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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尾鸢

chapter19弹琴

“你的耐力似乎还逊于昨夜。”花玥缓缓地朝我走过来,落座在面前的玉凳上抬眼看我。

他的目光,柔和中有一丝责,微笑里含一份淡。

我垂目,双手习惯地放低到膝头:“宿鸢惭愧,未能令大人满意。”

我不敢抗命。

第二天晚上,我怀抱着沉重的古琴,穿过大半个瑰和宫,来到瑰和殿的后座——瑰心殿,花玥的寝宫。

这里的布置精致的就像是一场旖丽的梦:白色的寝宫垂落浅红的纱幔,琉璃红的珠帘轻轻隔开玉床,珠阙外是明镜妆台,另一边的储格错落有致,上面散散地置了些古瓷、放了几卷书。临窗是琉璃玉砌成的桌椅,纯白的狐毛靠垫舒适地铺摊其上,桌上一束红玫瑰怒燃芬芳。

“好。”花玥优雅地微微颔首,声音轻柔如风,“那么我要你在一个月内,手绑石头而能流畅地弹出《掬琬》。”

我的眼神愣了一下,一个月,太短了。

“怎么?做不到吗?”花玥轻轻地取过玉壶,在瑶卮里倒满清茶,浅饮一口,轻挑秀眉看着我道,“我的要求可是要比你们先生严格多了。”

“是。”我低下头,默默应允。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不用那么拘束。”花玥和蔼地笑了起来,眼神有如星辰般清亮,却含尽自然而然的泰然,“习武和练琴,本都是相同的,你有很好的潜质,只是欠一些耐力而已。”

我悬吊的心稍稍松了一下,看来花玥并没有介意我刚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破音。

花玥悠悠地看了我一眼。

“瑰和宫第一琴师的选拔在明年夏天,我希望可以看见你顶替你父亲的官位,在我身边抚琴。”他看着我的目光,娴静,飘逸,却犹带一丝喻味,仿佛像是要看穿我的心。

顿了一下,他又道:“可是,我不会因为你曾经在这里陪我练过琴,而对你有任何的偏袒。”

“是。”我垂眼,淡淡道。

休息片刻,花玥站起身来:“还能弹下去吗?”他转头问我,浅红的发丝轻舞飞扬。

我感觉了一下麻木不仁的手指,抿唇说:“可以。”

“恩。”花玥舒心地点点头道,款款向中央走去,“好,那么再陪我多练一个时辰。”

我眨眨眼,偷偷握了握酸痛的双手,深深吸了一口气,稳稳地将手指摆上琴弦,复拨而起,手依然很酸,我咬咬牙尽力控制住。

脸上不漏任何痛苦的痕迹,我平静地抬起头,看到花玥投过来的目光,如月光般漂亮。

初夏,瑰和宫,采芝亭。

采芝亭是瑰和宫最大的一片荷塘,荷塘之上建以有九亭,周围八亭皆高于水面八尺,白色亭阁玉雕栏沿,形若玉兰亭亭。而中间一亭,只高于水面3尺,似亭,非亭,更像是一朵玫瑰浮于湖心,每一朵“玫瑰花瓣”上都有红色灯光,投射在中心的花蕊之上。

再过一会儿,瑰和宫第一琴师的选拔即将在这里开始。

“哎,宿鸢,你都不紧张的吗?待会儿要对着瑰王单独弹琴啊!”与我同一批进宫的言诸拍拍我肩膀。

我还没开口,修渊从身后走过来:“有什么好害怕的,反正第一琴师的称号肯定不会落到我们头上,我们才进宫几年啊,正值豆蔻年华的师哥还有点可能。宿鸢你说是不是?”

我点头浅笑:“就当是平时练琴咯。”

“说来还真羡慕他们做武官的,个个都已经小有成就了,想想我们这批进宫做文官的,除了董晴被受到重视之外,其他都默默无闻,有的熬了。”修渊呆望水中央的玫瑰,兀自叹了一口气。

突然,旁边有人眼尖,嘘了一声:

“喂喂……,别说了,花玥大人来了!”

