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骨

“听听你要死不活的声儿，你是不是做梦给我打的这通电话？不去，朕龙体欠安，而且等下要去俱乐部练马。”

越北杰举着手机走出卫浴间，走进衣帽间挑马术服。

微信对面的叶天仿佛听不懂人话：“替我去学校打球，十点。”

似是命中注定，她像只热带雨林的蝴蝶，翻山越岭飞到他面前，轻轻煽动一下翅膀，刮起的飓风顷刻间颠覆了他的世界。

四月的北京春寒未消，加上连日来的阴天，让本就不高的气温又冷了一大截。

连微风都是冷飕飕的，吹在脸上叫人打寒颤。

他单手叉腰想了想，无奈妥协。

把马术服挂回去，改拿套运动服出来换上。

打电话给马术俱乐部，把练马时间改成明天。

戴上黑口罩，背上包，出门赶往学校。

今天照常是个阴天，天空亮得混混沌沌。

路上天空的色号越来越深，雨意渐浓。

越北杰担心会突然下雨，赶紧狂踩自行车飙到学校。

在学校车棚停好车，跑着去体育馆。

很不幸，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大雨兜头兜脸打下来，顷刻间将他半身打湿，变成落汤鸡只是时间问题。

人说事不过三，上午这才过去一半，他先后经历了感冒、上火、淋雨，doublekill升级成triplekill，倒霉中透着点邪门。

越北杰严重怀疑是叶天的男人给他下蛊了，只因为他昨晚开玩笑怂恿叶天找其他男人开荤。

周六学校只有高三在上课，没上课的也都跑进室内躲雨，大雨中灰蒙蒙的校园连只撑伞的鬼都没有，而他已经被雨淋到湿身了。

越北杰从小道跑进学校的中央大道。

谢天谢地，学校没有撑伞的鬼，但右前方有个撑伞的长发妹子。

他二话不说冲进妹子伞下：“同学，蹭个伞。”

伞下突然闯进个“庞然大物”，碰到乔英的臂膀，受惊的她下意识弹开手臂，扭头仰视过去。

男生戴着黑口罩，刘海湿答答的凌乱，正忙着抹掉眉眼、额上的雨水。

乔英注意到他在伞下弯曲的腰身，高高举起伞，伞再往他那边移过去一些。

眼睛收回时，瞥见男生白净修长的脖颈戴了条铂金项链，吊坠是嵌金边的黑色四叶草形状，贴在喉结下面，随着颈部肌肉的摆动，闪着流光，高级感满满。

好漂亮哦。

她在网上看过好几个明星都戴过这款项链。

乔英多看了两眼男生脖颈间的项链才收回眼，平视着前方走路。

越北杰在她特意举高的伞下挺直身躯，往后扒了扒被雨水打塌下来的刘海，垂眸看着她的颅顶说道：“同学，谢谢让我蹭伞。”

这个妹子的颅顶只到他的下巴，是个小矬个，两排根根分明的睫毛倒是挺纤长，鼻子也挺尖翘。

乔英再次扭头仰视他，弯起一抹礼貌性的浅笑：“不客气。”

人世间爱情的萌芽，多数始于色相。

四目对视的刹那，越北杰眼前一亮，天上的雨水落进他的心湖，溅起一阵灿烂的水花：这个小矬个长得有点好看啊。

冷白皮。

杏仁眼水灵有神，尖细的眼尾有些上扬。

嫩嫩的圆脸泛着果实的光泽。

仰视的姿势拉伸了她的颈部线条，皮肤下的青色血管隐约可见。

长相和气质都像猫，看着乖甜乖甜的，但给人一种莫名的距离感。

乔英第一次和陌生男生合伞，走动间肩头不可避免会和他的臂侧擦碰，她感到紧张，身体有意识地与他隔远一些，情愿让自己的臂膀被雨水打湿。

两人的身高差让她不得不高高举着伞，越北杰难得体贴地说：“我来拿伞吧。个高的拿伞，不然你手一直这么举着，手臂会酸。”

大手握住伞柄，碰到她冰凉柔软的手。

乔英从伞柄上收回手，闷声说：“谢谢。”

