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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勒歌

42. 分崩

没好到哪里去,伽衡想,但是没有提出异议。他实在赶不动路了。即使坐在骆驼上,也觉得身体像飘在云中,摇摇欲坠;又不敢环住阿忍的腰,倘若自己失去平衡,自己的体重绝对会把阿忍也拽下去。帐篷也就草草撑起来,没往土里加固,倒是把帘子严严实实用石头压着。阿忍取出小铜壶生火烧水,掂量着倒了半囊水进去,又加黄连等药材。

“你别睡,盯着外面,先让我休息一下好吗?”伽衡把帽子、遮脸巾取下来,又脱了外套,脸上呈现出不正常的红晕,“后半夜就叫醒我来替你。”

她答应了,逼着他把壶里煎的药喝下去,又把药材擦干收起来,就这么几片,她打算多煎几次。

贾峰对台阶求之不得,立刻说:“对,走吧。”言罢带着闻法走了。

伽衡扬手一掷,匕首擦着贾峰的肩膀飞过去。阿忍拉住他的双臂,急切道:“待不下去了,咱们自己溜走吧。”

“不行呀。巴瑞施玛被咬了,现在不知道那些野骆驼是得了病还是单纯渴急了,万一它中途暴毙了,光凭走是很难走回去的。”

四人似乎没有兵戈相向的意思,她和伽衡不动,四人也就不动。她于是又道:“丢下我们也可以,干粮和水好歹各留半袋吧?”

其中一人终于发话了:“赵娘子,我们也是奉贾领队的命令。”

对他们念经是没必要的,然而她又不敢走到大部队中。禅杖太容易脱手了,他们可能用石头砸她,可能一拥而上强抢,总之使用这件保身小工具最好是在远离敌人的地方。然而叫醒伽衡的话,他又能做什么呢?

阿忍总喜欢让别人拿主意,不仅因为想方便他人,还因为她本来就优柔寡断。但是她绕着帐子徘徊了七圈后拿定了主意,不用叫伽衡起来了,免得多生枝节,这事儿就是没办法。她又朝那四个杂役行了礼。不久后驼队顶着夜色出发了,巴瑞施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跟着走了一段,又想起主人不在其中,回来便意志坚定地趴在小帐篷外的火堆旁,再不去看远行的驼队一眼。

大部队走得匆忙,留下了很多不用的东西。用空了的袋子、磨破了的衣服、卷了刃的武器等等,她暂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还是仔细收好。沙土上冒出来一个金质尖尖,柔和地反射着月光,在灰扑扑的环境中格外显眼,她挖出来发现是子夜歌头顶的金冠。砂质松软,再往下挖,很容易又挖出来两个装满水的铜壶和一包用头巾包起来的干裂蒸饼。

夜姐姐呀。

阿忍把子夜歌的金冠擦干净,用自己的手帕包起来放进巴瑞施玛的货袋里,转身拖着一大袋杂物回了帐篷。天亮时伽衡还是没醒,他皮肤滚烫,靠近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来源是他绑满布条的右手。她轻手轻脚解开布条,脓水就流了出来,手背红肿发亮,手指上被沙石磨出的伤口已然糜烂。什么外伤药都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换新的布条绑上去。<

“那你也被咬——”

“我是人嘛,”伽衡反握住她微微颤抖的臂膀,“问题不大。”

伽衡朝她眨了眨眼睛,“嘘。”

翻坐到阿忍身后,她柔软的身躯和骆驼平稳的脊背带来莫大的舒适。他略微松懈,半趴在她背上,闭眼听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呼声和夹杂在其中、几乎微不可闻的狼嚎。走了快有半个时辰贾峰说可以驻扎下来了,众人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比上一块地方好在哪里,反正他说驻扎就驻扎。

伽衡冷笑道:“今晚等着被狼吃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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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忍心烦意乱地点点头,手指梳着巴瑞施玛的毛发。

根据对阿忍的了解,伽衡怀疑她现在不想搭理自己。我刚刚做错什么了吗?他颇为迷茫地想,哦,她刚不让我去,我偏要去,然后果然中了闻法的圈套,立刻就道歉。“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明明可以一试,却弃他人性命于不顾......”

阿忍伏在巴瑞施玛身后的阴影中,闭眼张大嘴喘着气,克服着中暑带来的呕吐欲默诵《妙法莲华经》,没念几句眼前一黑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浑身像是被水泡过,手脚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伽衡在把酒往她身上淋,她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喃喃道:“有没有水啊?”

贾峰睨了他一眼,对闻法道:“公子,咱们还得往前再走点,找块有骆驼刺的地儿。”

闻法大发脾气,对着贾峰踢了几脚,还是听话继续前行。这是伽衡今天说的第一句话,阿忍一听便觉得不对,忙说天黑风大,叫他上来和自己一起骑行。伽衡倒也没拒绝,他把脸包裹的很严实,就剩一双被风沙吹出了红血丝的眼睛露在外面,其他的什么端倪也看不出来,更别说前些天受的那些伤。

“你是不是发烧了?”她小声道。

大部队已经拾掇好出发了。

后半天队伍中始终弥漫着紧张的气氛,闻法都不许子夜歌往阿忍身边跑,然而食物和水还是照例分给他们。伽衡仍旧坐在帐篷口打盹。动身时居然是阿忍先醒的,她走过去拍伽衡的肩膀时他才睁眼。深入莫贺延碛腹地,气温更加极端,中午时刮起了恶鬼热风,人仿佛置身于锅炉的蒸气中,□□一片。几只骆驼眼里居然流出了眼泪,瘫倒在地,不愿再负重前行。

帘子自然是不能掀开的,她盯着布帐上没有抹匀的桐油深深浅浅的印痕,估摸着他睡着了,才回头看他。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响个不停,他的睡相却很宁静。也不知道他身上的伤到底什么样,他没脱给她看,她自然不能强硬要求——哦,以前可以强硬要求,现在他没主动就是不可以。

还没到后半夜,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变大了,她探出一个头,四个杂役在不远处围着帐篷站着,刀已出鞘;大部队已经在收帐篷了,把物资也搬上骆驼。于是握着禅杖走出去,行了个礼道:“民女不曾冒犯过各位,又有禅杖在手,兵戈相向实在是没必要。”

伽衡从巴瑞施玛的袋子里掏出一个小白布包,往水囊里抖了抖才递给她。加了盐,她笑道:“也亏你记得带这种东西。”

他没有多说话,只是朝她咧嘴一笑。阿忍喝了两口便还给他,他抿了一点,巴瑞施玛把长长的嘴伸过来,他立刻塞上木塞。骆驼离脱水还远着呢。大部队歇了好一会儿,等这阵热风过了才走,没过多久天又要黑了,闻法急着要停下来,贾峰找了一处避风的低洼就准备扎下来。

“行了。”她嘟囔。巴瑞施玛雪白的毛发现在一绺黑一绺红的纠缠在一起,惊魂未定,但是还记得自己的职责,乖乖趴在她面前。她牵着它的鼻环让它起来,这个状态肯定不能骑乘,巴瑞施玛腿没受伤都谢天谢地了。伽衡把自己乘坐的那头骆驼让给她,自己和她一起骑会儿又下来走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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