目光里看出了些许的柔和。

听见门口的响动,他从手机里抬起头,掀起眼皮朝他看来。

“面。”

“你们笑成这样,我和露丝还播不播啦?”

回忆收束,沈问津把剪辑的源文件以及它链接的素材打包发给齐客,而后准备洗耳恭听那人的评判以及建议,再根据回复自己改一改。

“什么方法?”沈问津把面咽下去,好奇地问。

他重新瘫进椅子里,一只手把手机放上桌开了免提,另一只手攥着扶手转了半圈。

“我和齐哥假装在选题方面产生分歧,越说越激动,最终大吵一架。当时只有小新在场,他理所当然得来劝架,但我和齐哥打定主意一直吵,最终把人给逼急了,崩溃地说你俩爱吵吵吧,多大点事儿还要吵,我看公司得完。”

“小新是……一年多前来的。”齐客说,“你想象不到小新刚来时是什么样。”

“然后我和齐哥立马不吵了,回头看他说你不是挺有想法的么?别总好好好,多拿点态度出来。”

齐客和向之唠着过往,沈问津就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听,听着了许多松下客不为外人道的趣事。

沈问津“噢”了一声,笑道:“那真挺好。”

两碗面看起来一模一样。沈问津随手捞了一碗推到另一边,在齐客面前坐下,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先不吃,而是将它放在一旁晾凉热气。

在场的都笑成了一团,笑声穿透了会议室的玻璃门,直奔露娜露丝的直播棚而去,惹得露娜把耳机一撂,跟直播间里的观众们道上一声“一会儿回来”,便冲到会议室门口控诉起了几人:

齐客抿了一下唇,捞起手机给向之打电话。

“是哦。”向之恍然大悟。

“新哥这就转性啦?”沈问津问。

“在看什么呢?”他问,“这么入神,不吃饭啦?”

“他胃不好。”齐客淡声道。

沈问津套了个鞋就往外走,匆匆赶到北门旁的面馆时,就看到齐客坐在靠近门的桌子旁,面前放着两个大碗。

“晚饭吃了么?”齐客问。

“嗯。”沈问津一五一十地说,“还剪过挺多。”

“然后呢?”

“是呀。”向之说,“还得是咱这儿的伙食好,他胖了起码有三十斤了吧。但费列莱咋吃不胖?”

天边的火烧云向室内铺进了一点暗沉的红色,沈问津没来得及开灯,半边屋子就被暖融融却又不甚明亮的色彩侵占了。

“啥面?”

“我在你小区北门的荣荣面馆,来一起吃点?”

“什么?”沈问津一愣,随即摸了一下鼻子,承认道,“确实有点。”

齐客“嗯”了一声,沈问津继续道:“新哥的稿子每次都是从早到晚写一整天,扣字眼扣得很细。我来这儿了之后才知道,节奏之所以那么流畅,都是他一点点磨稿子磨出来的。”

“还没。”

比如……

沈问津在来松下客之前,某天中午发了失业微博,当天晚上上了热搜。齐客大半夜给他们打视频电话,在电话里吹了沈问津半小时,最后问他们同不同意自己挖沈问津过去。

他们从没见老板说过这么多话,吓个半死,差点以为老板失心疯,老板说啥他们都应好。

向之说至一半时,齐客的脸就瘫了,险些按上挂断键。然而下一秒,手机被沈问津眼疾手快地抢了过去,青年冲着屏幕道:“向哥你继续说,别管老板。”

“好嘞。”向之皮这么一下很开心,把这件事完完整整讲了一遍,还模仿着齐客的语气和沈问津学了好几句,最后下了个定论:“齐哥当时肯定是喝酒了,不然哪来的那么多话。”

“真喝酒了?”和向之聊完,挂了电话后,沈问津还想再逗几句,遂抬起头这么问齐客。

齐客不吭声,冻成了冰雕。

沈问津啪地撂了筷子,笑成了招财猫。

第78章 密室

假期的时间过得飞快,七天流窜得像七小时。沈问津窝了三四日,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要上班的时候。

他俩吃过晚饭,启程回上海,又遇上堵车,到家时已近夜半。

屋子里悄无人声,客厅一片漆黑。虽还没有人睡,但大家都杵在各自的房间里处理事情。

他俩滑着行李箱一路往里走。沈问津即将进门时,袖子忽被齐客扯了一下。

“怎么了?”沈问津回过头,低声问。

“你……”齐客顿了顿,措完辞,继续说,“饿了么?”

