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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聊斋]废太子与末世大佬的异世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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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生?明?显察觉到了屋外那股威胁他的热意消失,倒对这能见鬼女子的明?事理感到意外,因向她拱了拱手。

吴熳见了却没回礼,这书生?有此下场,固有寇三娘与老?媪害他、寇家老?爷太太私心?为女之故,可他若不见色起意,被寇三娘美貌迷惑,又何?至于此。

寇三娘既无所求,吴熳也?不需念在这层亲戚关系下,背道行事。

且说吴熳发现二鬼藏于一方角柜中, 因请他们出?来?。

祝生?也?不扭捏,一手牢牢擒住寇三娘细白的手腕,堂堂正正现了身, 理直气壮瞪着吴熳“哼”了一声,丝毫不惧。

而寇三娘只跪在地上, 掩面哭泣,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往下掉。

吴熳顿了顿,方道,“如此,你可是会?极辛苦的。”

祝生?拘住寇三娘,一不想叫仇人投胎,二是要她去服侍老?母幼子,日夜操持井臼、纺绩织衣,一个千金小姐怎会?做这些事儿。

原著中,寇三娘主?动请祝母告知她家中,寇母心?疼她辛苦,使了丫鬟到祝家伺候,才减了她负担。如今,她不愿叫父母知道处境,那往后的日子对于她来?说,可就苦了。

只见寇三娘眼含泪水,跪在地上祈求道,“这是我该受的,万望嫂子怜我,应了我吧!”

吴熳抬眸瞧了一眼无动于衷的祝生?,便点头应下了。

原本?寇家为着寇三娘,给祝生?起了房舍,万事周到齐备,只祝生?犹记恨寇家父母旧日所为,从不上寇家门?拜访,如今寇三娘不叫家中知晓也?好,日子虽苦些,倒省了她夹在中间两难。

如此,二鬼缩回衣柜中,等待夜幕降临后离开。

吴熳带了护院与周婆子祖孙,同茶肆东家告辞,仍往花肆去。

护院二人经与王官儿同行一路,早对神鬼之事见怪不怪,只周婆子祖孙俩吓得不轻,她们全程只见姑娘一人在厨房内走?动说话,跟中邪了一般。

若不是护院拦着,周婆子都想上前去拉住自家姑娘掐人中了。

但出?了门?,又见姑娘行动如常,她悄悄靠近姑娘的帷帽瞧了瞧,眼神清明?,不像那中邪糊涂的,她只携住姑娘温热的手,仔细打量半晌,方才放心?下来?。

吴熳才入花肆门?,便见婆母带着人往外走?,原是担心?她,速挑了些,正欲去寻她。

吴熳忙迎上去,询问她又选了些什么品种,动作间,望向兆利,见他轻轻摇头,知是平安无事,略松了松心?,又问婆母可要也?去那茶肆中坐坐,吃口茶,歇歇脚。

可婆母似着实被今儿这桩事儿吓到了,不仅不坐,还令家下慢慢运着花回,她们先走?。

吴熳只顺意笑笑,搀着她往外走?,上马车行了一段,护院去唤了胤礽来?,方由男人护着她们家去。

到了家中,婆母仍提心?吊胆,直令她去歇着,还欲着人去请大夫上门?来?诊脉。

胤礽劝了好久,又开了一剂安神汤,叫厨下熬了给她服下,方才算了。

回到房内,胤礽等丫鬟伺候妻子盥漱毕,方问起今日她与母亲发生?了何?事。

只听着妻子轻描淡写叙任家事、寇三娘之事,胤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怪道母亲吓成那样?儿!

后便将妻子圈在怀里,上上下下检查。

直至听妻子道寇三娘不至,任夫人腹中那孩儿活不成时,胤礽方顿住,疑惑看向妻子。

盖因他在茶楼中听人闲话,任夫人在不远处的医馆平安诞下一女婴,那茶馆里一群大老?爷们儿且在探讨甚“七活八不活”的。

吴熳听得胤礽的话也?讶然,但又想寇三娘没必要骗她,这又是怎一回事?

胤礽见她好奇,便叫明?群去查一查,这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有内情。

晚间,明?群立在里间门?口回道,“那女婴原生?下时,脸被憋得紫胀,确实没了气息,大夫都言没救了,但任夫人不信,抱在怀里不停摇哄,那孩子便真活了过来?,奴才从一医馆小伙计处探听到,那女婴喘气后,并未发出?哭声,而是说话了,”

明?群回着此事,且有些犹豫,曾猜测为小伙计胡说,只事实又佐证如此,“如今任侍郎府上,正私下寻黑狗血”

胤礽没听过这样?的事儿,只问明?群是否为任家听错了,毕竟婴儿偶尔的叫声,也?如说话声一般。

吴熳却联想到莲香篇中转世为人的莲香,也?是如此,生?时便能言,其父母认为不详,便灌了黑狗血,于是,莲香前尘尽忘。

任家女婴如此,她猜测会?不会?是因寇三娘没投成胎,那空壳小身子被人穿了,或被其他鬼占了

吴熳正想着,周婆子端了碗奶。子糖粳粥进来?。

她怀孕后胃口见长,晚间不用些东西,便饿得睡不着觉,周婆子每晚这时候都会?给她送吃食来?。

似已闻几人言,又见胤礽对此事儿不大信,便听她道,“大爷别不信,这种事儿在乡下更?常见些,老?奴在家乡时也?听过一两案,说是因着没喝孟婆汤便投胎,就会?如此,只要喝了黑狗血就好了。”

胤礽好奇,便多问了几句。

只吴熳听几人来?回说黑狗血,觉着含进嘴里的奶粥也?有股子血腥味,仿佛她知道黑狗血是甚味儿似的,因捂了嘴下炕,对着痰盂干呕起来?。

这可把几人吓了一跳,胤礽连忙跳起,一面给她拍背,一面把脉,并未见不好。

直至好一会?儿,甚也?没吐出?来?,干呕止了,胤礽方从丫鬟手上端了茶水来?,给妻子漱口,忙又问她哪里不适。

吴熳直起身,只摇头,因着刚呕过,眼中带了些生?理泪意。

胤礽却觉妻子眼中似闪着泪花,脆弱极了,便是被阴气折磨得在床上打滚,也?不曾见她这般模样?。他心?想其中必有事儿,便挥手叫人将屋内收拾干净,退出?去。

“怎了?”胤礽揽着她,摸了摸她的眼尾。

妻子只默默靠在他肩上,许久才道,“明?儿,你打发人去将我离都前立的那座衣冠冢平了,里头东西不必取回来?了,只将那碑砸了就是。”

胤礽闻言,又联系方才的事儿,眼中闪过了然,应下之后,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

离都前,他没问过妻子为谁立的衣冠冢,离都后,知晓了她来?历,便猜到那是妻子占了吴氏女的身体,觉得亏欠立下的,不想,今日又有了新景况。

只听妻子淡淡道,“难怪我会?有她的记忆”

莲香篇里,李小姐附身张燕复生?,可没她这样?的“金手指”。

原吴熳发现吴漫长相与她一模一样?,声线也?一致,只以为是巧合,也?是一种契合,因此,她才能附在吴漫身上重生?。

不想,这些都是她可笑的臆测。

她是投胎至钱氏腹中的,只她出?生?的日子是五月初五端阳节,人们眼中的恶月恶日。

世人普遍认为这一日出?生?的男子克父,女子克母,所以,钱氏厌恶,甚至畏惧她,又兼她出?生?后眼神冰冷,不似孩童,钱氏益发觉她邪性,便悄悄叫人给她灌了黑狗血,此后,她便忘记所有,如普通幼儿一般长大。

直至当日遇险,她恢复前世记忆,却没想起出?生?时之事,便先入为主?以为她是借尸还魂。

更?可笑的是,当日她见了丫鬟和杨大年的鬼魂,却不见“吴漫”,只以为“吴漫”如她一般,到别的世界去了,不想,竟是这么个结果。

方才,她真实记起了黑狗血的味道,进而想起了那段短暂的记忆。

再一想她给自己收拾衣冠冢、行善积德等行为,吴熳只觉脸热,遂将脸埋进男人颈间。

胤礽可不知妻子的羞窘,只以为她在为有此父母神伤,只搂着人静静坐着。

第一百零二回

且说胤礽照妻子所说, 次日便派人去山上扒那空坟。

只前去的护院忽而便派一人返回,报道:那坟竟叫打?了狐洞,里?头住了大小十几只狐狸, 护院们因听过九山王灭狐,被报复之事, 担心给主家惹祸,遂未随意打?杀, 只将洞挖开、狐狸全部赶跑, 便算。

只那箱子如何处置,若如原来般置于地?下,恐遭狐狸糟蹋, 因回来请示。

胤礽闻言, 询问妻子意见。

只见她沉思片刻,便令护院们将那箱子挖出来,只不用带回府, 在城里?便将里?头一应首饰、摆件当了, 换成银钱, 明日买些好米好面送去?养生堂, 积德行善, 至于衣物等, 连同箱子一并烧了就是?, 其余,不愿多说。

此事也就算过去?, 吴熳如今知了吴家是?她的血缘亲人, 关系并未有大变化, 以前?如何,今后还?如何。

倏忽又入十一月, 二人成婚已?一年,吴熳怀孕也四月有余,小腹微微隆起,胤礽似极新?奇又宝贝,日日摩挲、俯身听动静,乐此不疲。

吴熳每每见了,都用手指划过男人的脸庞,面露恬静浅笑,只觉岁月静好。

这日,窗外?朔风凛凛,屋内温暖如春,吴熳歪在炕上昏昏欲睡,胤礽曲膝倚在她身旁,又给孩子念书。

忽的,一道人化斋声音在耳边响起。

夫妻间浓意温存的氛围顿消,吴熳骤然睁眼起身,胤礽也蹙眉转向院门方?向,犹听那道人道,“贫道善卜算之术,今路经贵宝地?,又得?施舍,可与主人家算上一卦,聊表谢意。”

东屋里?烤火听侍的兆利与丫鬟们也听得?声音,皆是?一惊,忙起身四处查看院中可是?进了生人,又寻守门两婆子来问,却都言无?人入内,可那声音不止一人听见了。

兆利遂至外?间门口,声音谨慎戒备请示道,“大爷?”

话?音刚落,便见自家主子已?披好斗篷,手持青铜,沉了脸,搴帘出来,一面唤他去?寻护院,一面叮嘱屋外?丫鬟照看好大奶奶。

兆利抓了斗篷,不及穿好便跑了出去?,刚出院门,就见太太身边的锦绣姐姐带了个小丫头子来,面色严肃,似也问这事儿。

他有急事儿,只边跑,边回首回道,“姐姐只去?回太太,大爷正去?料理。”

锦绣听着这没?头没?尾的话?,心里?也着急,回头便见大爷也出来了,又得?了同样的回答,“……你只管去?守着太太,别出院门。”

如此,又走了。

锦绣瞧了瞧大爷大奶奶的院门,大奶奶眼下是?第一金贵人,万不能有闪失,更不能惊扰了她,遂也不进院门了,原道儿又回去?。

吴熳始终不放心,有此隔空传音道行的道士,可不能小觑,遂释放异能,将他们与母亲的院子都罩入其中,如此仍不能放心,又叫丫鬟将她的狐裘取来,随时准备去?助男人一臂之力。

只被大爷嘱咐不能叫大奶奶出门的丫鬟们万分为难,只轮番上前?劝着大奶奶。

大门外?,门房瞧这邋遢道士,百般驱赶不走,只后悔开门施舍了这一遭。

原家中遇上这化斋、求香供的道士、和尚、神婆等,都是?不应的,只今年中秋后,大奶奶有孕,太太发了慈悲,凡求上门来的,不管是?甚人,皆施茶施粥施钱,不想,今儿还?施出事儿来了。

他给了银钱米粥,这人却纠缠他一定要见见主人,他好说歹说家中不信道,不算卦,此人亦不走,还?抓着他衣袖,不叫他进门。

也不知这跛脚道士哪里?来的力气,他竟挣脱不开,正欲唤人,转头,就见大爷带着两溜护院来了,道士也放开了他。

他忙上前?打?千儿请安,心里?打?鼓大爷会不会责罚他,便听大爷叫他回宅里?去?。

他忙回去?,又见一护院将大门拉了起来,门房心中更慌了,也不知这道士到底是?何来历,能引得?如此阵仗。

胤礽只冷冷打?量着这道士,一头花白乱发,足下一脚高一脚低,身上挂一褡裢,鼓鼓囊囊,与王官儿装扮倒有几分相似。

只眼中并无?王官儿身上那股未脱凡的人之气息,此人虽是?道士打?扮,眼中却目空一切,高高在上,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哪一位神仙。

只不管神还?是?鬼,闹上他的府门,就是?不行!

胤礽遂轻笑,涳濛眼神后暗潮涌动,身上紫气浓郁弥漫,问那道人,“不知道长能替我?算什么卦?”

渺渺真人亦在打?量此间主人,原他瞧着这府中漫天紫气,只以为是?那位皇子皇孙的私第,不想竟是?世外?之人转世,他还?真瞧不出此人命运如何,只其扰乱的因果线却清晰可见。

半月前?,他在扬州发现金陵十二钗正册首位之父命运线发生偏移,正掐指卜算缘由,却遇警幻仙子联系他,副册之首命运已?逆转,请他前?往探查。

他遂去?了一趟如州,见了副册首位,观其面相,果由有命无?运、祸累爹娘,转为福禄寿三全之命,下世历劫难已?成空话?。

为追其根由,他从如州至都中,不想,又发现一本该由正册之一引起邪思妄动、历生死抉择的风流孽鬼命运被改,如今,那孽鬼竟与另一凡尘女子搅合在一处,生死劫已?破。

他循三者因果,推算演卦,竟都与眼下府邸主人有关,遂上门来,点化劝诫一番。

便道,“施主,各人有各人缘法,天地?因果自有定律,妄动他人之命运于己不利,恐遭天谴。”

胤礽但笑不语,这话?倒与青帝之言相差无?几,只这些神啊仙啊的,是?否太只许州官放火了些。

当日被画皮鬼挖心的王生已?死,青帝试炼了一番王氏之妻的决心,便救下王生,此就不知妄动他人命运?

又说眼前?这道士,若他猜的不错,应是?妻子所述红楼梦中的跛足道人,日后贾宝玉会有一劫,被神婆施术用小鬼暗害,他与那癞头和尚又为何不顺应发展而出手阻拦,此就不算改人因果?

何以,他们夫妻出手,便要遭天谴,真是?好没?道理的话?。

如此想着,胤礽便扬起下颔,“何谓‘动因果’?出家人难道不讲行善积德?我?好心助人免去?一死,老天若不算我?行善,反用雷劈报应我?,我?倒要同它算算什么叫公平公道!”

渺渺真人一听此言,便知此人不凡,且清楚一些事情,遂收起些许傲慢,好言劝道,“若施主相助普通人,当然算行善,只如今施主所动者皆是?下世历劫之人,妄动他们之命线,对其有害又于施主无?益,何劳也?”

胤礽闻言只笑,“道长又错了,我?所助者并不是?你口中那些历劫之人,而是?与我?有关之人,怪只怪你那些历劫之人偏投生在与我?有关的人家!”

妻子助封老太太寻甄英莲,不过是?因他与父亲同贺成瑞关系匪浅,而封老太太又对贺家有恩,他们是?帮贺成瑞夫妻还?封老太太的恩,与甄英莲并不相干。

而贾瑞,一个对他妻子抱有不纯心思之人,胤礽没?杀掉他,是?他有几分造化,遇了个“贵人”而已?。

再?说林黛玉,他的远房表妹,一家子亲戚都见死不救,他算什么人?

渺渺真人没?想到会得?如此一番诡辩,又见此人心志坚定,并不是?那等轻易改意志之人,知多说无?益,只摇头叹息,便欲离去?。

胤礽却不轻易放他走,运气堵住其去?路,见人果停下脚步,回首看他,但眼中不见畏惧,看来,此人确实?不是?妖鬼邪物,不怕他的紫气,胤礽遂抽出青铜剑,身后护院亦拔刀,利器飒声骤响。

胤礽眼神漆黑。道,“道长想来便来,施术吓我?母亲、妻儿、家下,如今一点儿歉意没?有,便想走吗?”

渺渺真人愕然,他与道友自来随心所欲惯了,常在人前?说些不中听的谶语,愿听者受益,只大多数人顿悟不了,不放心上,如此,也只抱怨、唾骂两句,何曾受过凡尘束缚,被要求道歉?更何况,他今日见人,并未口出恶言。

见人仍固执瞧他,不道歉便欲动手的架势,渺渺真人并不理,紫气对修炼有用,却伤不了他,无?惧也,遂转身直穿过而去?。

不想,一层极厚的功德火焰从身后的宅邸内扩散而出,将他围在其中。

此倒叫渺渺真人顿脚驻足,略微惊讶,没?想到,尘世中竟有如此善人。

遂又回首,眼角却见一利器破开冷风袭来,渺渺真人神色淡定,脚下轻轻飘移,便躲了过去?,耳边传来一剑重插。入地?砖的铿锵声响。

待站直身体,便瞧那原关上的大门又开了,一身披红色狐裘的女子出现门口,微隆起的腹部金光闪烁,其中威慑之意,叫他敛了姿态。

又一世外?之人,并一神胎。

渺渺真人暗道“难怪”,难怪动了如此多的因果,亦无?碍。

遂恭敬执了道家礼,“多有得?罪,万望见谅。”

吴熳摸着发光发热的腹部,眼眸漆黑冰冷,若是?没?她这肚子,这道士怕就无?视她男人就此走了。

哪有这不请自来,扰人一通不安,又若无?其事离去?的道理。

第一百零三回

且说渺渺真人迫于?神胎威慑, 执一道家礼后便欲扬长而去,哪知这对夫妻不打算轻易让他走。

只?见那女?子盯着他的褡裢道,“道长那风月宝鉴, 如今想是已无处可用了吧,便舍与我们夫妇作赔礼如何?”

渺渺真人闻言, 低头看?向褡裢中露出些微镜把的风月宝鉴,心中骇然, 此女?竟知此镜名讳?

暗忖许久后, 他只?道,“此物并非贫道所有,遂不能做主, 且此物贫道虽无用处, 于?二位亦无用。”

风月宝鉴专治邪思妄动之症,这二位皆不是那心志不坚、易沉迷美色。淫思之人,压根儿用不上?。

却闻那女?子不在意道, “眼下无用, 不代表日后无用, 也不代表于?他人无用, 道长只?说给不给?”

渺渺真人听得这话, 气笑?摇头, 这对夫妻真真不识好赖, 又兼贪得无厌,与他们纠缠作甚?他只?管离去便是。

只?未走远, 那女?子声?音又飘然入耳, “道长想走, 我们夫妻乃凡人之躯,决计是拦不住的, 只?那劳什子命运因果,我们却动得,那府里人不少,想是随意拨弄几下也使?得,道长觉得呢?”

渺渺真人立时顿住脚步,愕然回头,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无耻之女?子,只?道,“二位若真不怕遭天谴,只?管去!”勿以为?那神胎能护他们一世!

吴熳闻言只?笑?,“第一位归位的,好似是那位警幻仙子之妹吧?不知我给自个儿积福,为?她增寿几年,道长以为?如何?”

渺渺真人听罢,初次觉他这跛脚竟站立不稳,养气功夫亦不足,深吸两口气,沉思片刻后,便从褡裢中取出风月鉴,道,“拿去!”

若是历劫之人命线再出波动,描补亦需他与茫茫大士出手,如此,则平添许多麻烦,不若就将此镜暂予他们,反正凡人寿命短,待这二人离世之日,他再来?取便是。

兆利见那道士将大奶奶想要之物递出,一如往常欲前去替主子接来?,却被阻了,只?听大奶奶道,“去取茶盘并巾子来?。”

他会?意,随即反身进入门?内,门?房这二样物什都有,遂拿了又出门?来?,双手托着茶盘,便打算去接那镜子,又闻大奶奶嘱咐他道,“小心些,勿用手碰,也不要被照到。”

兆利点?头应下,不敢大意,能得大奶奶如此郑重其事?叮嘱,此必是危险之物。

遂至了道士面前,也不正眼儿瞧那镜子,将巾帕覆到镜面上?,便躬身请道士将镜子放至茶盘上?。

只?伴随镜子落入茶盘的瞬间,他陡然听见那镜子说话,是凄厉的求饶声?,“别烧了、别烧了!”

惊得他一哆嗦,险些将托盘丢出去,复又想此是大奶奶好容易讹……咳,“求”来?的,他怎能轻易松手,遂只?战战兢兢将那东西捧了回来?。

吴熳垂眸瞧了一眼,见那镜把上?确实錾着“风月宝鉴”四字,又能说话,确是真货,只?原著中记此物“有济世保生之功”,竟也能被她的异能灼烧?

