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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理Ⅱ:正义不朽

30-40

“说什么?姓谢的,你要查的案子,我全都知道,你想从我这里拿证据拿口供,就不能坐下来好好问我?你打我,当初我在潘哥面前拿脑袋为你担保,你打我!”他几乎是嘶吼着瞪向谢遇知,“知道吗?啊?!知道我这一年多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程昊抓着衣服用力一撕,嗤啦——几颗扣子应声落地,沾着血迹的胸口彻底暴露出来,他用大拇指戳戳心口的位置,那里连着几个弹孔留下的疤痕,每个弹孔的位置都离心脏只有几毫米的距离。

“不是老子命大,早他妈死在缅北曝尸荒野了!我留着这条命冒这么大风险回来,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为了保命?屁,老子是为了再见你一面!你不是想知道815爆炸案内幕吗?不是想要人证物证嘛?全他妈都在老子手里!只要你要,我,我程昊没有什么是不能给你的,包括这条命!”

噗呲——

砰————嘭————咚!

程昊还没反应过来, 接连挨了好几拳,嘴里鼻子里登时涌出一大滩鲜血。

咔哒

程昊肩骨发出移位的声响,发出吃痛的惨叫,整个人滑到地上。

谢遇知在他面前缓缓蹲下来,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程昊,警察和你们犯罪分子,最没得谈的就是交情。主动自首配合调查,交出证据提供证词,都算你戴罪立功,到时候法院怎么判,公检法机关怎么执行,和公安局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有话,你带去法庭上说,减刑,你去跟司法申请,不过在这之前,有个私人的帐,我来单独跟你算算。”

手臂脱臼,浑身是伤,程昊已经成了个血人,刚才进门的时候有光鲜亮丽,现在就有多狼狈不堪。

可即便是已经被谢遇知打的满地找牙,他还是强撑着没有还手,看着谢遇知的眼睛里仍旧带光。

“我知道,深夏市一直在扫净边没收拾干净的人,首要一个就是我,于公于私你都应该抓我,我知道。”

谢遇知抬手拍拍他的脸,嘲讽道:“你的咖位,想入我的眼还不够格。”

“我知道。”程昊翻个身,捂着手臂仰躺着看他,“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是方尖的事?我回缅北整理潘哥和陈程渡遗物的时候,在陈程渡的保险箱里发现两张照片,时间太久远,像素已经很模糊了,而且拍的角度并不能看清楚五官,但我跟你太熟,几乎一眼就认出来,那张背面标着方尖字样的照片就是你,于是着手去暗网查了下方尖,顺道也查了深海。”

“那你应该知道,所有知道方尖和深海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吧?”谢遇知缓缓掏出战地靴中的|手|枪,抵在程昊太阳穴上,“无一例外,全都死了。”

程昊回看着他。

有一个瞬间,他觉得谢遇知非常陌生,就像从来没有和他认识过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或许他觉得谢遇知也和他一样是个念旧的人,也想再见他一面,全都是臆想,谢遇知对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感情。

他也不知道是在期待什么,但现在忽然就心如死灰了。

“开枪吧,至少让我死在你的手里,我这毫无意义的人生也算是圆满了。”程昊和谢遇知对视片刻,缓缓闭上眼,下定决心道:“开枪吧。”

咔嚓,扳机清脆一响。

并没有子|弹|射|出。

程昊睁开眼,这是他离死最近的一次,心里非常平静,甚至在谢遇知对着他扣动扳机的瞬间情绪毫无波动。

但谢遇知没有打死他,让他的希望死灰复燃。

吊脚楼里安安静静的,守在外面几个马仔也不敢再进去,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个个悬悬而望,他们垫着脚尖巴望的时候,高磊早就带着特警从后面包抄过来,生动而形象的表演了一个瓮中捉鳖。

此时此刻,被特警抓起来的马仔们,就像被稻穗穿起的蚂蚱,连蹦跶都无法蹦跶的被推进警车。

吊脚楼内。

谢遇知蹙眉拆下弹|匣,才发现里面的子|弹|都被卸了。

高磊带人闯进来,先是看了眼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程昊,径直走到谢遇知面前喊了声:“谢队。”

谢遇知把枪丢给他,抱膀子一副‘你给我解释清楚’的表情。

高磊接过枪,笑了笑,“这不是怕你枪走火,一不小心把人犯给干掉了嘛!”

躺在地上的程昊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噗呲——灭了。

他当谢遇知只是拿枪吓唬他,原来弹|匣|里的子弹,是这个姓高的卸掉的。

谢遇知没好气的看高磊一眼,抬脚在了程昊的大腿上用力踩下去,“今天算你运气好。但昨天你对我的人动了手,现在他人还在医院躺着,我再废你一条腿算是替他出气,你要不服就憋着。再不服,去领导那里投诉我虐待罪犯,罚我照领!”

大腿骨头硬生生被谢遇知踩断,程昊额头青筋凸起咬着牙愣是没吭出声,直到疼痛忍过去,才看向谢遇知,“昨天,你的人?”

他实在没想出来,昨天他对谁动过手,昨天他只是和马仔一起把800公斤八硝基立方烷转移到这边的吊脚楼,并没有对谁动过手。

很快,特警闯进来,把程昊铐上手铐拖了出去。

高磊跟谢遇知一前一后走出吊脚楼,正看到季杨带人把堆放在另一间废弃吊脚楼里的八硝基立方烷抬到开阔场地,见他们出来,季杨疾走两步将一摞单子交给谢遇知。

“这些是八硝基立方烷结构式、合成还有制作买卖相关,还有这个,是一份货物经手名单,全部和这批货放在一起,像是特意打包好等着我们来查处似的。”

谢遇知接过去翻看一遍,问季杨:“什么叫像是特意打包好等着我们来查处?”

“太充分了。”

季杨都觉得是没有程华本人证词就能靠这些证据直接定案的程度,不是刻意给警方准备的都说不过去。

高磊从谢遇知手里把材料拿过去,仔细看了一遍。

确实,和季杨说的一模一样,证据太充分了!

“收队。”谢遇知大手一挥,“落网的人即刻押回京台公安局,交给讯问组进行审讯。高队、季杨。”

“有!”

“写报告,立刻向上级汇报任务执行进度。”

“明白!”

谢遇知点点头,从特警手里接过纸巾擦擦手上的血,嫌恶的扔给特警,径直上了自己的牧马人黑骑士。

高磊疾走两步跟上他,敲敲车侧窗,“老谢,去哪?”

谢遇知拧开车钥匙,降下车窗,“回梁县县医院,去看看宗忻,你们先回京台等我两天,到时候我请客吃饭。”

高磊笑道:“那我可等你这顿饭了。路上慢点开,雾大,注意安全。”

宗忻醒过来的时候,刚过中午饭点,太阳升的老高,几只山雀在窗外悠闲飞过。

小护士说,他有点低血糖,留下来照顾他的特警去医院门口买了把香蕉,正坐在床边给他剥香蕉皮。

走廊里护士推着放药剂的小推车走过,护士前脚刚离开,后面就跟上来个挺拔悍利的身影。

宗忻下意识往门口扭头,和赶回来的谢遇知目光相碰,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

特警香蕉皮刚扯掉一片,被走过来的谢遇知抽了过去,特警抬头,看到是谢遇知赶紧起立,手搭在眉骨敬了个礼:“谢队。”

谢遇知点头,“你先去吃饭吧,我在这里守着就行。”

特警放下敬礼的手,提步走了出去。

“人都落网了?”

宗忻往枕头上又靠了靠,半垂着眼皮,不去看他。

Chapter 32

谢遇知拉过椅子坐下, 把剥好的香蕉放在他唇边抵了抵,“吃吗?”

可能是外边太冷的原因,香蕉就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碰触到嘴唇的一瞬,宗忻被冰的微微向后侧了侧头。

谢遇知目光落在宗忻散发着诱人光泽的薄唇上,喉间一梗。

大概觉得谢遇知太真诚不好拒绝,宗忻舔舔唇,微微蹙眉,张嘴在香蕉尖尖处轻轻咬了一口。

这个动作单看很正常,就是很普通的咬东西的动作, 但不知道怎么的,谢遇知大脑轰然炸开了,体内气血翻涌。

宗忻也意识到了氛围有些尴尬, 赶紧接过他手中被自己咬了一口的香蕉自己拿着。

“有点凉。”他说, “不过很好吃, 很甜。”

很好吃……

很甜……

谢遇知猛地起身, 耙耙头发, 呼吸又重又深的转身走了出去。

宗忻握着香蕉, 看着谢遇知离开的背影:……

这人怎么了?

宗忻放下香蕉,掀开被子趿鞋跟了出去。

谢遇知走出病房一头扎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 鞠水接连往脸上拍了好几把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扶着水池边重重呼出口气。

没想到自己曾经混迹各|声|色|场|所的卧底,面对|娱|乐|城|里千千万万美女从没有过生|理|反|应|的正派角色,居然也会有|精|虫|上脑的一天。

不过……

刚才宗忻停留在香蕉尖处的薄唇真的差点就让他失控, 怎么能那么勾人呢。

他懒懒的抬起胳膊,无奈揉揉眉心。

八七年德国受训警犬结业考试的时候, 为了测试警犬对兽性的压制力是否合格,监考官在犬群投放了一只牛奶猫。

刚才那瞬间,谢遇知觉得,宗忻就是那个释放信息素的顶级omega牛奶猫。而他,是接受结业考试的alpha警犬,差一点就没抵住诱惑冲上去把宗忻撕成碎块。

太危险了。

“领导,水这么凉,你不嫌冷啊?”

谢遇知猛地放下揉眉心的手回头。

宗忻站在不远处倚着玄关看他,勾唇笑了下,径直朝他走过来抓抓后脑勺,“你们留下照看我的那个小刑警,|硬|逼|着我喝了三大茶缸子纯净水,我去个卫生间,一起?”

谢遇知:……

宗忻抬抬手,“软头针,不方便。另外,昨天那一拳打出去的时候,拉到筋了,疼。”

谢遇知这才注意到,宗忻左手手臂始终保持着一个垂放的姿势,袖口的位置确实绷得很紧,手腕是肿的。

“真的不方便。”

见谢遇知看着自己没有动作,宗忻还以为谢遇知不相信自己,又非常认真且郑重地解释了一遍。

谢遇知走过去,拉开卫生间隔断门。

“进来。”

宗忻耳尖一红,听话的走了进去。

【审核好,这里没有涩情,因为受伤了手不方便只是帮忙上厕所!】

谢遇知反手拉上门转了下锁扣,去|解|宗忻的|腰|带,手指落在裤子拉链上的时候迟疑了下,牙一咬直接|扒|了|宗忻的|裤|子:“快点解决。”

说话的时候,谢遇知仰着头根本不敢去看宗忻。

医院卫生间的抽捅是那种为了保持洁净一直自动冲水的系统,水流不大但不间断,一直哗哗啦啦的,在隔断挂卫生纸的小台子处,还放了消毒水和熏香,整个卫生间里充斥着消毒水和熏香混和的淡淡香气,一点都不难闻,还挺安抚病人心情的。

宗忻解决完,抬手戳了戳谢遇知心口,“好了。”

谢遇知答应一声,低头。

宗忻正抬着头看他,在谢遇知低头的瞬间,两人的唇若有若无轻轻碰了下,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睫毛有几根。

电流从触碰的嘴唇开始往身体各个部位蔓延开来,心中的冲动在这一刻再也压制不住。

谢遇知把宗忻推到墙角,摁住他的手腕,虽然体内小宇宙爆发,但还是强制保持着清醒,避开了宗忻拉伤的手臂把人掴在狭小角落。

宗忻莫名看着他,动了动嘴唇:“谢……”

“别说话,别说话。”谢遇知额头青筋直跳,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几乎用一个鼻梁贴着鼻梁的距离,试探地问了句:“小花,给我亲下,可以吗?”

听得出来他声音已经非常克制了,但还是带着一点喑哑。

宗忻睫毛半垂,脸上腾起一抹霞色,因为靠着墙角被谢遇知箍着,不得不半仰着头,鼻息间充斥着谢遇知身上一种很上头带着荷尔蒙的气味,如果他是一只猫,那谢遇知此刻大概率就是猫薄荷,已经让他想原地发疯。

……

半晌,宗忻喉结无声一滑,撩起眼皮盯着谢遇知的眼睛,踮脚在谢遇知嘴唇碰了下。

这个回应刺激到了谢遇知大脑神经元,激活了他的兴奋神经系统,在宗忻还没避开的刹那,谢遇知摄住他的唇,将轻吻变成深吻,继而成了攻城略地。

宗忻觉得口腔和鼻间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他是喜欢他的。

而他,也不讨厌,甚至给了他足够多的回应。

这个绵长的吻在结束前,两个人脑子里都生出不真实的疯狂感,他们这到底算什么?

违背正常人类择偶的天性,两个男人互相看对了眼,还在卫生间上演如此荒唐的一幕?

其实这件事,谢遇知的接受度良好,毕竟他身边就有实打实的例子,而且还毫无阻隔的步入了婚姻殿堂。

但对宗忻来说,就比较纠结。

他出生在一个正常的普通小资家庭,父母都是异性恋,结婚后生下他,四岁成了孤儿,身边没有人教他怎么去喜欢别人,初高中学校军事化管理,女孩子都不许留长发全是野小子头,加上他自己也孤僻,只知道学习没想过成家立业的事情,大学警院,一个学校也见不到几个女生,到工作后就更见不到女孩子了,所以从没有春心萌动什么的。

在他的认知里,男人和女人相识,相爱,结婚生子,这样的过程才是正常的,而不是两个男人相识相爱结婚。

所以,当谢遇知郑重且深入的跟自己进行了情感交流,宗忻身体很诚实的回应了,但整个人脑子是懵的。

等醒过神来,忽然意识到这种行为是如此放荡。

谢遇知居高临下,灼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瞳孔,得到满足后低低的笑了声:“小花,你真好看。”

“……”

宗忻轻咳两声,现在他已经没心思去想这个举动是不是放浪形骸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脆弱到接个吻都会肺部缺氧,导致呼吸变得困难。

以后怎么办呢?

不能和喜欢的人漫长缠绵,还可能会体力透支猝死在床上。这个死法,真的很丢人啊,他用命换来的一等功,大概率要因为这么没出息的死法蒙尘。

宗忻觉得很苦恼。

看他满面愁容,谢遇知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仔细打量半天,问他:“我第一次亲别人,还不是很熟练,保证以后会好好练习的。”

宗忻说:“不是因为这个。”

谢遇知笑起来,“嗯?是因为什么?”