心里吐槽：讨厌，长得高了不起啊，一个蹭伞的。

www.youxs.org，想惹她发火，攻击她的身高绝对百发百中。

她从初二开始就光长脑子，不长个儿。

升上高一，终于感到情况不妙，急急忙忙采取行动。

天天喝牛奶，只盼着高中毕业之前这些牛奶能让她再长高两厘米。

这么想着，乔英偷瞄一眼身边的口罩男生：把他的身高割两厘米给我就好了，我可以拿两厘米智商跟他换。

“你要去哪里？”越北杰突然出声。

垂涎人家身高的乔英骤然回神，耳朵发热：“去逸夫楼。”

“我要去体育馆。既然我们不顺路，我赶时间，你先送我去体育馆吧。”越北杰这个京城大少爷，从小以自我为中心惯了，蹭伞蹭得这么理所当然。

乔英低低嗯一声，不情不愿接受他的理所当然，心里大声说我也赶时间啊！

越北杰想多听听她的声音，主动找话题引她多说话。

“你周六去逸夫楼干什么？”

“听讲座。”

“讲座？哦，是那个a大物理教授的讲座吧。那个是面向高三的讲座，你高三了？”

“我高二。”

“跟我一样。我还奇怪你高三怎么不在教室，一个人在学校雨中漫步。不过你的babyface看起来也不像高二的，初二还差不多。”

“谢谢，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乔英说着反话。

别看她脸色风平浪静，其实对这个没有边界感的蹭伞的，心里已经有点小情绪了。

心情不错的越北杰没听出她的反话：“不客气，我很少夸人的。”

乔英无言以对，闷头走路。

越北杰眼眸低垂，居高临下地端详她，从她头顶的发旋看到裤子的裤腿，最后得出结论：这个小矬个的外在美很合他的眼缘。

走到分岔口，乔英扭脸看看左右，确认去体育馆的路，她对这里的路不太熟。

她的脸一动，偷看她的越北杰立刻心虚地移开眼。

没走多久，体育馆到了。

乔英暗暗松口气，总算送佛送到西了。

越北杰主动说：“同学加个微信，改天请你喝奶茶。”

手伸进裤袋掏手机。

乔英婉拒：“不用了。”

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讲座要开始了。

越北杰把掏出一半的手机收回去，盯着她急切赶路的背影，有点想再跑进她的伞下。

乔英赶到逸夫楼一楼的梯形多媒体教室，低调地从后门进去，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座位坐下。

她不是韶华中学的学生，跟刚才那个蹭伞的一样，她来这里听讲座也是蹭，蹭听。

讲座十点开始，韶华高三部的学生提前半小时就坐进来了。

乔英来时已经十点零几分，讲座却还没开始，梯形教室底下也不见那位a大物理教授的身影。

高三段长站上讲台，对着麦克风说：“同学们，因为下雨，朱教授的车堵在路上，原定十点的讲座推迟到十点半开始。”

学生们恢复交谈，大教室嗡嗡声一片。

乔英左右无事，想起刚才那个蹭伞的戴的项链。

既然他读高二，一个高中生能买得起的项链，应该不会太贵，她也想买条女款的戴戴。

爱美是女人从娘胎带出来的基本属性。

乔英拿出手机，在浏览器搜索框中输入关键字“四叶草项链”，查到项链的品牌名是梵克雅宝。

进淘宝搜梵克雅宝，点进官方旗舰店。

看到价格，她脸色骤变。

基本都是一万起步，贵的要十几万。

她往下滑着商品列表，找到那个蹭伞的戴的同款。

好家伙，标价两万三！

叫她一个高中生花上万块钱买条项链，除非她脑子进水了。

乔英的爱美之心碎成八瓣，默默退出淘宝。

想想也是，明星戴的项链怎么可能便宜，那个蹭伞的家里应该不差钱。

一把伞下遮雨的两个人，没想到是赤裸裸的贫富差距。

乔英黯然神伤。

微信弹出消息条，她点开。

宇波：

乔英：[www.youxs.org]

宇波：[a大物理系“顶峰计划”班的保送你考虑好了没有？]

乔英：[还在考虑当中，你呢？]