方才,她在道士将镜子放下的瞬间,便用异能将其裹住,探查有无危险,不想,此物不仅怕普通凡火,竟连她的异能也烧得,如此说来?,这风月宝鉴并不像道士口中那般正派,难怪贾瑞死得那么快。

她只?得又嘱咐兆利小心些。

如此,双方已算交割清楚,渺渺真人见这夫妻二人果不再阻拦,便转身,疯癫落脱念着歌儿,飘飘而去。

胤礽听得那道士竟念歌儿嘲讽他们夫妻“见宝眼开、贪婪无度”,眼神晦涩,怒气又起,只?被妻子拉住,“咱们得了东西,他也只?能如此无能叫嚷两声?了。”

闻得妻子如此说,胤礽无奈气笑?,遂收刀,又用大掌捂住她冰凉的纤手,也不知她将这无用、且可能还有害之物搜刮来?做甚。

只?瞥过一眼茶盘中巾帕下的东西,便拉着人转身进门?。

护院们紧随其后,纷纷收刀,一护院朝外快走两步,去收吴熳掷出去的青铜剑。

只?见虽是断剑,仍穿透了青石板,护院悄摸咂嘴,对大奶奶的怪力,又有了新一层认识。

正值此时,马蹄“踢踏”声?靠近,护院抬头,瞧见来?人“吁”一声?,将马勒停,执鞭翻身下马,见了护院及正准备入门?的贾家主仆一行,明显一愣,似想不通贾家人为?何全副武装在门?口。

后立刻回神,与护院一拱手后,又朝贾家主人打千儿请安,道,“贾大爷安,小的是光禄寺少卿聂大人府上?家仆,我家大奶奶昨儿夜里殁了,特来?贵府报丧。”

聂府?胤礽闻言转身,眼中闪过惊讶,他同父亲皆与那位聂少卿无交集,何以报丧报他家门?上?来?了。

不过,思及殁的是聂少卿的长子媳妇,他又有几分了然,他与聂少卿的长子聂鹏云一处出游顽耍过几次,想人是记着那几次情谊。

他便令一护院请报丧人进门?吃茶。

只?此人还要去别家报,便婉拒告辞了。

胤礽遂小心扶着妻子,带领一众护院进了家门?。

进门?后,护院们各司其职散去,兆利托着茶盘,尾着两位主子回了内院,只?手上?东西不知主子欲如何处置,便一直托着。

吴熳见状,命猫儿挪个花架子来?摆在外间不影响走动的地儿,叫兆利将茶盘放上?去,又令一丫鬟去婆母院中报平安,便言“只?是会?些戏法手段的江湖道士上?门?闹事?儿,已打发走了。”

说话间,丫鬟们已将她与胤礽的斗篷、狐裘解了撤去,又递上?热茶、手炉,将他们安置好,方退了出去。

吴熳正问胤礽聂家之事?,一时也没理那镜子。

她对这事?儿也觉奇怪,随婆母理事?许久,家中贺吊往来?之事?她已八。九成清楚,从来?没这聂家,怎就突然来?报丧了。

胤礽也不解,猜测道,“怕只?是想将丧事?办得热闹好看?些吧。”

他以前曾听闻过聂鹏云与其妻鱼水甚谐,想是欲叫妻子走得体面些,因才将他这不大熟之人也叫上?了。

遂只?与妻子道,“明儿叫兆吉备上?一份儿奠仪送去,发引那日,又备一份路祭就是。”

且不说关系淡,便是那关系好的,妻子有了身子,亦不能去葬礼,如此便好。

吴熳听了男人安排,只?点?了点?头,奠仪、路祭这些都有旧例,也不用她操心,此事?便算毕了,后夫妻二人一致瞧向那花架上?的镜子。

许久后,吴熳与那镜子如家常闲话般道,“不知阁下除了治邪思妄动之症,还有何用?”

只?半晌过去,风月宝鉴并无动静,胤礽见妻子被无视,脸色不好,只?与她道,“看?来?确实无甚作用,还是早早毁掉的好,省得祸害人。”

若没有这镜子,红楼中的贾瑞虽淫。性不改,却且能活些时日,不会?死那么快,如此,还是毁了的好。

吴熳也不是多有耐心之人,遂配合胤礽之语,抬手一划,火焰重新包裹那镜子。

少时,惊叫痛呼声?又从镜中传来?,“你?们究竟想做甚?”

风月宝鉴早听得这二人与渺渺老道的话语,它于?这二人无用,但老道又不得不将它留下,那它只?等老道来?接它便好。

这二人便也当它是一无用之物,或作镜子、或尘封不行吗?何苦如此烧它!

吴熳若知晓镜子这想法,定是要嗤笑?一番的,她费尽心思弄来?的“物资”,自然要叫它物尽其用,哪里需要废物摆设。

因与风月鉴道,“若阁下确实无大用,那我们夫妻也只?好为?民?除害了。”

话毕,又增加火焰,将那镜子烧成了一团篝火状。

风月宝鉴只?觉它要被烧化了,一面痛呼,一面又唤救命,声?音凄厉。

惊得丫鬟小厮们又至外间门?口询问二位主子可有事?儿。

吴熳只?叫众人回去歇着,只?要不唤他们,便不用过来?了。

众人只?得胆战心惊退了回去。

风月宝鉴久久呼救,却仍不见渺渺老道来?救,真怕就此被烧死,忙求饶松口,直言它不止能治邪思妄动之症,还可治鬼。

这治鬼的“治”,可不是治病那“治”,而是治服的“治”,它可将世间艳鬼吸入镜中,为?己所用。

那镜中的红粉骷髅便是有此而来?,且它本是警幻所制的仙物,若不是装了这等鬼东西,哪里会?怕那功德业火。

吴熳闻言,倒是欢喜。

以他们夫妻这撞鬼的频率,有此一镜,可省不少事?儿,后细细询了使?用之法,及如何避免自己人中招,待风月宝鉴一一答来?,她方将异能收了。

又令兆利取一锦匣来?,连镜带布收进去,就置于?她放雕刻工具那箱里,待有用之时,再取出来?。

因着她轻易不叫人碰那口箱子,如此倒也安全。

胤礽只?瞧妻子恬淡的面皮下那藏不住的高兴,爱得不行,轻轻揽过人,啄了一口,这雁过拔毛后的欢喜模样,怎就看?不够!

吴熳不知她又触了男人的哪个点?儿,只?任人啄吻,待人尽兴。

次日午后,胤礽穿戴齐备,便与妻子话别,又仔细嘱咐丫鬟们好生伺候,便出门?赴宴去了。

雪后赏梅,仍是上?次那个清雅园子。

众人相聚,只?话着近日趣事?儿,忽而有人说起聂鹏云,胤礽便听了一耳朵。

只?听有人嗤笑?,“当日不说聂鹏云如何与妻子情深?昨儿我去吊丧,那人脸上?可没丁点?儿神伤样儿,倒是高兴的紧呐!”

第一百零四回

且说胤礽在宴会上才听人讽刺聂鹏云, 以为从前传言或有掺假,并不太在意,那人本就不在他的?相交范围内, 其人品如何,也不与他相干。

只?不想, 归家时,正值兆吉送完奠仪回来, 同妻子禀报此事, “聂家专管待送奠仪之人的管事,对奴才极为热情,且多次问候大爷与?大奶奶, 似对大爷未亲至祭奠之事颇为惋惜, 奴才觉着奇怪,便趁用?茶饭的?间隙,借口方便, 出去听了?些消息,

聂家人私底下都说聂大爷魔怔了?, 原与?聂大奶奶鹣鲽情深, 初时且伤心欲绝、神思恍惚, 可次间白日料理?丧仪却不再见?神伤, 上夜的?小厮们又言听见聂大爷独处屋内, 却似在与?人话家常,同聂大奶奶生前无异”

胤礽闻言挑眉, 一面将身上大氅解下交与猫儿, 一面与?妻子对视, 妻子亦眸光闪烁,想同他想的?一致, 合着还是一出“人鬼情未了”的戏码,只?与?他们何干,聂家人因何对兆吉态度有异?

胤礽遂接上话,细细问了?聂家那管事原话、态度,方才确定兆吉并不是胡乱臆测,聂家确实不对劲儿,便留了?心,着明群去查查。

结果大致与?他猜的?不错,那聂家大奶奶的?鬼魂似常在夜间与?聂鹏云私会?,只?聂鹏云乃至聂家近一段时日内的?行?事,皆同他与?父亲无一点儿干系。

这就奇了?!胤礽点着几案沉思许久后,令明群只?派一两人盯着就成,别惊动那女鬼,否则,他们恐对付不了?。

此后,聂家大奶奶发引下葬、聂家喧嚣退去,仍不见?有何动静,叫胤礽都觉是不是他多心了?。

直至腊月初七,方得?端倪。

这日,胤礽同吴熳到贾林氏院中请安,用?过在饭后,胤礽陪坐一旁,瞧母亲与?妻子料理?明日城外施粥及送腊八粥给各亲戚家之事。

只?忽的?,门?房传话进来,说吴家三太太来访。

娘儿三人都迷茫了?一瞬,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谁,且是锦绣低声提醒,“大奶奶的?三婶娘。”就是现养着吴三姑娘那家儿的?女主人。

三人这才恍然。

贾林氏虽不解人为何突然上门?,但礼数不能少,忙叫人请进来,又起身着披风,打算去二门?处迎一迎,见?挺着大肚子的?儿媳亦跟着起身打算同去,贾林氏仍叫她?坐着,昨儿夜里落了?雪,地面且滑着,来回走?不安全。

吴熳自然知?晓婆母心疼她?,只?笑笑仍起身跟随,那路对她?来说真不成问题,何况她?娘家人来,哪有叫婆母一人出去吹风受冻的?道理?。

贾林氏无奈,只?得?令儿子一同去,好生扶着。

三人遂领一众丫鬟婆子将吴家三太太迎进暖阁。

吴家三太太见?贾太太亲自迎她?,极为受用?,又见?侄女解下狐裘后隆起的?腹部,更是欢喜,侄女在贾家受宠又有子,对她?家老爷、儿子可是大大的?好处。

因态度热情极了?,一面同贾林氏寒暄,一面又对吴熳嘘寒问暖,再抽个空儿夸一夸胤礽,好不忙碌。

只?闲话一会?儿后,贾林氏明显看出吴三太太有事儿跟儿媳说,遂借口与?儿子有事儿急等处理?,便从暖阁出来,留婶侄二人独处。

吴三太太待贾家母子出门?走?远,方肆意打量起屋内陈设,见?雅致芳丽,又见?侄女面色红润,不住与?侄女感慨,“你享福了?!”

吴熳对此很是认同,眼中闪过温情笑意,只?她?对吴家人耐心有限,淡淡问这位婶子为何事而来。

吴三太太见?侄女态度不敬,不大高兴,心里热情淡了?两分,不过终是有事儿相求,只?强撑笑意道,“我今儿来有两件事儿,”

吴熳点头,待她?继续说。

吴三太太却是一哽,大侄女这性子也不知?怎就招贾家喜欢了?,以前话虽少,好歹能有个笑脸,如今真是攀上高枝儿了?,连规矩都没有!她?只?暗暗吸气?,十几息后,方凑身靠近侄女,低声道,“头一件儿,光禄寺少卿聂大人家私下派人来打听你三妹可定亲了?,打算为他家大公?子续弦……”

吴熳听了?,直皱了?眉问吴三太太,“聂家大公?子聂鹏云?”

吴三太太一瞧她?这难看神色,晓得?缘由,也不在意,点了?点头。

毕竟前头那位还没过五七呢,就张罗填房,忒不像话了?些,只?此事儿对吴家来说是好事儿,因解释道,“你三妹今年才十五,聂家的?意思是打听清楚喽,先暗地里定下,一年后再走?礼。”

毕竟是四品少卿家的?长媳,虽只?是续弦,于吴家亦是一大助力,不可错过,她?家老爷自知?晓此事后,直言这两年吴家定是祖坟上冒青烟儿了?,还欲派人去祭祖呢!

不同于吴三太太的?兴奋,吴熳只?觉奇怪,这聂鹏云怎回事?先说他与?亡妻感情甚笃,如今似也与?鬼妻夜夜缠。绵,怎就瞧上吴三姑娘了??

遂问吴三太太,“原先定下那家怎办?”

她?回都时,婆母便同她?说过,钱氏看中一户人家,双方已说好了?的?,如今反悔,那家作何处理??

吴三太太闻此亦讪讪,“又没交换庚谱与?信物,作不得?数的?,你三叔已去信询问你父母亲意思,看能否退掉”

那只?一五品小官人家,如何比得?四品少卿,且聂大公?子自个儿有官职,可比那家尚在科举的?酸书生强多了?,再说,三姑娘自己也更中意聂大公?子。

吴熳了?解吴侍御夫妇为人,有好的?,肯定紧着好的?来,哪里顾得?上信义之事,多半也会?答应聂家求亲,只?不过,“叔叔婶子既已定下,寻我为何事?”

言此,吴三太太又来了?兴儿,忙道,“福州甚远,书信往来起码三月余,此太慢了?,”若期间叫这桩好事儿跑了?,不就坏事儿了??因而,“都说长姐如母,便由大姑娘夫妇出面将此事定下如何?”

贾家有靠山有人脉,由大侄女夫妇出面定下,聂家将来若想同吴家一般反悔,也得?掂量掂量。

“呵!”

吴熳被吴家如此厚颜行?事气?得?嗤笑,后冷下脸,直言拒绝,“如此背信弃义之事,我们夫妻做不来,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嫁出去的?女儿,插手娘家事的?道理?,此事我不赞同,亦不管,叔叔婶子且等父母亲回信再说吧。”

此事不止对先头定下那家人不信不义,聂家如此行?事,实叫人恶心,且其真实目的?为何,尚不清楚,又兼聂家前头对胤礽态度有异,还不知?筹划着何事,她?断不能答应。

见?吴三太太因她?黑了?脸,吴熳视而不见?,只?道,“此事作罢,婶子还是说说第二遭事儿吧。”

吴三太太被噎得?捏紧了?手中帕子,极力忍耐,好言再劝道,“大姑娘别这样?说,老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姊妹亦如此,三姑娘嫁得?好,对你亦大有裨益”对家族亦是。

吴熳闻言,不为所动,冷眼瞧着别处,吴三太太这些话与?大道理?并不适用?于她?,因打断道,“若婶子今日来就为此事的?话,便恕我不奉陪了?,家中还有事儿等着料理?。”

吴三太太一而再再而三被堵,心气?亦不顺,但真怕就此被扫地出门?,因咬牙说着第二件事儿,“你大弟弟已回汝州老家过了?童生试,如今正准备院试,可否求亲家公?通融通融,许他入启山书院进学”

如此便更叫吴熳好笑了?,待人说完,她?只?悠悠道,“婶子可听说过那从金陵来,投住在荣国府的?薛家?”

吴三太太闻言莫名又心急,她?说此,吴熳说彼做甚?

只?又闻她?道,“那薛家有个儿子,名薛蟠的?,是荣国府二太太的?外甥,亦是九省统制王子腾的?外甥,可就是如此来历之人,我婆母亦只?说自凭本事考进书院去,任何法子都不成,婶子言此事可是为难我了?。”

吴三太太久居内宅,不知?甚薛蟠、薛龙的?,但她?知?道荣国府与?九省统制这一官职,一时被镇住,后又讷讷道,“这如何能一样?,我们是亲家”荣国府二太太的?外甥,这关系都远到哪里去了?!

吴熳并不答话,吴三太太不是想不通这层关系,不过嘴犟而已,久久后,她?方道,“启山书院极为公?正,大弟弟若有真才实学,婶子只?让他去考便是。”其余便不愿多说。

吴三太太脸黑到极致,若儿子真能凭本事考进去,她?又何苦舍脸走?这一遭!

只?回眸间又见?侄女那冷脸,她?只?气?得?肝儿疼,今儿她?来只?两事儿,桩桩件件碰壁,若不是顾及在别人家里,侄女如今又得?吴家上下捧着,她?早出言训斥了?!

如此,婶侄二人僵持了?许久。

最?后是吴熳无心陪她?干耗,便开口送客。

吴三太太听得?她?真赶客,愈加肝火旺,但也只?能咬牙闭嘴,生怕一时忍不住,说出些不好听的?来,坏了?两家关系,后只?重重拍桌起身,又大甩袖,故意叫人瞧见?她?的?不满。

可惜,吴熳并不在意,亦借着周婆子的?手起身,送人出门?。

只?她?不耐烦,婆母却极周到,笑脸送人至二门?,叫吴三太太有火不能发,还得?强笑回应,更憋屈了?。

婆媳二人重回暖阁,待丫鬟收拾茶碗,重斟上热茶来,吴熳方将吴三太太的?来意与?婆母一说。

贾林氏亦面色难看皱眉,不耻道,“聂家怎会?如此!”

光禄寺掌祭祀等事,堂堂少卿府上连礼儿都不管了?,且不说前媳妇儿尚在五七,便是脱了?孝,也有一年丧期,就这般迫不及待?

她?亦只?评价了?一句,便不屑提起,只?叮嘱陪坐一旁的?儿子道,“以后少与?那家人打交道。”

胤礽笑点头应下,眼中精光暗藏,怕是他不找人,人要寻上他了?。

第一百零五回

且说胤礽携妻子从母亲院中归来, 将妻子妥帖安置在?外间炕上?,便掀帘出来,霎时冷下脸, 命兆利去将明群叫到书房。

聂家如此大动作,都作弄到吴家去了, 他安排盯守聂家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明群闻得主子斥责之语,方知失职, 连连跪下请罪。

胤礽冷哼一声, 眼下不是罚人的时候,只令他将功补过,“一派人专盯着聂吴两家的来往;二去查聂家想聘吴三姑娘, 是谁的主意。”

明群领命叩头出去, 次日便有?消息来回。

聂家借送腊八粥的名头,往吴三老爷家送了些姑娘家喜欢的小玩意儿,吴家收了, 并回赠了些笔墨纸砚、香囊等。

另聘吴三姑娘的主意是聂大公子向?聂少卿提议的, 且吴家怕聂家反悔着急欲将亲事定下, 聂家似也怕吴三姑娘被别家订走, 因才不顾丧期, 急急上?门。

时吴熳就在?书房炕上?坐着, 听得沉了脸, 吴家人也不觉心寒齿冷,聂鹏云在?妻子丧期就张罗续娶之事, 能是什么好的, 若吴三将来也有?这么一日, 他们?又作何?想!

胤礽听了,沉思片刻, 叫一旁侍立的兆吉将近日收到的帖子都给明群,令他去查查可有?聂鹏云赴场的,他亲自去会会,瞧瞧此人究竟想做甚。

能在?妻子五七就起?续娶之意的人,想也不会在?家吃斋念佛。

果?然,腊月二?十八,都中各路子弟集聚的一大场子,聂鹏云会去。

是日,胤礽便告了母亲与?妻子一声,赴会去了。

此会由?乐善郡王与?永昌郡马所攒,年年都办,只地点不同,今年设在?都中最大一戏园子中。

胤礽到时,戏园外车马簇簇、往来不绝,他下马带兆利进门,立觉暖气?扑面、酒气?混着脂粉味儿扑鼻,呛人的很,胤礽难得不顾仪态,手在?鼻前一扇而过。

后便入内,园中戏酒已齐备,来人各自围聚,或说?笑吆喝、或行令唱曲儿,戏子、伶人在?席间穿梭,真可谓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胤礽举目四顾,远远瞧见好友裘良与?谢鲲,便提脚过去。

时谢鲲正与?裘良交耳说?笑,忽觉一人至他们?身侧,迟迟不见走,抬眼一瞧,方见是贾琛,一时惊讶愣住,后又起?身让坐,令伺候之人添杯加盏,复打趣道,“少见呀,琛大爷!”

胤礽但笑不语,解下斗篷递给兆利,方坐下。

又闻谢鲲打发兆利去那边儿找他的小厮们?吃酒听戏去,兆利便笑嘻嘻打了个千儿,自去了。

裘良则引臂重重搭在?胤礽肩上?,眼觑着他,戏谑道,“怎的,今儿琛大爷不在?家陪妻儿了?”跟谁没媳妇孩子似的,次次叫不出门。

胤礽只摇头笑,此中乐趣,别人体会不到,不可言说?矣!

后垂眼,便瞧见谢鲲已倒了三大碗酒在?他面前,他知这一遭是逃不过了,先喝两口茶垫垫,后连干三碗,叫同席的瞧了,都拊掌叫喝。

胤礽举碗示意,众人同举杯,这里头有?相熟的,也有?只识得脸的,倒是一时去了生疏之意,暖起?场来。

裘良与?谢鲲又同几?人笑闹几?句,方拉着贾琛,低声问起?他来意。

今儿这场合,人多又杂,且有?些顽得花儿的,年年闹出事儿来,他们?若不是家中与?那俩做东的宗室有?来往,推脱不开,也不愿来,不见平日里一起?玩那伙人就没来几?个?贾琛又一向?好静,怎也来了?

胤礽笑睨着两人道,“我不出门,你们?有?话说?,难得赏个脸儿,又盘根问底儿的,到底要如何?……”

只他这不要脸的话犹未了,便被谢鲲气?捶了一拳,换了酒盅来,又给他满上?了,手指酒盅,昂首瞧他,意思极明显了。

胤礽一笑,又一饮而尽,只仰头垂眸间,余光便扫见了聂鹏云,其正含笑与?人说?话,看样?子温润有?礼,真不像个能干出妻丧期续弦之事的人。

只他将酒盅放下后,瞥见那人似也在?默默观察他,敛了敛神色,这可就更有?意思了。

裘良见状,顺着胤礽眼光看去,又见聂鹏云适时看过来,便出声道,“你就为那姓聂的来?”

胤礽挑眉,别看裘良长?得五大三粗的,察言观色是真有?一套。

另一边,谢鲲听见这话,也凑头来问,“他惹你了?”这胆够肥的。

胤礽闻言,故意吊他胃口,许久才道,“尚且不知惹了我哪里。”

气?得人又罚他酒,裘良也被逗笑了好一会儿,方正色道,“好好说?说?。”用不用帮忙甚的。

胤礽不答,反问他们?,这聂鹏云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谢鲲与?裘良闻这话,一时面面相觑,还真答不上?来。

景田侯府裘良袭爵,定城侯府谢鲲的亲兄长?谢鲸袭爵,两人因着家中祭祀、祭赏之事,常与?光禄寺打交道,上?下官员也都亲自打点过,说?起?聂鹏云,两人还真没甚特别印象,只记得性子温和,与?其妻感情甚笃。

且后者,上?月聚会时,不还有?人玩笑说?并不真?这样?儿一人,能跟贾琛有?何?过节?