宗忻没吭声,脸颊比刚才还红。

“因为什么?”谢遇知大拇指轻轻在他唇角摩挲,“嗯?”

“我怕我身体不好,跟你在一起会猝死在床上。”宗忻半垂着眼皮,浓密纤长的睫毛微颤,视线落在谢遇知摩挲自己嘴唇的手指。

“没事,你的病还不至于这么严重。”

“!!!”

外面忽然响起脚步声,医院保洁将带有正在清洁的黄色指示牌立在卫生间门口,开始厕所隔间的门。

“定时清洁卫生间,里面有没有人?”

谢遇知伸手,拨开隔断门的门挂,宗忻下意识抬手去阻止:“别!”

谢遇知回头疑惑看他。

宗忻:“裤子。”

谢遇知盯着他那个位置看了眼,迅速把门挂又扣上,立刻给他整理。

隔断门打开的瞬间,保洁带着蓝色橡胶手套的手悬在半空,还没落到门板上,看到俩人同时出现在卫生间,保洁立刻往后退了几步,一副我懂得的眼神看着他们。

宗忻:“……不是,我————”

没解释完,他就被谢遇知勾着肩膀行为暧昧的拖了出去。

回到病房,谢遇知看了眼床头柜上被宗忻咬过已经有些氧化的香蕉,随手拾起来丢进垃圾桶。

“喂——我还没吃完……”

“已经氧化了,氧化的香蕉又丑又软,口感不好,我给你重新扒一个。”谢遇知说着,从塑料袋里又扯下一根。

“不……”用还没说出口,谢遇知已经扯掉了香蕉皮,宗忻无奈,只能老老实实回道:“好吧。”这次他没等谢遇知喂,在香蕉皮扒开的时候就接了过去。

谢遇知拉着椅子往前凑了凑。

“小花。”

宗忻咬着香蕉,回了个:“嗯?”

“你的资料……”谢遇知十指交叉抵在下颌,试探问道,“有七分都是假的吧?”

“也不算吧,这个身份真实性还挺高的。凭空造个户口出来,你也太看得起户籍科了,只能算套用,至少编撰户口的时候,得真的有这个人,到当地去查问有根有据才行。”

亲吻会让脑子缺氧,脑氧含量低就影响大脑运行,宗忻不疑有他,谢遇知问,他就很诚实的回答了。

谢遇知点点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宗忻吃完香蕉,把香蕉皮丢进垃圾桶,瞅了谢遇知一眼:“我听那个小特警说,你们进吊弄村行动了,人是不是已经抓完了?那批货也清缴了?”

“抓完了,货也查处了,800公斤onc也一并查获。”

“赵乐国跟这个案子绝对脱不了关系,有从地龙村腾纾德那里拿到的合同,赵乐国涉嫌策划815爆炸案已经是铁上钉钉。但针对程华的定罪证据还不够充分,虽然我可以成为证人,但没有签订的劳务合同可以证明雇佣关系,程华完全可以说不认识我,我在想……”

“你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想。”谢遇知打断他,“你就听我的话,好好养身体,815案用不了几天就可以结案移交检察院了,程华跑不了他。”

数日后,京台。

宋经刚收拾起做好的笔录,坐在受审席的人犯不耐烦的看着他,问了句:“谢遇知还没回京台吗?”

明明暗暗的灯光中,他的脸棱角分明,浓密的眉毛叛逆向上扬起,生着一副好皮囊,眉里眼间却戾气深重。

宋经和陈林对视一眼。

谢队怎么没回来呢?早回来了,但架不住老大人家不愿意来见你啊。

程昊刚被带回京台市公安局的时候,血赤糊拉的,要不是法医门诊把人拉过去接骨的接骨,缝线的缝线,减轻了伤情,他们现在还没法对程昊进行正常讯问。

但程昊这小子,都被揍成那样了,刚恢复清醒就嚷嚷着要见谢遇知。

宋经抬手揉了揉鼻子,挺不解的,随口问了句:“你对我们老大,是有什么执念不是?”

程昊斜靠椅背,嘴里咬着根烟,耷拉眼皮神色闲散的瞟了宋经一眼,“怎么说,我搜集程华犯罪证据主动提交给警方,也算是重大立功表现,要求见谢遇知过分吗?不过分吧?”

宋经心说:你那是主动提交给警方的嘛?

“再说,我要不是因为他,犯得着把道上的弟兄卖给你们警察吗?我认识你们谁啊?”

宋经:……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你都被谢队差点打的半身不遂,怎么还要见他呢?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点sadomasochism恋痛癖啊?”陈林不耐烦的回了一句。

程昊眉毛一挑,“老子喜欢,怎么你们警察还管个人XP?我就爱玩|S|M|还判刑是怎么?废话少说,谢遇知回京台了是吧?让他过来见我!”

宋经:“……我们老大昨天是回来了,但他不会来见你。不过呢,815爆炸案你提供的证据我们已经全部录入系统,之后你就和我们京台市公安局没什么牵扯了,会有其他人来接手你的案子。恭喜你,程昊,无缝衔接去深夏市监狱等着服刑吧。”

程昊:“你们还准备强制扭送?”

宋经刚点个头,审讯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打头的人穿制式西装,肩背挺阔沉稳内敛,长着一张刀削斧砍的冷硬面孔,下颌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洞察人心的尖利。

他的身后跟着两名穿制服的刑警,气场都挺锐利。

程昊看到来人,叼在嘴里的烟没咬住掉落,和地面相碰的瞬间,炸开一小撮烟灰。

“深……”

秦展很随意的给高磊打个手势,高磊立刻走到程昊面前,出示了下逮捕令,“程昊,你涉嫌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现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四十七条规定对你进行依法逮捕,跟我们走吧。”

程昊没有理他,只是直勾勾盯着秦展,满脸的不敢置信。

“深……深……”

他深了半天,面对着那双锋利的琥珀色眼睛,愣是没勇气说出深海两个字,甚至额头都因为莫名的压迫感而沁出细密汗珠。

“你们先出去,我有些问题要单独审问一下。”

一直看着程昊没说话的秦展走到桌子后面坐下来。

陈林、宋经、季杨和高磊都识趣的走了出去。

讯问室里只剩下俩人,但压迫感比刚才几个人的时候更加强烈。

程昊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我查到之前谢遇知在CBD立交被张士那伙人袭击的时候,匿名报警的人是你。”

秦展打开天窗没一句废话。

“是。”

有些人真的是根本不用审问犯人,单单是往那里一坐,看着对方语气不轻不重的问话,就能让对方主动彻底的交代犯罪事实。

因为只是对视,大脑就已经避开主观思维自行把所有实话输出了。

“你知道深海和方尖?”

程昊抿抿唇,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到下巴,“是。”

“所以,现在你除了涉嫌违反刑法第四百三十七条,还涉嫌违法获取警方卧底人员机密,不管你这次在815案中提供了什么证据,接下来等待你的,都将是无期徒刑。”

“我……”程昊舔舔干涩的嘴唇,用最后一丝理智开口问了句,“深……我不知道怎么称呼现在的你,你们带我走之前,我有一个请求,我想见见谢遇知,体面的见见他。”

秦展很有意思的上下打量他半天,良久勾了下唇角,“好,我来跟他说。”

超市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宗忻将一块牛腱子肉放进小推车,抬眼就看见谢遇知正站在水果区挑挑拣拣着什么东西,他推着车走过去,看了眼谢遇知手上拿的保鲜盒。

“你想吃柿子?”

“鲜柿生食能改善咳嗽痰多,对你的肺有好处。”

宗忻:“……我是尘肺,不是咳嗽咯痰亲爱的。”

谢遇知看柿子的目光落在了宗忻的脸上,“亲……爱的?这个称呼是你准备以后几十年对我的昵称吗?”

宗忻说:“这么多人,领导我求求你别太引人注意……”

谢遇知笑着刚把柿子放进小推车,工作机响了。

Chapter 33

“什么事?”

等谢遇知挂断通话, 宗忻把一包酸奶放进购物车随口问了句。

“让我回局里一趟。”

谢遇知话刚出口,有个牵猫的小女孩从两人中间跑过,被小推车绊到, 差点摔跤,宗忻赶紧弯腰扶了一把,小姑娘惊魂未定站在原地哇哇大哭。

追过来的女人应该是孩子妈妈,抱起孩子不好意思地给他们道歉:“真是的,小孩子太调皮了,没碰到你们吧?”

宗忻忙道:“没有没有。”

女人尴尬笑笑,“实在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谢谢啊。”

宗忻摆摆手:“没事。”

看着女人抱孩子转到另一边的货架,宗忻才把手搭上小推车,回头对谢遇知道:“走吧。”

“你没事吧?”谢遇知瞥一眼他的手臂, “有没有扯到?疼不疼?”

“已经好了。”宗忻无奈, “扭到筋而已, 又不是……”

“伤筋动骨一百天, 扭到筋也要多注意。”谢遇知把购物车捞过去, “我来, 你跟着。”

宗忻:“……”

排队结完账,两人拎着大包小包走出超市,谢遇知把东西往地上一放, 让宗忻在原地等着去开车过来。

宗忻百无聊赖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回头看过去,是刚才在超市差点摔倒的那个小女孩的妈妈。

“那个, 刚才谢谢你啊。”女人在塑料袋里掏出一盒巧克力递给他,笑道, “这是佰德福的巧克力,我女儿可喜欢吃了,送给你吧,算是你刚才帮忙的谢礼。”

宗忻正要推辞,女人把巧克力心型包装盒往他怀里一塞,“今天是我女儿四周岁生日,我还要带她去买生日蛋糕,你就收下吧,沾沾喜气。”

听到四周岁生日,宗忻把谢遇知买给自己的柿子拿给女人,“生日礼物,柿柿如意。”

女人看着他递过来的柿子有些吃惊,“柿柿如意?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祝福。”她把柿子接过去,往谢遇知开过来的大奔瞟了眼,笑道:“行,谢谢你。祝你们感情甜蜜。”说完拿着柿子转身离开了。

宗忻看看女人塞自己怀里的心型巧克力包装盒,自言自语道:“有这么明显吗?”

谢遇知把车子停在路口,踏步流星走过来,拎起买的一堆年货,问他:“要不要我背你过去?”

宗忻捂脸:“领导,别这样,太丢人了……”

谢遇知冲对过商场围观歌舞表演的人群抬了下下巴:“这有什么?你看人家都不在意。”

熙攘人群中,一个小伙子把女朋友驼在肩膀上看歌舞表演,女孩子手里还拿着两串冰糖葫芦。

谢遇知感慨:“多恩爱啊。”

宗忻耿着脖子坚定不移的回答:“我——拒——绝!”

大年三十,全国各大城市都鞭炮齐鸣同贺新春,京台禁燃烟花爆竹,没有噼里啪啦的热闹,年味全靠商业圈的老板们主办的歌舞表演烘托。

两人在热闹喧天的锣鼓声以及满大街震天响的流行音乐中回到谢遇知三百多平的单身豪宅,刚进门谢遇知就把饭菜往厨房冰箱一塞,问宗忻晚上想吃什么。

宗忻摘下白色针织围脖挂在衣帽间,探个头回他:“你不是还要回局里?你先去吧,晚饭我做。”

谢遇知没有回答。

北方入冬每个小区都有地暖,屋里屋外冰火两重天,外边冻死人,屋里热死人,所以北方人在家穿T恤出门裹棉袄,主打的就是能快速适应冷热交替。

宗忻脱下裹得严严实实的羽绒服,扯了扯透光的白衬衫领口,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随手把羽绒服往衣架一搭。

谢遇知蛩然走进来,从身后抱住他,低头稳了吻他的侧颈。

一股电流迅速酥麻了宗忻整个后背,他僵硬的站着,脑袋发空,好半天理智才回笼,去推谢遇知:“你泰|日|天|附体了?”

“那是谁?”谢遇知被他推开,失笑问道。

“没谁!”宗忻把他往外推,“喊你回局里你就赶快去,万一是很着急的任务,你还在这里拖拖拉拉的。”

絮絮叨叨的模样像个管家婆。

谢遇知被他推到门口,不由莞尔,“行,我这就去,一会儿我让老许和宋姨把晚饭做好送过来。”

“啊?”宗忻抬头,“大年三十还要麻烦别人煮饭不太好吧?你们家……”

话到嘴边宗忻卡住了,谢遇知家工作的那些人应该怎么称呼?

佣人?下人?长工?员工?怎么每个词用在老许和宋姨身上都感觉那么别扭呢?

“没事,他们和我爸妈一起过年,本来就要做年夜饭,也不算麻烦,顺便就做了。”谢遇知换好鞋,搂过宗忻亲了下额头,“宋姨煲的雪梨银耳山药汤特别好喝,你一定得尝尝。我走了,可能会晚些时间回来,你要是困就先睡,怕黑开着灯我回来关。”

“知道了。”

市公安局,副支队办公室。

谢遇知盯着手里的815爆炸案参与救援的殉职刑警名单,脸色阴沉。

“这就是全部了吗?”

黄子扬点头,“全部了。”

“好。”

谢遇知放下名单,打开电脑屏幕输入内网密码,按着名单上的姓名把815爆炸案救援的相关人员档案一一调出来。

刘建军

朱青

冉岳

魏星河

李飞

……

二十多个人的档案,没有一张脸能和宗忻对起来。

“不对。”谢遇知眉头紧锁,“这个名单不对,少人了。”

黄子扬张了张嘴,吃惊道:“这不可能啊,这些牺牲人员名单都是按照入档整理的,怎么可能会少人呢?不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把殉职名单上的人名字搞掉?这根本不可能啊,牺牲了几个人上边一查就查出来了,谁拿自己前途……”

“如果就是上边干的呢?”谢遇知定定的看着黄子扬。

黄子扬彻底愣住了。

“……上……上边?难道是李副局?还是陈局?”

“不知道,但是……”谢遇知手掌放在名单上一压,“我得查出来。”

黄子扬抿抿唇,试探问他,“老大,你到底是在查谁啊?”

“没查出来之前,我还不能告诉你,另外,我查殉职名单的事,保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黄子扬虽然不知道谢遇知到底要查什么,但他对谢遇知忠心耿耿绝对算得上死心塌地的忠诚,所以想都没想满口答应下来。

“放心吧,我绝对守口如瓶。”

“嗯,下班你先回去吧,和宋经好好吃个年夜饭。”

“唉。”黄子扬答应着转身刚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回身扒着门框提醒道:“老大,那个厅里下来的秦教授,他是不是超级厉害啊?”