“你咋老想着大半夜给我投喂。”沈问津笑起来了,“我晚饭吃得可撑了,不饿。”

齐客点了一下头,又问:“明天拍密室是吧?”

“嗯。”沈问津拖着行李箱杆,“和莱哥度哥也说好了,我回房间后再斟酌一下,选个本。”

沈问津于两天前和齐客说了下次视频的主题——玩密室逃脱。

齐客听完他的想法,垂眸沉思了会儿,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如沈问津所料:“你不怕?”

“怕。”青年懒洋洋瘫在座椅上,转着笔说,“但就是这样才有节目效果嘛。而且玩密室的时候可以给自己下心理暗示说那些都是假的,再不济我从头叫到尾。”

况且你的气质可比鬼要冷,站那边都能让鬼认祖宗。他心道。  “没事津哥。”小姑娘在旁边乐得花枝乱颤,从兜里掏出了一叠黄符纸拍在桌上:“这个是转运令。遇到指定人选的单人任务时,假如你不愿意去,可以用它,然后找人代你。”

店员推开了密室的门,三人鱼贯而入。

齐客挑着眉,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密室……这种集体活动一般是主账号上的内容。”

下一秒,耳廓被人碰了碰,挂在耳后的系带掉了下去。

视觉被剥夺后,触感就显得犹为清晰。

费列莱终于摘了眼罩,重见光明。

半天没听到回应,他又颤着喉咙问了一句。

“可以。”齐客想了一阵,“和店家事先联系好,确定可以拍摄。另外密室好好挑。”

“天,真的是你们!齐哥莱哥津哥……”

俩人杵原地光磨嘴皮子不动身,齐客在后边听得有些麻,摘了眼罩上前两步,伸手把面前的房间门推开了。

小姑娘和他们合了张影,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承诺书和免责申明,大家签字画押。

“眼罩摘了,进来。”

单子上给了三种模式——我胆子很小(恐怖程度稍稍下调)、我胆子一般(恐怖程度不变)、我胆子超大(恐怖程度稍稍上调)。

“所以不是全去。”沈问津说,“就咱俩,再加个费列莱。莱哥他上次不是说蹭一期联合投稿么?还有老度去跟拍。”

这眼罩摘得……出其不意。

……这么爽快?钱多得没处使?

老度没咋出过镜,小姑娘叫不出名儿。费列莱即刻搭上了老度的肩说:“这我们摄影,老度。”

看见他们四个推门而入,前台小姑娘登时眼睛一亮。她噔噔噔从柜台后边跑出来,兴奋地像是马上要去火星旅行:

费列莱顿了下,继续问:“话说现在是不是可以摘眼罩了?”

“买两张。”齐客说,“扫哪儿?”

门后是一条漆黑狭窄的走道,带着眼罩看不见路,五感只剩了四感。

“没啥。”他清了清嗓子说,“很安全,除了我们四个之外,没能看到什么活物。”

费列莱把单子递给小姑娘,高呼:“反正差不多,真男人就要玩顶配!”

然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听见已经远去一些的脚步声重新折返回来,接着面前晃过了一阵似有若无的风。

“主要就是真人NPC的数量和行为略有不同。”小姑娘说,“不过其实差不太多,毕竟密室中恐的大基调还是在的。”

肩上搭着的那两只手源源不断传来热意,木质香很轻很浅地渡过来,令沈问津眼罩下的睫毛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沈问津的眸子轻轻眨了一下,终于被喊回了神。

“冤枉钱?”齐客挑着眉,视线从眼尾流过去,“到时被吓哭了耽误进度……”

沈问津恍了一下神。

“三种模式有啥不同?”沈问津抬起头问。

沈问津:……

费列莱挺兴奋,冲锋在前;沈问津怕鬼,排最中间;齐客断后。

“好像到目的地了。”费列莱说,“前面有块东西,但我不太敢碰。”

