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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为外室

40. 瘟疫(三)

城门上是高墙,墙上绑着旗帜,中间飘着的是周字,两边分别是汴梁二字。

墙壁年久,不免黑灰,城门却是鲜亮,和周围对比明显。想来也是为迎新年提前粉刷一遍,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新修缮好的门也没了打开的机会。

看城墙脚下,是让马车骤停的原因之一。

治疫病和抗洪水干旱,同文赈灾两者大有不同,后者需要更多的人手参与,疏通水渠要的是人力,前者不用大阵仗,来的尽量是实干的人。

卫队及御医一起也就几十人,行驶也有一两日了,中途还要养精蓄锐,说到住处就难了,路边多是些破败的客栈,没人经营也住不了人。再去寻,寻得一老庙,勉勉强强有了地,次日一早再看,庙山头底下压了十几具病尸。

和尚手敲木鱼双手合十,围着无处安葬的人诵经超度。

将伤患者聚集,赶出城,以此类推,一批接一批,被赶出的人流浪在世,直到城里伤患人数已经没了驱赶的必要,紧接着就会封锁城门,身康体健的人出不去,之前赶出去的人也回不来。

他们会再一次聚集,在城门外,不是抗议,是想落叶归根。

马车不敢贸然穿过,生怕染上不妥,只见卫队中有一人从车后拿出一面旗,展开,靠着单单手臂奋力摇晃。

“钦差大人奉旨办事,速速开城门。”

旗子大还兜风,摇累了喊累了就换下一个人来,只是中间隔了些距离,这方法费力。

还好,城门这几日一直有人严谨看守,换了三四个人,城门上就探出个头,扯着嗓子喊道:“是否有通关文牒?”

“文牒有。”嗓门最大的卫队接过递过来的册子,高举过头顶给城墙上的人看。

一个小黄本本,这么远看到不是多么清楚。守城的人心里认定个七八,安全起步还是不轻易放行,直让人呈上前。

互相理解,并未纠缠是否,选派一人去即可。

卫队的大嗓门接着喊:“城下聚人,不宜走过,清一清人我等才敢过去。”

城墙上的人也不多说,转头吩咐身后的人,不一会,城门开了,出来一排盔甲缠身面布掩面的人,手持改造版加长的长矛,用磨顿了的矛头点戳病民。

又是驱赶,惊慌失措,踉踉跄跄,起不来的人被人拖着走,能走的人一手还要搀扶一个。

老弱病残能去哪?去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人走完了,石灰粉一桶一桶围着城门撒,散散味才伸手去招呼。

要一个脚程快的人,有人自告奋勇去了,跳下马车跑的确实快,一溜烟就到了城门口,找到对接的人递上文牒。

看守打开扫了一眼,国玺印章不会假,否则十族都是玩的。

第一时间,城门大开,从里又走出几排兵,做护卫的姿态站在城门两次,果然气派,大大方方迎钦差进门。

符元扯掷一下缰绳,马蹄落地有声,要说人脚是一溜烟就到了,那马车就是一眨眼。

进了城马匹就不能像旷野中肆意奔跑,马蹄声缓了下来,身后是叫嚣的声音,随着城门关上,叫嚣也止住了。

还得说城门质量好,没点偷工减料,隔了病也隔了人声。

一行车走在空无一人的平地上,苏逸掀开窗帘,去看汴梁的景象。

他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赶考前只在徽州附近转悠,兼顾学业没机会外出游玩,赶考途中心有所思,没兴趣游山玩水。

来到一个没见过的地方,是挺好奇。

四周原先是商贩摊子,由数量可知之前这里是多么热闹,有的店铺门面还挂着鲜红的灯笼,用来吸引客人,矮一点的摊子还盖着带有布丁的破布,一是遮灰遮尘,二是宣示主权。

原来每个城看起来都差不多。

只是现在的城,是空街,无一人,但还存在着人气。

初见庙后山的震惊,城墙脚下的后怕,共情后的心痛。

在此之前,苏逸并不能想象瘟疫带来的灾难,奏折上的只言片语,说着苦,诉着难,他听着会震惊,但不会跟着焦急。

他出生至今,有过干旱,有过水灾,最终的结果是粮食缺乏。他见过,能想象到,否则,尸横遍野任他想也想不出。

早早的,汴梁郡守就把钦差住处准备好了,马车进了城郡守还未到,前来迎的是一个小官。

小官说不上来姓名和官职,在轿子旁小跑跟随,状态激动:

“大人,郡守忙着指点病民的事,已经遣人去禀报了,但一时半会赶不到,就让小的带大人到住处。”

说是在前面引路,走了两步退了回去,在轿子旁又开口:“大人也知这病不简单,郡守为此忧的三日没怎么合眼,百姓们白天盼晚上梦,好在大人来了,一切就有了盼头;舟车劳顿一定辛苦,郡守先让小的来侍奉,晚一点就来拜见,还请大人勿怪

庙前不住人,庙后不扎坟,再看还是觉得诧异。

苏逸见不得这场景,离开时好好的,到了禅房软了腿。流病紧急,只能待短短一夜,临行前怀着敬畏之心,去拜庙中唯一一座金像。

车外出了动静,能感觉到人在轿边走动,苏逸拿开睡着前放在双膝上的书册,撑开帘子就要看出了什么事。

不远处是禁闭的城门,按照符元先前的说法,这应该就是汴梁城门。

也仅仅半日,驾车的符元撩开车帘,露出一条小缝,手拿一个物件伸手从缝中递过去:“大人,前面就是冀州边界,出了冀州就是汴梁,哪里人员杂乱,行车避不开人,随行的御医备好了中药囊,防病强身的,大人现在就可在车内佩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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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逸叩首跪拜结束后,才发现住持在殿侧正闭目打坐。

是一位双颊透骨,沟壑纵横的老人,袈裟颜色掉的不成样子,松松垮垮挂在身上。

主持缓缓睁眼,还是打坐的姿势:“凡事有始有终,有因有果,济人心,善莫大焉,施主只需往前走,尘埃落定会有好结果。”

苏逸接了过来,拿到鼻子边一嗅,果然是浓浓的药苦味,不知用了多少料,连车间也熏满了。

挂在身上留个安心。

马车骤停,小眯一会的苏逸闪了一下,上身前倾给晃醒神了。

粗粝又遥远,如风扬起漫天黄沙,在威严的金像前生出一丝悲凉:“天灾伤人无数,人身无处停放,我道不能置之不理,能做的只有安置和超度,贫僧坏了佛堂规矩甘受天谴,施主莫要心悸于此。”

苏逸恍然,对这座庙和庙里的人肃然起敬。

全是些无家可归且病魔缠身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人数不少,躺着,半卧着,就没有能好好站立的。

一个城有了流病,隔绝的方法是赶尽杀绝。

话落,主持抬手合拢十指,一句“我佛慈悲,保佑苍生”,之后便是苏逸听不懂的囔语。

虔诚一拜离去,快马加鞭行驶。

住持早已知他们是朝廷的人,也只此行目的,没等苏逸主动去问,就叫停了他即将跨过门楣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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