谢遇知满脸你打听他做什么的表情看着黄子扬:“怎么了?”

“哦,没什么,今天他带深夏的两个同行去提程昊,把我们都从审讯室里撵了出来,不知道单独审了些什么东西。”黄子扬说,“老大,我有个疑问憋心里好几天了,一直想问你。”

“问。”

得到回应,黄子扬表情一下子就变了,颠颠又跑回来扯把椅子坐在谢遇知对面,欠儿欠儿的:“你以前是□□过程昊老婆还是把他命根子废了?那小子抓回京台血赤糊拉从李斯的手术台下来,中气十足的嚷嚷着要见你,我看他|对|你真是恨之入骨恨入骨髓此恨绵绵无绝……”

“程昊,净边行动漏网重要人犯,我放走的。”谢遇知面无表情的看着黄子扬,“这次涉815爆炸案相关,身上的伤,我打的。”

黄子扬登时一脸顿悟的表情:“怪不得天天吵着要见你,这小子还想着还手呢?那老大你绝对不能去见他!”

说完黄子扬还郑重的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提议。

谢遇知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他掏出来随意看了眼,拉开抽屉把桌子上的人员名单放进去,起身理了下袖口,单手插在裤袋里提步就走。

黄子扬赶紧起身跟上,“老大,你去哪?”

谢遇知边走,边冷淡回他:“去见程昊。”

黄子扬:……

审讯室公安蓝软包墙面,贴着公安局审讯室规章制度总则和安全管理,不锈钢栅栏将房间从中间隔开,屋里光线非常暗淡。

程昊吊着手臂,坐在公安蓝这边,刺白的光像聚光灯打在他身上,衬得他的脸苍白,带着丝阴森森的感觉。

与之相对的,是挂着庄严国徽白色软包墙前,坐在审问席的谢遇知。

隔着不锈钢铁窗,程昊不死心的看着谢遇知,“我做到这份上,你就真的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你觉得,我们之间能说什么?”谢遇知蹙眉,语调冰冷疏离。

“是,是。”程昊咬牙,“你是警察,你清高,你看不上我这种从小无父无母靠偷抢杀人活命的下三滥。但他妈的那是我愿意的嘛?我不那么做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这能怪我?没有人把我往光明的路上引,谢遇知,没有人把我往光明的路上引!我接触到的全是人性的贪婪社会的黑暗,我必须一条道走到黑才能活着,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感激老天能让我认识你,认识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的人竟然不是为自己而活。毒枭王国随着潘哥的落网彻底塌了,我再也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遇知,我想用剩下的生命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想为以前那些浑浑噩噩中做的恶赎罪。”

“你想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谢遇知起身,双手撑在审讯桌上,语气不咸不淡的,“这很好,起码证明你还没有坏到骨子里,以后在深夏市监狱服刑,用你仅剩的那点良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至少不是死刑,结局还算不错。”

“遇知,我知道这很荒唐。”程昊盯着他,舔舔嘴唇,脸涨得有些红,在刺白的灯光下,有种说不出的割裂感,“我说,我喜欢你,你会怎么想?”

谢遇知蹙眉,这话听着真他妈的恶心。

“收起你变态的思想,老子是直男,最恶心你们这种基佬!”谢遇知转身就出了审讯室,哐当关上铁门。

秦展手里捏着块怀表用拇指顶开表盖,又用食指盖上,半倚栏杆盯着审讯室,见谢遇知铁青着脸出来,勾了勾嘴角,“方尖魅力不减当年,到哪都蜂群蝶浪。”

谢遇知翻个白眼:“过奖,不如深海,毕竟他们都想上我,可是都想被你上。”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塑料兄弟情眨眼就撕破。

秦展:“可以了,用自己半辈子给你换个三等功。”

谢遇知脸一黑:“借过,我耳朵脏了,得回去洗洗。”他低头无声骂了句脏,透过口型能辨别出来,唇语的意思是:操,早知道老子才不过来听这么恶心的一段陈词。

“喂,别着急走,你不是在查那个叫宗忻的个人信息吗?我知道一点。”秦展抱膀子把他叫住,“去你家坐坐?”

谢遇知回头,“去我家不方便,还是去对过咖啡馆吧。”

“不方便?”秦展笑了笑,“是金屋藏娇了吧?”

谢遇知点个头,“就许你秦教授抱得美人归,还不许我养个金丝雀了?”

包厢,咖啡飘香,热气袅袅。

秦展把手机推给谢遇知,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看看吧。”

谢遇知摸过去看了眼手机屏幕,有些诧异:“你怎么进得了李副局的内网?”

“我查案子比较细,职位之便,你们李副局必须全权配合,我当然有登录内网的权利。”秦展放下精致的杯子,平淡道,“你先不要惊讶,看看宗忻这个人的个人信息再惊讶也不晚。”

谢遇知滑动了下档案信息,切换到内页,赫然出现五个大字:刑警档案表。

所属单位:京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警号:021314,姓名盛阳,性别男,民族汉族,出生年月1998年3月16日,籍贯三川,警衔二级警督。

谢遇知目光落在入局时间一栏,是深夏净边行动的那段时间,净边行动结束后他被调回京台的时候,这位盛副支队长就已经在京台市公安局干了三个多月了。

和二十多名殉职的刑警档案不同的地方是保密协议栏和调动备案栏。

其他人的个人档案是一等功,牺牲。

盛阳的调动备案里清清楚楚写着,调动日期8月15日,原工作部门京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现调入工作部门:保密。保密协议栏里填写的,也只有保密两个字。

“你往下拉,看看这个盛副支队的2寸照。”秦展提醒道。

Chapter 34

谢遇知随手一滑。

证件照上的少年下巴微微抬起, 长着一张貌美如花的脸,平直的一字眉下杏眼澄澈,眼底有星辰璀璨, 鼻梁翘挺薄唇微抿,颜如舜华英气逼人。

五官脸型几乎和宗忻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谢遇知陷入了沉默。

“刚到京台那晚,在市局露天停车场我见过他,和你们刑侦队的陈林在一起。”秦展下颌微微扬起,嗓音冷淡,“直觉上,觉得这个人有点问题, 至于哪里有问题不是很确定,顺手查了下,就查到你头上了。”

谢遇知:“……”

“815爆炸案, 他负责疏散群众, 等所有人撤出爆炸范围, 又往爆炸中心折返救助队员。烧伤三度, 肺损伤, 转移到医院时就吊着最后一口气了。”

谢遇知目光定格在宗忻那张两寸照片上, 额前碎发挡住视线,看不出脸上什么表情。

“他……怎么抢救过来的?”

“几乎全身植皮。”秦展叹气,“洗肺。”

谢遇知握着手机的手指骨节煞白, 指甲深深嵌进皮肉里, 可他已经感受不到疼了。

良久后,他才呼出口气。

“我知道了。”

嗓音一如平时,冷淡的没什么起伏。

宗忻自己坐在一百多平的客厅里简直像坐在小广场, 空荡荡的,挂在墙上的象牙钟分针一格一格走过, 停在数字12,已经夜里十一点,谢遇知还没回来,他等的有些着急,心不在焉的。

一桌子的年夜饭没怎么动,只有面前的夹菜碟里放着只剥过壳的虾肉。

电视里央视春晚主持人报着下一个节目,宗忻看着手机正出神,微|信|突然蹦出来个视频聊天窗口。

是陈林。

接通后,光着膀子的陈林出现在视频里,看样子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正拿毛巾擦着往客厅里走。

“盛副支队,你在哪呢?”

宗忻把手机拿近些,尽量不让一百多平的客厅出镜。

“哦,在酒楼……包间。”

陈林也没多想,感慨道:“这包间还挺宽敞,你在跟雯雯姐吃年夜饭啊?”

宗忻:……

“嗯。”

“那你现在方便说话吗?”陈林穿着休闲居家大裤衩往沙发里一坐。

宗忻点点头,“你说就是,方便。”

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什么机密都方便说。

“谢副队回京台后去找过你吗?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宗忻不知道陈林怎么突然提起谢遇知,有些疑惑,“谢副队他怎么了?”

陈林沉吟片刻,“前几天他大半夜突然打电话给我,有理有据的猜测你的真实身份,当时我都吓死了真的。你接受任务这件事,整个市公安局除李副局,就只有我和陈洁两个人知道,虽然由于程昊戴罪立功,我们将程华抓捕归案定了罪,但这个案子背后还牵扯到更严重的案子,所以不能掉以轻心。李副局的意思是,希望你以后尽量不要和谢副支队再见面。”

宗忻愣了下。

“毕竟,谢副队的内网档案你也知道,他可不仅仅是个富二代那么简单……”陈林继续补充,“师哥,思安码头追踪的那几个人,他们背后的关系网和买卖链,必须一网打尽。”

“我明白,一切以任务为重。”宗忻半分犹豫都没有,“我随时等待上级调遣。”

陈林点点头,“师哥,要我说你得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我媳妇预产期二月初,你抓紧时间找个女人结婚,怎么着生个孩子,回头跟我们家的崽做玩伴,以后长大了没准还能替老子重启个警号什么的,我觉得雯雯姐就不错,人长得好看又有钱……”

“不想祸害人家小姑娘,别说现在身体不好,就是以前身体好的时候,也想过咱们这个职业指不定哪天就挂在墙上了,合着人家跟了咱们,活寡死寡都得守,这对人家不公平。”宗忻打断陈林,轻咳两声,“没别的事我就不跟你说了,之后有任务让陈洁直接传达给我。”

陈林:“师哥,你还真是个好人嘞。”

“贫。”宗忻笑骂着挂断了通话。

电视里唱歌的歌手穿着一身喜气的中国红,快乐的像只猴儿上蹿下跳。

宗忻平时不怎么看电视,也不关注娱乐圈,对这些唱歌跳舞的演员歌手都很面生,也提不起兴趣去听歌词内容。

十一点半了,谢遇知还是没有动静。

他划拉两下通讯录,想给谢遇知打电话,但食指落在电话号码上,又放弃了这个想法,随手抓起手机去了卧室。

谢遇知踩着跨年钟声回的家,推开门,客厅里已经关了灯,只有卧室半掩着的门透出一道温和的微光。

不知道为什么,谢遇知心落实了,轻轻松口气,蹑手蹑脚换上鞋,踩着客厅花纹繁缛极其奢华的波斯地毯走进卧室。

宗忻安安静静侧身躺在床上,背对着卧室门,黑色碎发凌乱的散在枕头上,可能是太热了,被子只盖到腰间,紧致的背部线条在透薄的白衬衫下若隐若现。

如果不是刚刚从秦展口中得知宗忻的情况,看到这样一幅勾魂摄魄的场景,谢遇知一定小腹蹿火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床上那形单影只的肩背此刻在他眼里,就像被风吹到半空的纸片,身不由己摇摇欲坠。

他提步走到床边躺下来,在背后紧紧抱住宗忻。

宗忻本来睡的也不深,迷迷糊糊觉得被人箍着,闭着眼睛慵懒的问了句:“回来了?”

“嗯。”谢遇知沉沉的答应一声。

宗忻得到回应,缓缓翻个身睁开眼睛,和谢遇知对视,“局里有案子?”

“没有。”谢遇知轻轻在他额头亲了下,“关于815案子的一些小事,都处理完了。”

宗忻抬手去解他衬衫领口的纽扣,随着指尖的动作,很快谢遇知就露出一大片胸膛。

“有没有人夸过你身材好?”

宗忻拿食指戳了戳他心口。

“没有。”谢遇知攥住他,“我一向穿衣服很保守,上班、出入公开场合,制服的第一个扣子都要扣紧。”

“真的?”宗忻不信。

“真的。”谢遇知握着他的手在唇间摩挲两下,“只有一次,以前卧底的时候为了博得对方的信任,脱上衣展示过身上的伤疤,没人夸我身材好。”

宗忻唔了声,挣开谢遇知的手去搂他的脖子,毫无征兆的覆上了谢遇知的嘴唇。

谢遇知大脑空白两秒。

“……”

口腔里的空气被挤压榨空,谢遇知含糊不清的喊了声小花。

宗忻忽然翻身而上,以一个上下相对的|姿|势看着谢遇知,微喘:“我是京台市刑侦支队原副支队长盛阳,上报的殉职名单里就有我,所以,我现在是个在公安内网里已经死了的人,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谢遇知诧然看着宗忻,一时间脑子里冒出无数个想问的问题,但却半个字都问不出口。

他怕宗忻说植皮的过程,怕宗忻提起那两个字:洗肺。

静脉注射全麻,将一根形同“Y”形的双腔支气管导管从口腔中|插|进去……

尽管是全麻进行,但只要一想到宗忻这幅身体经受那样的折磨,他就心疼。

宗忻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这个人对感情要求很高,喜欢我的人只能喜欢我一个,这辈子都不能变心。”他抬头,灼灼看着谢遇知,眼里有些雾气,“我怕被抛弃,不管任何理由的抛弃,都不可以,为我好也不可以。”

谢遇知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觉得宗忻下一秒眼泪就会落在自己的脸上,只能去抱紧他。

宗忻一手抵在他心口,轻轻闭眼:“这是我第一次和喜欢的人过春节,谢队,我觉得很好,很心安。”他声音越来越轻,放在被子里的另一只手已经伸向渊岸,触碰到的瞬间,谢遇知脊背猛地紧绷。

“真的爱我吗?”

宗忻手指轻轻打转。

谢遇知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一把抓住他的手,继而托起宗忻,他觉得自己已经看到金色星星了。

“爱。”他肯定道。

仅仅是个简单的缠腕冲拳,两人位置再度对调。

宗忻|咬|住谢遇知放在自己唇边的手指,用舌|尖|舔|了|舔|,“证明给我看,证明你爱我。”

妈的,这换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来,他也扛不住啊!