二?人且冥思不通,那聂鹏云已执一酒壶来敬酒了。

两人对视一眼,起?身寒暄应酬,待各吃下一杯酒,忙拉人坐下说?话,借口问些年终领祭赏之事,给贾琛打助攻,也不算突兀。

胤礽领下好意,边听三人说?话,边打量此人。

其面色温和,确实不见神伤之色,但目下又略微发黑,不知道的,怕只以为是为妻子去世伤情所致。

胤礽面色如常,一壁低头吃菜,一壁调动紫气?裹住他,见其身上?果?冒出一缕缕鬼气?被紫气?灼烧后黑烟,瞬时又将紫气?收回。

看来,与?鬼厮混是真,就是不知他与?鬼宿在?一起?多久,才会同何?外甥一般,如患色痨而死。

三人说?话间,聂鹏云见胤礽独自吃茶,似怕冷落他一般,同他说?起?些聂家与?吴家三老爷相识投契的话,其中亲近、试探之意,显而易见。

胤礽似浑然未觉,爽朗应着,又熟稔地多话了些吴家之事,将话头不断引深,叫聂鹏云觉他已知晓两人将成连襟之事,且乐见其成,便愈加放得开、说?得多,笑意不断加深。

谢鲲与?裘良只在?一旁,嘴角含笑,眼瞧着好友算计人,两人举杯共饮,默契摇头咂嘴,心中直叹,人心险恶呀!

此情此景一直延续至有?好友瞧见胤礽来此,也觉稀奇,过来打招呼,方方止住。

聂鹏云且意犹未尽,但他今日来此也是来结交人脉的,遂顺势告辞,与?胤礽相约来日。

胤礽应着,起?身拱手送他离去,后方将脸上?笑意慢慢撤下来。

新来那人一瞧这形景,便知是贾琛又准备收拾人了,忙坐下打听情况,可谢裘二?人亦不知呀,三人只得围攻起?胤礽,只灌了许多酒水仍不见人松口,几?人便知是秘事,也不纠缠,只正常闲话玩闹起?来。

胤礽陪了半个时辰,觉时候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三人也不留,他们?亦想走,只走不了,便约他年后相聚。

胤礽一一应下。

出了戏园子,凛凛寒风习面,胤礽方觉呼吸畅快些,身上?的酒气?似也被风带走不少,上?马前,他吩咐兆利,“立去奇珍阁支一封银子来,咱们?去王先生府上?拜访。”

兆利应声打马而去,胤礽则带着两护院慢慢往王官儿住处而去。

时一进小院中张灯结彩,两大二?小四人都是没正经?过过年的,今年难得有?人相陪,便备得充足了一些。

王官儿正搭梯子扫雪,远远便瞧见胤礽骑高头大马而来,连忙下来,理了理衣服,开门迎客。

胤礽下马,先拱手向?王官儿拜了个早年。

王官儿亦一脸喜气?回礼,将人迎进门,又唤小幺提茶吊子来,给胤礽泡茶。

叙过寒温后,胤礽方从兆利手中接过银子,推到王官儿面前,道明来意,“烦劳先生替我给一女鬼捎句话。”这封银子便是酬金。

王官儿一时没瞧那银子,只问女鬼来历,若是离得太远,赶不上?新年,他想待年过去再说?,毕竟答应了两个孩子一起?守岁过年,不能爽约。

胤礽笑道,“先生勿忧,只在?都中而已……”后将聂鹏云之妻之事道了出来。

他与?聂鹏云交谈,探得其真是冲他而来,与?吴家或吴三姑娘并不相干,如此,不管他目的为何?,胤礽都不能给自己?埋下隐患,这桩婚事不能成,但他左右不了岳家态度,便只能从聂家动手了。

也不知那位去世的聂大奶奶知不知道聂鹏云已打算续弦了,若不知,由?她出手阻止,最好不过了。

王官儿一听,连连同胤礽确认那女鬼确实日日来寻那聂家公子?

胤礽点头,从聂家得来的情报的确如此,他也确认了聂鹏云身上?有?鬼气?。

王官儿思考良久,方与?胤礽说?起?缘由?,“……都中不同于别处,天子脚下,有?龙气?庇佑,寻常鬼怪入不得内的,这也便是先前我同府上?解释那对花精姐弟无害的缘由?,能如此大摇大摆进来,还大胆示于人前,定是其洁净无害,而鬼……除去英灵与?法力高深或大气?运庇护者外,无论是否有?害,都不可能频繁入都的。”

第一百零六回

且说王官儿解释寻常鬼物不能频繁入都, 胤礽心?下亦疑虑聂鹏云之妻有何异处,可就她的身世、生平来看,并不似有大气运的。

如今, 也只得请王官儿亲去瞧瞧了?,考虑到?其可能有异处, 王官儿对付不了?,胤礽遂道, “今夜, 我陪先生?同往,只我不能靠太近,先生?如遇危险, 只管唤我。”

王官儿亦是瞧不见紫气的, 且一路未见胤礽出手,不知?胤礽有何神通,但见其言辞笃定?, 想是对自身极为自信, 他亦不是好逞强托大之人, 开口便应下。

只堂屋门口忽现一人, 言道, “不劳贾公子, 吾同王先生?去即可。”

王官儿诧异, 他到?都中这几月,亦未闲着, 常带小幺出门去驱邪捉鬼除妖, 可高人从不跟随, 只在都中游逛发呆,今儿怎突然开口?难不成那?女鬼真?有些门道儿?

王官儿且在暗忖, 胤礽则与人对视,见高人面容凄苦如常,眼神却坚定?、无退意,他又思?同这位高人相识以来,其一次出手、一次解惑,都可证来历不凡,复确认道,“先生?可有把握?”若不十分肯定?,他还是同往更安全?些。

只见高人点头,“确保无虞。”

得人如此保证,胤礽与王官儿亦不再犹豫,应了?下来。

后胤礽又说了?些聂家之事及他托王官儿带的话儿,便起身告辞。

只临了?,王官儿却不愿收那?银子,将其塞回兆利手中,因笑道,“前几日大奶奶派人送来了?极为丰厚的年礼,怎好再收公子银子,此便当我等的回礼。”

说着,便将主仆二人送至门外?,拱手作揖后,“哐啷”一声?关上了?门。

兆利捧着那?银子愣怔片刻,又觉好笑,看?向自家主子,且是头一次被主人家如此赶客,二人都有些不适应。

胤礽亦无奈,只道,“如此便收着吧。回去交给你们奶奶,告诉她,上元节往这处的节礼加厚些,另再给那?个名燕平的小子提提工钱。”

兆利一一应下,后主仆一行上马家去了?。

却说王官儿与高人,天未完全?暗下前,便至了?聂家附近悄悄蹲伏,因着贾家送来的冬衣、斗篷、火炭手脚炉等物,两人未受大冻。

不过,王官儿犹盼上半夜便能遇上那?女鬼,否则,便要守到?天明鸡叫,那?女鬼离去时,那?可是要受大罪的。

好在天不负人愿,王官儿才带高人避过二更巡逻的兵士,绕回聂家附近,便在月色下,瞧见一着轻薄衣裳的女子荡悠悠由远及近,王官儿顿时欣喜,叫高人在原地等他,自个儿提了?灯笼走过去,将其拦住。

另一只手,则藏在斗篷下,两指紧夹一符箓,若女鬼动手,他便反击。

只那?女鬼似将他当成一普通人,翩翩然便飘起绕了?过去,直奔聂府,王官儿遂开口唤了?一声?,“聂大奶奶?”

女鬼身形一顿,似惊讶,后犹疑不定?转身,问他,“你能……看?见我?”

王官儿观其情?态、身上气息,都只是一普通新丧鬼,略松了?口气,复又点头,答道,“在下是修道之人,能见鬼物,今日前来,乃受人所托,给聂大奶奶捎几句话……”

女鬼初闻此人是道士,惶惶不安,惧道士收她,又闻此人只是帮人带话,心?又起疑问,谁给她带话,她得往返阴阳两界之事,只告诉了?夫君聂鹏云一人,且再三嘱咐过他,不能对外?人道,谁还能托人专在这儿等她?

她思?绪万千,猜不到?人选,只闻那?道士话犹未停,“聂鹏云在你五七未过之时,便密谋续弦,如今已定?下一户人家,不过碍于名声?与礼法,不曾对外?言说,聂大奶奶若真?想与聂公子比翼双飞,须得尽快毁去这桩亲事才是!”

女鬼一听这话,霎时怒气上头、火星四?迸,厉声?斥道,“竖子胡说!”

她与夫君琴瑟和鸣,夜夜缠。绵,夫君也曾表露过不再续娶之意,这道士莫名其妙冒出来也就算了?,何以胡说八道!

女鬼后追问道,“谁?是谁指使你到?我跟前挑拨离间的?”

王官儿见人又气又急,早有预料,只道,“托我之人,便是不想这门婚事结成,与聂大奶奶勉强算一头儿,聂大奶奶与其费力追问此人,不如早些查证,及时制止。”

女鬼仍是不信,只狠瞪道士一眼,打算亲自去问她夫君。

只道士话犹未了?,张口问道,“可否请问聂大奶奶,你为何能在都中自在行走?”

女鬼被这突转的话头吓了?一跳,不敢作答,只捂住袖口,急急往聂府中飘去。

独留王官儿提灯立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方向,眯起了?眼,若他方才瞧得不错,女鬼面上似极慌乱、警惕。

原本便能断定?她不是甚法力高深的鬼物,眼下看?来,其所得机缘,极可能也来路不正,方如此怕人知?晓。

王官儿沉思?片刻,不得其解,又兼应下贾公子之事已毕,便迅速转身,返回原地,带了?高人左避右闪躲过巡夜护卫,回家去。

及至回到?小院,王官儿方问高人可看?出那?女鬼是何来历?

只听高人道,“城隍令,她身上有盖有城隍印篆的通行文书。”

王官儿恍然,他听说过,传闻那?物如同钥匙与保护罩,可令鬼物在城池内自在通行,且如覆一层保护罩,不受龙气、官气、文气等各气压制、侵袭。

但他瞧那?女鬼模样,她手上文书定?不是都中城隍所授,那?她从何处得来?

王官儿再问高人,高人却不再言语,转身回屋歇息去了?。

王官儿摇摇头,亦回屋去,待天明后,他还要去贾家,告知?那?两位一声?。

而女鬼余氏,生?怕道士发现她的秘密,急急遁进府来,至了?她与丈夫的院中,惶恐顿消,怒气却重生?。

可推门入内,见夫君披衣倚在床柱上小憩等她,余氏近前,闻见些许酒味,知?丈夫应酬一日且强撑等她,心?下又一软。

只轻轻将人唤醒,依偎进人怀里,甜言蜜语许久,直至聂鹏云累极睡去。

她方想起那?道士之言,疑心?尚存,便在卧房中各处搜检起来,结果一无所获,余氏稍稍宽心?,又至书房,亦如此。

此时,已面露笑颜,再次暗啐那?道士胡说八道。

只查到?家中近两月的送礼档子时,余氏的疑心?又生?,脸冷到?了?极致。

她协助婆母掌家,自然知?晓聂府的人情?往来,可这档子上从她丧后,便多?了?一“吴三老?爷”。

无官无爵,与家中无亲戚关系,亦无利益往来,所送之礼虽不出挑,却同府中送与公公下属的一个例儿,这可不是她那?吝啬婆母的行事风格。

余氏越想越是,只盯着档子上为作区分而注明的巷子名儿,不停忆着这吴家到?底是何来历。

思?来想去,这吴家,唯一特殊的便是那?个陪侍过郡主、后坏了?名声?的吴大姑娘,而这吴氏,嫁的是贾家

那?紫气冲天、气运鼎盛到?连鬼差也惧怕避开的贾家!

余氏眼中霎时黑气弥漫。

当日,她急病去了?,眨眼的功夫,便有二鬼差来锁她,她回头,只见夫君伏在床边痛哭流涕,她心?疼欲裂,想留下,求鬼差饶过她,可鬼差无情?,仍是将她拖走了?。

至聂府外?,她便见三四?个鬼魂被锁在同一条铁链上,而她亦被锁了?上去,由鬼差带着前往下一地,继续索魂。

于是,她有幸见到?了?那?座可怖的宅邸,稍稍靠近,便是鬼,亦有喘不上气儿之感,鬼魂中,有一老?者?好奇,便询问了?鬼差,鬼差似兴致极佳,与他们言起那?府里主人如何了?不得,便是阴曹判官见了?,也得礼让三分等等,她一一记在心?中。

后去了?地府,因她之一生?无功无过,判官审得极快,须臾,便让她去排队投胎。

时索她的一鬼差悄然至了?她身边,问她可愿趁等投胎的间隙,至阳间与她夫君团聚,余氏自是求之不得,连问鬼差要怎做她才能回去。

鬼差便向她索了?十万金银纸钱。

余氏欣喜万分,若是真?金白银,她真?拿不出,但纸钱,她家中有的是。

先头她急病在床,婆母夫君早为她备下身后事,打算借此冲一冲,可惜……

但如今看?来确是好事,其中金银纸钱最是不缺。

之后,鬼差给了?她托梦机会,她便将此事告知?了?夫君,夫君亦如约为她烧来纸钱。

待她将金银交与那?鬼差,真?的换来了?通行文书,她得以重返阳间,与夫君再续前缘。

这一夜,仿佛她的死只是梦一场,余氏喜极而泣地与夫君说着她那?一路的见闻,其中,便有这贾家、贾琛。

夫君闻她言,亦极惊讶,言说以前便认识此人,只是不熟而已。

余氏遂建议他可往深处交往,盖因鬼差言说鬼得那?人一点好处,便抵许多?年修行,人与之相交,亦能增长自身气运,得之庇佑,总之,好处极多?。

只她万万没想到?,夫君听了?她的嘱咐,便是想这般与贾家相交的!

同吴家结亲,与贾琛成为连襟?

余氏怒气冲顶,欲回去将聂鹏云叫起来,好生?问个清楚,只鸡鸣在即,她必须回去了?,只得明日再来。

次日夜间,她未按时去聂府,而去了?那?位“吴家三老?爷”府上。

探得确实?消息,余氏望着娇艳酣睡的少女,气急反笑,眼漫黑气。

聂鹏云真?是好算计,看?不上贾琛的堂连襟,竟要成为他的嫡亲连襟。

且她在少女的屋内见到?了?当年她与聂鹏云定?亲后,聂鹏云送她的小玩意儿,东西虽不是同一件儿,可心?思?都没花,余氏还有些同情?这花儿一般的少女。

后她重重甩下少女的床幔,全?身弥漫着黑气去了?聂府。

聂鹏云仍在等她,眼神深情?又温柔,叫余氏一个鬼都觉得脊背发寒。

她原以为聂鹏云只是庸弱了?些、没主见了?些,但确实?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夫君,他们成亲后,琴瑟和鸣,羡煞多?少人。

可一切,都是假的吗?

她在昏黄的烛火下默默注视着聂鹏云,想看?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只她不言语,漆黑不同人的眼瞳吓到?了?聂鹏云,他不敢再同她对视,别过眼,陪笑问道,“娘子今儿怎么?了??为何这般瞧我?”

余氏也笑,“我以为夫君舍不得我,故冒着被地府责罚之险,日日往返阴阳两界,可夫君却舍弃了?我们的盟誓,五七都等不得,便要续娶了?吗?”

聂鹏云不知?妻子从何处得来消息,万般辩解:只是父母表露过意思?,他不能违抗而已,并未应下。

余氏闻言,冷眼瞧了?他一会儿,便去了?。

因而她不知?道,聂鹏云在她走后垂头静坐了?许久,终是做了?甚大决定?的模样,方抬起头,又是那?副温润模样。

又说这天白日里,王官儿至贾家,同胤礽与吴熳说起那?持通行令的女鬼余氏。

第一百零七回

且说胤礽与?吴熳听闻聂鹏云之妻身上有城隍通行文书, 倒不大在意,就眼下景况而言,只觉甚好, 如此,更便她阻挠聂鹏云续娶之事。

话毕, 夫妻二人只好生款待王官儿,多谢他昨夜受冻帮忙、今儿又来相告, 酒足饭饱后, 又装了一车好礼,方将人送回家去。

王官儿走后,夫妻相对而坐, 计算揣度着余氏是否会出手、又会怎样?出手, 他们又如何应等等。

只女鬼只能夜间行走,往后如何行事,仍需静待聂家消息递来, 方能?知晓。

次日?便是大年?三十, 家中治年?事, 忙碌异常, 二人也就未全神专注此事。

今年?守岁, 吴熳又得了押岁荷包, 极为珍惜, 放在枕头低下枕了一夜,又同去年?的一齐仔细放好, 胤礽看?得心疼又好笑。

翌日?, 正月初一。

清晨, 胤礽同父母照例至宁府祭宗祠,吴熳今年?因着?有孕, 不便前往,只在家料理茶饭、照管家中各处的香火。

正值诸事巡过一圈,慢慢往院中走,路上便见明群朝她走来,请安后,才说有事儿要报。

吴熳遂转道,带着?明群与?丫鬟婆子们去了前院侧厅小书房。

待安坐后,方听明群垂手回道,“大奶奶,今儿一早,聂家至庙里请了一马姓道婆,去聂大奶奶坟上做法?事,手下人不好跟,只待聂家人走后,才去坟地上看?了一眼,聂大奶奶的坟墓周围多了四根桃木桩,我寻人问过,此是一种魇镇阵法?。”

吴熳一听“马姓道婆”,端水的手一顿,马道婆?红楼梦中贾宝玉的寄名干娘?

如此联想着?,她因问明群,“这马道婆,是跟西府有关那位?”

明群点头,这位道婆在都中颇有名气,因才叫聂家请了去。

吴熳垂眸,没想到马道婆掺合进了此事,沉思片刻,才道,“如此,便将你手下蹲守的人全撤回来,每人多领两月银米,好好过年?吧。”

明群犹豫低头,对大奶奶的话并敢未应下,他先儿才因聂家之?事被大爷训斥,若轻易将人撤回来,不知大爷如何打算,如此是否会坏事儿。

吴熳见状,便道,“你无需担心,大爷那里,我会去说的。”

马道婆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她的手段,普通人防不胜防,若明群手下不小心叫聂家察觉,寻来马道婆相助,极易出事,如此,便得不偿失了。

明群极清楚大奶奶在大爷心中的地位,大奶奶既如此说,便一定能?劝服大爷,他便应了声“是”。

只闻大奶奶又言,“上元节后,你去王先生府上一趟,问问余氏坟上的木桩有何说法?。”

明群自然又应是,后听大奶奶问他可还有别的事儿,他答否,大奶奶便让他自去忙了。

明群便退出小书房,撤人去了。

吴熳且在小书房中略走,分析眼下的情况。

看?来,余氏极可能?已与?聂鹏云对质过、甚至反对阻挠过,不过,聂家并不重视,甚至觉她是个障碍,因而请了人镇压。

吴熳越想,越觉这聂鹏云不简单,真如一头披着?羊皮的狼一般,面上温顺无害,实则心极狠。

午时,胤礽与?公婆回来,一家子用过饭,夫妻二人回了院子,吴熳方与?他说起将人撤回来之?事。

胤礽闻言只点头,妻子的考虑不无道理,只他不觉手下人弱到能?叫聂家人察觉的地步。

不过,正值年?节,放人家去团圆,也是件儿善事。

正月里,家中忙碌依旧,年?酒不断、亲友不绝。

只今年?吴侍御夫妇不在都中,吴熳省了回娘家,吴三太太倒是送了帖子来,只她借口身?子重不方便行动、家中离不开婆母等,替家中拒了。

之?后,过年?的忙碌、喜庆一直持续至正月十六,时家中各处正架梯拆高?挂的大红灯笼,吴熳与?胤礽站在檐下边看?边闲话,便瞧见明群从王官儿处回来。

他问清了,余氏坟上确实是镇鬼之?法?,且是极其惨烈的法?子,那四根桃木桩钉在坟墓四隅,如同定住了余氏的四肢,将其困在坟墓中,日?日?受刑,直至魂飞魄散。

胤礽闻言,眼中闪过冷意。

吴熳亦眨了眨眼,掩下其中漆黑,令明群再去王官儿家一趟,请他将余氏放出来。

只她方说出口,明群便道,“王先生言聂大奶奶身?上并无冤孽,不至于得此下场,已打算前往解救。”

吴熳这才点了点头,继续看?那红灯笼。

却说王官儿携了小幺,在贾家马车、护院护送下,前往余氏坟上。

夜色沉沉,马车靠近,余氏的惨叫声也愈尖厉,小幺被惊得一抖,护院们听不见鬼叫声儿,以为他冻的,不停添火加炭,又给?他穿衣服,直把小孩捂得像头小熊。

王官儿笑着?掀开车帘,望着?夜色,不禁叹息。

至了余氏坟前,师徒二人沉默地摆设祭坛,一起跳神做法?,后将四处桃木桩拔去,余氏终得出。

只遭亲夫如此对待,余氏已化厉,身?上黑气弥漫,遮住了她手脚腕上的血窟窿,眼中泣血,满是恨意。

但见了救她的王官儿与?小幺,仍行大礼致谢,理智尚存,又认出送这对道士师徒而来马车上的标志,放声大笑,带起阴风阵阵。

原来,不想聂鹏云与?吴家结亲的竟是贾家!余氏面露畅快与?戾气,如此,她倒要瞧瞧聂鹏云还怎攀附贾琛!

不过,还不够!

余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脚腕,复血泪满面,她要亲自报仇!

王官儿瞧着?女鬼的满腔恨意,只开口劝道,“报仇有许多法?子,千万别沾人性命,否则,必有天谴。”

余氏受教,再谢礼,“今日?多谢道长,救命大恩,来日?必报。”

她知此事,卖她通行文书那鬼差说过,不要杀人,否则,便会被地府发现?,抓回去受罚,她一直谨记着?,她便是不杀人,也要叫聂鹏云付出代价!