宇波：[我跟我爸妈商量过了，打算拒了。本硕博连读八年，时间成本太高了，八年后我们将近三十岁，基本只能扎根在国内发展。就物理这一块来说，一直都是国外的月亮圆，一辈子待在国内搞物理，感觉混不出什么大名堂。]

乔英：[队里其他三个的态度呢？]

宇波：[跟我一样，都觉得八年时间太长，不想去a大读物理。林熙要去哈佛，陈洲要去麻省理工，庄训明要去新加坡国立，他们已经着手准备留学的事了。]

乔英：[你们都要润出去啊。]

宇波：[是他们都要润出去，我还不确定要不要出去。我可能会参加高考，考去a大的其他专业或者考去其他学校，等研究生再出国深造。队里只剩下你还在为保送的事磨磨蹭蹭。]

乔英：[今天a大物理系的大佬朱教授来我们这儿的韶华中学开讲座，我过来听了，过几天我还要去a大物理系旁听几节课，再决定是要去a大读，还是要参加高考考去其他学校。]

宇波：[朱教授是那个中科院大院士朱华群吗？]

乔英：[就是他。]

宇波：[我去，他可是国内物理圈泰斗，他怎么会去中学做讲座？]

乔英：[韶华中学实力很强，可能是为了动员毕业班的学生多多报考a大物理系。]

宇波：[北京土著就是方便，大学就在家门口，还能去大学旁听，我从湖南去北京还要穿越大半个中国。]

乔英：[www.youxs.org]

宇波：[听完讲座跟我说说感想，回聊。]

乔英退出微信，托着腮陷入对未来的沉思。

她在数理化这一块还算有点天赋，从小被妈妈往这一块上面培养，是个纯种物竞生。

初三之前学的是数学竞赛，小有成就，初三下学期才转去学物理竞赛。

高一进入全国中学生物理冬令营，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国家集训队。

去年四月，通过国家队的选拔考试，正式入选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国家代表队，北京市只入选了她一个。

去年九月，她和其他四个人，就是上面对话框中提到的那四个，代表国家队出战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以满分的成绩获得金牌。

回国后，国家队五个人全部收到a大物理系“顶峰计划”班本硕博连读的保送邀请。

a大是国内最好的大学，物理专业的实力数一数二。

她跟宇波说还在考虑当中，其实去a大读书的概率很大。

以上就是她前面十七年的竞赛人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机械单调的生活内容，几百字足以概括完毕。

人生是阶段性的，学业上的一路高歌让她人生的第一个阶段圆满结束。

她想在下个阶段，为自己做出点改变。

周五，越北杰的发小叶天过十八岁生日。

十八岁是最美的岁数，叶父格外重视，包下三里屯的银都丰泰顶层，给儿子开泳池生日趴。

他拿起手机一看，翻个白眼，接听后先声夺人：“哥们我早上起床又感冒又上火冒痘，你猜是哪个王八蛋的生日会把我害成这样的？”

微信对面的叶天迷迷瞪瞪地说：“替我去学校打球，今天有比赛，我昨晚喝大了，起不来。”

大痘痘能逼死强迫症。

多年以后，与妻子乔英初次相遇的场景，依然清晰存在于越北杰的脑际。

叶天振臂一呼，呼啦啦招来十几个北京城的富家子弟，每个都是青春逼人的帅小伙。

光膀子，穿泳裤，在泳池里翻滚玩闹，一池旖旎的香汤肉光荡漾。

进卫浴间洗漱。

越北杰洗漱后翘着下巴紧挨镜面，用两片大拇指的指甲盖挤下巴上的痘痘。

使力往中间一挤，爆浆，苏胡~

微信来电。

玩笑开大了，被叶天一脚踹进泳池。

四月天放纵玩水，越北杰隔天起床头重脚轻，嗓子眼儿痒痒的，咳嗽了两声，心里知道是自己大冷天的晚上玩水玩感冒了。

越北杰不爽地啧一声：“你们普高部的男人都死光了？非要我一个国际部的去你们那边……喂？靠，挂了。”

抬腕看看applewatch，时间不早了。

一照镜子，下巴上冒出颗大痘痘。

又感冒又上火，套句游戏术语就是doublekill。

越北杰抱住叶天肩膀，调侃他艳福不浅，干脆就地取材，挑个熟人结束自己的纯阳童子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