谢遇知心腔子里都快喷火了,大手一扯直接把宗忻的衬衫扔了出去,自己只是领口半敞,相对|衣|衫|整|齐|的|沉|下去。

亲|吻|更像安抚,因为太多心疼。

而沉|在|被|褥里的宗忻,却只想向他|索|取|更|多,想要的更加|热|烈。

他们的|身|体|几乎完全湮没在黑夜里。

放|纵|吧,就这一次。

新年的钟声响彻整个京台市上空,谢遇知终于在新年的第一天,告别了自己的单身生涯。

咚咚咚

裴裴女士挽着谢煦先生的胳膊,穿着一身特贵妇气质的蓝色兔领大衣站在门外敲门。

“你这个儿子也不是知道是随了谁,以前在外地公安局上班,过年过节不能陪我们也就算了,调到本市来,居然过年还不回家!大年初一,九点了,啊?居然还不过来给父母拜年,还要咱们一把年纪拖着沉重的身体来给他拜年!”

裴裴女士气得,边抱怨边掐了谢煦先生胳膊两把。

“这基因肯定是你们老谢家的!”

“敲门敲半天都不开门,这倒霉孩子我真不知道当年是怎么拼死拼活把他生下来的!”

带着金边眼镜,看年纪也就五十出头,状态还非常年轻的谢煦先生,捂胳膊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老婆裴裴女士,宠溺的笑:“我给他打电话,我喊他,夫人你别生气。”

谢遇知迷迷糊糊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摸过来看都没看,“喂谁啊?什么任务?”

对方中气十足道:“你老子,命你一分钟之内马上开门,给我和你妈拜年!”

谢遇知随手往身边一摸,刚要回话忽然瞬间清醒。

宗忻没了!

“喂?喂!遇知啊?主要是红包,我和你妈给你封了一百万压岁钱……”

嘟嘟嘟嘟

谢煦抱着被挂断的手机,看看自己媳妇,替儿子诡辩:“遇知他可能……信号不好?”

谢遇知穿好衣服,喊了两声宗忻,没有人回应,他疾步走出卧室,客厅里一个人影子都没有,餐桌上还是昨天纹丝未动的饭菜。

卫生间、厨房、书房、家庭影院、就连二楼的狙击房里都没见到宗忻。

人呢?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脑袋空了。

手机这时候忽然响起,他几乎是瞬间接起:“宗忻?”

听筒那边迟疑了下,“谢队,是我,黄子扬。”

“哦。”谢遇知揉揉眉心,声音有些嘶哑的问他:“什么事?”

“新案子,翠明湖小区两名女童失踪,外勤在官地发现了尸体,已经没有生命体征,法医那边已经喊人过去了,根据报案人描述,两名女童分别是在昨天下午四点十分、四点二十五分,同时在丰润超市和父母走散,年龄都是四周岁,昨天刚过完四周岁生日。”

刚过完四周岁生日?谢遇知忽然想起昨天和宗忻逛超市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小女孩,好像也是四周岁。

“好,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谢遇知走到卫生间简单梳洗了下,提着外套匆匆出门,他就是这种性子,永远都会以工作为准绳,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碰到任何事,都能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推开门的瞬间,看到站在门口的裴裴女士和谢煦先生,他迅速的撇开目光,“局里出了紧急案子,我现在得过去,压岁钱就不收了,和往年一样存起来吧。”

裴裴女士想要儿子陪自己过春节的想法瞬间破灭!

不过反正她也没对自己这个儿子抱什么希望,摆摆手:“算了算了,忻忻呢?我给他也封了个大红包,人呢?”

谢遇知:“……”

他怎么知道人呢?一睁开眼就不见了,要不是人找不着了,他肯定逮着人去敲民政局大门,高低不管放不放假先把结婚证扯了!

谢遇知撂下句:我晚上带他回家吃饭,便急匆匆下了楼。

裴裴女士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问谢煦:“老谢,你儿子怎么了?”

谢煦:“……闹别扭了吧?”

裴裴女士:“什么?他这个万年老光棍好不容易找到媳妇,居然还敢欺负人家?!”

谢煦露出慈爱的目光,“小夫妻之间的情趣,你以前不也这样?我经常半夜开着车跑丈母娘家请你,你忘了?”

裴裴女士:“有吗?那我得回去,把红包再封大点,一千万不多吧?”

谢煦点头:“不多不多,反正以后家产都是他们的,封多少都行……”

官地以前不叫官地。

建|国|前这一带是乱葬岗,扔的都是些生下来先天夭折的婴儿,当时社会背景大环境都迷信,算卦师说死婴聚集地容易滋生怨气,需要用大点的字压住,民不够大,商也不够大,用皇、天犯帝王忌讳,唯有官两袖清风为民作主,能镇冤魂,所以就给这地方用官地镇着,后来官地这个地名就一直沿用到现代。

两年前有房地产公司把这片竞拍下来,规划搞个京台最高建筑大厦,周边配套小区商场,当中不知道什么原因开发商卷钱跑路成了烂尾楼,除了野狗、野猫还有流浪汉,基本无人踏足。

高楼没有门窗,墙壁凹凸带刺,混凝土里的钢筋锈迹斑斑|裸|露在外,满地的碎石渣子和垃圾,成堆成堆的。

宋经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前面掀起警戒线,把谢遇知带进案发现场。

深约60米的地基坑,由于长时间无人管理,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动物粪便、鸟类干瘪的尸体、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毛和塑料袋垃圾之类。

法医助理贾宝宝蹲在地上,蹙着眉检查了下尸体的手臂和小腿,“身上多处伤痕,手臂不自然弯曲,腹部有明显淤青,死因是:外伤性腹膜炎。”

李斯检查了旁边的尸体,手指在死者嘴角揩下一点发黑的粘性物质捻了捻,抬头正看到走过来的谢遇知,随手简单打了个招呼,“谢副队。”

谢遇知点个头,“说说目前进度。”

李斯说:“死者是两名女童,四周岁,经过对身体各部位查验,受害者死前均被人进行过虐打,死亡原因为外伤性腹膜炎。”

谢遇知垂目在两具幼小的身体上看了看。

两具尸体头对着头,小眼睛小鼻子长得都很可爱,脸上没有任何伤痕,从脖子以下,胸、腹、手臂、大小腿以及腰臀几乎全身布满淤青,腹部淤青尤其明显,已经发黑了。

如果他们不是刑警和法医,干的就是每天面对死亡和尸体的活,根本不忍心再看第二眼。

“老大!老大!”黄子扬举着步话机狂奔而来,边跑边喊谢遇知,“刚才,接警中心又接到一起报案,朝阳小区一个小时前,失踪一名四周岁女童。”

这个消息无异于是在众人当中投放了颗炸弹,眼前这两个女童已经死亡,这名刚失踪的女童一下子把所有人的心都给揪了起来。

谢遇知想都没想,对李斯道:“案发现场交给你,处理完回局里再说结果。”然后迈着大长腿回到地面,对着黄子扬一招手走出警戒线上了警车。

“失踪的地方是监控死角,看不到是自己走丢还是被人掳走的。”陈林扶着桌面,把超市路口监控按了下暂停,继续道,“得排查这一整条路的监控。”

旁边的外勤连连点头,“那我们现在就挨家调查。”

陈林点个头,“速度要快,昨天失踪的那两个女孩已经遇害了!”

“明白!”

外勤出警后,陈林抬眼看向坐在旁边沙发里的人,凑过去问道:“所以,你决定暂时先住我那了?”

Chapter 35

宗忻抱着泡枸杞的保温杯吹吹热气, 抬头淡淡回了句:“嗯。”

“那江雯那边呢?不去了?”陈林问。

“她还不知道我回京台的事。再说815特大爆炸案,新海城老板程华已经落网,也交代了和红山化工股东赵乐国, 暗中勾结非法制造走私ONC的事实,这个案子就算揭过去了,我还留在常春藤蹭她的地方不合适。”宗忻喝口养生茶,“另外,我想休息两天。”

“也好,趁休息到医院做个复查。”陈林非常赞同,掏出钥匙递给他, “我媳妇回我爸妈那儿待产,正好不在家,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他想了想, 又问道, “有要搬的东西吗?等中午吃饭, 我去给你搬。”

“没有。”

到哪都是拎包入住的宗忻起身接过钥匙, 拎着保温杯提步就走。

陈林匆忙喊住他:“盛副队, 今天报案走失的两个小女孩已经在官地烂尾楼找到了, 你要不要顺道儿过去看看?”

宗忻回身,“命案?”

陈林郑重点头:“两名幼童,均已死亡。”

宗忻下巴一抬简明扼要:“走!”

“我们已经联系了家属, 通过和家属交涉, 他们同意解剖尸体立案调查,李法医已经把人带回市局法医科进行详细尸检。”外勤边带着俩人往案发现场走边汇报案情进展,“初步断定两名幼童是被虐待致死, 犯罪嫌疑人很谨慎,作案前进行过充分准备, 在案发现场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线索。”

陈林问:“指纹、毛发什么的都没有吗?”

外勤警察实话实说:“都没有。”

三人钻进警戒线,走到深60米的地基坑边。

外勤指着坑底一个位置,继续道:“当时发现的尸体就在那个位置,两名受害幼童头对着头。李法医说没有摔伤,骨头也没有移位,是在坑底完成虐杀的。”

可能是自己的孩子马上就快出生了,初为人父的陈林已经听不了这种幼童遇害的惨状,两个四周岁的小女孩,被活活虐待致死,这俩孩子当时得多痛苦绝望啊。

“畜生。”陈林咬牙,“才四岁,还那么小,施害者简直就是渣滓。”

宗忻沉默片刻,看了看道路四周,问外勤:“这附近都没有监控?”

外勤点头:“对,没有监控,官地这片烂尾楼烂了十多年了,周边基本都是荒地,而且道路属于半封死状态,车辆行人都是禁止出入的,路政觉得没必要投放公共设施,监控路灯什么都没有。”

“没有监控也没有路灯,道路半封死状态,周围都是荒地……”宗忻把周围环境简单做了个分析,“也就是说,案发时基本可以确定:没有物证、目击者,那么案子很可能会因为获取证据困难而使本案变成疑案难案。刑侦科的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得早中晚一天祈祷三遍凶手良心发现投案自首,或许还能有一线破案生机。”

陈林:……

陈林说:“不至于吧?”

宗忻淡淡看他一眼,“先等李斯那边的尸检结果,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案子现在是谁在查?知会一声,让他们从受害者家庭关系入手,着重排查有仇、有纠纷的对象。”

“行,我明白了。”陈林忙道,“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吗?”

外勤看看宗忻,又看陈林,问道:“这位小哥是哪个部门的?怎么说起案子侦查方向,一套一套的。”

陈林愣了下。

光想着把宗忻拉过来现场了,竟然忽略了宗忻现在的身份和市公安局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哦,他是我朋……”

“侧写师,协助办案的。”宗忻拧开保温杯,很淡定的喝了口养生茶,“作案现场种种迹象都表明凶手是有预谋、有策划的作案,现实中凶手心理绝对扭曲,可能对两组家庭有非常大的嫉妒或是怨念。”

外勤和陈林同时看向宗忻。

宗忻拧紧杯盖,问道:“被害幼童家境怎么样?”

陈林说:“一个孩子母亲是当红明星,另一孩子的父亲是知名导演……”

宗忻幽幽看着他,“看来,这个案子有得查了。”

话音刚落,陈林就收到了外勤群众走访的回执电话。

“陈哥,有目击证人提供信息,说在西街见到过早上失踪的小女孩。”

陈林看向宗忻。

宗忻说:“你看我做什么?我没意见,你要去西街我们现在就走。”

路人:“白色羽绒服,扎蓬蓬丸子头,黑色皮靴背黑色香奈儿羊皮卷小皮包,长得很漂亮。”

路人:“那个男人高高瘦瘦,带着遮脸大墨镜打扮很时髦,抱着小女孩上了一辆白色保时捷,应该是往西街方向去的。”

宋经在一旁奋笔疾书做记录:“还有吗?”

路人:“没了,我就是路过,记得不太清楚。”

“好,感谢您的配合。”

宋经单手点了下眉尾,致谢后转身走到警车前敲敲车窗。

“谢副队,西街。”

谢遇知一扬头,“上车。”

景园保安带陈林和宗忻到路边,指指临时停车位标线,“那辆车停在这边好长时间,限时30分钟超时抓拍的嘛,保时捷起码要停超两个小时了,超时间实在太久,我不免就多注意了下。车里就一个人,带个大墨镜也看不见脸,我好心提醒他超时也不搭理我,后来我去上了个厕所,回来车就离开了。”

陈林问他:“小区门卫这边有监控吗?”

保安说:“有是有,但是昨天晚上,几个偷放烟花爆竹的小孩把摄像头炸坏了,物业要等初六上班还没来得及更换。”

“这么巧?”宗忻不由蹙眉。

保安不明所以:“巧?巧什么啊?每年都有熊孩子春节偷偷放爆竹,一到过年监控就得换一次,这都是小区常态了。”

每年春节,监控都会坏?宗忻和陈林对视一眼,觉得不太正常。

“去年监控也坏过吗?”宗忻问道。

“坏过。”保安点头,“去年春节和元宵节都坏了。”

宗忻若有所思:“都是爆竹炸的?”

保安说:“那倒也不是,元宵节是被落下来的孔明灯烧坏的。”

“持续几年了?”宗忻继续问他,“坏监控的情况持续了几年?”

“大概有四年了吧?”保安不确定道:“反正不是四年就是五年。”

“陈林,超时抓拍,去交警队调路况监控,看看那辆白色保时捷是什么时候停靠什么时间离开,往哪个方向去了。”宗忻掷地有声,“查车牌号查驾驶执照,一有结果立刻让交警部门对白色保时捷进行追踪定位,出警全力解救失踪女童。”

一辆哈弗大狗警用车缓缓驶过,谢遇知鬼使神差侧了个头,就是这千万人中一瞥,他瞥到了马路对过正在和陈林交代什么的宗忻,脚下意识在刹车上狠狠踩了一下。

副驾驶座上的黄子扬爆发出惨绝人寰的:“我去————”幸亏安全带把他死死固定住,不然他就冲破车前窗顺利飞出了车厢。

“老大!你怎么突然刹车?后面要是追了尾可是咱们前车全责!!!”