话毕,余氏便化作一道黑气,疾驰而去。

王官儿仰头望天,他这算不算助纣为虐?静立片刻后,长叹一声,携小幺仍乘车家去,一夜无话。

两日?后,马道婆身?亡消息传来。

吴熳讶然,此在红楼梦中且不知结局的恶人,就这样?死了?

只听明群尚在禀此事,“……庙中人发现?马道婆时,她被赤。身?。绑在床上,身?上伤痕累累,没一块儿好肉,初时,发现?之?人以为乃刀伤,细验后,方知是人的指甲生生划出来的,不过,这些?伤口只伤到油皮,并不致命。

马道婆是被多人掐死的,她的脖颈上发现?了不同的指印,但官府并未在马道婆房中发现?有人的痕迹……

庙里有本事的三姑六婆瞧了马道婆死状,态度都有异,闭口不言,后才隐约有话从庙中传出来,说马道婆被她养的小鬼反噬了……”

且是助她害人的小鬼。

此可叫都中在马道婆手上添过灯油、交过香供银子的勋贵官宦人家慌了,与?鬼扯上干系,就不是简单的斋僧敬道,此乃魇镇之?术。

荣府亦在其列,尤其,马道婆还是贾宝玉的寄名干娘。

贾母闻得消息,反应极快,立叫人去庙里将荣府供奉的油灯、牌位等都悄悄撤下;将贾宝玉拘在房中,不许外出,又将屋里的丫鬟们都撵出屋,不叫伺候;后请了极熟的太医看?诊,对外言说贾宝玉发热如火炭一般,或昏睡不醒,或胡言乱语、寻死觅活、喊打喊杀等,像被人下咒害了,吃了药也不见效。

此后,便每日?拉王夫人一起关在屋里哭贾宝玉,那场景,叫贾家上下胆战心惊。

只王熙凤隐约摸得其中关窍,便亲自往贾宝玉房里送饭食,从不假手于人,便是袭人想见宝玉一面,跪在她面前,叩得头出血,亦没松口。

另家中还备起了棺椁、衣履等物,这可把三春、林黛玉、薛宝钗及贾宝玉的丫鬟小厮们都吓住了,又被堵在院门外不叫进,只得三个一群、五个一堆的聚在一处,哭了好几回。

其他几家亦然,各有各的撇清之?法?。

胤礽细数着?那几家儿,不由笑出声,真是生怕死太晚,这种东西也敢往府里招,且不知这几家里头有多少阴私事儿是这些?三姑六婆为了谋财,故意作出来的呢。

马道婆一死,对护院的威胁不再,他又派了人去盯聂家动静。

想来,余氏料理完对她有威胁的马道婆,下一个,便是聂鹏云了。

果不其然,护院刚去,便返身?速来报,余氏的尸身?赤。裸出现?在聂鹏云床上,聂鹏云早起见了,吓得从床上滚了下去。

夫妇二人一听,沉默片刻,不知作何评价。

余氏这是破釜沉舟了,打算用自己的名节与?尸身?给?聂鹏云下套。

如此,他们也不能?干看?着?,便助她一把。

胤礽因想了想,派人小范围传播此事表相,其中隐秘,概不明说,任人猜想,聂鹏云对亡妻情深不改也好、喜好。淫。尸体也罢,自由人断。

此事一经?传开,聂鹏云果然焦头烂额。

父母责他为何将纸钱烧给?余氏,将那恶鬼引至家中,造出这么一通丑事;官署内同僚对他或嬉笑嘲弄、或避之?不及,上官言他上值时错漏百出,且回家休养些?时日?再来。

其中最难接受的便是岳家上门,斥他不给?余氏体面,竟如此淫。辱于她,叫她在九泉之?下都要羞死!

聂鹏云有苦不能?言,万万没想到余氏竟会用“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法?子报复他,如今,只能?闭口不言,任人责难,将余氏尸身?交由余家带走,重新安葬。

另一头,他又怕吴家与?贾琛知晓此事,生出退婚之?意,因而一面忙派人送礼安抚,言说此事乃有人蓄意报复他与?他父亲,万万信不得,一面派人紧盯贾琛动作,闻他日?日?在家陪伴有孕妻子,不曾外出,方才安心不少。

至于与?吴家坦言余氏报复之?事,聂鹏云从没想过这个选择,此只会将人吓跑而已。

只他不退婚,余氏又如何能?轻易放过他。

一日?清晨,聂鹏云床上又现?一赤。身?女尸,那冰冷的触感?、腐烂的臭气,又将他吓得蹦起三尺高?,但这次,他再不敢呼叫出声,引人注意此事。

第一百零八回

且说聂鹏云晨起又发现身边躺有女尸, 惊恐万状,跳下?床去,却不敢出声, 盖因府中人多口杂,消息极易露出, 他万不能再有那般名声了。

遂只悄悄的,去外间?寻了口箱子, 将?里头锦衣绣袜等顷倒在炕上, 又将?木箱带回房中,用衾裹了那女尸,囫囵塞入箱中, 因着尸身已僵硬, 费了不少力?,忙完这一切,他头上出了层薄汗, 跌坐在地, 目光呆滞, 勉力?喘息。

少时, 方整理好神色, 寻了两个心?腹小厮来, 嘱咐二人即刻将箱子运至城外, 寻个荒郊野地埋了。

俩小厮嗅着屋内若有若无的臭气,瞧瞧那口箱子, 牙齿不禁打战, 眼?神飘忽不敢再看。

初春还有些寒意, 大爷房内烧着火盆,里?头燃着松柏香与百合香, 本该香气弥漫,眼?下?却夹杂着一股子腐烂臭味,二?人便是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这箱子里?头是什?么,都怕的紧。

这事儿也太邪门了,他们日日在大爷身边儿伺候,自然知晓大爷绝对没外头传的那种癖好,且主子近日都在家,从未打发人去干过这种勾当?,这尸体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聂鹏云因见?二?人迟迟未动,烦躁低喝了一声,两人才如梦初醒般,手忙脚乱爬起来,一左一右去提那箱子,将?其抬了出去。

只人还未出房门,外头便有人来报,镇国公府牛奎元牛三爷上门拜访。

聂鹏云疑惑地瞧了瞧案上的小自鸣钟,卯时三刻,时候极早,他与牛奎元只酒肉朋友,何以这个时辰上门?

因向外面道,“将?人请至正厅,好生管待,说我即刻就去,再仔细问问可是有事儿寻老爷,若有,急急派人去官署告知老爷。”

外头人听了,应声出院子去。

聂鹏云只唤丫鬟们快些进来伺侯盥漱,一毕,便忙忙往待客厅中去。

却见?牛奎元翘腿坐在堂中左下?首位,正撇茶末吃茶,颇为惬意,身侧还坐一位衣裳质朴半旧的老者,面容愁苦,身形佝偻,极为面生,眼?下?正焦急往外瞧,似有急事。

聂鹏云越加迷惑,牛奎元带此人来此,究竟有何事?

如此想着,便掀袍进门,同牛奎元与老者见?礼,牛奎元却只安坐,老神在在抖腿看他。

聂鹏云熟视无睹,好脾气问道,“不知三爷与老先?生一早贵脚踏贱地,有何贵干?”

牛奎元仍是一副纨绔样儿,放下?手中茶碗,大大咧咧笑?道,“大年刚过,又不看戏吃酒,我同小聂大人能有什?么事儿?”

说罢,指了指身旁的老者,接着道,“只我家六叔早早求到老太太处,说我那没熬过年的可怜妹妹昨儿夜里?托梦来,言小聂大人开墓将?她掘了回来,我家六叔起初也不信,但亲到妹妹坟上去看,坟还真被?刨开了,尸身也不见?了,

我家老太太听了,甚觉痛心?,叫我不论真假,先?陪了六叔来瞧瞧,一来确实没个寻处,二?来免得叫人误会小聂大人……”

聂鹏云一听这话,心?底咯噔,面上却无异色,只陪笑?道,“三爷这可是说笑??我怎能作这遭雷劈的事儿……”

一语未了,老者着急起身,抖着嘴唇欲说话,却被?牛奎元拦住。

只听牛奎元又笑?道,“说实话,我也不觉小聂大人这样的端方公子会行此事,只我妹妹托了一整宿的梦与我叔叔婶子,哭的那叫一个可怜,指名道姓说小聂大人将?她尸身盗了,

小聂大人可能不知,我妹妹长年缠绵病榻,从未出过门,亦不识字,哪里?知道大兴还有光禄寺这样的衙门,可她托梦时却说的极清白明?了,就是‘光禄寺少卿聂政山之子,光禄寺主簿聂鹏云’。”

聂鹏云闻言,眼?中闪过暗光,顿觉牛奎元所说之梦,若不是余氏假作牛家女托的,便是余氏与牛家女勾结在一处算计他!

牛奎元虽是纨绔,但不是傻子,一瞧聂鹏云这模样,就知道其中必有猫腻,不枉他起大早来凑这个热闹,他只笑?,又接着道,“原我家六叔打算去报官的,被?我拦了下?来,我与六叔说,我们府上与两位聂大人也算交谊匪浅,怎好叫小聂大人不明?不白惹官司,因而……

小聂大人还是速速将?我妹妹交出来,再予我叔叔些烧埋银子,好生叫她入土为安的好。”

聂鹏云闻言气急攻心?,目露怒意,牛奎元这话,是不分皂白,就要将?罪名定在他的头上!

但一想到那女尸,他确实解释不清,因急急辩解道,“我未做过,牛三爷要我怎交……”

只话音未落,大厅外头便传来嘈杂声,一声音高呼道,“三爷,找着莲姑娘了!”

聂鹏云听得心?头一震,额头不觉冒汗,只见?老者已急不可耐起身追了出去。

牛奎元则慢慢悠悠收腿起身,掸了掸身上看不着的灰尘,嘲戏望向聂鹏云道,“小聂大人一起去瞧瞧吧,总不好冤枉了你。”说完,便负手款步往外走。

而他身后的聂鹏云瞬觉张惶恐惧,但仍不知情况,只强自镇定,沉了沉气后,也起身跟在牛奎元身后去。

时聂家偏门处,围了许多人,聂府家人与牛家人居里?圈,从人缝中,可见?正中的一口红木大箱及一团锦衾,而看热闹的行人、街坊四邻,想看又不敢凑近,见?了聂鹏云前来,皆交耳指点。

聂鹏云见?状,便知事情“败露”,心?下?又躁又臊,慌乱不知所措。

只见?老者慌忙拨开人,挤了进去,将?那被?子轻轻掀开,便瞧见?女儿那两颊凹陷的面容,伏尸痛哭。

须臾,又起身扑向人群外的聂鹏云,撕打起来。

只聂家人就在一旁,哪容外人伤害自家主子,遂纷纷上前相护,将?老者拉开,牛家人又岂是吃素的,况且,还有牛奎元这么个爱闹事儿的在。

因他这个废物纨绔实在害怕死人,便不敢靠近,只扯着小厮远远站着,且躲在小厮身后,指挥众家人与聂家人相斗。

这般乱起来,围观之人也愈多了,非议声更大,聂鹏云忍无可忍,放声解释道,“此事非聂某所为,乃我亡妻不愿我续娶,故寻来女尸陷害、污蔑于我,好叫别家听了我的名声,不敢再与我结亲!”

可惜,此话叫停了动手的聂牛两家人,却无多少人相信。

一个男人喜好。淫。尸,可比一个女鬼用自己与他人的尸身陷害丈夫,真实、猎奇多了,且街坊四邻素知余氏贤惠温柔,不是那等心?狠之人,怎会作下?这等缺德事儿?

遂众人只一脸鄙夷瞧着聂鹏云“狡辩”,且有人偏头啐他。

这场景将?聂鹏云气得够呛,但他知道,如今,他说真话亦无多少相信,遂也不纠缠。

只憋着气,复请牛奎元与老者进府里?相商,若还在这外头,且不知叫这些人说出什?么话来!

牛奎元也知如此闹下?去不是办法,他今儿来,不光是凑热闹来的,遂摇头摆脑越过聂鹏云进了聂府。

老者却不愿,又扑过去搂住他女儿,泪如滚瓜般落下?。

聂鹏云无奈,一面劝,一面眼?色阴沉望向两个心?腹小厮,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他们何用!

俩小厮见?主子如此眼?色,吓得瑟缩,只更加揪紧手上之人,不敢放走,否则,今日之罪,他们解释不清了。

原两人好好的将?箱子提到门口,一人守着,一人去张罗骡车,因害怕事情叫更多人知道,并?不敢假手于人,就连将?箱子装车,亦是二?人亲力?亲为。

只不知手上这壮汉,从哪里?冒出来的,直直就往箱子上撞,那力?大得叫他二?人脱了手,箱子便落地倒翻,那女尸自也滚了出来。

谁知,此还不止,这人还大声呼喊,竟引来了这许多人!两小厮如今见?主子责难神色,只怒目瞪着此人,眼?睛都似要喷火一般。

而被?撕扯那人丝毫不惧,本身生得高壮,只仰头用鼻孔对着二?人,后又看向聂鹏云,重重哼道,“畜生!”

你道有此体型的能有谁,自是贾家护院之一。

昨夜,此与另一人值守,正值轮换,就见?聂鹏云的心?腹鬼祟、慎重地搬一箱子出来,几人立时警惕,知这箱子有异,可聂府中的眼?线并?未报信儿,说明?聂鹏云未叫人知晓此事,也就是说这箱子极为重要。

几人商议后,便由此人靠近查探。

刀口上舔血之人,一闻就知那箱里?逸出是腐尸味儿,这人又知机不可失,遂当?机立断,冲撞过来,将?事情摊在人前。

眼?下?看来,他的决断没错,对主子的谋划大有裨益。

聂鹏云自然也瞧见?了此人,目露厉色,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按耐下?来,令人将?老者扶起,又命人将?女子的尸身抬进门去。

而就在两个小厮扯着那壮汉准备进府时,壮汉突然吵嚷起来,“怎的?某撞破了贵府的丑事,现下?要将?某带进去杀人灭口吗?”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纷纷声讨起聂家人,因有好事者扬声道,“聂大公子,此人不过是不留心?儿撞倒了你家的箱子而已,赔个礼就算了,怎么,还要将?人带进府惩治去?我寻思着这少卿府也不是府衙,不能私自押人吧?”

护院闻言,不怎费力?就甩开俩小厮,依那人所言,对着一众聂家人拱了拱手,吊儿郎当?道,“对不起了诸位,某实是急事在身,方才不小心?撞到了这两位小哥儿,如今且急着办事,就不奉陪了!”

说完,甩甩衣袖,转身便走。

聂鹏云只瞧这虎视眈眈看好戏的人群,一时不好动作,里?头有父亲的对头,他不能叫人抓了把柄,遂只铁青着脸,带着家下?回了府中。

一入府门后,他便再派人去追,可那人早没了踪迹,且家下?四处察访,言此人脸生的很,并?不是周围人家。

聂鹏云听完,眼?色发沉,他被?人盯上且算计了!

聂府中,一大早便闹出如此动静,早惊动了内院里?的聂夫人。

因急急领着丫鬟婆子出来与老者解释,“老先?生明?鉴,此事真不是我儿所为,且近日,聂家并?未派人出过城,想牛三爷一查便知,我们如何能将?牛姑娘尸身悄无声息就掳来?”

老者不答,自顾自哭泣,牛奎元却将?信将?疑,他也是喜好眠花宿柳之人,在那阁啊馆里?头,听说过不少异于常人的癖好,万一,聂鹏云真有这癖好呢?

聂夫人一见?这纨绔神色,便知他想的什?么,面色难看,她温良恭顺的好儿子,哪是这等品行不堪的纨绔能评判的?

牛奎元却似未看懂聂夫人脸色一般,漫不经心?笑?道,“便当?此是先?小聂夫人所为,只二?位夫妻干仗,为何亵渎我妹妹尸身,这是当?我镇国公府没人?我妹妹是孤魂野鬼,无人撑腰?”

聂鹏云闻言堵心?又语塞,心?中暗忖,且还不知此事是否为这位牛姑娘自愿呢。

他亦无奈,只问牛奎元,牛家欲如何处置?

牛奎元且未答话,便见?他六叔红了眼?眶,恶狠狠瞪着聂鹏云道,“报官!”

聂夫人一听这话,心?急如焚,忙出言道,“使不得!请老先?生看在我儿亦是受害者的份儿上,体谅一二?,千万别报官,聂家愿尽全力?补偿老先?生与这位姑娘。”

说着,便望向牛奎元,她知道这些勋贵人家与老爷都有几分交情,希望牛奎元能帮着说合。

若到了官府,闹得人尽皆知,儿子的仕途就毁了。

牛奎元想了想,便将?他族叔请到一旁,劝道,“六叔,此事说来玄幻,若官府真拿不着聂家刨坟的证据,也判不了聂鹏云的罪,且有聂少卿周旋,他受不了多少罚,不如,就拿着好处,一来好好修缮妹妹的阴室,叫她在地下?也好住,二?来,家中也能度日。”

这位族叔家只两个女儿,一病一幼,莲姑娘早几年看病吃药,将?家中耗了个精穷,族叔年迈又无生计,这两年若不是靠着族中救济,一家子早饿死了,如今,倒不如借此谋些好处要紧。

牛奎元话毕,只见?族叔垂下?眼?,似在思考,也不打扰,只转身去与聂鹏云说话。

因未见?老者耷拉的眼?皮下?,眼?神闪过哀伤与愧色。

昨夜,莲儿也是这般说的。

女儿托梦来,说她生病叫家中家徒四壁,又致父母妹妹饥不饱腹度日,在九泉之下?也愧疚难安。如今,她与一女鬼做了交易,将?尸身借予她用,父亲只去聂家大闹、拿钱。

他原是不肯的,女儿便是死去,也是他的骨肉,如何能任人糟践她的尸身,且日后许还会成别人口中的谈资。

只女儿说她已将?尸身许了女鬼,若他不来,便无人替她收尸,只能曝尸荒野、任豺狼啃噬,老者听得心?绞痛,女儿又言让他不要觉得愧疚,那女鬼本是聂家少奶奶,她死后,嫁妆都成了聂家的,他此去,并?不是平白讹聂家,只是去拿那女鬼许她的酬劳而已。

听得女儿百般哭求,老者便应下?了,今日,他便照着女儿所言,早早去了镇国公府。

他亦知晓若自个儿来,定会被?聂家人赶走了事,去告官,亦只是官官相护,无用功罢了。

因而,他去求了镇国公府,请了牛奎元帮忙。

眼?下?见?牛奎元如此提议,他知目的达成了,故作犹豫许久后,终是垂头应下?,是他没本事,叫女儿死后,还要用这等没体面的法子,为家中谋划。

老者只淌着泪,又扑到女儿身上痛哭。

牛奎元见?状,也不含糊,狮子大开口向聂家要价五千两白银。

见?聂家母子二?人先?惊愕,后露难色,他亦不松口,亦不觉亏心?。

光禄寺这么多年,吃了他们这些勋贵多少戏酒、拿了多少礼物东西,眼?下?有此大好机会,定要叫聂家出出血。

聂鹏云与母亲对视片刻,母子二?人默契知晓这钱非出不可,且还要多出,遂令人去账房取了银票来,与老者五千两,牛奎元一千两,

聂鹏云双手将?银票奉上,因请求二?人道,“还请二?位对外为我解释一二?。”

牛奎元见?聂家应得如此爽快,正懊恼叫价少了,闻这人居然还敢提要求,因好笑?道,“外头可恁多人瞧见?了,我们解释了,别人不听、不信,还望小聂大人别觉得是我们叔侄不尽力?、不尽心?。”

聂鹏云闻人这似是而非的话,只咬牙笑?道,“当?然。”

此事一了,聂家便派了马车,专送老者与那女子尸身回去。

路上,老者分了一千两给牛奎元,牛奎元笑?纳了,毕竟今儿他出了大力?,受得起。

回去后,老者又花了一千两为女儿风光下?葬,余下?三千两,俭省些,也够他们一家子日后的嚼用,及给小女儿招赘用的礼钱。

牛家人从聂家离去后,聂鹏云有淫。尸癖好,及余氏化鬼报复这二?种说法,便传了出去,有人信前,有人信后,众说纷坛。

胤礽得了护院消息,沉思片刻,令手下?人将?流言再扩大,欲借此先?惩治聂鹏云一回,叫那女鬼暂且收收手。

事不过三,若她再如此频繁且悄无声息将?女尸弄来,倒真叫人信了聂鹏云无辜,一切都是她的报复。

只在如此大肆散播下?,余家亦知晓了此事,余家人怒不可遏。

聂鹏云亵渎余氏尸身在前,如今又往已死的余氏头上泼脏水,是可忍孰不可忍,余家父母兄弟遂请了余氏族人打上门去。

反正,如今余氏已迁出聂家祖坟,既如此,便叫二?人和离,他聂鹏云想怎娶妻续弦都可,别胡乱污蔑人、带累余家,且还有他余家的嫁妆也一一还回来。

余家如此一闹,聂鹏云在都中一时“名声大噪”,成了都中各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古往今来,与亡妻和离第?一人。

此还不止,他本就因此事“在家修养”,如今这二?种说法,不论何为真,他内帷不修或品行不端,总有一样儿,上官为着光禄寺的名声,不顾聂政山脸面,上折子请将?聂鹏云革职。

三日后,当?今批复,聂鹏云遂革职。

当?日,吴熳着周婆子去了一趟吴三老爷府上,晚间?,吴家便悄然将?聂家所送东西,悉数送了回去,再不言结亲之事。

第一百零九回

却说吴三姑娘闻得长姐遣了?婆子来有话说, 且一定要她旁听,婶子又派人两次催请,她方不情不愿来了?。

她犹记得长姐出嫁前后给她的难堪, 只想着等嫁了?如意郎君,才好去她跟前儿现一现。

可如今, 聂家大公子流言四起,府中人亦嚼起舌根, 她也听了?些, 如今正恼着且不得劲儿,长姐就派人来了?,定是来奚落她的?。

果不其然, 她方进门归坐, 那婆子便道长姐说聂家不是良配,如今那流言中,聂家大公子被余氏报复是真事儿, 若家中不想惹上鬼祸, 便速速将婚事退了?去。

吴三听了?更恼, 只拉着婶子的?手娇嗔。

她知道叔婶与父母亲定不想退这门婚的?, 她亦不想, 只央求婶子快将这乡下婆子打出去。

吴三太太亦对婆子之语嗤之以鼻, 余氏一孤魂野鬼而已, 寻道士驱了?就是,聂大公子眼下虽被革职了?, 但聂少卿安然无恙, 于吴家来说, 依旧是门不可多得的?好亲事。

周婆子瞧着二人的?脸色,只暗叹了?口气, 姑娘猜的?果然不错,这家人真真是不撞南墙心不死,便只照姑娘说的?,将话带到就好,其余不必强求。

遂接着道,“前儿,聂家请了?一有些道行的?马姓道婆去镇压余氏,可余氏没事儿,那道婆死了?,自此后?,都中庙里的?三姑六婆、端公甚的?,都不敢接聂家之请,这也就是为何余氏能一次又一次往聂家运尸身,将事情闹得如此大之故,

我们姑娘还说,若三姑娘真不怕鬼,也不怕哪一日醒来,身边儿躺具死尸,便只管嫁去。”

吴三顺着婆子之语想了?一想,突有一日,她醒来,身边躺了?个面色腊白、身体冰凉的?死人,不由脊背发凉、寒毛竖立,又急忙问?道,“那女鬼可会害我?”