我转过头,逶迤的护驾队伍蜿蜒而出,宫女撑起的遮阳伞下,花玥着一身霜白的华服,头戴水晶王冠,正款款从小径上走来,拾级而上,雍容地走进正东的亭阁之中。

“吾王吉祥!”其他亭阁之中早已有人,此时纷纷俯身参见。

我环顾了一下,老将军丰琪、禁军统领离珏、后起武官令弘、安唐、文思殿“军师”司藤等皆到了场。

“平身。”花玥微微抬手,随即落座在亭阁之内,目光似向我们这边望过来,温柔而清晰地话语传至湖心,“立即开始吧。”

众人纷纷落座。

空旷的池面,只见一袭紫衣自池边凌空跃起,足点荷花,凌波踏水,几步落在那玫瑰亭阁之上。“臣子祺先献一曲《薇台颂》,望大人抬爱。”子祺翩翩作揖,琅琅道。

花玥柔和地点头示意。

子祺神情一悦,手拂衣摆而坐,左手按弦,右手清高慢挑,华丽的滚拂拨音鱼贯入耳,顷刻间悠扬到极致。

“哇!子祺果然有一手,这曲谱我怎么都弹不出华丽之感!”言诸在我身侧轻声嘀咕。

我微微笑。这首曲子应是舞姬送与上一任灵王大寿时的贺礼,有表达爱慕之意,所以华丽,大概我也弹不出子祺曲子里那种感觉。

一曲弹毕,子祺面带陶醉之色,刚刚躬身还礼,只见水面已然架起一条月白的绫带,池边一月白水衣女子脚踩丝绫向中央飞去。

子祺尚在亭中,厌恶地朝那人瞪了一眼。

“喂,抢风头呢。”言诸蹭了蹭我的衣角,憋了笑,“也难怪,就这几个人最有希望。哎……斗得真可怕!”

“臣遥晴见过花玥大人。”说话间,一个娇滴滴地声音传入耳畔,“小女愿为大人拂一曲《雪舞莲》,望大人欣赏。”

遥晴娇媚一笑,垂目而坐,复拨琴弦,悠悠几个起音,似幽怨似愁肠似缠柔,一分女子琴瑟之情独然。

“好曲!”四周不知谁喝了声采。

却不是花玥。

遥晴的容颜上,有微微的失落。

遥晴之后,几位中年琴者轮番上阵。

我看着他们一个个陶醉在琴声里的模样,突然想起我父亲,大概也如这个年纪,沉稳,一丝不苟。然而我父亲绝对属于一个传奇。据说在上一任灵王在位之时,年纪轻轻的父亲就以一手琴瑟闻名,到了王者交替的时候,三位新王都力邀父亲,而父亲最后选择了瑰王。

父亲如今已远在灵冢封印,不知如何了……

“宿鸢,不要光顾着听别人,我们快要上场了,怎么办?紧张死了!”一旁,言诸又拉了拉我的衣服。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往中央一看,抚琴的已经换成了华容,最有可能夺魁的豆蔻少年。

华容弹得是《乌夜啼》,玉衫荷佩,垂目浅笑,落指凝弦,曲境诗境,无不透着一股容雅之气,毫不浮躁,毫无杂音,一曲委婉至柔,如深夜临窗,凭吊怀古。

“恩,不错。”一声极轻的赞赏,悠悠逸出唇口。

声音来自花玥。

我不觉抬头看看东亭之中的花玥,他浅笑着颔首,复又慢慢酌饮。

“华容谢大人赞赏。”华容缓缓起身,躬身还礼,径自向池边翻跃过来。

却一时无人接上。

“下面一位是谁?”花玥目光淡淡地向这边转过来,声音轻而静,“没人了吗?”

“我可不想上去!谁接着华容上台谁倒霉!”言诸慌忙低下头,在我身边轻声念叨着。

“快点上去啊,后面谁上?”教琴先生急了,赶鸭子一样,“还有多少人没弹过?宿鸢,你弹过没有?赶快,就你了,快上去!”

我怔了一下。我?

“额……”身旁的言诸依然低着头,怜悯地嘀咕道,“宿鸢,你好自为知啊。”

“赶快!”

先生指着我,双手立时催生一股灵力,一抬手,我便被一股力带起,轻飘飘地落到池水中央的玫瑰亭中。

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几百双眼睛已经不约而同地注视向我。

我轻轻吸了一口气,掬一弯笑容,静静抬起头看向东亭:“臣宿鸢见过花玥大人,愿弹一曲《醉木樨》,敬请指教。”

纤纤落座。

我依着往常一样摆了架势,正要起音,突觉眼前一闪,手腕之处刹那间被加上了重量,就像……悬着石头一样。

我顿了顿,不觉抬头看向花玥,他正拂了衣袖,伸手执起琼杯,转过头静谧地看着我,唇边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眨眨眼,我低下头。