谢遇知盯着宗忻,没有搭黄子扬的腔,重新启动车子提速闯到红绿灯路口打了个左转,一分钟不到,哈弗大狗稳稳当当停在宗忻和陈林身边。

谢遇知给黄子扬冷冷扔下句下车,推开车门一把攥住宗忻手臂,不由分说把人往副驾驶上拖。

宗忻显然没想到谢遇知会突然出现在西街,一时没反应过来人就被结结实实怼进副驾驶,安全带筘咔哒一声直接锁死,接着谢遇知高挑的身影抽离出去,车门被随手关上。

宗忻:……

谢遇知绕回驾驶座,扶着车窗对黄子扬道:“立刻带人根据调查到的线索,对车牌号京A01949的白色保时捷进行追踪定位,争取尽快解救失踪幼童。”然后哐当关上车门,发动引擎。

宗忻看着谢遇知,舔了舔嘴唇。

谢遇知平时就长着张淡然矜贵隔阂感很强的脸,生气起来眉眼间的锋利更是加倍,越发的阴沉难以接近。

车厢里空气冷到尴尬。

宗忻硬着头皮开口:“谢副……”

“你最好想想怎么跟我解释解释早上的不辞而别,如果理由恰当,我会考虑将一个来自差点被抛弃的未婚夫的愤怒值降低点。”

谢遇知看也不看他,低沉的声音里透着极大地不悦。

宗忻:……

现在这个气氛,他肯定不能直白告诉谢遇知说自己准备开溜,很明显一|夜|情|这种骚操作,隔壁扫黄大队罚200进行批评教育的程度,在谢遇知眼里,大概属于严重违反公序良俗,高低得给他踹进橘子拘留二十五天。

宗忻咳了一声,面部表情极其不自然的掩饰道:“我出门晨跑,跑到一半听说有案子,才没有回去。”

“有案子?”谢遇知面色冷峭的扯了下领带,“你是前副支队,现任副支队长在这里坐着呢,什么时候需要你一个伤号勘察案发现场走访目击证人了?”

“额……”

宗忻被他问的哑口无言,毫无底气的垂下头,像个犯了错被班主任揪进办公室批评教育的学生。

谢遇知开过一个红绿灯路口,把车子停靠到路边的临时车位,欺身压过来,“你还晨跑?”

宗忻:“……”

宗忻郑重点头:“嗯!”

话音刚落,谢遇知单手覆上他后脑勺,白皙修长的手指骨青筋凸起,下颌线紧绷着,看着宗忻的眸子想要卷起狂风暴雨。

“多走两步肺都会缺氧,你晨跑什么?是要准备自杀吗?”

Chapter 36

“不是, 我没有想自杀!”宗忻立刻辩解,“偶尔适当运动还是没问题的。”在谢遇知犀利目光注视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眼神闪躲,“真的,可以小小的跑……”

那种像犯错后暗中观察的小猫,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时不时觑主人的表现,谢遇知瞬间就抓心挠肝,只想把这只又气人又让他无奈的三花猫揉进怀里!

“狡辩!”

谢遇知刚抬起手,宗忻赶紧闭眼抱头, 以为谢遇知要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惩罚。

下一秒,谢遇知按着他的头,结结实实亲上去。

这猝不及防的唇齿纠缠把宗忻给亲懵了, 直到口腔里的空气变得稀薄, 喘息有些困难, 宗忻才反应过来, 双手抵在谢遇知胸前去推他。

“这是在大街上, 你能不能正经点?你还穿着制服!人|民|警|察|着装管理:着制服不得有任何亲密举动!”

谢遇知单手解开制服藏蓝外套往旁边一搭, 捏住宗忻下颌,“现在可以有亲密举动了吗?”

宗忻扶额:……

谢遇知蜻蜓点水在他唇上蹭了下:“晚上跟我回家吃饭。”

“不行。”宗忻脱口道,“我晚上还有事。”

“有什么事?”谢遇知看着宗忻, 嘴唇紧抿, 忽然注意到宗忻挂在腰扣的一把钥匙,蹙了蹙眉,“去找陈林过夜?”

宗忻眼皮蓦地抬起, “?”

谢遇知在他腰间一摸,顺走了钥匙:“不许去!”

“谢副队, 你想多了,我怎么会去陈林那里过夜呢?”宗忻顺势揽上谢遇知脖子,澄清:“我这个人睡觉认床的!”

开溜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你最好是!”谢遇知把钥匙装进裤袋,双手掐着宗忻紧实纤细的侧腰,“我先送你回家休息,别跟着陈林在案发现场乱跑,你现在的身体脆得像筷子,一掰就断,还不注意。”

“筷子哪儿一掰就断?”宗忻蹙眉。

“还不信?”

谢遇知松开他从杂物匣里拿出双一次性竹筷,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用拇指别了下,咔嚓,两根筷子应声断成两截。

“看到了吗?轻轻一折就断了!”

“……我柔韧性这么差吗?可昨晚上你明明说我腰很软,比隔壁扫黄大队查处的|动|作|片里专业演员都软。”

昨晚两人在床上诶喂十八式颠鸾倒凤的过程瞬间冲上大脑,谢遇知脸上表情彻底僵住了,起化学反应的地方完全突破了这身禁欲着装禁制。

很好,前副支队长盛小花放的一手好火。

谢遇知一咬牙,忍着要爆开的身体重新发动哈弗大狗引擎,汽车音浪轰隆轰隆给人感觉要起飞。

陈林和宋经跟交警部门骑警毫无所获归队,几个人脸上都看不见笑模样,垂头丧气的走进大办公室。

“车牌号明明有,沿途都有目击者,怎么就到南环路突然不见了?”陈林把警帽往办公桌一放,百思不得其解,“总不能是遇到鬼了吧?那么大一辆保时捷凭空消失?”

两名骑警显然也觉得纳闷。

“领导,确实是在路控上突然消失的,画面就卡了下,保时捷立刻不见了。”其中一名骑警抓抓头皮,蹙眉道,“身为警察我知道说这种话很不应该,但是,这真的太灵异了!”

“闭嘴!”陈林食指一竖头都大了,“你是不想在岗位上混了,什么灵异?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你马上给我背诵一遍!”

骑警:“……”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第二: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

骑警铿锵有力背诵完《三大纪律》又继续背诵《八项注意》,最后补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法治、爱国、敬业、友善!”

背完后,骑警也没住腔,想起什么似的往陈林跟前一凑,“领导,我想起来了,白色保时捷失踪那个路口管道破裂,抢修在旁边挖了条深沟,正好是监控死角……”

“宋经,快带人过去现场!”陈林话音刚落,宋经警帽一戴,领着两名骑警急匆匆就出了大办公室的门。

陈林也抓起帽子,准备去法医科找法医李斯研究下虐杀幼童案侦查方向,人刚到门口就被迎面走过来的谢遇知堵个正着。

“谢副队。”陈林赶紧上前招呼。

谢遇知抬手丢给他把钥匙,“你的东西,收好,下次再让我见到,直接扔下水道。”

陈林没反应过来,就被谢遇知扔的东西结结实实砸了下,手掌心发木。

“钥匙?什么钥匙?”

陈林嘴上还问着,低头往怀里一看,好家伙他家入户门钥匙。

“不是,谢副队,你这……什么意思?你不会以为我……”勾引俩字硬生生被陈林给咽下去了,这个词汇太危险,容易越描越黑,他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一世英名不能因为乱用词汇毁于一旦!

“就这意思。”谢遇知不阴不阳看着他,“你可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宗忻他身体不好,你以后别有事没事就去勾搭他祸害他,他睡觉只认我那张床!”

陈林心说,我还真他么不是弯的!

等……等等!该不会是!该不会是!该不会是他们谢副支队在向他宣示盛副支队的所属权吧?

陈林咳了一声,尴尬道:“谢副队,你饶了我吧,我媳妇勇猛如虎,你借我一百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干出柜的事!”

“反正你也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谢遇知提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案子进展怎么样了?”

陈林跟着他走回去坐下,“那辆白色保时捷,宋经带人去追踪拦截了,我正打算去法医科看看。”

谢遇知挑眉,“走。”

法医科,大白天的,过堂风吹得人脊背发冷,阴森感扑面而来。

贾宝宝戴着消毒手套,掰开遇害女童僵直的大腿,喊李斯,“师父,你快过来。”

“怎么了?”李斯推推眼镜,提步走过去。

贾宝宝说:“师父,你看这里,这个位置。”她指着女童大腿根部一块铜钱大小的不规则状伤痕给李斯看,“形状很奇怪,好像是某种什么烙印。”

李斯在伤痕位置看了眼,立刻走到另一侧解剖台,在第二个死亡女童大腿根部位置也看了看。

果然,一模一样的图案!

“这个符号,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贾宝宝问道。

李斯点头,“拍给技侦,让他们查查这个图案到底是什么来历。”

法医科的门哐当被人推开。

谢遇知和陈林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走进来。

李斯回头看他们一眼,忙道:“谢副队,你们来的正好,刚才我们在死者身上发现很奇怪的图案伤痕,快过来看看。”

谢遇知走过去,借着贾宝宝掰着尸体大腿的手,往尸体上看了眼。

“有结果吗?”他问。

贾宝宝摇头,“没有,刚准备拍照给技侦那边查一下。谢副队,陈哥,你们认不认识这个疤痕图案啊?”

陈林凑过去看看,尸体的头上盖着白布,幼童尸体脖颈以下几乎浑身带伤,严重的地方皮肤淤青已经发黑,身上没有丁点完好肉皮,简直惨不忍睹。

贾宝宝说的腿心那块不规则形状的虐伤,看着像一只展翅的小白鸽。

“这不就是个小鸽子吗?”陈林问道。

贾宝宝看看伤痕,又看看陈林,疑惑道:“这……你能看出来是只鸽子?”

“怎么?不是吗?”陈林反问。

贾宝宝盯着伤痕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完之后确定以及肯定的冲陈林道:“完全没看出来。”

谢遇知全程没说话,掏出手机拍好照片,发到了刑侦组内部群,编辑了条信息。

‘宋经,黄子扬,查一下这个图案有没有什么具体来历。’

拍照的时候,他特别避开了女童的隐私部位,只截取了大腿有图案的部分。

谢遇知强调了下:‘尽快查!’

很快,组群就收到黄子洋和宋经的回复:“明白。”

宗忻刚洗完澡,穿着居家长裤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走到沙发坐下,看了眼谢遇知放在大理石茶几上的手机屏幕。

谢:【图片】

谢:‘宋经,黄子扬,查一下这个图案有没有什么具体来历。’

宗忻食指在屏幕滑动下拉,组群聊天窗口立刻跳出来。

谢遇知送他回家,走之前怕他一个人太无聊,就把自己的私人手机留在了家里,说他私人号也在刑侦内部群。

宗忻立刻就明白了谢遇知的意思。

谢遇知嘴上说着不让他勘察案发现场走访目击证人,实际上还是怕他挂念案情私自行动,索性干脆把手机留下,让他在家里也能实时知道案子进展。

宗忻唇角不自觉扬起,点开谢遇知发送的那张图片,双手撑着放大。

看图片好像是块局部皮肤,有膝肘,应该是手臂或是腿部,不过根据照片上局部位置粗细对比,宗忻判定是幼童的大腿内侧。

他仔细看了看皮肤上不规则的图案形状,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组群里,宋经和黄子扬干净利落回复保证完成任务指派,透过回复的文字内容,能感觉到俩人干劲十足。

宗忻关掉组群聊天框,擦干头发提着保温杯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些热水,目光扫过玄关放置的书架,书架上摆着两三本书,最上面压着本薄薄几页的杂志。

宗忻很好奇,谢遇知那么矜贵正经的人,平时看杂志也一定都是看财经类、社会类或是法制类杂志吧?

接完水,他鬼使神差走到书架前拾起那本杂志看了眼。

男科,让你硬起来。

……

……

宗忻想,真看不出来谢遇知是能看这种,路边戴太阳帽穿防晒服阿姨发的男科医院杂志的人!

他随手翻开两页,都是些壮阳小广告,不由失笑,心说谢副支队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这本杂志落到谢遇知手里,多少有点屈才。

一目十行扫下来,宗忻目光忽然停驻在一则广告下方的小专栏里,题目只有小小的三个字:圣灵教,在题目的右上角,有个小小的不规则图案,这个图案……

宗忻迅速拿着杂志走到大理石茶几前滑开手机屏幕,将谢遇知发送的图片和杂志上印刷的圣灵教右上角的图案进行比对。

几乎,一样。

每个细节都能对得起来。

宗忻眉头微锁,这个不规则的形状,它是……

组群聊天叮咚一声。

谢遇知飞快的扫了眼。

谢(私号):是宗教图腾,这个图案是宗教图腾!马太福音3:16中路加说,”圣灵降临在他身上,形状仿佛鸽子。”

Chapter 37

“立即对京台市宗教协会展开调查!”

“通知各城区、城郊、以及下属县区镇的分局、派出所进行协助。”

“大黄, 你带人去西城区天主教堂了解一下信徒名单,落实到每家每户。陈林,马上对东城片儿区宗教组织人员进行摸排, 名单、职业,任何细微线索都不要放过。”

“外勤呢?外勤现在在干什么?把小王和老廖喊过来。”

几辆警务车鱼贯驶出京台市公安局,往四个不同方向疾驰。

黄子扬在片儿区民警的协同下,对西城区两座教堂进行了摸底。

两座教堂还不是同支派系,一个是天主教一个是基督教,他们刑警作为坚定地唯物主义者,对教派的了解并不深入, 而整天处理东家长西家短的基层民警,在这方面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

基层民警对两个教派的解释是:基督和天主差不多就是儿子和爸的关系,虽然教派不同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但其实还是一支下来的, 不同的是, 可能天主教信徒要比基督教信徒更偏执些, 基督教都信得比较随意。

分区派出所和天主大教堂的距离更近, 黄子扬先到的也是天主教堂。

春节有信徒自发组织的连续七日聚会, 而且还会免费发送瓜子、糖块和花生之类的零食,都是宗教活动。

几个笔直挺拔大高个儿刚走进教堂大门,立刻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神父正在台上讲经, 抬眼一看进来几个民警,赶紧放下手里的《圣经》走过来,问民警是怎么回事。

黄子扬把证件一亮:“市公安局刑侦警察, 你是这边负责人吗?我们要查一下登记在册的信徒名单。”

神父忙给旁边的风琴师招手,叮嘱道:“你先领着大家唱唱圣诗。”然后单手压着盎博罗削常服领口, 把黄子扬他们带到二楼类似办公室的一个宽敞房间。

“这是教堂内所有信徒名册,总共有一百二十五人。”神父把名册交给黄子扬,小心谨慎的又问了句,“同志,怎么突然要查名单啊?”

黄子扬把名册交给身后两名刑警,扔下句:“查对。”然后问神父,“你们教堂有什么比较特殊的图腾嘛?”

神父不明所以,“特殊的图腾?是指什么?”