只没人答她。

若叫周婆子说,她只能答她哪里知道鬼想的?什么,若叫吴三太太答,便是她觉得会,也必然同侄女说不会。

吴三太太此时?只想着,若三姑娘真因?那女鬼去了?,便是聂家欠了?吴家,到时?,谋好处不就更便宜了?吗?

因?眼中划过喜色,不禁握紧了?吴三的?手。

吴三瞧见她三婶那慈爱过头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忙将手抽了?回来,后?知后?觉失礼,又面色僵硬朝她三婶笑笑。

周婆子见二位都将她的?话儿听明了?,也不久留,行了?礼便告辞。

吴三忙起身,亦对吴三太太福了?福身,便追着周婆子出去了?。

一面走,一面颐指气使道,“你?回去同大姐说,既她不喜这门婚事,不愿我结,我便不结,但她需得帮我再?寻一家儿门第相当的?才行!”这聂家她有些怕,婶子方才那样儿更可怕,她不想嫁去聂家了?。

周婆子听得三姑娘这理?所应当的?口气,惊住了?。

不过,人好歹是姑娘的?亲妹妹,她不好出口伤人,遂不应不答,似没听见一般,一径往外走,半刻不停留。

气得吴三直在原地跺脚、撕帕子,片刻后?,她忙唤来身边的?大丫鬟,令人速去寻她亲兄弟来,她觉三婶不对劲儿,再?一人住在三叔家里,她害怕!

吴三姑娘离去后?,吴三太太便去寻了?吴三老爷,将婆子带来的?话儿告诉了?他。

吴三老爷听完,陷入沉思,暗忖这婆子来,是侄女的?意思,还是侄女婿的?意思。

近日,聂家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亦抓不住头脑,不知孰真孰假,今日若是侄女婿派人来提醒,他就得掂量一二,只这不客气的?口气,又只他大侄女说得出,遂一时?拿不定主意,只立即派人去庙里仔细打听那婆子的?话真不真。

只家下且未归来,家中便来了?俩侄子,一言接一语急急说着要将三姑娘接回去住两天。

吴三老爷一头雾水,侄子家中长辈不在,如何能叫姑娘家独自住在内院里,出了?事儿怎办?

只他一瞧侄子们眼中的?戒备与警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怕他将三姑娘卖了?!

这可险些将吴三老爷气个仰倒,他如此谋划,还不是为他们这些吴家后?嗣着想!

只这头未完,那边又起,家人来报,三姑娘带着丫鬟收拾了?包袱要走,三太太使人拦了?拦,三姑娘就叫嚷起来了?。

书?房里的?兄弟俩一听,对视一眼,拔腿就往外跑。

三妹与大姐不同,因?着一起长大,兄妹三人关系极好,今儿听三妹传信与他们,说她竟在与那“有特殊癖好”的?聂鹏云相看,可把二人惊了?一跳,兄弟俩近日可没少与人说笑此事。

没想到,聂鹏云忽然就同自家有了?关系,又闻三妹说大姐传来消息,聂家确实有鬼作祟,三叔三婶可能将她拿去填命换前程,他们方急急赶来,欲将三妹接家去。

他们虽也想借登云梯,但作聂鹏云的?大舅子,还是算了?吧,二人怕日后?出门抬不起头!

叔侄三人一前一后?赶到内院门口,吴三似见了?救星般,一脚踹开身前的?婆子,跑了?出来。

兄弟二人见此情景,不由对三妹的?话更笃信了?,遂将人护在身后?,同他三叔说,“叔叔,侄儿们带妹妹家去散淡几日,再?送过来。”

吴三老爷看兄妹三人这模样,气得直捂胸,招手叫他们赶紧走。

吴三太太一面不想叫三姑娘走,一面又得顾着自家老爷,只得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遗憾叹气。

之后?,去寺庙打探的?家人果然带回消息来说,聂家那鬼不光三姑六婆不接,便是道士和尚们去念了?一回经,亦不敢再?去了?,如今聂夫人正四处求神拜佛呢!

又兼三姑娘和两个侄子在外头到处询问?去福州的?法子,闹得快叫人看笑话了?,吴三老爷无奈,只得叹息一声,命吴三太太将聂家送来的?礼儿,点数清了?,如数送回去。

吴三太太便是不舍也没法儿,只得照做。

吴熳听得周婆子来回吴三姑娘的?无理?要求,一笑置之,只与胤礽关注聂家后?续。

又说聂家收到吴家送回来的?礼儿,聂夫人气得发晕,直与聂少卿道,“就没见过这般没情没义?的?人家,官宦人家都讲究个高娶低嫁,要不是冲着儿子说的?那……那人,他吴家能攀上咱们这样的?人家?”

如今,儿子只是一时?落难而已,便这般接急吼吼地撇清关系!

聂少卿只长叹一声,摆摆手,叫夫人别说了?。

儿子从余氏口中得知贾琛气运逆天,便想了?这法子欲借运,可这何尝又不是相对的?,就是因?着贾琛气运之盛,方叫算计他的?儿子遭了?难,如今也该涨教训了?,离了?吴家也好,省得再?遭反噬,眼下家中给?了?牛家六千两,又还了?余氏嫁妆,府中已入不敷出,再?经不起折腾了?。

聂夫人却心有不甘,可如今她也没空儿、没心思教训吴家,怎把余氏赶走,才是头等大事。

都中内外的?庙宇道观她都去求了?,膝盖也跪得青紫肿胀,但无济于事。

入睡前,她犹想着今日寺庙里一贪财老尼与她出的?主意,“……何不去十王庙试试,那余氏从阴曹地府跑出来,是地府看守不力?,理?应由他们善后?,只夫人千万别说是鬼差卖了?东西?与你?家,否则,小?鬼难缠,夫人家中恐比现下还会艰难些……”

聂夫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是,后?草草睡下,次日一早,便又叫上丫鬟婆子家下欲往庙里去。

聂少卿无奈劝道,“算了?吧,便叫余氏折腾够了?,自去吧。”

只聂夫人坚持道,“就这一次,我再?去最后?一次。”

聂少卿闻言,只得任她去了?。

时?十王庙,香烟弥漫,木质神像面目狰狞,人一入内,便觉阴气森森。

聂夫人扶住丫鬟的?手不由一紧,心中亦怕,只想想家中窘境,怒气又起,定定心神,坚定往大殿走去。

后?奉上香烛供品,虔诚下跪,与阎王爷诉说着前儿媳余氏所作“罪孽”:私逃地府、杀一道婆、利用尸身坏她儿子名声,如今夜夜至府里鞭笞、抠掐她儿子,叫她儿子身上没一块儿好肉……

聂夫人声泪俱下控诉,木像上的?鬼官鬼吏交头接耳探讨此事,知是地府纰漏,即令殿外鬼差去查。

众鬼遂未见门口一鬼役悄然离开,去寻了?勾连私卖通行令的?一众鬼差报信儿。

群鬼慌乱,卖余氏通行令那鬼亦未想到,那瞧着柔弱安分的?女鬼竟能闹出这番动静,眼下可怎办?

此事若被抖落出,他们可都是要下地狱受罚,永不超生的?!

众鬼急得团团转,后?有一鬼急智,说道,“快来几鬼,速将这差事儿揽过来,咱们自己去办!”至于如何办,便由他们说了?算。

常与上头走动的?几鬼立时?分开去了?,查探的?鬼差回来,几鬼便打着想偷个闲儿的?名头,纷纷请缨,欲将抓捕余氏的?差事儿接了?去,几位判官瞧几鬼亦是平日里靠得住的?,便随意点了?两鬼前去。

夜间,两鬼遂出,直往聂府蹲守余氏。

是夜,余氏照常来折磨聂鹏云,不想,且未入聂府,便觉阴气凛然,只觉有异,立时?飘然后?退。

少时?,果见两鬼差提锁来拿她,余氏大惊,她并未杀人,何以地府就发现了??

余氏咬牙,聂鹏云虽仕途没了?、家财亦缩水大半,但还不够,他还没体会她被桃木桩钉住那十五日撕心裂肺的?痛楚,她不能就此被抓!

余氏遂开始往宁荣街遁去,她知鬼差惧怕那里,且贾琛知道她的?存在,她毁去聂吴两家的?婚事,免了?聂鹏云算计他,想他愿意出手助她一次。

两个鬼差并未立刻动手,只不疾不徐跟着女鬼,寻找机会,但他们亦没想到,那女鬼竟直直冲着那紫气盈天的?地方疾驰而去,不带丝毫犹豫。

两鬼不知其中缘由,只一味大喜,他们是惧怕那紫气伤害,可厉鬼也怕,眼下,二鬼正愁如何令这女鬼完全闭嘴,若是能将她逼入那紫气中,直接灭口,岂不永绝后?患?

遂略略提速,叫那女鬼跑得更快些,只那女鬼进入宁荣街后?,愈靠近那座宅院,愈寸步难行,看得二鬼心焦,欲直接用勾魂锁将那女鬼卷起扔进去,活活烧成?灰烬。

余氏也没想到,贾家竟如此难靠近,她现下宛如背负千万斤,别说挪步,便是身子都快被压趴在地上了?。

只更奇怪的?是,她停下脚步,那二鬼差却不追了?,只远远飘在空中望着她,似极期待她往贾琛的?府邸去。

余氏这般猜测着,缓缓后?退几步,欲瞧一瞧这二鬼反应。

果然,二鬼原本开心的?面容沉了?下来,其中一鬼竖眉瞪她,低沉粗哑的?嗓音厉声道,“怎不往前了?!”

她更惊讶,这二鬼究竟何意?

只她且未出声询问?,身前便现出两位金光闪闪的?将军,将她挡在身后?,余氏只听其中一人道,“二位又何必欺负一小?女子,若她有罪,只管拿去,何苦将她赶至我曾孙府前,令我曾孙白背一条因?果。”

余氏闻言,隐约猜到二位身份,不过眨眼功夫,便得证实,只闻那二鬼不甚恭敬道,“二位国公爷说的?甚,小?的?们不知,还望国公爷别妨碍我等公务。”

二鬼对于这二位即将消散的?英灵并不在意,英灵不归地府管辖,他们亦无权干涉地府行事。

但话毕,英灵仍伫立不动,二鬼急躁,如今被“人”知晓他们目的?,只欲将事情快速解决,免得夜长梦多,便想用方才想的?那法子。

不想,出锁后?,被宁国公持刀劈开。

鬼差恼怒,余氏亦焦急,情急之下,便大声向贾琛呼救。

声音随风扩散,不只二鬼惊讶,便是二位国公英灵也愕然。

熟悉的?隔空传音又在耳边响起,胤礽与妻子皆被惊醒。

他坐起身,瞧见妻子抚肚的?动作,脸色发沉。

心道以往便是对门的?贾氏族人仙逝,他亦见不着一魂半鬼,如今,倒是不论神鬼,都敢找上门来了?,还次次惊吓他妻儿。

只此次未闻守夜丫鬟小?厮的?声音,怕只惊起了?他们夫妻,如此,便不需担心父母亲了?。

胤礽遂眼含怒火,起身穿衣,见妻子也欲起来,急忙拦住,挺着六个月的?肚子,还动什么动。

胤礽恐她这次又跟去,只厉声警告了?两遍。

吴熳叹气,她如今确实行动不便,只叫男人取了?箱子中的?风月宝鉴一并带去,以防万一。

胤礽不忍妻子担心,便带上了?。

不想,带人出门来一瞧,竟有熟鬼。

胤礽眼神漆黑,望着半空中一鬼差,轻轻笑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第一百一十回

且说胤礽带人循声出府来, 就见眼前一副两方对峙的场景,二位国公英灵并一女鬼在地?,二皂衣鬼差提锁飘立空中, 睥睨地下二灵一鬼。

他借着护院所提灯笼,看清空中一鬼差面容, 不禁大叹“人生何处不相逢”,观其神色, 见了他, 似也颇为惊异。

胤礽只笑,眼神阴深盯着那?鬼差,身上弥漫紫气聚起化风而去, 将?二鬼团团圈住。

赵老三。

前?岁, 三番四次追索妻子、致妻子阴气入体的那?鬼差。

不想,竟能?在此遇见。

胤礽只一忆起先头?妻子房。事后,那?疼得不住翻滚的模样, 便无限悔恨当日仅灼伤、驱赶那?二鬼, 下?手太轻, 后又苦于无处可寻, 心忿一直无处发泄。

可巧, 今儿就遇上了, 哪里?能?叫他走脱!

见二鬼忌惮环顾周身紫气, 警惕不敢动作,胤礽方上前?几步, 同二位国公英灵见礼。

而女鬼余氏, 早惊得遁闪避身至角落, 低头?瞧了瞧手臂上被?灼坏的衣袖与伤口,目露畏惧, 不敢靠近。

宁荣二公则被?朝他们?躬身作揖的曾孙气得打颤,合着恁多年,这小辈儿明明能?瞧见他们?,却每每视若无物,这简直、简直就是?……

不恭、不敬、不孝!

二公欲教?训,又不知从何训起,各瞪一双相差无几的牛眼瞧他。

胤礽行过礼后,泰然自若起身,也不顾二公作何情态,只回首问那?女鬼,“余姑娘想叫我如何相助?”

余氏打碎了聂鹏云的算盘,确实助他一次,他自当回报一次,只她半夜惊醒身子重的妻子亦是?事实,胤礽因并无好气。

对半空中可能?将?余氏逼至此地?的两个?鬼差,怒气更甚,又兼前?情旧怨加持,胤礽便无顾忌,调动紫气益近二鬼,尤其赵老三,灼得他们?皮开肉焦,吸气痛呼。

二鬼受击,自然甩锁还击。

胤礽拔剑,只未及动作,便见宁荣二公闪身拦在他身前?,舞动刀枪,替他挡下?二鬼攻击。

胤礽抬头?,见二鬼且战且退,似想强顶紫气,逃出升天,探得其想法,胤礽哪能?如他们?所愿,只将?浓浓的紫气一股脑儿扑上去,叫二鬼如立烈火丛中,再无力攻击,只一心想着护体、逃离。

二公遂停手得闲,胤礽亦得空儿望向余氏。

余氏见人面色不耐,忙道,“原只想借贾公子宝地?,暂避鬼差,再图后事。只这二鬼目的不明,不像要?拿我回地?府见阎王,倒似想直接杀了我,因求贾公子救命。”

胤礽闻言,蹙眉望向那?发焦冒烟儿的二鬼,这倒奇了。

今日,聂政山夫人至十王庙祭拜之事,他是?知晓的,地?府因此遣鬼来捉拿余氏,亦情有可原,只为?何要?灭口?

胤礽懒怠想,因开口问那?二鬼。

可这两个?,竟还是?嘴严之鬼,身后重伤,只闭口不言,就连赵老三那?喜欢自言、絮叨的,亦咬紧牙关。

胤礽挑眉,看来,此中还涉及危及性命亦不能?外言的秘事。

宁荣二公立在一旁,抚须见识了曾孙的雷霆手段,对视点头?,甚为?赞赏,复又担心如此将?鬼差烧死?,恐引来地?府追责,遂令他收敛些。

胤礽亦明白此中道理,将?紫气削薄了大半,如此,似令二鬼松了口气,不再运功护身,直坠落地?,只眼神仍阴森恶狠盯着胤礽、宁荣二公及余氏。

二鬼听了这半日,方明了女鬼为?丝毫不犹往此处跑,原是?认识这满身紫气之人,能?得其庇护!

赵老三亦没想到此人能?见鬼,且能?自如调用身上紫气。

如此说来,当日在山上,此人必是?听见并知晓他们?在做甚,方用紫气故意伤他们?的!

那?日后,他花了许多时间养伤,待再出手时,却闻陆老爷因朱生之事被?罚。

便不敢轻易动作,生怕此事会波及他,但又恐陆老爷责他办事不力,朝他的考评下?手,遂提心吊胆过了好些时日。

只陆老爷从刀山火海地?狱出来后,却再未提过那?女子之事,似从未吩咐过他此事一般,赵老三只喜之不尽,便当这苦差事儿彻底摆脱开了。

不想,今儿有要?紧事,又遇与那?女子相干之人,赵老三只觉他与那?女子算是?过不去了,心中不停暗咒倒霉!

胤礽见从这二鬼口中实在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又转向余氏,问她身上可有能?威胁鬼差之物?

余氏茫然摇头?,她除了这身衣饰,没什……

只忽的,余氏似想到什么,从袖袋中取出那?纸通行文书,挥手扇了一阵阴风,将?文书送至胤礽面前?。

此物,定是?地?府不许私下?买卖的。

胤礽瞧清纸上的金色印篆有“神京”二字,便知此就是?王官儿提到的城隍令,点了点头?,让余氏收回去,她没了这东西,似连站立都费劲儿。

余氏也不客气,迅速收回,方轻吐了口气,顿觉那?股欲将?她碾碎的力道消失了。

胤礽将?事情串连在一处想了想,已?摸得眉目,想是?因着聂夫人到十王庙告了余氏,鬼差私卖通行文书之事面临暴露,这两鬼差方来杀鬼灭口。

想也是?,从城隍处弄得印篆、又卖给地?府中排队投胎的鬼魂,其中涉及定不止一两鬼之事,若这俩鬼真?将?此事吐露出,其他鬼差必不能?饶过他们?,遂死?也要?守住此事。

若今日没他,这二鬼恐就成事儿了。

胤礽复垂眸思量,若私贩通行文书之事不禁,比照他夫妇二人的遇鬼几率,今夜扰梦之事绝少不了,妻子身子日渐重了,日后还有孩子,均受不得惊扰,因此事还是?连根拔起、永绝后患的好。

胤礽打定主意,便问余氏,“你日后如何打算?”

他欲将?此事捅到地?府去,到时,地?府肯定会彻查,没有了这二鬼,亦会再派其他鬼差来追缴流通在外的通行文书,余氏仍然逃不过。

余氏闻言,沉默片刻,眼角瞥过奄奄一息的两鬼差,答道,“还请贾公子帮我看住这二鬼一夜。”

她原打算慢慢折磨聂鹏云的,只眼下?没时间了,用今夜速战速决就好,完事之后,她自会回地?府,阎王爷如何判罚,她都认。

话毕,便与胤礽告辞,往聂家去了。

夜幕下?,宁荣街上似一时寂静下?来。

胤礽瞧了瞧不远处不时呻。吟的鬼差,思考如何料理这二鬼是?好,若将?他们?置于此处,难保不会被?其他鬼差救走,他遂回眸瞧了瞧二位国公爷,若请这二位看守……

只他眼神一动,二公似料到他想法,均重哼一声,别?过头?去,似以此告诉他没门!

胤礽无奈,只好叫来捧风月宝鉴锦匣的兆利,亲自将?镜子取出,也不顾正反面,屈指敲了敲那?光可鉴人的镜面,开口道,“就请阁下?暂帮我关押这二鬼吧。”语气霸道不容拒绝。

只风月宝鉴并不作应。

胤礽也不在意,令一护院卸去灯笼罩,将?风月宝鉴置于火上烤了一烤,见其还未有反应,便开口着人家去,端个?火盆来……

只话犹未了,风月宝鉴便急急出声制止。

听了一整程,它也算知晓了这回事儿,但收鬼差?

使不得!

太虚幻境与地?府井水不犯河水,它擅自关押鬼差,若被?地?府追究起来,岂不给主人惹祸?

遂与人道明缘由,好生商量。

但胤礽并不理会,反劝道,“此二鬼有罪,后儿我便将?其送至十王庙,陈情堂上,阁下?若行押送之职,说不得,地?府还要?给你、给那?位警幻仙子记一大功呢。”

风月宝鉴闻言沉默,它不信这诡话!