“你咋不摘?”费列莱呛他。

“你啥意思?”沈问津瞪大了眼。

“那行。”费列莱大笔一挥,在“我胆子超大”上画了个勾。

沈问津捻着耳骨的手放下了,垂眸看着地上的明暗交接线,含糊地应着。

“密室恐怖程度可以微调。”小姑娘指着另一张单子说,“在这边画个勾就好。”

“对。”沈问津说,“你摘了看看四周情况呗。”

工作日下午,密室人不多。

“你眼罩摘了?”费列莱敏锐地从这三言两句里捕捉到了什么,笑道,“这次胆子这么大?”

“我不敢。”沈问津理直气壮。

“度哥!”小姑娘把人名补全了。

直到走在前面的费列莱“卧槽”了一声,突然顿住脚,沈问津肆意发散着的思维才被收回来,后知后觉出了一点害怕的情绪。

面前是一间亮着灯的教室,和外头走道里昏暗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教室里摆着四排桌椅,最前边放着一张讲台,四周的墙上挂满了名人名言,看起来挺正常。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沈问津锁喉了。

准备就绪后,齐客、沈问津、费列莱三人领了身份牌,按照小姑娘的指示,带上眼罩,双手搭着前面一人的肩,排成了一列。

“那你来?”费列莱压着嗓子。

“对不起,我闭嘴。”来不起的沈问津能屈能伸。

沈问津心念一动,扯了下齐客的袖子,把他拉得低了一点头,而后凑到他耳边耳语:“你这不是花冤枉钱么?”

齐客的眼挺长,眼尾没什么弧度,只是由于他个儿高,看人的时候总会微垂一点眸子,尾部就弯成了一个微微向上走的形状。

难得的是,近乎一点害怕的情绪也没有。

沈问津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他有点犹豫,刚想说“这运也不是非转不可,咬咬牙就挺过去了”,就听见耳畔飘过来一句“行”。

“旁边有啥?”费列莱没摘眼罩,还在怕。

“瞧你这点出息。”沈问津拍拍他的肩,“签单子的时候还勾的‘我胆子超大’呢,这会儿就萎了?”

耳后的触感仍清晰地残存着,令他不自觉抬起胳膊,捻了一下耳骨。

沈问津能闻见木质香从身后飘到身前,同时飘来的还有低沉的一句话:

沈问津伸手就要拿,小姑娘先他一步把它们全都揽回去了:“50一张,一张只能用一次。”

沈问津回房去细细挑了会儿,挑出了一个恐怖程度中等的校园主题的密室。他把链接分享给齐客和费列莱,确定没问题后,连夜买了四张票。

四人走进店里的时候,店员正闲的发霉,窝在椅子里看肥皂剧。

沈问津看见齐客站在他的眼前,捏着眼罩的手正往下落。

他的思绪开始四处飘,在脑内构造着轮廓清晰的图像,从齐客骨节分明的手过渡到了齐客的眼。

三人就站位问题统一了意见——

然而待四人一个接一个走进去后,那木门倏然自行合上了。

“什么意思?”费列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蓦地跳了起来。

沈问津也是一抖,正想说“估计是要求我们开锁从这儿逃出去”,就见费列莱原地转了一圈,随即抓住了自己的胳膊,高声背起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制,爱国敬业……什么来着?”这小卷毛抓着沈问津摇了一下。

场面有点太过抽象,沈问津被摇得无语片刻,把后面的俩词补全了:“诚信友善。”

补完后不忘调侃一句:“说好的‘我胆子超大’呢,怎么看起来还没我大?”