“比如天主教标志性的东西,平常人一看就知道是天主教的。”黄子扬补充。

“哦,雕刻耶稣圣尸的十字架。”

“没有其他的?比如鸽子之类的没有嘛?”黄子扬又问道。

神父摇摇头,非常严肃的回答他:“只有雕刻耶稣圣尸的十字架,鸽子在圣经上确实有提到过,但那是在基督教《新约圣经》十二使徒福音中提到的,我们天主教是不承认的。”

黄子扬和旁边的刑警对视一眼。

看来,死亡幼童尸体上类似鸽子图案的伤痕,和天主教应该没什么关系。

黄子扬点个头,“我们正在调查一起虐杀案,名册暂时收走,后续如果案件有进展,需要你随时到派出所配合调查。”

神父连连点头:“我一定配合。”

“走吧。”

黄子扬招呼声,带人又马不停蹄赶去比较远的基督教堂。

“那肯定不可能啊小谢,咱们本土化都是三自爱国教会,标志是红色十字架,从没有用圣灵化身的白鸽做标志的。”

基督教协会会长丁季文坐在红木椅子里,状态很松弛的看着谢遇知。

“你这个推理,有合理性,但合理性不高。”

“那倒是要跟学长请教,怎么算是合理性高的推理?”谢遇知毫不客气的打断他。

丁季文一怔,旋即笑道,“你看你,冷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都毕业这么多年了,还跟大学的时候一样。”

谢遇知附和着短促笑了声:“大家都没变,学长也还是左右逢源。其实,我刚听老廖说协会会长名字叫丁季文的时候,觉得可能只是巧合,没想到……”

“没想到真的是我。”丁季文无所谓的摊摊手,“挺意外吧?其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我虽然考了公大,但我并不想当警察,没你们那么热血上头踌躇满志。人嘛,来到世上总是得有个信仰,信仰没有高低贵贱,也没有正义邪恶。”

“恕我这个做学弟的不能苟同。”谢遇知眼底无波,静静盯着他,“今天早上市局接到两起命案,死者在官地废弃烂尾楼找到,是两名幼童,四岁,死亡原因为虐杀。法医部门通过对两名幼童尸检发现,她们身上皆留有非常明显的鸽状图案。小花……”谢遇知顿了下,改口道,“我们技侦人员经过查对,觉得这个图案应属于宗教图腾。所以,尽快确认图腾隶属宗教方向,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丁季文仍是一副老好人的态度,摸着下巴道:“你身为马列主义接班人,根正苗红的刑警,对宗教的理解肯定不够深入。但我跟你不一样,我大学期间就对宗教非常感兴趣,这十多年来一直在研究宗教学,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没有任何一个正规宗教是用鸽子做图腾的,宗教是很正规严谨的东西,它的历史远远要比公安警察的历史悠久得多,绝对不会随便搞个家禽就说是什么图腾。”

他敲敲桌面,继续道,“照片拿过来我看看。”

谢遇知把手机打开,找到拍下来的那张照片,递给丁季文。

丁季文盯着手机看了片刻,蓦地笑出声。

“哎呀,小谢,你们刑侦口的人是真的得多学习学习了,还有,平时多走访走访下边乡镇、村子,接触些农村五六十没上过学的老年人,你一定能开阔眼界。”

谢遇知不明所以,但听着丁季文嘲讽的语气,他就浑身不舒服。

“像我这种富富富富的n次方二代,想接触你说的这个群体的确很困难。但是,你说的这个群体,我们基层刑侦口的干警常年忙碌在第一线,不可能不知道,开阔眼界真不至于。”

“我可不是在给可爱的学弟抬杠。”丁季文将手机推还给他,“赤水圣灵知道吗?”

谢遇知抬起眼皮。

丁季文点点头,表情郑重起来。

“18年7月,赤水圣灵在大轧弯市创立,仅不到一年时间,在全世界就拥有了70万名信徒,这些信徒大多是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和好吃懒做的男性,创教者通过编造歪理邪说引诱信徒崇拜。他们在国内只是通过非法手段牟取钱财,还没有过命案发生。但在国外,除了敛财他们还干更丧心病狂的事,屠杀幼童祭祀神灵、鼓吹只要年轻力壮青年男子在走过耶稣受难全过程仍然不死的,就是再临世间的真圣主。”

丁季文轻轻叹息一声。

“谢副支队,伸张正义维护和平年代的和平,任重而道远。其实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日光之下无新事,公大那三年我早就看透了人生,活着有个宗教信仰,慰藉自己空洞的心灵,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人各有志,我到现在依旧觉得师兄可惜,学以致用才不是对生命的浪费。”谢遇知抓起手机起身,伸出手。

那是个握手的姿势。

丁季文笑笑,也站起身,却没有握住谢遇知的手,而是闭目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愿我主基督赐福,让你手里这起案子早日破获。阿门。”

谢遇知识趣的收回手揣进裤袋,“公大校训:忠诚求实,勤奋创新。我们从来脚踏实地不搞玄学,学长看来是都忘干净了。”

“不搞玄学……”丁季文哂然,“你现在还不是再求搞玄学的学长帮你分析?”

“用词不妥当,不是求,而是要求你配合调查。”谢遇知眉梢略微一挑,“之后,学长随时都要做好接受公安局传唤的准备。”

“你是嘴上一点亏都不吃啊。”丁季文讪讪。

“这不是不吃亏,这是原则性问题。”裤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电铃声,谢遇知抬手,做个制止说话的动作,掏出手机按下接听,“喂,宋经,是我谢遇知。”

“谢队,绑架的人犯我们顺利抓到了,被绑架的幼童身上有些擦伤,没有生命危险。”

出警的宋经语气听起来非常高兴。

“我们正带着人犯返回市局,大概二三十分钟。”

谢遇知点个头,语调一如既往的沉静:“通知报案家属到市局接孩子,我马上就回去。”

谢遇知带小王和老廖走出宗教协会径直上了哈弗大狗,走半道上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钟,早上答应裴裴女士带宗忻回家吃饭,现在这个时间点儿,回到局里还要加班审讯,等下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干脆绕道,给宗忻打了个电话。

豪华的独栋别墅里。

宗忻正抱着遥控器窝在沙发里看美剧犯罪现场调查,边看边感慨漂亮国的犯罪率高的不像话,不过警长和老法医的人格魅力实在不错,猜想恰到好处,证据总会在最关键时刻浮出来,在刑侦破案类电视中绝对算入股不亏那类。

正看到剧情关键处,宗忻下意识跟着警长分析案情走向,手机忽然毫无征兆的响起来。

宗忻看了眼来电显示,先把电视画面按了暂停才接起。

谢遇知单手打着方向盘,问他:“在做什么呢?”

“看电视。”宗忻老实回答。

谢遇知勾唇笑笑,“收拾一下,我大概还有十五分钟到家门口接你,穿暖和点,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强降雪。”

宗忻答应着,随口问了句:“去哪儿?”

“先去市局,绑匪已经抓捕归案,我让宋经联系报案家属过来签字,一会儿还要对犯罪嫌疑人进行讯问,加完班回家吃年夜饭。”

宗忻:“……”

一想起来上次去谢遇知家吃饭,那满桌子的山珍海味,他就胃疼,不光胃疼心也疼。

海参鲍鱼就算了,还有他听都没听过见都没见过的龙景轩、白松露、一勺就要4位数的鱼子酱,他觉得自己像闯入王子舞会的灰姑娘,什么都不敢吃。

“那个……谢副支队。”宗忻试探道。

谢遇知温煦道:“嗯?”

“年夜饭吃什么呀?能不能给阿姨说说,做点普通的饭菜。”宗忻边打电话,边单手提上裤子。

“你想吃什么?我给宋姨说。”

“白菜,蘑菇什么的,荤菜搞点小虾之类也行。”

“行,都听你的。”

谢遇知心情不错,刚挂断电话就给宋姨打电话仔细叮嘱了一番。

宋姨在电话这边连连点头。

裴裴女士悠闲的做完一套瑜伽操,问宋姨:“宋姐,小知都说什么了呀?”

宋姨:“太太,谢少说晚饭要我们准备些素菜,白菜、蘑菇,哦,还要准备些虾,说宗忻爱吃。”

裴裴女士眼睛瞬间一亮:“哎呀,这孩子总算是把这里当自己家了,宋姐,你就听他的,做忻忻喜欢吃的菜。”裴裴女士高兴的拍手,突然想起什么,噔噔噔跑进书房把谢煦前几年去长白山谈生意,当地政府馈送的千年老人参塞给宋姨,“一会儿拿这个给忻忻熬汤喝,他身子虚得好好补补。”

宗忻很听话,谢遇知让他穿暖和点,他就穿的非常暖和,羽绒服几乎垂到脚腕,围巾、口罩、帽子全戴上了,最后还不忘又加了个毛茸茸的耳套。

谢遇知老远打着车灯就看到把自己裹得像雪人一样的宗忻,不由的笑出声。

从谢遇知调到京台市公安局以来,一直都是个冷面阎王脸,老廖和小王俩人坐在后车座吓得抱到一起,满胳膊鸡皮疙瘩。

他们谢副队居然会笑!

这简直比半夜被紧急电话召回、出警被交警贴违章罚单、徒步跋涉碧沙湖一个来回还恐怖!

哈弗大狗稳稳停下来,宗忻疾走两步拉开副驾驶车门把自己塞进去,搓了搓手,对谢遇知道:“走吧。”

谢遇知蹙眉:“我给你买的暖手宝呢?”

“……在……在常春藤宿舍……”

市公安局,案件处理大厅

女童父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小女孩,连连鞠躬给宋经道谢。

宋经赶紧去扶:“孩子平安无事就好,这些都是我们警察应该做的,等会儿我们谢副队过来,你们签个字就可以带孩子回家了。”

宋经的嘴就跟开了光似的,话音刚落,谢遇知和宗忻就带老廖小王一起回来了。

Chapter 38

“谢副队。”宋经赶紧迎上去, “我们在南环路72号发现的犯罪嫌疑人,已成功将人抓捕归案,现人犯正在审讯室等待审问。”

谢遇知点个头, 往旁边站着的一家三口身上看了眼。

宋经忙道:“就等谢队你过来,他们签完字就可以回家了。”

谢遇知绕开宋经提步走过去。

宗忻裹得严严实实跟在后面,宋经立刻认出他,凑上去和他搭讪,“嗨,小白花。”

宗忻跟上谢遇知的脚步顿了下,看向宋经, “警官,你是在叫我吗?”

宋经点头小声道:“你是……在和老大约会吗?”

宗忻:!!!

宗忻刚想说什么,那边谢遇知突然叫他。

“小花, 过来。”

“哦。”

宗忻答应着, 略一思忖没理宋经, 直接去了谢遇知那边, 走近后, 宗忻才发现, 女孩和女孩的母亲是昨天在超市遇见的人。

女人擦擦眼泪,握住宗忻的手连连道谢,“朴朴是遇到贵人了, 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真的谢谢你们,谢谢警察同志。”

宗忻忙解释:“不是,我不是警察, 你要感谢就感谢他们吧。”宗忻指指宋经,“是他们把孩子安全带回来的。”

女人哽咽, “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说着又要往地上跪,还拉着他丈夫一起。

谢遇知赶紧把他们扶住,“不用谢,孩子刚受到惊吓一定很害怕,你们先带孩子回家休息,犯罪嫌疑人已经抓捕归案,等出审讯结果,我们会在通知你们。”

“好,辛苦警察同志了。”孩子爸爸主动和谢遇知握手,“那我们就先回家等公安局的消息。”

比起孩子妈妈的伤心,这位爸爸看着好像并没有对刚找回来的孩子有什么很深厚的感情。

太平静了。

宗忻摸摸后颈,问了个不是很礼貌的问题:“那个,我能问一下,这孩子是你们夫妻俩亲生的吗?”

夫妻俩闻言,明显都是一怔,可能是没想到宗忻会问这么私人的问题,沉默几秒钟之后,女人才搓搓发红的眼眶,有些尴尬道:“朴朴是我亲生的。”

旁边站着的男人赶紧打圆场,“哦,我是朴朴的继父,我姓边,边则。请问警官,有什么问题吗?”

宗忻状似不经意的回道:“没什么,职业病,遇到人总想问一句。”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小女孩朴朴身上。

朴朴脸上有擦伤,已经结痂,鼻子上也有道长长的划痕,虽然不深,但出血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抱着她妈妈的大腿不松手,看上去很害怕,和继父边则保持着一个很生疏的距离。

这时候,宋经把出警单拿了过来,“来,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了,第一监护人先签。”

女人把单子接过去,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朴晚。

宋经看了眼,又把单子递给边则:“你也签一下,写在这个位置。”

父母双方都签过字,宋经核对一遍,点点头:“行,你们可以走了。”

朴晚蹲下身去抱朴朴,边则伸手挡了挡:“你穿着高跟鞋不方便,还是我来抱吧。”

边则蹲下身,笑着对朴朴道:“朴朴,妈妈鞋子太高了,抱着你会容易摔倒,爸爸抱你好吗?”

朴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怯怯往后躲,抱着妈妈大腿的手臂勒得更紧了。

“算了算了,还是我抱着吧,你先去开车。”朴晚见女儿状态不好,只得弯腰自己把孩子抱起来。

边则也没强求,起身非常温和的对着朴朴笑笑,径直走了出去。

朴晚抱着孩子也准备离开,宗忻蓦地叫住她。

“你女儿平时和继父相处得好吗?”

朴晚嗯了声,“平时我要上班,在家待的时间很少,都是边则在带朴朴,相处挺好的,我每天回家见到朴朴她都很开心。”

宗忻轻轻点个头,“哦。”也没再多说什么。

看着一家三口离开的背影,谢遇知单手揽上宗忻肩膀,问道:“怎么?你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宗忻看看他,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小女孩,好像很害怕她的继父。”

旁边宋经把表格放好,接了句:“很正常吧?毕竟早上刚被陌生人绑架带走,半路还出了车祸,我们找到人的时候,绑匪一条腿被夹在车座底下,水一个劲儿往车箱里漫,小女孩肯定是被吓到了,这种时候都是和妈妈亲的。”

提起绑匪,谢遇知拍了下宗忻肩膀,“差点忘了正事,走,去审讯科。”

“姓名?”