但此人毫不退让,威胁之色尽显,风月宝鉴便知,此事它非做不可了。

因眼一闭、心一横,便将?两个?鬼差收入镜中,随便找个?地?儿撂下?。

镜中女鬼们?见来了新人,好奇想玩的,它亦不管,自任她们?去。

如此,事毕。

胤礽打算家去,回首又见二位国公瞪眼瞧他,他只得再行礼,奉二位至府中小坐。

荣国公闻言立露笑脸,款步走在前?头?,边走边与胤礽道,“琛哥儿,给太爷上柱香!”叫他也尝尝那?神仙滋味儿!

胤礽无奈,请二位至书房上坐,复出门来,吩咐兆利道,“打发人来准备香炉、茶点,你就回院里?去,告诉大奶奶,爷平安家来了,正在待客,叫她安心歇息。”

兆利一一应下?去了,胤礽方返身回书房。

待小厮将?一应物什端上来,他亲自动手拈香祭拜,后又亲捧茶捧点,如此,二公便都能?享了。

二公果然满意至极,荣国公更是?大呼“畅快!”

而进来伺候的两小幺儿,见大爷将?茶点献至空位旁,又自言自语,顿觉毛骨悚然,急忙垂首,不敢再瞧第二眼。

胤礽见了,挥手叫他们?下?去,不必伺候了。

二位国公享了香火,又吃过茶,惬怀了,遂与曾孙聊起今朝之国事,听得曾孙对局势之独见,二公皆露惋惜之色,如此儿孙,若出在大宗,何愁两府不兴?

只转念一想两府里?那?些个?污糟不成器的子孙,二公又恨铁不成钢。

便是?连二人最期待的宝玉,也不成了。

当日,他二人见宝玉被?史氏惯养得不像样儿,整日与丫鬟厮混,因请了警幻帮忙,望能?以情。欲声色等警示,令宝玉跳出脂粉圈,踏入正途。

可惜,宝玉去了趟太虚幻境,丝毫未悟,只记得些风月情。事回来,终日也只在这些事上打转了。

毁了!

二公不住叹息,贾门的气数终是?尽了。

只二人犹不甘,便旁敲侧击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世家大族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贾门覆灭,琛哥儿父子亦不能?全身而退,何不拼一把?只要?这父子二人出手,少说能?再为?贾门续上几十年!

胤礽了然二公意思,只不可能?了。

宁荣二府已?不可救,且不止宁荣二府,都中许多勋贵,在当今皇帝眼中,已?是?跗骨之疽。

国库空虚、外头?天灾人祸不断,都中勋贵却一家赛一家骄奢淫逸,且恣意弄权、结党营私,甚至参与夺嫡,除去识趣儿又确实能?干那?几家儿,其余皆不会有好下?场,只时间先后而已?。

因他只道,“树倒了、没了,猢狲方会自个?儿种树。”

宁荣二府这两棵腐朽的大树倒下?,没了攀附的贾氏族人才能?学会自食其力,或自己成树,或寻找新出路,否则,不过贾氏只一代又一代浑噩度日罢了,再难复昔日荣光。

二公听得此话,摇头?叹息。

胤礽却不为?所动,也不愿再谈。

后二灵一人只默默喝茶,一盏茶毕,二公欲走。

临行前?,荣国公忽转身与胤礽道,“若真?到筵席尽散之日,太爷不求别?的,只请你们?父子二人助一助家中的几个?姑娘。”

宁荣二府的灵气尽生在几个?姑娘身上了,若为?男身、若女子家能?在外行走,这些个?姑娘们?足以撑起贾家,只……可惜了的!

胤礽闻言,笑了笑,应道,“尽力。”若能?顾及到的,自然;若顾不上,便不能?强求了。

二公闻言,无奈笑笑,双双负手虎步而去。

时已?晨光熹微,胤礽恐回房中又将?妻子惊醒,便只在书房中闭目养神。

直至天明,他起身盥漱,聂家外轮值的护院回来禀报消息道,聂家昨夜闹鬼了。

胤礽将?面巾递与一旁伺候的小幺儿,示意人细说。

方闻护院道,“……眼线说余氏的鬼魂儿昨夜里?回来了,先至聂夫人房里?,给聂夫人剃了个?光头?,又将?剃下?来的头?发都绞个?稀碎,连假髻都不叫做,

后就去了聂大公子房中,用两把剪刀,分别?将?聂大公子的右手和左脚钉在了床板上,聂大公子疼得直叫唤,但聂家人无论如何也撞不开门窗,直等到鸡鸣,余氏走了,众人方进得屋去,为?聂大公子请医问药。

天明后,聂夫人急命家下?去砸了一个?名水月寺的庙,竟从庵堂一老尼的净室内炕里?头?砸出来几万两白银,如今已?交顺天府查办……”

胤礽坐在书案后,听得直皱眉,“怎的又牵出个?庵堂来?”

护院只回,“从聂夫人身边的一小丫头?子处得来的消息,说拜十王庙的主意是?那?老尼出的,聂夫人觉拜了十王庙,不仅没叫阎王爷收走余氏,反倒激怒余氏,将?聂大公子害了,因迁怒那?老尼,

不想,竟砸出那?许多银子来,叫庵里?的香客瞧了,怀疑老尼私吞了她们?的香供银子,给告到衙门去了……”

“那?老尼法号叫甚?”

护院正报着,书房中忽传来一清冷女音,他遂将?话停下?,转向着门口方向道,“回大奶奶,叫净虚。”

第一百一十一回

且说胤礽彻夜未回房, 吴熳耽心,因早早起身梳洗盥漱,又命丫鬟们将早饭摆到书房去, 自己也一并来了。

至了门口,听见一熟悉寺庙名称, 心中略有猜测,因进门问了一声, 竟真是馒头庵的老姑子净虚。

没想?到, 除了马道婆,净虚也搅合进这事儿里头?来了,且还进了衙门去。

她只闻护院仍在禀告, 眼下?且不知那几万两银子从何而来, 待查清了再来回等等。

胤礽却出?言止了此事,细细问了些聂家情况,略想?了想?, 吩咐护院道, “聂家那里, 再盯些时日, 若无大动作, 便撤回来吧。”瞧聂政山的态度, 应是没心气儿折腾了, 只是不知报伤在床的聂鹏云作何态度。

护院应是,胤礽便让人用些茶饭, 休息去了。

待护院出?去, 丫鬟们将早饭摆好, 夫妻二人安坐,用着饭, 方说起净虚之事。

二人大致知道这老尼的几万钱财是怎来的,香客的供银或许贪了些,但更多是她作中人,为有财无势者寻靠山门路,胡作非为得来的不义之财。

不想?,一番巧合,竟被揭出?底儿来,又闹进了衙门,这老尼不管说不说得清,下?场都好不了。

若她不道银子来历,便是私吞香客银子,名声臭了,“受骗”的勋贵世宦人家不会轻饶她;若她说了,那这银子就成了贪财办事者的罪证,这些人多有权有势,有的是法子叫她闭嘴。

胤礽自思量着,想?不少人家会派人到顺天府打?点?,此事即便查明?,也不会向外透露,他?只等之后向季闻打?听便是。

因与妻子玩笑道,“如此,倒叫贾琏夫妇省了一例罪。”

吴熳也笑,是了,没了这老尼,王熙凤就能少背两条人命,也叫贾琏少了一桩罪名,对他?们夫妇而?言,确是件儿好事。

可巧,荣府里王熙凤与贾琏也正说此事。

水月庵自净虚被官差带走后,便乱了套,里头?其他?姑子亦不知净虚从何处得来恁多银子,生怕沾上事儿,因不愿多管,只想?着如何脱开关系。

惟净虚的两个徒弟,智能与智善,人小且有些良心,见庵内师叔们丢开手不管,便自发入都去,求相熟的几家香客相助,只都吃了闭门羹。

后去了荣国府,因着今儿该班的门房是个不知事儿的,便照往常将人放了进去。

智能智善进到府里头?,见了周瑞家的,便欲求见老太?太?与太?太?救命。

只贾母与王夫人守着贾宝玉,寸步不离作样?子,哪能因一个姑子轻易露陷儿,遂只叫周瑞家的打?发她们去寻王熙凤。

王熙凤是个门清的,先头?跟着王夫人在外行走,素习知晓净虚那秃歪刺干这行勾当。

早几年,王夫人也用贾政与王子腾的名义,行过几回事儿。

只没想?到,这贼婆子竟能昧下?了这许多银子,王熙凤不用想?也知道,那些出?力之人不会善罢甘休,她又何必出?头?惹众怒,因说她事儿忙,叫平儿将两个小姑子打?发走了。

待平儿屋来后,主?仆二人正说这事儿,贾琏就回来了,跟着听了两句,便道,“方才太?太?还叫周瑞跟我说这事儿,打?发我拿名帖去顺天府打?点?,我还道呢,一个无干紧要的老尼,何故平白耗我人情,原是这么回事……”

贾琏话犹未完,王熙凤忙道,“二爷没应吧?”

贾琏自然点?头?。

王熙凤这才略松了口气,笑道,“就该拒了,这里头?不少腌臢事儿,别惹一身骚。”太?太?要想?打?点?,只用老爷的名帖去,别带累他?们。

原贾琏袭爵后,王熙凤虽与王夫人争权,却没将事情摆到面?儿上来,上次,贾琏直接将贾政的那吃白饭的清客相公们打?发去了族学,可是真将他?们的爪啊牙的亮了出?来,眼下?,当然不会上赶着给王夫人当枪使。

施恩、拿钱的时候用自个儿的名义,擦屁股就来寻他?,贾琏不傻,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夫妻二人只在一处感慨,可惜了那几万两银子,白叫衙门缴了去,如今,只盼顺天府不敢办这事儿,就用私吞香油钱的名义敷衍过去,将银子还了他?们这些施主?才好。

后说起这香供银子,贾琏又道,“我叫余信算了算,府里一年为着这一项,竟要花出?去六七百两银子,可是多了!”

一想?他?的钱白给了那些和尚道士,贾琏就肉疼。

王熙凤何尝不知道,只也无法,老太?太?好面?子,又爱斋僧敬道,每年光各处庙宇道观的香供银子就不少,且还不算上门化斋的、路上遇见散出?去的,他?们若敢蠲了这一项,出?门就要被人戳这脊梁骨骂不孝,因此,谋划这事儿,急不来的。

夫妻只想?着这钱、那钱,且不知少了这老尼,能给他?们消去多少灾。

又说回吴熳与胤礽。

二人饭毕,盥手漱口后,又歇了歇,胤礽待妻子食儿消得差不多了,方与叫兆利取来风月宝鉴,同她说起赵老三之事,眼神幽深,叹道,“可是巧了?”

吴熳讶然,自男人给她留下?那件披风后,赵老三就再没来寻过她,原以为这仇不知何时才能报上,不想?,此鬼就这么送上门?

时兆利将风月宝鉴呈上来,吴熳正欲接过来瞧,却被胤礽阻了,不叫她碰,只举着给她瞧。

吴熳笑了笑,好像自她怀孕后,男人就将她当成了易碎的花瓶,处处小心、事事亲为,生怕她累着、伤着,吴熳只得无奈受用,看向风月宝鉴。

他?们夫妻都是心思坚定之人,又无甚情思邪念,因直视镜面?亦无大碍,只这次,风月宝鉴不再装聋作哑,不需威逼,便立时开口问道,“何时去十王庙?”语气十分急切。

吴熳瞧了瞧胤礽,见男人老神在在,如听耳旁风,她只好笑道,“我夫君累了一夜,自是休息好了才能去,还请阁下?叫我瞧瞧那鬼差如今是何模样??”

男人自言他?昨夜替她出?了气儿,一副邀功模样?,吴熳怎能不领情。

不想?,风月宝鉴听得她的话,气急了,连连说了好几个“你?、你?们!”

它只觉这对夫妻无耻之极,但镜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叹息一声,镜面?一闪,便现出?镜内之景。

一处仙气缭绕的园子,雕檐画栋,木石清奇,百花盛放,五六个衣着秀丽、样?貌美?艳的女子,飘然在园中穿梭,语笑嫣然,四处拨花隔柳,寻着躲起来的两个皂衣鬼差。

若叫不知情的瞧了,还以为是甚风月春戏景儿,可认真一瞧鬼差脸上的慌乱警惕,便知事情不简单。

忽的,其中两女便寻到了一鬼差,翩然如扑蝶般靠近,鬼差大惊,发狠持锁对抗,只不多时,便败下?阵来。

吴熳与胤礽只瞧那二女各冲鬼差身上吸了一缕黑气,鬼差便面?色惨白,身体打?战,肉眼可见虚弱了一大截,二女遂停下?手,容他?休息片刻,又笑闹推他?继续藏,等她们来寻。

另一边赵老三处,情况也大致无二。

吴熳冷眼瞧着赵老三,忆起昔日侵肌裂骨的痛楚,心底戾气重?聚,忽回眸,却见男人亦黑了脸,语气不善问风月宝鉴道,“你?这里头?能疗伤?”

昨夜,他?用紫气将那二鬼烧成焦炭,怎半夜就恢复了?那是他?为妻子报的仇,怎可随意消除,胤礽遂不悦。

吴熳闻言略好笑,刚聚起戾气,忽的溃散。

原是没邀成功,生气了。

风月宝鉴却不知这内情,只解释道,“倒不是疗伤,只是镜中适宜鬼物生存与修炼。”否则,这些艳鬼怎肯安生在里头?。

那两个鬼差身上的伤,是自个儿调息之后,用鬼气恢复的,不过,也只表相好看些罢了。

这半夜里,也不知被女鬼们吸了多少阴气走,修为倒退了不少。

这且是它再三警告后的结果,否则,照这群不知收敛的艳鬼之贪婪,早将这二鬼吸成干儿了。

当就这情况,胤礽并仍不满,目露杀意,妻子受了不下?百次的苦痛折磨,阴气才将散尽,且还不算他?未见过的被勾魂夺命时,冻得不能动弹的几次,一个想?要他?妻子命的鬼,才被紫气灼过一次,耗费几分修为就想?抵过?

休想?。

他?只沉声令风月宝鉴将赵老三放出?来,待用紫气煅烧他?百次,此仇方算了的。

吴熳听得这话,心中且余的戾气皆散去了,望着男人不觉露出?笑靥。

胤礽转头?见了,愣怔片刻,按紧了手上的扳指,低声警告她,“不准笑。”不许勾引他?,后低头?瞧了瞧她的肚子,还有好几月才能出?来,可算憋死?他?老子了。

风月宝鉴可不知这夫妻二人间的官司,只依言将那名赵老三的鬼差放出?。

正避在一处山石后的赵老三,只觉眼前?一晃,就换了地儿,从花香馥郁的园子挪至一处陌生雅致的书房,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紫气灼烧之苦,他?受不住哀嚎叫唤,欲逃,却如万钧压身,动弹不得。

只抬眼望向屋内之人,昨日那紫气盈身的男人及……朱生看上的那个绝色女子?

难怪!

赵老三恨得大叫起来,低沉粗哑的声音如兽嗥,难怪他?的伤比另一鬼重?得多,原是此人为那女子故意报复!

看来,当日李哥说此女有大气运,确是实话,只眼下?悔之无益了,赵老三只恨陆判,将此得罪人的苦差派给他?,亦恨这对男女,若有本事,只管找罪魁祸首去,折磨他?一个小鬼算甚本事!

可惜,他?全身上下?已无一块好肉,连话都说不了,恨意也道不出?了。

就在他?绝望以为将魂飞魄散时,身体却忽的回到了园中,灼烧感散去,清凉莹润的气息包裹住他?,叫他?重?获喘息之机,劫后余生的兴奋瞬间将绝望冲散。

赵老三想?笑却笑不出?,只恍惚瞧见女鬼们疑惑靠近他?,围着议论他?方才去哪儿了、如今又怎的了。

经方才一难,他?只觉这群吸他?阴气的女鬼,也慈眉善目起来了。

只赵老三不知,此后,方是他?苦难的开始。

每每将身体修复,他?便会被召出?去,在那曾经想?用来杀死?余氏的宅子中,被紫气灼烧至即将灰飞烟灭,又被镜子召回。

如此循环不知多少回,赵老三被折磨得不再觉活下?来是幸事,几次想?自我了断。

可惜,就算胤礽欲叫他?死?,风月宝鉴也不让。

风月宝鉴只想?着,若真叫这鬼差死?在镜子里,他?日,警幻仙子为与地府周旋,说不得真会将它回炉,遂只能一次次救下?赵老三,日日追着男人将这二鬼送往地府。

只男人不为所动,后突有一日,风月宝鉴还未来得及劝,男人便带着它出?了门,及至到了一处阴气森森的地方。

风月宝鉴方暗叹道,这男人终于“休息”好了,它可算解脱了!

时十王庙内,又是一副百鬼奔逃的盛景。

只胤礽此次来,迎他?的不止崔珏,另外三位判官也在,皆面?无好色,目光如电,炯炯盯着他?。

当他?将二鬼放出?时,其中二判,面?色愈显狞色,对他?不满到了极致。

胤礽一一扫过,嘴角含笑,眸色阴冷,终是见到了那位绿面?赤须的陆判,就是不知何时才能私下?撞到他?手里,好叫他?替妻子一报当日之仇。

如今势比人强,他?只得暂时按耐了,因略过那发怒的二判,只与崔珏道,“崔府君,这二位妄图往我身上栽因果、叫我负鬼命,我私下?惩处一二,不过分吧?”

崔珏不语,眼神望向地上二鬼差,一个被灼烧得焦黑干瘪不成人样?,一个面?色惨白发青,虚软无力,修为大减,一看就动了大刑。

他?只叫来鬼差,将二鬼锁下?去待审,又抬手止住二判即将出?口的不满与责难。

御下?不严,叫下?属犯下?如此大罪,被人拿把柄,还想?鸣不平,也不怕丢脸!

一月余前?,余氏自到阎王殿投案,对她在人间所行之事供认不讳,且道出?一大案,言有鬼差私下?买卖通行文书,且当日地府派出?抓捕她的鬼差,便是其中之二,还欲杀她灭口。

地府众鬼震惊,照余氏所言,将卖她文书的鬼差锁来审问,不得结果,而?派出?去的赵老三等二鬼失去踪迹,地府亦探查不到。

因问余氏,余氏又言不知,且道她逃脱后,如何能回头?去寻那二鬼差?只请将她前?夫君聂鹏云锁来问话,她说当日托梦时,将来龙去脉尽数告知了聂鹏云,聂鹏云方烧了纸钱给她。

阎王觉可行,余氏与聂鹏云不睦,想?二者无串供可能,因拘了聂鹏云生魂来问。

虽聂鹏云语焉不详,一心只想?告余氏之罪,但阎王与各判官皆是惯审了人的,哪能看不出?此事真假。

换言之,竟真叫小鬼在他?们眼皮底下?犯下?此等大案!

阎王震怒,命从余氏指认的鬼差开始查起,十八层地狱轮番来过,瞧他?还敢不敢不说实话。

只没轮过两个地狱,那鬼差便受不住招了,供出?几个无关紧要的鬼差鬼役。

复又将那几个抓来受刑,后又攀咬出?一些,如此狗咬狗,牵出?一连串,竟是鬼吏、鬼差、鬼役皆有,上百小鬼参与,此还不算,各地城隍身边且有盗取印篆的!

地府自此开始盘查、清洗,将所有涉案之鬼撤职,投入饿鬼地狱,永不超生。

如今,只差赵老三这二鬼未归案,地府一直在追查二鬼踪迹,可惜一无所获,这二鬼如消散世间一般。

不想?,今日却被人送上门,且又是此人。

崔珏心中对人存了忌惮,但仍压住另二判之怒气与怨气,拱手道谢,“多谢公子助我司擒拿鬼犯。”

见崔珏闭口不谈私刑之事,胤礽亦不得寸进尺,拱手回礼,道,“在下?下?手重?了,府君见谅。”

崔珏又道哪里,他?们该罚等等,几厢场面?话下?来,胤礽方带着风月宝鉴与众鬼告辞。

当跨出?十王庙门槛后,他?回首,故意挑衅地瞧了那陆判,见陆判气急欲动手却被拦下?,他?复勾唇嘲笑,更引鬼忿。

转身后,面?色恢复如常,心想?,千万要找上门来啊!

后才彻底离了十王庙,往家去。

时妻子正在园中走动散步,胤礽驻足瞧了这花映人娇,岁月静好的画面?许久,将见过陆判后激忿的心情平复后才敢靠近,又陪她走了几圈。

后回屋去,只见妻子拿了一张拜帖递至他?面?前?,道,“乐昌郡主?想?上门拜访我。”

胤礽一怔,义忠亲王的女儿?

第一百一十二回

却说今年?开年?后, 义忠亲王府彻底解禁,当今大肆封赏义忠亲王子嗣,年?后更?是施恩, 欲为义忠亲王第六女乐昌郡主及第六子卓善辅国公赐婚。

吴熳初收到拜帖时也极意外,盖因她在宫中时, 乐昌郡主年?纪尚小,她虽陪明昌郡主与其玩闹过几次, 但交情不深, 且义忠亲王府解禁已将两?月,年?节尚未有?来往意向?,何以这时候上门?