“你不懂。”费列莱缓了一口气,“我背这个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时不时复习一下新时代公民的基本素养,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老度端着相机,字正腔圆地在旁边配画外音:“正能量,剪进去,求求了。”

“你个摄影咋还带开麦的?”费列莱猛地把头扭过去,瞪着眼问。

经费列莱这么一打岔,恐怖的气息荡然无存。沈问津小心翼翼地摸到门旁,正准备看看门锁的情况,忽听墙角处的喇叭蹿过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沈问津和费列莱跟也过了电似的一齐抖了几下,就听它播放起了一道音频。

第79章 抓手

“慈山中学2018级三班有个女生,名叫陶书慧,于高考前的某天半夜离校出走,自此再也没有回来。”

“你们几人很关心陶书慧的情况,毕业后决心来学校一探究竟。探寻之路的第一站便是曾经的教室。”

“可是教室似乎有点奇怪,具体哪里奇怪你们又说不上来。你们正准备好好彻查一番,教室门却忽然合上了。”

墙角的喇叭说话还自带bgm,时不时“嗡”一下。它每说一句,费列莱便往后退一步,渐渐便从讲台旁边退到了第二排的位置。

他想拉开椅子坐下却又不敢,一转头就看见老板气定神闲地坐在第三排,眸光低垂,似是在思考。

……老板不愧是老板,这么点信息量,自己还怕得要死,他都能开始分析了。

费列莱佩服不已,恐惧感瞬间消退了不少。他惊喜地叫了一声:“齐哥,你这就有思路了?”

齐客抬起眼,过了会儿,才恍然回神似的问:“什么?”

语气很疑惑。

费列莱:……

感情这人方才不是在思考如何逃出密室,而是在发呆。

密室里发呆,什么毛病。

俩人交流时,那念白到了尾声,喇叭顿了顿,叫出了最后一句:  沈问津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撑上了一旁的桌子,垂头消化着纷至沓来的惧怕情绪。

“但是教室里线索实在太少了,你们得逃出教室,前往其他地方寻找线索。”

“就是要怕才好玩嘛。”沈问津说。

“先看看再说。”沈问津转过身,视线在教室里环视了一圈,“我去看名人名言。”

说完这话,它又“嗡”地拖长嗓子放了最后一个屁,而后彻底偃旗息鼓。

不怪费列莱这么问。

人在恐惧到极致的时候,往往是发不出声音的。

“什么意思?”费列莱还是不敢坐下,杵在过道里当稻草人。

应该也挺正常。

沈问津摸了一下鼻子,含糊地说:“有点热。”

齐客向来不信鬼神,很少会怕这些东西。

“发现什么了么?”

沈问津“噢”了一下,抓了把头发说:“这密室有点太平静了,啥时候来点刺激的。”

他正准备去讲台上瞅瞅,刚抬脚走了半步,“来点刺激的”梦想成真——

是在回答费列莱。

也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齐客翻书的手一顿,没抬眼:“没,教材崭新,没有图画痕迹。”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心很躁。

紧接着,手背被人覆住了。

他抿着唇,兀自站在桌边,感受着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目光在黑暗中找不到落点。

手背上的触感温润干燥,明明温度不高,但沈问津几乎觉得那一整片都在烧,一直烧到了手腕,又被宽大的、垂在桌上的衣袖湮没。

约莫十几秒后,灯亮了。

“你俩都在那儿呢。”小卷毛嚷道。

“津哥你耳朵咋红了?”他问。

好在黑暗并没有持续多久,那来势汹汹却又无从分辨的情绪也没有持续多久——

听见费列莱问,他也不回头,漫不经心地回答了句:“应该是要找到密码,然后开锁出去。”

曾经和周景汀玩鬼屋,他就一直攥人胳膊和手,险些把周景汀的皮肤攥出淤青。

“居然还能热起来?”费列莱抱着胳膊搓了搓,“我快冻死了,总感觉鬼气森森的。”

考试?啥情况?

他放在桌上的手攥成了拳,听见费列莱还在嚎:“你们在吗,我啥也看不见。”

老度作为摄影不能慌,在进密室前就被告知了里头会安排的突发状况,此刻早有了心理准备。

齐客正坐在他旁边,信手翻着桌上的教材看。

浓到化不开的暗色里,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撑着桌台的那只手上。

线索没找到,俩人倒是翻出了三根荧光棒。费列莱抓着战利品走下讲台,正准备给齐客瞅两眼,就听墙角的喇叭又闹了鬼,放出了另一道音频:

他听见齐客在他身旁沉声说:“在。”

费列莱坐上了齐客前边的位置,正打算拍拍身边的凳子叫沈问津过来,却见他那好兄弟已经一屁股坐到老板身边了。

齐客掀起眼皮定定看了他一瞬,轻声问:“不怕?”