“什么姓名?没有。”

对方明显不配合。

负责审讯的警察哐哐敲桌子,“老实点,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派出所怎么啦?”男人垂着脑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什么派出所!”警察差点没绷住骂脏,“这里是市公安局,问你什么老实交代,早配合调查早点休息,不然大家都在这里耗着谁也别想好好睡个囫囵觉。”

“那就都别睡觉了,就搁这耗着啊。”男人情绪上来,异常激动。

“哎——你小子——”警察嘭地撑着桌子站起来,下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审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他们同时转身看过去。

谢遇知带着宗忻进来,给他们使个眼色,两名警察立刻收拾收拾出去了。

谢遇知走到嵌着警徽的审问桌后拉椅子坐下,微垂着眼帘看他,“车牌号京A01949白色保时捷车主付辉,男,34岁,赛车节目总监,今年一月初因偷税漏税,www.youxs.org。”

付辉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宗忻默不作声在谢遇知旁边坐下,随手翻看着滞留在桌子上的审讯笔录。

审讯科的几个人,审问方式永远的千篇一律,必定先吆五喝六、再威吓一番、最后大冷天的开小窗户晾着人犯,任凭北风呜咽整晚。

在不违背审讯规章制度的前提下,想着法的让人犯自己受不了吐出实情。

“这里是市公安局,交警部门隶属公安机关,有你的车牌号,想查你信息可太简单了。”宗忻抵着拳头咳嗽两声,回答道,“付辉,说说作案动机和作案过程吧。”

付辉的防守瞬间被他击溃。

“我哥们得了癌症,快死了,想在临死前见见朴朴。”他双手捂脸,狠狠搓了一把,“朴晚不同意。昨天,我兄弟跪在地上求我帮他,我实在看不过去,才带走了朴朴。”

谢遇知和宗忻对视一眼,问道:“你兄弟是谁?”

“我不能说。他的名字不能被公布出来,这件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但我可以用我的命保证,他不是坏人,而且……”付辉颓丧的扶住犯人椅,咬唇:“他是朴朴的亲生父亲。”

“什么原因名字不能公布出来?既然是朴朴的亲生父亲,走法律程序申请和孩子见面就可以,见自己孩子还要遮遮掩掩的?”谢遇知蹙眉。

宗忻抬手覆上谢遇知的手背,微微摇头,示意谢遇知不要在这件事情上追问。

谢遇知立刻明了,转移话题。

“说说你是怎么把人带走的吧。”

付辉垂头,声音里透着疲惫:“其实,平时我和朴晚走得还挺近的,她是三线歌手,我平时也做些音乐策划什么的,偶尔会去她们家吃个饭,所以朴朴认识我,也愿意跟我走。当时正好朴晚不在,我告诉朴朴带她去买玩具,就把她领走了。”

“车祸是怎么回事?”宗忻见缝插针。

“不小心,当时在打电话没看路,没注意到道路维修,撞飞几个路障牌栽了进去。”

“你这样,付辉,你这个口供不完整,漏洞很多,如果不交代要见朴朴的人是谁,仅仅靠对方是朴朴父亲,想要见朴朴这种话,我们只能怀疑其真实性,你无法摆脱诱拐儿童的犯罪嫌疑。”谢遇知的话平静而犀利,“必要的话,会承担刑事责任,你好好想想。”

付辉摇头,痛苦道:“真不能说。”

“那好吧。”谢遇知点点头,“既然这样,你就在留置室好好考虑考虑。”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继续道,“明天8:30上班,到时候你要是想清楚了,我们再继续沟通。”

付辉把头深深埋进臂弯,只觉得无助而绝望。

审讯室铁门发出哐啷声响,付辉回过神来才发现,审问他的两名警察已经离开,民警走过来给他打开犯人椅特制锁:“付辉,走吧。”

留置室静地跟太平间一样,看护一动不动站如松的守在旁边,心里骂骂咧咧:留置看护狗都不干,干久了人要发癫!

谢遇知家的大别墅

宗忻刚落座,裴裴女士就热情的给他夹菜:“忻忻啊,来尝尝这个白菜合不合口味。”

宗忻忙端菜碟去接:“阿姨,我自己来就好。”

“哎呀,别客气别客气,小知说你爱吃白菜,我让你们宋姨特地做的,尝尝看啊?”

“哦,好。”宗忻听话的夹了片白菜放进口中。

裴裴女士挑眉:“怎么样?好不好吃呀忻忻?”

白菜入口,宗忻都愣住了,明明清汤清水的白菜,怎么还吃出肉汤海鲜味了,忙道:“阿姨,很好吃。这是怎么做出来的啊?吃着不像白菜。”

旁边的谢遇知都绷不住了,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开水白菜,国宴用菜。”

宗忻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子上:“……”

不是,说好的普通大白菜呢?

宗忻望着这一桌子朴实的毫无特色的年夜饭,觉得这些菜好像都不怎么简单……

Chapter 39

“顶级凡尔菜, ”谢遇知低声道,“要用一只因常年单身而自暴自弃的肥鸡、去头去爪年龄成谜的老鸭、二师兄的爪子以及价值5000+的西班牙5J黑猪前腿慢火熬制6小时,做成汤底, 再用猪肉糜、鸡肉糜、鸭胸肉糜三清杂质得到高原清汤,白菜高汤清煮20分钟成菜。”

宗忻拾起筷子,跟他咬耳朵:“你们家就真的没有平民点的东西吗?”

“有啊,白米饭。”谢遇知把白米饭往宗忻面前一推,“御田胭脂米。”

根据以往的经验,凡是在谢遇知家中有名有姓的东西,基本都属于天价!宗忻默默掏出手机, 打开度娘,输入御田胭脂米,点击搜索。

很好, 4000元一公斤。

这是什么豪门阔太……哦, 不, 豪门阔少生活啊, 他是不是无形中傍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夫婿……啊不对, 炮友。

小说里都不敢这么写的桥段, 就这么切实的发生了。

宗忻想了半天,他觉得老话说的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泼天的富贵, 大概是他用两次死里逃生换来的命中注定吧。

“那个……”宗忻抬眼, 舔舔唇:“能给我再拿个空碗吗?”

谢遇知不解地看着他:“怎么还要碗?”但还是让宋姨又给宗忻添了副碗筷。

裴裴女士见儿子和准儿媳窃窃私语一副恩爱模样,拉着自己老公谢煦离了席,给他们制造独处机会。

偌大的餐厅, 只剩下谢遇知和宗忻俩人。

宗忻全神贯注小心翼翼的把米饭一粒一粒放进空碗。

谢遇知单手握拳撑着额头看他,问道:“这是干嘛呢?”

宗忻说:“谢副队, 这一粒米就得大几百块钱吧?”头也没抬继续数米粒。

谢遇知被他逗得瞬间笑出声,“你管它多少钱,就咱们家这规格吃一辈子胭脂米也破不了产。”

宗忻握着筷子抬眼去看他,“……”

“快吃,吃饱了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谢遇知神秘道。

“什么好东西?”宗忻十分听话的开始吃饭。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

宗忻本以为凭着显赫的家世,谢遇知的卧室应该空间超大,集落地窗、私人游乐场等等等搭配设施一体,但出乎意料,卧室目测也就60平左右,没有大落地窗也没有独立游乐场,除带个书房,无任何特别之处。

宗忻说:“你的卧室还挺接地气。”

谢遇知嗯了声,走到飘窗前拉开窗帘,对宗忻道:“你过来。”

“什么好东西啊?”宗忻提步走过去,探身往外一看,猝然顿住了。

外面是个开阔的滑雪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已经开始飘雪,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场景有些梦幻的不真实。

宗忻在窗前静静站立很久,看着外面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很平淡,目光里透着些说不出来的寂寞冷落。

谢遇知看着宗忻落寞的身形,心一抽抽地疼。

他想,这个四岁经历大地震失去父母,好不容易平平安安长大参加工作,却又差点死在815爆炸案中的宗忻,是他喜欢的人。

那么的脆弱又那么的坚强。

他是个警察,从不相信神学,可是看着这样的宗忻,他竟生出一种跪谢神灵想法,觉得宗忻能活下来,肯定是盛父盛母冥冥之中的保护。

谢遇知长长舒口气,从身后轻轻抱住宗忻,偶然看到宗忻睫毛上有晶莹的湿润,有一个瞬间,他觉得他自己要疯了。

感受到身后谢遇知抱着自己的臂弯微僵,宗忻回身,毫不避讳的看向他。

“你要给我看的……是雪?还是滑雪场?”

微启的唇、鼻尖的痣、还有白皙的皮肤、滚动的喉结……

谢遇知脑子轰地一声,不由自主掐上他的腰窝,一字一顿声音低沉:“以后不要去找陈林,他有老婆,孩子都快出生了。而且……我吃醋。”

宗忻:“……”

“小花,我是很认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很喜欢你,想和你结婚。所以,你也喜欢我吗?”

谢遇知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石头砸在宗忻心尖上。

喜欢啊,当然喜欢,如果不喜欢,那昨晚的主动勾引干柴烈火算什么?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生米煮成熟饭,后悔已无路可退。

可是男人喜欢男人,这真的正常吗?

宗忻有些动摇了。

“谢副队,你别……我还没想好,你再给我些时间。”

谢遇知箍着他腰眼的手有些颤抖。

“你还没想好?你想干什么?准备提上裤子不认人?我守身如玉三十一年,什么都给你了,你……!”

他是真的害怕,宗忻会说出分手之类的话。

宗忻犹豫片刻,微微踮起脚尖,切实地环住谢遇知的脖子,主动亲了下谢遇知嘴唇。

“别说话,什么都别说,我什么都不想听。”他半仰着头,直视着谢遇知的眼睛,“我想要你。”

面对宗忻突如其来的转变,谢遇知差点没接住。

“什……什么?你说什么?”

谢遇知呼吸微促,深沉的眸子里墨色翻涌。

宗忻没有答话,两人目光交织在一起,无形的电流在彼此身体穿过,他轻轻抬起手,抓住谢遇知松松垮垮的衬衫衣领,将扣子一颗一颗解开。

“我想要你。”他嗓音低低的重复,“谢遇知,给我。”

谢遇知,给我!

卧室蓦地陷入一片死寂。

谢遇知呼吸加重,患得患失终于让他忍不住爆发,覆住宗忻的唇又啃又咬。

宗忻腰窝一酥,忽然被谢遇知摁到床上。

“小花……”谢遇知把头埋进宗忻颈窝,轻声叹息。

“嗯?”

宗忻闭着眼睛,脸微微发红。

“我要疯了。”

宗忻缓缓睁开眼,搂住他的脖子,“那就一起发疯吧。”

这是在暗示他……暗示他可以继续……

得到肯定回应的谢遇知猛地扯过被子,将所有的蛮狠心疼都掩盖住。

外面北风呼啸,雪花打着璇儿轻飘飘落下,是个浪漫的大年初一雪夜。

有了之前的经验,怕宗忻再偷偷溜走,谢遇知完全不敢入睡,看看躺在身边熟睡的宗忻,他拍拍困顿的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去了浴室。

雪下得很大,早晨天仍然灰蒙蒙的。

宗忻睁开眼,刚翻个身就疼地嘶了一声,他蜷缩着裹紧被子,等疼痛感减弱些,才坐起来,抓过扔到床角的白色薄衬衫穿上。

谢遇知已经不在卧室。

昨天点的火有点儿大,宗忻只觉得腰眼发酸双腿发软,尝试着站起来,眼前一黑,只能扶着床重新坐回去。

谢遇知推门走进来,手里端着杯热牛奶,见宗忻醒了,心情很不错的走过去半蹲下身把牛奶递给他。

“还好吗?”谢遇知问。

宗忻接过牛奶,轻抿一口,摇头:“不太好。谢副支队,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勇猛?”

“没有!”谢遇知斩钉截铁回答:“你还下得了床吗?”

宗忻白他一眼,“为妻身娇体弱,已经不能下床。”

谢遇知弯腰,忽然把他打横抱起,“我的小娇妻,赶紧洗个澡,咱们得去一趟市局。”

宗忻手忙脚乱放下牛奶去揽谢遇知脖子,像只树袋熊似的挂在谢遇知身上,问他:“付辉招了?”

谢遇知边抱着他往浴室走:“没有,不是付辉,是李斯那边的尸检有了新发现。”

宗忻诧异道:“新发现?”

“嗯。”谢遇知把他放下,一手箍着宗忻后腰,一手去开花洒,“在死者胃里,发现了排泄物。”

花洒水珠在宗忻肩背滑落,形成一串串的雨线,他正搓着手臂,闻言忽然一怔,“胃里有排泄物?”

“对,法医诊断报告,女童在死前6小时内,曾被逼迫吃下过排泄物,大黄、小宋和陈林已经赶去局里。”谢遇知递给宗忻肥皂,“正在等我过去。”

宗忻接过肥皂随便打了下,简单一冲,抓起浴巾擦擦利落换上衣服,在镜子前整理整理袖口,声线清冷道:“好了,走吧。”

贾宝宝递给李斯缝合切口的针线,站在旁边观察这幼童尸体。

取出的胃液和腹中残留物就放在旁边的玻璃器皿里,小姑娘眼睑外翻,苍白的眼结膜露在外面,看着阴森森的,大有几分中式灵异恐怖片中吊死鬼的模样。

李斯缝合好剖开的下颌后,把针丢进器械盘,给贾宝宝递个眼色,“这样就行了,一会儿出具个详细尸检报告,先把人放进敞开式冰柜,通知家属过来认领吧。”

贾宝宝心疼的把小女孩缝合好的尸体抱进冰箱放平,心中轻轻叹息一声。

作为市公安局有且仅有的法医女助理,她真心的替死去的小姑娘惋惜,也真心地希望市局尽快破案,找到杀人凶手,为受害者申明冤情。

“哟,谢副支队!”李斯提步往外走,看到迎面走来的谢遇知,急忙打招呼,“你们来的正好,我刚准备去打印尸检报告。”

谢遇知和宗忻并肩走过来,一个宽肩窄腰身高一米九,一个腰身劲瘦比例完美,有瞬间,法医科走廊被他俩走出了T台的效果。

“具体什么情况?你跟我详细说说。”谢遇知抬手点了下,“有没有主导案件侦查方向的线索?”

李斯点头,“有,根据尸检报告判断,受害人死亡前6小时内,凶手至少在卫生间待过,但是市中郊区基本都是全自动抽水马桶,即使是公厕卫生也做的非常好,仅凭这两点基本可以断定,凶手应在有排泄物滞留地待过。”

“朱夏村!”