她不明所以, 只将拜帖取出来与胤礽瞧, 看他的意思?,家?中能否与义忠亲王府有?牵扯,或男人是否念着上辈子的旧情, 若乐善郡主真有?事?儿相求, 可要帮上一帮。

再一瞧男人这愣怔模样?, 吴熳便?有?了主意, 转头着白荷书了一封赏花的帖子, 给乐昌郡主回过去。

胤礽这才回神, 放下手中拜帖, 拉着她的手,认真道, “辛苦你了。”他沉湎于过去, 倒累了她。

吴熳只摇了摇头, 她与明昌郡主的情谊是真,哪里?见一见故友的妹妹也算得辛苦。

是日, 春意正浓,家?中已换毕窗纱、竹帘,各处窗明几净,鲜花锦簇。

吴熳并婆母带着丫鬟婆子们至二门处迎乐昌郡主,只远远瞧见四个婆子抬一顶小软轿低调进门,随行之人亦极少。

婆媳二人虽心中觉有?异,面上却不显,及至人下了轿,方不疾不徐迎过去,端庄行礼。

乐昌郡主下轿,见到久违的故人,眼睛一酸,急令身边的奶嬷嬷将二人扶住,道,“乐昌叨扰了,哪里?受得贾太太与姐姐的礼儿。”

吴熳遂携婆母顺势起身,她身子着实?不便?,后便?请了人至待客的花厅入坐,又命丫鬟们将早备好的精致茶点献上,方叙起话?。

吴熳瞧着仪态得体、从善如流与婆母交际的乐善郡主,有?些恍惚,似眨眼间,当年?那个娇憨的小郡主就长大了。

原与秦可卿五六分相似的面容,已褪去大半,同样?袅娜纤巧的身姿,却更?显端庄板正,眼中懵懂尽数散去,满是坚韧。

看来是受过磨难,成长了。

贾林氏与乐昌郡主闲话?了会儿,知她是特意来寻儿媳叙旧的,遂也不打扰,借口更?衣,便?退了出?来,将花厅留给二人。

乐昌郡主见人走了,略略松了松挺直的腰背,心中反复思?量着方才有?无失仪等等。

转眼便?瞧见怀孕仍面色红润、貌美如常的故人正看着她,乐昌未语眼先红,暗道这位姐姐如今也算苦尽甘来。

解禁后,她打听过许多旧人的消息,知她因着他们府里?,被父母苛待,好容易才嫁得好人家?,她原怕带累她,不敢联系,只如今有?事?欲寻人帮忙,才发现并无合适人选,只得又寻上门来。

此刻,她心中有?愧,又思?及旧日诸事?,憋了两?个月不敢流的眼泪,就这般倾泻而出?,怎也止不住。

吴熳见人哭得不能自抑,止住上前来劝阻的嬷嬷们,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又打发家?中丫鬟婆子们退出?去,备了热水与胭脂水粉来。

乐昌郡主直哭了一刻钟,才将将止住,丫鬟嬷嬷适时上前,伺候她梳洗上妆。

待又成了端庄的郡主,才害羞同吴熳道,“让姐姐见笑了。”

吴熳绝口不提眼前,只笑与她叙起幼时那些更?“见笑”的事?儿,比如乐昌郡主见她们上马课,小小一个人儿闹着也要去,嬷嬷们拦不住,明昌公主见了,一把将她提起放到马背上,不想,竟是个叶公好龙的,被吓得哇哇直哭;

又比如她和另一位小郡主,用明昌郡主好容易从宫外淘来的字贴临字,把原本?涂花了,气得明昌郡主打了她们一人一顿手板子……

乐善听着这些昔日糗事?儿,渐露笑容,不过,复想起和亲塞外的嫡姐,难免又落泪。

吴熳见了,因笑道,“都中无一处大院能盛下明昌郡主,外头,才是尽显她才能之地,所以,千万不要因此落泪,此是亵渎、小瞧了她。”

乐昌听得此话?,微微愣住,眼前似浮现当日嫡姐恣意纵马的鲜活模样?,回过神来,遂立时用帕子拭去泪水,大笑道,“是了,姐姐教?训的是。”

后两?人又笑叙了许多旧事?,乐昌好奇摸了摸她的肚子,方说起她的来意,“……原姐姐身子重,我?不该来烦扰的,只是这事?儿托了别人,太过正式,若人家?姑娘不愿意,我?倒成了以势压人的……”

吴熳细细听了,原是为了卓善辅国公的婚事?而来。

当今欲赐婚,可都中世宦大族皆知义忠亲王府前路不明,不愿沾染,俱避之不及,近一月来,许多人家?皆在私下议亲,当然,那家?底一般,欲一步登天的人家?亦不在少数。

如此,义忠亲王府便?陷入了窘境,当今亦知了情况,无奈只能允了义忠亲王府自个儿挑人,定好了报上去,再下旨赐婚。

如今,已看好了一个姑娘,因怕人不乐意,硬娶回去闹得夫妻失和、家?宅不兴,遂想私下里?先探探口风,若真不愿意,也不强求,亦不会坏了姑娘名声。

吴熳因问,“是哪家?姑娘?”值如此用心,且是请她去更?便?宜的。

只听乐昌郡主答道,“金陵薛家?长房薛宝钗。”

吴熳略惊讶,又见乐昌郡主点头确定,垂眸想了想,方道,“我?记得薛家?姑娘还不到适婚年?纪。”

黛玉现下方十岁,薛宝钗比她大三岁,也就十三左右。

乐昌郡主听了点点头,眼中闪过神伤,苦笑道,“姐姐也知当年?……卓善还小,如今虽说十五六了,可外头的事?儿,一点没接触过,人情世故极为欠缺,除了学业父亲未放松外,其余多同孩子一般,遂让他多等几年?,知些外头事?儿再成婚更?好,

而那位薛姑娘,我?父亲寻人打听过,小小年?纪举止娴雅、品格端方、行为豁达,料理家?计更?是一把好手,极为难得,若能为卓善聘来,定是极合契的……”

吴熳一听是义忠亲王的意思?,劝说之语便?不再出?口,只想其中问题,义忠亲王定是俱已考虑妥帖了的,无需她这外人操心,因应了下来。

乐善见状欢喜,连连致谢,又闲话?许久,用过饭后,方不舍离去。

晚间,吴熳回到房中,便?见男人倚在外间炕上看书,只那书都快滑脱手了,眼睛也不知盯着哪里?瞧。

她遂走过去,将人手上的书拿起、合上,搁在炕几上,又坐他身边,自然说起乐昌郡主的来意。

“薛宝钗?”胤礽听后,微蹙眉问,他只在妻子口中听过这姑娘,并不了解。

吴熳点头,笑道,“是个极好的姑娘。”

才高貌美,有?管家?之能,又能督促人上进,若不是家?世所限、兄长所累,够不着好人家?,薛家?又何必紧盯贾宝玉,弄出?金玉良缘那档子事?儿,徒惹贾母不喜,明里?暗里?讽刺拒绝。

如今,有?了个不一样?的未来,端看她如何选了。

胤礽闻言,低头想了想,方道,“你打算怎做?”

妻子身子重了,不便?走动,此事?亦不能请母亲前去,否则,易叫人察觉,若是薛家?姑娘不愿意,此事?又传扬出?去,对男女双方皆不好。

吴熳既能应下,自是想好了主意,便?与胤礽道,“黛玉身边有?位教?引姑姑,名清歌的,是先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可请她私底下问一问。”

此是最合适的人选,先太后仁慈,去世前将身边人一一皆安置好了,想这位姑姑也愿为旧主的子孙出?上一份儿力。

胤礽闻言恍然,是了,此方世界终与上辈子不同,太上皇元后几年?前方薨逝的,不似额娘……

胤礽垂眸,他似乎是过于入情。

半晌后,他凑身揽住妻子,轻叹一声,对妻子道谢又致歉,他的妻儿在这里?,可别再为别的伤神了。

次日,吴熳便?着人到荣府请了清歌姑姑来,将事?由?一一说清,请人亲走一趟。

清歌对义忠亲王看上薛宝钗,亦颇为意外,毕竟身份低了些,不过,细想之下,若小主子真是性子软些,人情不练达,那姑娘确实?是个好人选。

她亦与吴熳有?一样?的忧虑。

薛蟠在外招猫逗狗、惹是生非,身上还背有?人命,有?这样?的大舅子,恐会带累小主子;又兼王子腾在世人眼中是当今宠臣,若与这样?的人沾亲,是否有?结党之嫌,让当今忌惮?

但又闻人是义忠亲王亲自看中的,清歌也就不说什么了,只点头应下,思?量寻个什么名头去一趟。

此事?议定,吴熳遂送清歌至门口,同她道,“劳烦姑姑了。”

清歌笑笑,反对她行礼,“应该是奴婢多谢姑娘。”给了她报恩旧主的机会。

后清歌乘轿回去,将吴熳带给黛玉的礼物呈上,此是吴熳请她去的理由?。

林黛玉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她素知琛嫂子极有?分寸,不会单为这些个东西,就劳动清歌姑姑走一趟,当下只不语,歇午晌时,待人都出?去了,清歌姑姑又给她解纱帐,方将人拉坐在床沿,问起此事?儿。

清歌只笑,因担心她多想,又生出?病来,便?逗她说,“……是小姑娘家?不能知道的事?儿。”

见人仍直勾勾盯着她,不说不叫走,清歌便?给她掖了掖被角,略透了点儿口风,低声道,“有?人家?相中了宝姑娘,托我?探探口风,姑娘记着此事?可不能跟外人道。”

林黛玉一听,果然红了脸,拉起被子蒙住半张脸。

清歌笑笑,给她拉下来掖好,“捂脸睡觉不好。”

林黛玉因想了想,便?说,“午后,我?去宝姐姐屋里?玩。”

清歌愣住片刻,后又笑道,“如此,便?多谢姑娘了。”

午后,林黛玉歇觉起来,梳洗好,果带了清歌去梨香院。

时薛宝钗正临窗刺绣,并未察觉她们到来,林黛玉便?让屋里?的莺儿别出?声,促狭到了她身边,忽在她耳边出?声道,“姐姐绣什么呢?”

可把薛宝钗惊了一跳,手中绣花针都扎歪了,直拍胸脯,后顺过气儿来,便?同林黛玉笑闹起来。

动静太大,惊动了薛姨妈,因问,“谁来了?”

林黛玉遂边笑边往外跑,又与清歌使了个眼色,便?拉起才过来的薛姨妈,又往那头屋里?去,一面走,一面告状说薛宝钗挠她痒痒、掐她脸等等。

薛宝钗停在后头,一阵好笑,转头便?见林黛玉身边的姑姑,一直在旁瞧着她,薛宝钗有?些莫名,因摸了摸脸问道,“姑姑,我?可有?不妥?”

清歌闻言,只笑着摇摇头,请薛宝钗坐了回去,又看向?一旁的莺儿。

薛宝钗会了意,便?道,“莺儿,你去茶房里?,烧壶新?水,给林姑娘泡新?茶吃。”

莺儿不懂这其中官司,疑惑瞧了瞧清歌,应了声“哎”,便?出?去了。

薛宝钗听得脚步声走远,方道,“姑姑寻我?有?事??”

清歌点头,笑道,“是有?件事?儿。按理儿,应同薛太太说的,只是托我?那人说,先问过姑娘想法,若姑娘不愿意,便?作罢,就不惊动更?多人,否则,影响姑娘名声,就不好了。”

薛宝钗一听这话?,心警惕提起,面上却疑惑笑道,“姑姑可把我?说糊涂了,究竟是什么事??”

清歌这才低声道,“义忠亲王府欲为卓善辅国公聘姑娘为正妻,想问问姑娘意下?”

薛宝钗初时只以为听错,惊疑望向?这位姑姑,复又见人认真点头,她如雷轰电掣,说不出?话?来。

辅国公正妻,超品诰命夫人?

许久之后,方愣愣问,“为何是我??”

清歌笑道,“自然是姑娘才高贤惠,堪为良配。”

停顿了会儿后,她又道,“姑娘千万不要有?负担,那边说了,全凭姑娘意思?,若姑娘不愿,此事?不会有?人知晓,亦不会影响姑娘以后议亲的。”

清歌话?毕,仍见薛宝钗还是愣怔出?神模样?,也不催她,只道,“姑娘若想好了,七日之内,随便?找个由?头到林姑娘院里?告诉我?一声便?可。”

许久之后,才见人望着她木木点头,清歌笑着摇了摇头,不论怎聪慧能干,也还是个半大孩子。

那头,林黛玉见清歌出?来,与薛姨妈说笑两?句,又说要与宝姐姐玩儿,遂又到了薛宝钗屋里?。

只与宝钗说话?,她多心不在焉,前言不搭后语,林黛玉知晓缘由?,打趣儿似的叹了口气,便?告辞了。

黛玉主仆走后,薛宝钗犹在出?神。

待晚间薛蟠回来,才问了些义忠亲王府之事?,闻得当今果欲赐婚,且辅国公确实?未寻到合适的人家?……

薛宝钗遂打定主意,同她妈说了,且将脖子上的项圈解下来,坚定道,“妈,明儿叫哥哥将这劳什子熔了,打成金锞子赏人吧。”

第一百一十三回

却?说薛姨妈望着女儿递来金黄灿烂的项圈, 又闻她之言,惊得险些厥过去,待缓上两口气儿, 忙将项圈夺过来,重新与她戴上。

一面动作, 一面低声?喝道,“说的什么胡话?为一没影儿的事儿, 怎就敢把?这个给熔了!”

那清歌不过林家的一个教引姑姑, 许是混说话捉弄人,一向清明的女儿怎就信了?

超品诰命夫人,与府里老太太一样的品级, 这是一个下人动动嘴皮子, 女儿点了头便能成的?

再说,就算此?是真事儿,可义忠亲王府前途未卜, 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

薛宝钗却?只按住薛姨妈的手道, “妈, 我从前就知道清歌姑姑是从宫里头出来的, 今儿又着人去角门茶房里问了, 她白日里确实去过敦太太家, 想是见琛大奶奶去了, 这二人都与义忠亲王府有关系,因此?, 她们的话儿大半可信!”

薛姨妈见女儿如?被鬼迷了般, 心?里阵阵叹气, 面上也?不执拗,只好生哄她道, “明儿,我去寻你?姨娘问问,瞧瞧此?事真不真,可不可行,咱再做打?算,可好?”

薛宝钗一听这话,忙阻了她妈。

在这府里住了许久,她也?算摸清了那位姨娘的性?子,心?冷又自?私,眼里从来只有宝玉与宫中的元春姐姐,余者皆是可利用之人罢了,包括凤丫头、她妈和她。

因而,去岁贺家来接香菱,她才想撮合那桩婚事,给薛家多?留条后路,可惜被哥哥毁了。

可如?今,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她们自?有了,又何必去问姨娘。

许她跟你?说上两句空空的话,此?事儿还?成了她的功劳,将来挟恩图报,又叫薛家给她白出力。

薛宝钗越想越是,便劝薛姨妈道,“清歌姑姑说给她传个信儿就行,如?此?,咱们又没损失,试一试又何妨?但妈若将这事儿跟姨娘说了,倘或真是她唬我,岂不叫姨娘,叫那些听了这些话去的丫鬟婆子们笑话我吃天鹅肉?”

薛姨妈猛然顿住,一想女儿走在外?头,受人指着笑话,她就难受,只眼下绝不能为?了这没影儿的事儿,自?断后路。

遂也?不将项圈往女儿颈上戴了,起身取了块锦袱认真包好,就放在她枕侧,她亲自?盯着,绝不能叫儿女背着她将这东西熔了!

薛宝钗见状,知她妈态度松动,心?中欣喜,依偎到她身边,细声?细语道,“妈以为?这府里有多?好?凤丫头霸道好权,如?今琏二爷又袭了爵,府里一切都名?正言顺归她,我真与宝兄弟成了又如?何?宝兄弟是不愿个上进的,也?听不得人劝,我们往后就靠领月钱过日子?还?是我用娘家钱补贴家用?亦或是谋划老太太的私房?”

薛姨妈听得慌神,忙用手捂她的嘴,低声?训道,“这些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的?况且,什么娘家钱,那是你?父亲、你?哥哥给你?预备下的嫁妆!”

薛宝钗闻言,心?泛暖意,就是因有待她最好的父母哥哥,她才想多?为?家中考虑。

但此?不同母亲讲,只再接再厉道,“妈也?听哥哥讲了,卓善辅国公的府邸正在修缮,我若真能与他?定下,嫁过去便能当家作主,不用在公婆面前立规矩,不用跟妯娌们斗心?眼子,且是诰命夫人,妈觉得不好吗?”

好!这如?何不好?

薛姨妈不住叹气,“可这样的日子能过多?久!”

薛宝钗闻言,垂眸同她妈道,“妈觉得这府里的日子又能过多?久?”

薛姨妈愕然,这是甚意思?

薛宝钗不语,眼睛望向老太太院子的方向。

从宝玉这莫名?其妙的发病,她也?摸出些门道来了,这巍峨挺立的国公府,也?是极易出事的。

薛姨妈见女儿异样,连连追问,只女儿不答,一夜再无话。

翌日午后,薛宝钗手持团扇,带了莺儿到林黛玉院里逛门子。

至了门口,闻人正在习琴,便驻足静静听了会儿,闻琴音孤高清雅、遗世独立,薛宝钗暗暗羡慕,可惜,人终是不同,她有属于自?己的日子。

待一曲儿终了,她拊掌进屋,笑闹着将人好一顿夸。

期间,见清歌姑姑安静侍立在一旁,薛宝钗望着她郑重点了点头,又不自?觉摸了摸胸前珠宝晶莹的璎珞,再不见那枚錾着字儿的金琐。

后见清歌淡笑回应,方娇羞地用扇子遮住半张脸,同林黛玉谈诗论画去了。

清歌会了意,当日便去寻了吴熳。

吴熳遂照乐昌郡主留下的暗号,往神威将军冯家经营的一处酒楼送了方墨,此?事便成了,往后便没再管。

只将此?事说与胤礽听,他?从容淡然了许多?,似过耳便忘了,只一心?给她把?脉、按摩正胎位。

乐昌郡主得了消息,谢礼来得极快。

吴熳亲自?见了那送礼之人,将清歌姑姑所出之力尽数告知,待人离去后,又命人将东西悉数送进荣府给清歌。

如?此?,几大箱子绫罗绸缎、金珠玉器等便这么摆在林黛玉院中。

黛玉兴致勃勃挑着,盖因姑姑说此?事多?亏了她的一半力,理应受这份礼。

她只觉这次经历颇为?新奇,受这谢礼也?是,便没同姑姑客气,只那些金玉俗物她瞧不上,多?挑的是些上用的笔墨纸砚,这可是父亲的收藏中也?不多?的珍品。

清歌只慈爱看着她挑,又选了一柄带有明显标记的玉如?意与两串檀木香珠装好,给梨香院送去。

薛宝钗见到玉如?意上的义忠亲王府标记,提了几日的心?终是落回了肚子里,脸上渐露笑意。

薛姨妈则被震得发蒙,愣愣望着那锦匣,竟真成了!

那宝丫头日后就是超品诰命夫人?

许久后,薛姨妈方回神,喜极而泣。

薛宝钗忙上前劝慰,“妈别急着高兴,事儿还?没完呢。”

薛姨妈这才反应过来,是了,还?没完!忙抹了眼泪,令人将薛蟠从外?头叫回来,命他?一将金琐悄悄拿去熔了,二则将薛家在都中最大的房舍院子收拾出来,好叫女儿来日体?体?面面出门。

没头没脑被叫回来的薛蟠,听得母亲吩咐,更是抓不着头脑,先不提金琐之事,只这房舍,当初入都时,他?便言要打?点收拾,是母亲说要与姨娘厮守几日,方住进荣国府来。

如?今,他?在这里住习惯了,与贾家大半子弟也?混熟了,各路朋友亦有了,母亲又想换地方?

只不论薛蟠在外?怎混,在家是极听话、孝顺的,自?想着往后吃酒听戏甚的,绕远路过来也?就是了,遂照母亲意思,一一去办了。

薛家母女亦未闲着,悄然已将行装打?点好,方去与贾母、王夫人道别。

这二位如?今仍守着贾宝玉作样子,贾母闻得薛家主动要走,内心?是高兴的,终于不用防备她们觊觎宝玉了。

王夫人却?实在“不舍”,眼下她正与王熙凤争权,又因身子弱,力不从心?,正愁缺个臂膀,欲将宝丫头招来身边帮忙,怎就突然要搬走?且薛家不要“金玉良缘”了?

她只百般挽留,但薛家坚持要去,说叨扰久了,她们也?不安心?,何况府中如?今上下事儿多?,她们也?怕给贾家添乱。

王夫人见人已将话说到这份儿上,只得放人走了。

及至半月后,圣旨下,神威将军冯唐次子冯剑英为?乐昌郡马,紫薇舍人之后薛家长女薛宝钗为?卓善辅国公夫人。

此?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贾家上下一片哗然。

王夫人被气得仰倒,真是她的好妹妹好外?甥女,一句话不露,就想跟贾家撇清关系!

贾母只看着屋里一会照顾她,一会给母亲顺气的宝玉,心?下宽慰,想着薛家丫头只要不给她的宝玉,嫁谁都好。

但实没想到,薛家转头就攀上了这么一家。

她又一想原瞧不上的丫头,将来进宫朝拜时,可与她同进同列同坐,又觉胸闷气短,心?气不顺。

贾母暗自?调息了许久,待气顺了,方思量起家中这场戏也?闹了一月有余,尽够了。

若再不够,外?头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令人措手不及的事儿。

遂先令王熙凤亲自?去薛家送贺礼,此?后几日,渐次放出贾宝玉病愈的消息,后才彻底解了禁。

这可把?贾宝玉高兴坏了,今儿到姐姐妹妹们房里撒欢儿蹦跶,明儿又带着丫鬟们在房中嬉戏笑闹,后儿又请了秦钟到府上读了几回夜书。

只偶尔空闲下来,又念起薛宝钗,总央着贾母与王夫人准许他?出府去寻薛宝钗玩,可惜,都被驳了回来。

只他?并不放弃,几次后,王夫人被闹得不耐烦,难得对他?生了恼,因喝了句,“人家正待嫁呢,哪有功夫理你?!”