许是因为上一秒还怕极,下一秒就被齐客的安抚拉回了现实,转变得有点太快太猝不及防,大悲大喜间总有别的情愫会被激荡而出,不足为奇。

沈问津:……

名人名言里有些数字,沈问津一一扫过去,没发现什么规律。

这一声的声线过于熟悉,以至于他转瞬间便从漂浮无所依的恐惧中踩上了现实。

沈问津微微弯了一点腰,站在门口观察锁。是个铜制密码锁,共有六位。

好容易找回了嗓子,他想说“在”,喉咙刚颤了颤,忽然感觉手腕被碰了一下。

他边嚷边往俩人的方向走,走至近前却有些纳闷。

齐客抓他手,是为了安抚他,怕他害怕。

好兄弟间这么安抚……好像挺正常。

“上哪儿找?这么大个教室,线索那么多,全翻一遍?”

至于沈问津……

“请各位同学们安静,坐回座位,考试马上开始。”

沈问津吓得浑身一哆嗦,嗓子再度失声,下一秒,却闻见了不知从何处渡来的木质香。

而自己那陡然而生、无从分辨的情绪……

突如其来的黑暗里,眼睛总会有一阵无法视物。

昏暗中爆发出一声尖叫——来自费列莱。

费列莱和沈问津对视两眼,决定听从广播的安排,挑了个位置入座。

教室里的灯不知受到了什么外力的作用,蓦然暗了。所有光源被完全隔断,目光可及之处一片漆黑。

待费列莱满口嚷着“吓死我了”,拍着胸脯回头看过来的时候,手背上的那只手先一步挪开了。

沈问津把自己说服了,定了定神,去讲台上和费列莱翻起了其他线索。

心情陡然平复下来。

费列莱没深究,继续去讲台的抽屉里翻线索。沈问津盯着墙上的名人名言看了许久,颠来倒去地把“牛顿为此当上了太平绅士”念上三遍也没能理解它的意思。

烦躁的来由他很清楚——是因被齐客抓住手的那一下而起。

灯亮得很突然,黑暗里的含混缱绻也随着光亮消失殆尽。

沈问津回过头,眸光从墙上落到他身上,静了会儿,忽然开口问:

教室虽不算大,但线索很琐碎。墙上挂着的名人名言总让人觉得里边蕴含着什么信息;桌面上放着好几本各科的教材;讲台的柜子并不是封死的,里头能掏出不少东西;地板上贴了许多色块,似乎暗藏玄机。

“你俩又孤立我?”费列莱回过头瞪沈问津。

“没莱哥。”沈问津捻了一下指关节,“这不是老板辟邪么?”

“辟邪?怎么讲?”

“一有鬼来,老板就对它放冷气,鬼就被唬住了,直接当场认爷爷。”沈问津说得煞有介事。

“好有道理!”费列莱感慨,“你真是天才!”

齐客:……

齐客在旁边听得已经麻了,敲了下沈问津的脑袋:“少说两句。”

沈问津猛地回过头,正准备呛他两句,就听喇叭“嗡”了一下,随即开始继续孜孜不倦地播报语音内容:

“考试形式,玩一场老鹰抓小鸡。游戏规则如下:”

“三人请选择教室的三个角落站定,闭上眼,原地转三圈。孟冲同学请在三圈后贴着墙往前走,走到下一个墙角时,假如角落是空的,则继续贴着墙前行;假如角落有人,则拍拍那位同学的肩。”

“被拍之人原地转三圈,继续贴着墙前行,直到碰到下一位同学,拍拍他的肩。”

“请三人一直重复以上动作,直到游戏结束。”

“考试现在开始,请同学们分别站到教室的三个角落。”

第80章 游戏

喇叭音毕,灯光骤然一暗。

有了上回的经验,众人没那么慌。费列莱颤着手拧亮了一根荧光棒,周围那一圈即刻被微弱的黄光笼罩,勉强能看清彼此的轮廓。

“他说孟冲同学……”费列莱借着荧光看了眼自己的身份牌,“那不就是我么?!”