谢遇知和宗忻几乎是同时开口。

Chapter 40

谢遇知转身推门, 黄子扬刚好过来,和谢遇知宗忻打个照面,惊诧道:“谢副队?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谢遇知把宗忻往身后挡了挡, “刚过来。”

黄子扬哦了声,“我是来递话的。”他说完挤进门,对李斯道:“两名受害人家属已经在法医门诊等着了,你赶紧过去处理一下吧。”

贾宝宝正在对尸体进行装袋,闻言回他:“马上就好了,一会儿你找两个人过来帮忙。”

对于法医来说……这么说也不是很准确,总而言之, 对医生来说,大半夜去地下福尔马林池捞大体老师是家常便饭,就更别提法医了, 为生者权, 为死者言, 法医面对死尸简直家常便饭, 所以贾宝宝内心毫无波澜。

但刑侦口的人, 也不是天天都是命案, 抬尸体这种活……

黄子扬为难:“宝宝,你们法医科不能找俩人抬嘛?”

贾宝宝圆目一睁:“隔壁津台公安局昨天把小李和小魏借走了,现在整个法医科只有我和师父俩人, 一会儿我要去打印尸检报告, 师父要去开会,你忍心让家属一直在法医科门诊哭天抢地坐一两个小时我没意见,反正减的是你们家宋经的功德。功德-1-1-1-1-1哦~”

黄子扬被她呛地捂心口:“真是好毒的妇人心啊你!”

贾宝宝:“略略略。”舞着手臂在他面前飘过扬长而去。

李斯摘下手套, 走到黄子扬前面,郑重的拍拍他肩膀:“故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大黄,安抚死者家属这么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解剖室。

黄子扬:!!!

谢遇知拍拍他肩膀:“大黄,好好表现。”然后拉着宗忻也出去了。

为完好保存尸体,解剖室常年低温,所有人一走,屋里瞬间冷气直窜天灵盖,尤其是存放尸体的冰箱门还是透明玻璃的,能看见两个小小的尸袋正对着自己,黄子扬汗毛都炸起来了,隔着制服搓搓手臂,风一样飞奔下楼。

“好事怎么总轮不到我们啊?”电话里小王衰催抱怨,“行行行,干干干,我和老廖就过去,别忘了一张红票垫鞋底啊!”

老廖说:“你答应就答应,怎么还带上我?”

小王:“两个尸袋,你总不能让我左肩右肩各扛一个吧?扬哥给红票垫鞋底,你赚了赚了。”

老廖白他一眼,默默转身往办公室走。

“哎————你干嘛去?”小王急了。

“去拿本命年你婶子给我买的那条红腰带……”

谢遇知钻进牧马人,刚系上安全带,宗忻坐在副驾驶,抬手叩叩方向盘,蹙眉道:“我觉得这案子有个很大的漏洞。”

谢遇知很有耐心看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怎么说?”

宗忻抿唇,顿了顿分析道:“死亡的两名女童都和娱乐圈人士有关。林可爱,父亲是知名导演林升,无母亲资料,户籍上只有林升和林可爱父女二人单页,母亲无从查证。胡小鸥,母亲胡青青是知名女星、演员,户籍上也没有父亲资料。”

谢遇知点点头:“没错,都是单亲生育。”

“漏洞在两个孩子的出生证明上。”宗忻说:“昨晚我让陈林去户籍科调了下,胡小鸥和林可爱上户口用的都是亲子鉴定书,而不是出生证明。一般国内出生的孩子医院都会开具出生证明,即使在国外出生的,回国落户只要是自己生的,同样都有出生证明。但她们没有。”

谢遇知单手握拳抵唇,思索道:“需要亲子鉴定书落户,就说明他们没有孩子的出生证明,一般这种情况我们考虑为:出生证丢失、拐卖、以及……”

“以及国外非|法|代|孕。”宗忻接道。

女明星|代|孕|、富豪重|金|求|子|其实都是圈子里心照不宣的事情,不拿到台面上说是因为违法,但不代表违法他们就不干了。

谢遇知点头,“你分析的对,我马上叫人查,如果这俩死亡幼童真的是代|孕|……”那后面可能牵扯着一连串的非法交易和见不得光的东西。

这边谢遇知刚跟户籍科的人通过气,那边接警服务台电话就打了过来。

“谢副队,刚接到翠明湖小区6栋3单元302户报案电话,报警的人是个小朋友,她说她爸爸要把她锁进小盒子,让警察叔叔救救她。许队正在出任务离得远,怕赶不及,你带人过去看看吧,听声音小女孩应该不过5岁,报警电话通到一半就挂了,情况可能很危险。”

“收到。”谢遇知挂掉警务通,对宗忻道:“暂时过不去朱夏村调查,得先去翠明湖小区出个警。”

宗忻看看空荡荡的车后座,“谢副队……根据《110接处警工作规则》,出警至少由两名以上警员,你得再捞两个人吧?”

谢遇知笑问:“你不是警员?”

宗忻诚实的点点头:“我不是。”说完又补充一句,“至少在李副局把我调去文职部门前,我现在还不是警员。”

谢遇知本来想反驳他:一等功都不算警员什么算?但想到宗忻在内网现在是个英烈,动动唇还是把话咽回去,立刻摇了四个民警过来。

翠明湖小区在京台市隶属高档小区,住户大多都是商圈大佬、娱乐圈顶流,比谢遇知家那片儿档次是低了点,但也算得上名流扎堆的小区。

几个人走到302门口,敲了敲门。

“谁呀?”

屋里响起个略带戾气的男音,接着入户门就被打开了。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衫打蓝领带,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看着像是准备出门,连脚上都蹬着双蹭亮的皮鞋。

看到谢遇知和谢遇知身后穿着公安制服的几个警察,男人淡定的笑了笑,“哟,警察同志,是不是来回访我们家朴朴被绑架的事?昨天我们不是都说明白了吗?绝对不会原谅绑走朴朴的那个人渣,如果你们是来劝和的话,我想就不用……”

“边则。”谢遇知顿了顿,走进房中四下扫视一眼,直白道:“我们接到报案,你涉嫌虐童。”

他一进门,后面站着的四个民警也齐刷刷跟了进来。

宗忻是最后进屋的。

边则听到谢遇知的话神色微变,他扯扯领带微眯眸瞳,旋即勾起一丝从容的笑,“这是谁报的案啊?我虐童?这不是胡扯嘛?”

谢遇知扫他一眼:“只要接到报警我们都得亲自到场查看,至于是不是报案的人胡扯,你把你女儿叫过来,按照流程我们要问下当事人再做判断。”

边则收起唇角那丝笑意,目射寒光,“不是我不把她叫过来,昨天她受到惊吓根本不找我,一早就被朴晚带去医院做检查了。”

“不在家?”谢遇知神色冷淡问道。

边则摊手:“对啊。不在家。”面对警察的询问,他简直游刃有余,甚至还客气的问谢遇知和几名民警喝不喝茶?

说话间,没有人注意到穿着常服的宗忻这会儿已经不见了。

宗忻从书房走出来,双手揣兜又晃荡进卧室。

卧室整个基调都是淡粉色,布置非常卡通温馨,一看就是小朋友住的,床头上的小柜子还贴着白雪公主图案,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宗忻想:这个叫朴朴的小姑娘肯定是昨天吓到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打得报警电话。

在卧室逗留片刻后,宗忻转身提步往外走。

咯嗤——

一声极细微的,好像是指甲刮擦木头的声音从床头那边响起。

宗忻驻足,屏住呼吸回头往床头柜看了眼。

咯嗤——咯嗤——

同样的细碎指甲刮木头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来。

宗忻疾走两步在床头柜前俯身,把耳朵贴在柜子上,小声问:“你是朴朴吗?你在柜子里?”

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戛然而止,没有人搭话,卧室里重新变得安静起来。

宗忻蹙眉,“你别怕,我是警察叔叔,是接到你的报警电话来救你的。”

小柜子里过了片刻,咯嗤声终于又继续响起来。

宗忻看了眼锁着柜子的粉色锁,用力拽了拽,锁很结实纹丝未动,他起身,在卧室迅速扫视一圈,看到角落放着的一根金属卡通魔法棒,捡起来插进挂锁当中用力一别。

粉色的锁咔嚓被撬开,不很结实的魔法棒也跟着弯瘪下去。

宗忻把魔法棒随手一扔,打开床头柜。

小女孩手脚被黑色丝带绑的结结实实,脸上、额头都挂着伤,眼睛和嘴也被黑丝带绑着,穿着白雪公主的衣服躺在小柜子里,手指已经有些发紫。

宗忻头懵的一下,大脑变得空白。

周围漆黑,丁点儿声音都没有。

这种无助、绝望、窒息的害怕,他简直感同身受,看到弱小无助的朴朴,仿佛就看见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地震夜晚里的自己。

宗忻三下五除二把朴朴身上绑着的黑丝带解开,抱着人冲出卧室。

“唉,朴晚太忙了根本顾不了家,难得和孩子亲近亲近,女人嘛,其实还是应该多顾家庭和孩子。”边则坐在沙发里,整个人神态都很放松,不经意的弹弹烟灰,“我跟朴朴的关系很好,她平时最爱我了。”

不知道怎么,他这个用词,谢遇知和几名民警听完都不舒服的蹙了蹙眉。

“行,既然……”谢遇知话说到一半,发现边则忽然盯着他身后,脸色骤变,他疑惑的循着边则视线扭头看过去。

宗忻铁青着脸,抱着个小女孩踏步流星走过来。

谢遇知愣了下。

宗忻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把孩子塞给他。

谢遇知抱过朴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宗忻撸着袖子走到边则面前,突然重重一拳打过去。

在场的四个民警都惊呆了!

民警A此时心理状态:什……什么情况?

民警B懵逼的想:当着警察的面打架斗殴,属于两案串并吗?

民警C啧啧两声。

民警D无助的看向谢遇知,眼神里的意思:老大,这咋整?咱们干看着?

仅他们犹豫这片刻,坐在沙发上的边则就被宗忻接连招呼好几拳,嘴角都沁出血来了。

他反应过来后,立刻准备还手,但这时候,几个民警也反应过来了,七手八脚凑上来把他摁死在沙发上,结结实实又挨了宗忻四五拳。

谢遇知一把捞过宗忻,把他往怀里带:“你冷静点!”

宗忻被谢遇知箍在怀里,瞪着边则骂骂咧咧:“他妈的人渣,别落在我手里,弄死你!”

边则挣扎着想摆脱民警的钳制,但一个人的力气实在反抗不了四个民警,只能对着宗忻踢脚,反抗道:“你们警察什么意思?拉偏架帮自己人?”

按着他手腕的民警直接拿出手铐毫不客气的把他铐上,劝道:“别还手了,你现在还手算袭警,回头举报他打人就不成立了,只能算互殴,你吃亏。听我一句劝,留着点力气应对之后的审讯吧。”

“你他妈……”边则咬着牙瞪宗忻,“你给我等着!你他妈的给我等着。”

谢遇知脸色微变,松开了拦着宗忻的手。

边则话音刚落,立刻又结结实实挨了宗忻一拳,瞬间满嘴腥咸,震惊的看着谢遇知不敢置信。

谢遇知看看自己的手掌,不好意思道:“哎呀,手滑,抱着孩子没搂住。你放心,之后我们会按规定对他进行处分的。”接着冲民警一抬下巴,厉声道:“带走!”

回到市局,接线员那边已经联系过朴朴的母亲朴晚,电话里朴晚还觉得边则不可能虐待朴朴,一直说他们父女之间感情很好,说的接线员都觉得不耐烦了,直白道:“现在你女儿在市公安局,你赶紧过来吧。”然后挂了电话。

谢遇知刚回来就带着人直接去了审讯室,这会儿办公室里只有宗忻和朴朴。

似乎公安局给了小姑娘非常多的安全感,朴朴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恐惧,虽然还是坐在椅子里老老实实的,但明显活络不少,会和宗忻时不时说两句话。

宗忻安慰她:“我们已经跟你妈妈打过电话,她很快就来接你。”

朴朴失落的摇摇头:“我不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宗忻撑头,和她保持着同样的高度说话:“爸爸不好,你不喜欢他?”

“嗯。”朴朴点点头。

“那妈妈呢?妈妈对你也不好嘛?你为什么也不喜欢和妈妈在一起?”

他踉跄着站起来抹把口鼻,糊了一手心的血浆子。

“你他妈——”

谢遇知照着他左脸毫不客气的又给了一拳,“说!”

程昊吐出口血,落了半颗牙齿,他终于收起所有的好脾气,对着谢遇知狞笑起来。

程昊负了伤,反倒笑出来,看着谢遇知的眼睛里带着煜煜的光。

Chapter 31

不等程昊骂完, 谢遇知抓住他的衣领狠狠掼在竹片墙上,力道之大,震得整个吊脚楼都跟着晃荡。

程昊毫无防备,后背瞬间撞到支棱倾斜的墙面,顿时吃痛地闷吭一声。

“别动……”挨了好几拳, 程昊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痛感,说话的时候脸都是木的,他摆摆手, 低斥抄家伙的几个马仔, “别动他,滚,都滚出去, 这是我和他的事,不需要你们插手。”

“日日夜夜的想把我抓捕归案吧?”

“程华搞得那800公斤ONC是不是跟你有关系?!815红山化工厂爆炸案是不是也是你干的?!说!”

“咳咳咳,你啊……”程昊被打的鼻青脸肿鲜血直流,却一点都不生气,就连对谢遇知说话,都保持着非常温和的声调,“怎么刚见面就对我拳脚相向?咱们曾经也是同床共枕过的情谊,老话还说一日夫妻百日……噗…”

这时候,外面的马仔听到动静匆匆忙忙跑进来, 看到程昊被揍,抄起家伙就往谢遇知身上招呼,其中两个马仔还没近身, 就被谢遇知抬脚狠狠踹飞出去, 剩下几个人握着棍子面面相觑。

程昊剧烈咳嗽的同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喷在谢遇知掐着他的虎口, 立刻洇红雪白的衬衫袖子和定制西装, 甚至溅到了谢遇知的侧脸上。

谢遇知唇线拉直,脸上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程昊心中一喜,抬手去拍谢遇知肩膀,就在指尖即将碰到谢遇知衣服的瞬间,谢遇知恍惚撤身,下一秒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掰。

被谢遇知踢飞的那个马仔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 眼疾手快地一招手,几个人立刻跟着他跑了出去。

“你就这么恨我?”

谢遇知碎发落在眉峰处,盯着他神色极其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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