双手拂上琴面,左手稳稳按弦,右手快抹七弦,琴声顿然起势,若大珠落盘,复而停驻,复起,却是轻柔的低缓曲调缓缓如流水而过。

流水浮舟,谁在深夜,谁倚琴枕,梦尽夜满月。孤影错弦,谁静似月,谁引蝴蝶,帘落人不眠。檐下燕,半窗秋透,醉木樨,一枕云闲,不待天心数深浅……

“好!”北亭中顿时有人立起身子喝了一口采。

若仿似心不为所动,我静静拨弦。

池水之央,盛开的玫瑰亭蕊,万道灯光聚拢在一个瘦弱的一十二岁少年身上。

未饰妆颜,未沾尘色,只一袭极淡的藕衣端坐,月眉静朗,美目盻兮轻垂;薄唇微启,含笑似隐似现;纤指曲曲,若回雪之流云;黑发藻藻,胜碧落之瀑水……

流淌的琴声,悠悠远远,沉而不破,如花沁香脾,如春深夜寐,如思忆往迁,如嗔痴悲叹……绿荷碧水,玉亭琼浆,苍茫天地,竟亦似无法挽住这一缕丝弦。

三两只红色的蝴蝶飞来,轻拍着在我身边打转,终落在我的肩头、发际,收起翅膀,静静停留。

南亭、西北亭、西亭、北亭,纷纷有人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

东亭之中,花玥也款款起身,向前踱了几步,扶栏而立。

轻挑、复抹,右手极柔的一扬,一曲至终。

“好!好!好!”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喝彩声,还有人不自觉地鼓起了掌。

蝴蝶停驻到琴弦上,我款款起身,淡淡地掬了个躬。

“很好,孺子可教。”花玥微笑着朝我点点头,稍一抬手收回了加在我手上的灵力,转过眼悠悠地向亭中而去。

又是一股灵力,将我送回到池边。

我坐到一边的石头上,暗自松了口气,终于完成任务了。

还没缓过神来,先生走过来眉飞色舞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宿鸢,做得不错!”

我抬头,穿越先生灿烂的笑容,却瞟见他身后子祺、华容、遥晴射来的锐利目光。

我的心不由“咯噔”了一下。

言诸走过来,一脸羡慕地在我耳边嘀咕了一句:“宿鸢,你发了。”

我无声笑笑,是吗?

还是,我这一曲,早已抚错?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本章太长了一点,昨天写不完……

TO abc:回忆部分不会太长的。冰蓝之前的文里忘了交代的情节线索在回忆中会出现。呵呵~~~

TO MENU_MO:嗯,我尽量加把油~~~

我站在寝宫门口请了安。

“恩,你来了。”过不多久,花玥挑帘而出,一身雅白水衫,两簇卷发落肩。他淡淡看了我一眼,“在门前练。”

“砰——”又一次,手重重地按到琴弦上,敲出一声长而杂的重音。

与此同时,我面前的人双足数点玫瑰,一路飘落到玉石中央,手一抹,红剑立时化成柔光褪尽。

“不要看我,继续弹。”花玥一剑斜刺,已看到我的神情,却只淡定而道,身姿不停。

chapter 19 弹琴

我低头应了声,抱着琴转身走了几格台阶,又立住了。

寝宫门口是连接寝宫与大殿的一块空地,四围是雕甍绣栏。空地的一角,摆放着整块白玉制成的石桌,桌子两旁各有一石玉凳,似是用于对弈或是品酒。空地中央成十字型延展,亦是玉石扑成,另外三个角落种满了火红的玫瑰。

我低头,在双腕上套了石头,静静挑起琴弦,渐起音瑟。

我忙摆了手势重新再来,手指一挑一拨,慢慢抚过琴弦,心中念着曲谱,边抚边弹。

暗红苍穹,暖香花夜,玉桌古琴瑟瑟,白衫红剑翩翩。

我忘了过了多久,只是渐渐因着有限的耐力,手越拨越沉,琴音也越来越短,时断时续,不再成调。我不敢抬头看花玥,余光中他似乎一直在当歌舞剑,夜空中只听得长剑掠过风的声响,却不闻他足底的轻蛩。

“是。”我领命,有点吃力地将古琴摆放到上桌,坐在玉凳上脚刚刚好能够着地。

“开始吧。”花玥说。他走下石阶,飘逸地走到空地中央,一抬手捧起一团红光,化成一把红剑,身子顿如轻燕展翅,仰身、抬腿、弯腰、跃起,红剑在手中如荧耀划过,行水流水般幻化不同的节奏。

“是吗?”花玥温和地看着我,随意地笑问:“宿鸢,你原不愿意成为瑰和宫的第一琴师?”

“恩。”我点点头。我父亲曾经就是第一琴师,我也想当。

朝替朝,消尽消,花开花落几回首。尤当时,翠华远,潺潺溪水已东流。桃李仍在,澹月云来去……只弹得大半首,我的手便支撑不住,“砰”地压到丝弦上。

心下有点怕,我不禁抬头偷瞟,他手中的剑似乎是顿了一下,却似起承转合,流畅地连接下去。

“坐到那桌边习琴。”花玥伸手指着一角的玉桌,表情柔和而高贵,“就习那首《掬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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