费列莱拿到的身份是陶书慧曾经的好友,“曾经”俩字看得这小卷毛一阵心惊胆战。他颤颤巍巍地问:“那接下来咱怎么做?”

“听喇叭说的,玩游戏。”

沈问津话音刚落,窗户外蓦地亮起了光,玻璃上清晰地映着密密麻麻的人影,吓得在场四人爆发出了两声尖叫。

那人影还在动,“砰砰”地敲了好几下窗。沈问津头皮发麻,手先于脑子动作,电光火石间往旁边一伸,抓住了身侧那人的胳膊。

他能感受到手掌下的那条肢体一僵,既而缓缓松懈下来,另有一只手伸过来,覆上了自己抓着胳膊的爪子。

“没事。”齐客拍了拍他的手,沉声说,“都是假的,别怕。”

齐客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冷,但说得很低很缓,听得沈问津愣了一小阵。他在周身萦绕着的木质香中按捺下莫名愈发快的心跳,轻轻“嗯”了一声。  好在齐客的预判挺准确——游戏确实快结束了。

NPC走到半道,喇叭里响起了铃声,紧接着是一段毫无感情的语音播报:

他边轻声嘟囔着,边朝教室后头走去,片刻后在角落站定。

教室里的一切无所遁形,明亮空荡得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喇叭再一次蓦地闹了鬼,出声提醒:“玩游戏途中不许睁眼。若有违规,游戏即刻中止,教室将被永久性封锁。”

沈问津在黑暗里感受到左肩被拍了拍,耳畔既而飘来了一个低沉而耳熟的声音。

NPC居然心动了,丢下费列莱,直奔齐客而去。

他扶着墙往前走了一阵,估摸着应该快到转角了,俨然做好了转九十度继续往前走的准备,下一秒,手却碰上了一具温热的躯干。

齐客:……

费列莱:?!!

沈问津轻舒了一口气,依言照做,站定后,听见齐客接着道:“接下来扶着墙往前走。第一个墙角是空的,转九十度继续往前走,去找费列莱。”

那人对于费列莱的问话无动于衷,甚至力气更大了一点。

费列莱见有戏,沉思片刻道:“哥你别抓我,我告诉你,我身后是我们老板,最有钱,你去抓他,能有不少好处。”

齐客话音刚落,费列莱前边的人忽地转过身,抓住了小卷毛的胳膊,把他往旁边拉去。

“应该快了。”齐客道。

他感受到发顶被人极轻地碰了一下。

沈问津睁眼后长舒一口气,后知后觉背上的衬衫俨然汗湿了一小块儿。

那人一停。

走到下一个角落时,他碰到了齐客。齐客原地转了三圈,继续往前走,碰着了沈问津。

俩人分别占据了教室前边的俩角落,费列莱攥着荧光棒一脸绝望:“不是,你俩就不带怕的?津渡你的怕鬼是演的吧。”

“少说也得七八分钟了。”沈问津的声音从另一个墙角传来,“也没说达成什么条件算考试结束,总不能主动违反规则然后出不去教室吧。”

“他们是不是在催咱们赶快开始游戏呢?”沈问津抿了下唇,松开手问。

“考试结束,请同学们自行安排接下来的活动。”

忽明忽暗的密闭环境里,他紧紧拽着身边人的肢体,而后像是乍然回神似的,蓦地松开了一点。

费列莱被闹得抖了一下,顶着偌大的心理压力,老老实实阖着眼,摸着墙往前走。

他下意识想睁眼看看情况,蓦地又想起“睁眼就会封锁教室”的警告,于是死命控制住了眼周肌肉,倒退三步,一张嘴开始嚎。

“应该是。”齐客起身,“开始吧。”

第三回合里理应是费列莱。

倒是齐客接了一句:“估计游戏结束了。”

“别怕。”齐客轻声说,“先原地转三圈。”

四个墙角只站了三个人,注定得有一个人要多走几步。

每一步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第二回合里多跨一个墙角的轮到了齐客。

他偏了一下头,对上了齐客的眼。

“啥情况?”他说,“我前边有人。”

他扶着墙一路向前,很顺利地拐了一道弯,在第二个墙角碰见了费列莱。

三人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原地转了三圈。

第一轮里“多走几步”的倒霉蛋就是沈问津。

那人影敲窗的声音更为猛烈,几乎让几人怀疑他们即将破窗而入。

“你说咱们这玩了几分钟了,啥时候能结束?”他问。

外头的光暗了,人影敲窗的声音也逐渐平息。

“不是哥不是。”费列莱慌得很,扯着嗓子反方向拔起了河,“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要拉我走?”

这儿分明不该有人,而且方才齐客和津渡的声音并不在这个方位!

“有人?”沈问津呼吸急促起来。

费列莱的心安定了不少。

费列莱被扯得有些急眼了,心一横,说:“你别动,我和你谈条件。”

费列莱原地转了三圈,扶着墙前行。大概是为了驱散一点恐怖气氛吧,他开始主动找几人聊天。

灯光霎时亮起,NPC从后门溜了出去。

沈问津阖着眼,睫毛颤了颤,近乎心如擂鼓。他盘了盘此中的情绪,才发现,似是半点恐惧也不剩了。

像是某种自然的安抚。

齐客朝他走过来,没说话,只是单挑了一边的眉。

沈问津知道他在问:没事吧。

“没事。”他摇摇头,轻笑了一声,“NPC又没找我,找的莱哥呢,你倒是去关心关心他。”

齐客这才想起来找这个出卖老板的人算账。

还没等他往费列莱的方向走,小卷毛就已经怂了,贴着墙跑到了另一边,边跑边说:“节目效果,老板饶命。”

齐客没工夫和他扯皮,因为他在将视线顺着费列莱跑动的轨迹漂移时,发现了一件东西。

他走到墙角,把地上放着的那块物什捡了起来。

是一张木板,上边刻着四行四列十六格,填了十个格子,空了六个格子。

很显然,空着的格子就是他们要找的门锁密码。

格子不难填,找规律而已,三人看了会儿就拼凑出了答案,去门口试了试。

不出意外,锁开了。

费列莱兴奋地拍着手,正准备推开门蹑手蹑脚往外溜,就听喇叭里再一次放起了音频:

“你们没能在教室里发现什么异常,便决定离开教室,从后门出去,前往陶书慧的寝室看看。”

在他对齐客的浅薄认知里,齐客应当不会惯着这种行径。

他于是气势汹汹地喊:“齐客会搭理你我吃屎。”

灯带的光射程不远,无法令他们看清那东西具体的样子,只能说从轮廓上看来很像个人。

沈问津和周景汀杵在门口聊天,齐客仍旧坐在沙发上,似乎没什么兴趣听他俩胡扯。

有一阵子上头不知发了什么疯,给塔上的灯搞成了会变换七种颜色的呼吸灯,而后就收到了一中管理层的投诉:学生晚上光顾着看塔了,没心思上自习。

第71章 邀请

然后他就看见,齐客挑了一下眉,侧头瞥了眼自己肩上的那只手,说“行”:“明天就开始。”

周景汀:???

周景汀:……

周景汀瞥他一眼:“25了,结婚不是很正常?”

于是直到那时他才发现,齐客的相册里不止有灯塔。

家里的冰箱挺空,没放什么菜;这时候去超市买菜再回来烧又有点太麻烦。沈问津思索一阵,抬起头问:“要不然去一中门口那家餐馆?吃完刚好去江边走走。”

知道他俩现在关系比高中时缓和了许多,但没想到竟好到了这种程度。

沈问津笑得很猖狂,指着厕所的方向说:“自助餐,请自便。”

齐客“嗯”了一下:“内存够,没清过相册。”

但今儿好像有点不一样——拖车没走两步就停下了。

“咱俩这么多年感情了。”他不可置信地说,“你居然为了一个男人撵我去吃屎?!”

沈问津看起来比他还不可思议:“你自己的承诺你不愿意兑现就算了,你还吼我,有这么对待发小的么?!”  或许是能逮到人陪着自己的缘故。

草。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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