贾宝玉一时被吓得噤若寒蝉,直至见母亲转身闭眼念佛,方敢蹑手蹑脚从房中退了出来。

后再不敢跟王夫人提此?事,只与丫鬟们诉些“宝姐姐为?何要去作鱼目”的混话,丫鬟们听了,只当他?又发痴了,也?不放在心?上。

又说吴熳,赐婚圣旨下后,她只闻胤礽道了句“没和亲就好”,就再没过问,吴熳心?下叹息,想是历史?上那个格格或公主抚蒙了。

见人真撒手不管了,吴熳只笑了笑,理了份单子出来,让周婆子亲自?带了去薛家贺礼。

周婆子去了一整日,回来兴奋描述着那盛景,“奶奶不知道,薛家那叫一个门庭若市,门前车马就没停过,说都是薛家大爷的朋友,

不过,后来不知怎的,就关门谢客了,我还?以为?要白跑一趟,不想,递上名?帖后,薛家便开门让我进去了,还?好一阵赔礼,说实在人太多?太杂,怕出乱子甚的,

进了府里,那位薛姑娘还?亲自?见了我,让我给奶奶带好……”

吴熳听着周婆子絮叨地描述,不时浅笑点头,眼睛却?注意着不远处正认真给她配丸药的男人,也?不知人听进去多?少。

待周婆子说完,吴熳便让她早些去歇息,又至男人身旁扶腰坐下,主动同他?说了几句“薛宝钗这事儿办得有分寸”之类的话,只男人不愿多?谈,总调转话头与她说别的。

吴熳瞧着他?这模样,笑了笑,只想着这可是矫枉过正了?

三?月后,吴熳怀孕八月有余,男人私下里下令将外?头消息停了,不许报到内院来扰她。

吴熳知道了也?当不知道,安心?受用,专心?待产。

只总有些消息会不经意间漏进来,她偶闻秦可卿大好了,且送了拜帖上门,想来瞧她,却?被男人拒了。

吴熳想着拒了也?无碍,只向兆利打?听了句人什么时候好的,被男人听见了,兆利便被叫出去训了一顿。

她亦被惊了一跳,这才发现胤礽的状态似有些不对劲儿。

他?似十分紧张,时时给她把?脉,一日百遍地问她可有不适,还?去婆母那儿将灵药要了一粒来,以备不时之需。

吴熳忽的想到了现代的产前焦虑,只觉好笑,不动声?色帮他?疏导起来。

日日让人陪她散步、给她念书,又带着他?重新将产房布置了一遍,将产后用到的东西一一过了好几道。

如?此?,便到了四月三?十。

寅时三?刻,吴熳被阵痛惊醒,胤礽这阵子夜里有个风吹草动都会被惊醒,她一动,他?自?然也?醒了。

吴熳因笑着对他?道,“我好像要生了。”

男人愣了一两息,方手脚慌乱地喊人、又给她诊脉。

吴熳看着他?这模样,难得畅快笑出了声?,把?男人和屋内进来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吓了一跳。

她只搂住现下还?僵坐在床上的男人,轻声?道,“这点儿疼可比‘治病’那会儿轻多?了。”

胤礽闻言,抖着手轻轻环住妻子,避开她的肚子道,“待会儿不论出什么事儿,首要是你?,别的都不重要,”孩子也?不重要,“若是、若是……你?别走,就待在这里,他?们带不走你?。”

这样一番胡言乱语,吴熳听懂了,埋在他?身上笑道,“你?这般说,儿子要生气了。”

两人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吴熳觉痛感增加了,便叫男人扶她进产房,小星官似迫不及待要出来了。

第一百一十四回

且说卯正时刻, 旭日初升,一缕曙光照进内院,产房内忽华光满室, 接生婆婆子们惊呼连连,溢美赞叹之辞不绝于口。

屋外, 胤礽与母亲只见窗纸上映出金光,便闻一阵婴儿啼哭声, 后?便见一婆子小心掀帘出来报, “回太太、大爷,大奶奶生了个哥儿,母子平安!”

贾林氏一听, 大喜道, “赏、赏,家中每人赏两月银米!”随后便迫不及待进了产房去。

胤礽落后?半步,眼神漆黑, 吩咐兆利道, “将院子里所有人名字都?记下, 若今日之事传出去半个字, 主犯杖毙, 其余人等皆拔舌丢到石场采矿。”

不?大不?小的声音, 吓得院内伺候的丫鬟婆子们打个冷颤。

兆利应了声“是”, 目送主子进屋,转身, 眼神一一扫过诸人, 见人人瑟缩, 必是听清了大爷的话,方转身去取纸笔来。

胤礽踏入产房, 血腥气扑面而?来,只见婆子们分作几伙,一给孩子洗澡,一收拾脏污的床褥……

他三两步朝妻子走去,见人额发汗湿躺在?床上,面色红润,眼下正笑与母亲说话,虽不?见痛苦之色,但?他还是急急拉住她探脉,确定人安然无恙,心下稍安。

贾林氏见儿子这?般紧张模样,只笑着摇头,与儿媳略说了两句,便将地方让给这?小两口儿,自瞧孙子去了。

正值周婆子舀了水来,打算给吴熳擦汗,胤礽伸手便将帕子接了过去,浣水拧干,笨拙又仔细地给人擦洗起来。

吴熳望着至今紧绷精神的男人,面露暖意,这?“身经百战”之人,眼下倒不?如她这?个第一次经历的了。

因拉他俯身,在?他耳边道,“我?饿了,且这?屋子里头味儿重,我?闻着难受。”

胤礽一听,急令一旁的周婆子去催饭。

他在?外头时,曾听母亲过问妻子的饭食,曹嬷嬷说已备好了,就在?炉子上煨着,怎的还不?见送来?遂不?由皱眉,周婆子因去得更?快了。

又闻妻子说味儿重,胤礽知她鼻子灵,且他都?觉血腥味儿重,妻子想是更?难受,因想给她换屋子,准备将人抱到卧房里去。

不?想,却被母亲出言阻了,“漫儿不?能见风,你将她挪哪儿去,仔细吹着她,落了病根儿在?身上!”

话毕,胤礽只闻母亲命人将不?妨事之处的窗子打开了些,透气散味儿。

待人送小饭桌进来,他又顾不?上味儿的事,小心将妻子扶起,亲自喂饭。

吴熳仔细瞧着他,任他动作,安心受用,只男人自入门到现在?,从未往孩子那儿看过一眼,她觉着仍不?正常,明明在?肚子里时,那么稀罕又期待,如今怎这?般模样?

待她慢慢用下两大碗米粥,又惊得男人连连给她把脉、问她可有哪里不?适。

周婆子在?一旁见了,好笑道,“大爷,刚生了孩子的妇人都?这?般,被孩子占住的肚子一下子空了,饿得心慌,自然会多用些。”

她见男人一副受教模样,又笑,只忽闻那头传来孩子的哭声,心似被扯动一般,不?觉偏头往那边瞧。

少时,方见婆母抱了孩子过来,急道,“竟是不?吃奶娘的奶!”

吴熳一听,身子比脑子反应快,伸手便要解衣,却被男人止住,“哪有这?样的规矩,也太娇气了,他若不?想吃,只叫饿上两顿,自然就吃了。”

此?话一出,众人惊讶,婆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手抱大哭的孩子,一手捶在?男人身上,“说的什么混账话!”

吴熳知他是从上辈子带来的规矩,因只笑不?语,伸手将孩子接过来,仔细问了婆母该如何喂。

她会抱孩子,可这?喂养还是头一遭,经婆母指点好了,又请了婆母和接生、伺候的婆子们都?去用早饭,方让胤礽给她解衣服。

这?软团子进了她怀里后?,便止了哭声,闭着眼哼哼唧唧往她胸前拱,吴熳心也软成了一团,眼露笑意。

只胤礽见状,脸更?黑了,解衣服的动作亦更?慢,好半日,才叫他儿子吃上饭。

他瞧着不?住吮吸的儿子,改坐到妻子身边,张手拥住她与孩子,讷讷道,“我?生怕他将你带走了。”这?一害怕,将他以往的喜悦与期待都?冲走了,他甚至后?悔要了这?个孩子。

吴熳闻言,侧脸仰首亲了亲男人,轻声同他道,“凭你的医术、我?的身子,怎都?不?会出现那样儿的情况,可是白白担心了。”

就为一极小的概率,白绷了一两月精神,还得庆幸孩子将将出生,世事不?知,否则,知他父亲如此?反应,不?定怎么难过。

胤礽不?答,只认真拥着妻儿。

又说贾林氏带了婆子们出产房,婆子们纷纷上前道喜,贾林氏亦是高兴,让她们速去领了赏钱,早些用饭歇息。

众人自然喜之不?尽,一拥去了兆利处,只领红封时,见兆利将她们名字一一记下,又将那打杀、割舌的骇怕之语又嘱咐了一遍,众婆子惊讶不?已。

其中一婆子不?解道,“利哥儿,这?是怎一回事儿,小大哥儿这?……多吉利的事儿呀,叫人知道了,也好稀罕稀罕、沾沾福气!”大爷怎不?叫往外说?

不?见荣国府那衔玉落草的宝二爷,家里家外的被人稀罕了恁多年,她们小大哥儿那金光也不?遑多让,说不?得是天上仙童转世呢!

兆利也不?解释其中缘由,只笑嘻嘻跟她们说道,“婶子、妈妈们都?是老人了,知晓大爷的性子,向?来说一不?二,早年间那些人犯了忌讳什么下场,年轻的嫂子姐姐们不?知道,您几位想是记得的,如今大爷令下,大伙儿只照做,且互相监督着,别在?外胡侃,否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这?话叫婆子们恍惚忆起几年前,府里的乱棍声和人被堵了嘴的呜咽声,一时噤若寒蝉,其他不?知情的,见了几人这?模样,也跟着害怕,不?敢言语。

众人只闻兆利又笑道,“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婶子妈妈嫂子姐姐们只记得,小大哥儿平平安安落草,主家欢喜,赏了不?少银钱就是了。”其他一概不?言,便万事儿没?有。

几人这?才愣愣看了看手里的红封,不?觉掂了掂,极沉极厚,转而?又高兴起来,都?暗自告诫自个儿,定将今日之事烂在?肚儿里,才陆陆续续去用茶饭歇息。

秦妈妈在?房门口瞧着人远去,方与曹嬷嬷对视一眼,摇头笑笑。

这?些人就是见识少了,当年太太生养大爷时,孕期做了好几个月龙盘肚子的胎梦,小大哥儿这?是一脉相承而?已。

府上添丁,家中上下都?得了赏钱,自是一片欢欣,只正事儿一桩没?乱,挑红、报喜等都?早早安排妥当,小大哥儿一落地,便动起来了。

时贾家报喜的人到了吴家,只吴家这?头无长辈在?家,几个哥儿根本没?得消息,也不?知如何应对,好在?家中去年年尾才给吴家二姑娘回过礼儿,因叫管家照例备了一份。

贾家人也不?介意,大奶奶娘家报完,还有别家儿,他且忙着呢。

贾门各家也得了消息,有人欢喜、有人酸,只有了胤礽给族人送钱专治贾瑞那次,族中人自觉亲近许多,纷纷表示洗三那日会去添盆,再不?提胤礽与吴熳晦气甚的。

林黛玉自然也得了消息,听闻嫂子小侄儿母子均安,极为高兴,但?又闻竟要两日后?才能去姑妈家,难免遗憾,不?过须臾,又兴奋拉着清歌与姜嬷嬷,给小侄子备起见面礼。

房间内,贾林氏抱着吃过奶,打着小呵欠要睡觉的孙子,在?儿媳妇床前一面走动,一面低声与儿子儿媳抱怨道,“我?早跟你们爹说,孩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出来了,叫他早早回来,谁知,他非自己掰着指头算,说怎也得进五月甚的,偏明儿才回来,现在?可好了,亲祖父倒叫家人跟去亲戚家报喜一般,还得专程去一趟……”

这?话说得吴熳与胤礽都?笑了。

三日后?的洗三礼,就在?产房门口办。

吴熳在?屋里听着,似来了许多人,极为热闹,恭贺声、添盆声、接生婆婆的吉祥话儿、孩子的笑声和官堂客的夸赞声……不?绝于耳。

直至仪式过后?,婆母似只将孩子抱着给众人看了一圈就送回来了,又令丫鬟婆子们照顾好她,便自去忙洗三宴的事儿了,胤礽则离席好几次来瞧她,偶见儿子吃饭,只脸色难看的出去。

吴熳坐月子的日子过得极快,因着有胤礽配的药丸,她恢复也极快,二三日便开始下床走动,可把伺候的众人吓了一跳,皆围着她左劝右劝,直至婆母请了葛大夫来给她看诊,确认没?事了,念叨声才少了。

可如此?,她也坐满了四十日,方得畅畅快快梳洗沐浴。

出月子后?,拜帖就多了,头一个上门的是尤庚娘。

尤庚娘一见粉雕玉琢的孩子,按耐不?住心头欢喜,问了名儿后?,直言要抱孩子沾喜气。

她求子久矣,来都?后?,吴漫给她引荐了葛大夫,如今葛大夫说再吃两个月的汤药,便调养得差不?多了。

吴熳自然应允,大哥儿很乖,谁抱都?不?闹,只独独喜欢她与胤礽,不?管在?谁怀里,只要他们夫妻在?场,一定会不?错眼盯着他们笑。

哪怕胤礽日日教训他不?规矩,和父母同床、不?吃奶娘的奶等等,他亦高兴得很,见了胤礽仍要抱。

尤庚娘抱着这?般听话的孩子,心里羡慕极了,后?便问了吴熳些孕期之事,以备不?时之需。

说起怀孕,便不?由说到唐氏。

唐氏如今再醮又有孕了,夫君是赁给她房子那老太太的外甥,一个教书?先生,丧妻二年,并无子嗣,老太太见唐氏温婉,极为喜欢,便为二人作了保山,成了好事。

尤氏说完,心中如卸巨石。

吴熳也跟着笑了笑,如此?便好了,尤庚娘的结局已完全逆转,只如此?一来,金大用可成不?了将军了……

吴熳因问如今金家的生计如何。

尤庚娘一听,略露愁容,她联系上了父亲的故旧,凭着这?些人脉,在?京都?远郊置了田庄房舍,可眼下不?到收获季节,这?些日子都?在?坐吃山空。

不?过,现下也有些转机,尤庚娘因笑道,“你可知道都?中贩花的陶家?”

吴熳点头,略为惊讶,金家怎跟那花精家有了联系?

只听尤庚娘接着道,“我?夫君偶遇那陶家三郎将花运至金陵贩卖,又从金陵货了时令鲜花至都?中,因想了这?主意,买陶家的稀品菊花运到中州,尽数卖出后?,又从中州货了牡丹至都?中,如此?一来一回,赚个辛苦钱。”

中州牡丹素来有名,待到花季定是能卖上好价钱的。

吴熳也觉虽辛苦些,到底是个法?子,不?过,“中州不?是有流寇,怎又往那儿去?”

金家便是因流寇之乱方逃了出来,怎不?选别的地儿?

只闻尤庚娘叹气道,“我?从一位世叔那里得知,中州富家大户多外逃后?,那流寇竟渐渐止了,许多人家又返回原籍去了,我?家是不?打算回去了,只如今,家下无可靠之人,到底不?便宜,我?夫君此?行,正好去寻一寻以前的家奴。”又联系些中州人脉,如此?行商也更?便宜些。

吴熳只点点头,将此?事记在?心中,安心招待尤庚娘,又将人送走后?,方与胤礽说起这?回事儿。

她记得回都?路上,男人就对此?事很感?兴趣。

只没?想到,男人早知此?事,与她道,“哪里是甚流寇,兵匪而?已,甄老太妃寿诞将至,忠远亲王一系便想出了这?么个昏招儿敛财,只没?想到手下人没?分寸,竟叫许多大户人家外逃,惊动了上头人,这?才急急停了手。”

甄老太妃?

吴熳原只知她是贾家的靠山之一,因此?,她一死,贾家便极速败落,其他便不?甚明了了。

许多信息还是胤礽告诉她的,比如当年先皇传位给太上皇,虽留了辅政大臣,但?太上皇年幼,朝局始终不?稳,是甄老太妃教甄家一系包括宁荣二府在?内的多位公侯之家,鼎力支持太上皇,而?非扶自己的儿子忠远亲王上位,方将局势稳定下来。

因而?太上皇不?管如何忌惮,面上仍很尊重这?位庶母,待皇弟忠远亲王及甄家亦十分优厚。

就连原北静王水溶没?被处斩,除祖上遗德外,亦有他娶了甄家二姑娘之故。

只如今不?同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上位,容不?得这?些人了。

且如今瞧忠远亲王府行事,甄老太妃似也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无私,到底是想让自家子孙登位的。

吴熳因问胤礽,“那此?事便如此?不?了了之?”

胤礽只高深莫测笑笑,“哪有那么容易,相反,皇帝要动手了。”

北静王府倒了,朝中局势严重失衡。

皇帝这?一辈的夺嫡余波尚未平息,且有人蠢蠢欲动,忠远亲王与甄家便在?扬州搅动吴贵妃家参与下一代?夺嫡,又为了区区一个诞辰便动用驻军行人祸,皇帝怎会轻易放过他们。

果然,六月中旬甄老太妃诞辰,皇帝下旨大赦天下。

次日,便下旨晋封贾元春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吴熳算了算,贾元春封妃竟比红楼梦中提前了近两年的时间。

第一百一十五回

且说贾元春封妃后没几日?, 宁荣街上果然吵嚷起省亲之事,吴熳因问胤礽可要赚上一笔,毕竟, 此次应有三位以上的宫妃家中欲修或建省亲别院,此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胤礽逗着儿子, 同妻子笑道,“这生意可做不得。”

一则皇帝要作耗外戚实力, 二则欲为国库赚上一笔, 因而,大头定是皇帝的,他又何苦跟着白忙活, 奇珍阁声名远播, 不少奇物、罕物只此处能买到?,只坐等生意上门即可,不必大费周章。

且若动作太大, 叫荣府知晓了, 合族逼迫, 他这可就成白送的了。

吴熳听了只点点头以示明了, 家中不缺钱使, 既不能赚, 也不强求。

胤礽倒想起尤氏与金家, 妻子难得有个能说话?之人?,帮上一把也无?妨, 因私下里使人?去了趟金家, 将?消息透给?金大用。

皇帝总不会样样儿垄断, 花木这等小头儿不会看在眼里,中州牡丹素有盛名, 若金家能运来些?稀罕品种,说不得能大赚一笔。

果然,金大用一听这消息,便急急整装出发了,尤庚娘因此上门拉着吴熳真心谢了一回,吴熳方才知晓男人?做了什么,嘴角不觉扬起。

又说荣国府。

封妃圣旨下之日?,王熙凤大妆随贾母进?朝谢恩,回来时,见府门大开,家中上下喜气洋洋,得了消息的族中叔伯兄弟并婶娘妯娌们纷纷上门庆贺,热闹非常。

她?因陪在贾母正?房内逗趣说笑了一整日?,回到?院子时,脸都僵了,只坐在镜奁前,任平儿给?她?拆去凤冠,自个儿对镜出神,半晌后,方拿手捶胸口。

这模样可把平儿吓了一跳,忙斟上凉茶来,服侍她?用下,又连连问,“可是天儿热,中暑了?”

王熙凤只摇头,拉住平儿低声道,“你说我这是怎的了,明明是大好的喜事儿,我成国舅奶奶了,怎就高兴不起来?这心里堵得慌!”

平儿心道,怎高兴?原跟太太斗得势均力敌的,甚至隐隐有压倒之势,这猛地一下,大小姐封妃了,成了家里的大靠山,太太那头加码了,奶奶不就被反压了,如何能高兴起来?

她?只悄声劝道,“奶奶这话?可到?别外头说!”

王熙凤看着她?那小心模样,嗔怪了一眼,“我是那没眼色的!”也不瞧瞧她?今儿欢天喜地成甚样了。

主仆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听说小蓉大奶奶来了,王熙凤想是蓉哥儿媳妇要回去了,因来告她?一声,遂强撑笑容将?人?叫了进?来。

秦可卿大病了一场,因更加娇怯羸弱了,身姿也更显袅娜,只同样大喜之日?,面上虽笑,眼色也同样恹恹的。

贾元春封妃了,贾氏一门自然会站至了贾元春身后,义忠亲王府可能会遭贾家放弃,她?因此惶恐不安,哪能高兴起来。

因来同王熙凤问问可要去瞧瞧琛大嫂子,她?只从?公公口中得知了少?许义忠亲王府之事,如今形势大变,她?想知道更多的信息光靠贾珍已不妥当了,便想去问问她?唯一能接触到?的知情人?。

只王熙凤闻言,想了想,道,“待忙过这阵儿吧。”

从?明日?起家中要备三日?流水筵,且接待照管各府达官显贵来贺礼,定是忙得不可开交,她?不得空儿。

秦可卿只点头应下,有这“喜事儿”,她?定也要过府来帮忙的,也忙得很。

待秦可卿离去许久,王熙凤自在房中用了饭,又去老太太及太太房里定省回来,贾琏方陪客回来,只脸上也不见多少?喜气。

王熙凤与平儿一问方知,太太今儿给?来传旨的太监们封银子,为首的夏太监竟给?了一千两,其余大小太监二百、一百不等。

只见贾琏捶桌,低声道,“也不是不能给?,只这一开始就将?胃口养大了,日?后如何填得起这起子贪财小人?的胃口!”

王熙凤一听此事,又来了精神,同贾琏说起她?至今没见过王夫人?往宫中送银子的帐子,那是老太太特?许太太管着的,她?不能开口讨要。

如今一听太太如此大手笔,夫妻二人?都沉了脸,且不知二房这些?年往宫里送了多少?银子进?去,只一想这些?本是他们夫妻的钱,二人?就肉疼不已!

眼下,却只能互相安慰: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元春封妃,若来日?诞下子嗣,便有夺位可能,府上便能再?煊赫一层,纵是次些?,也是个王爷,同样是大靠山。

只几日?后,省亲之事将?将?定下,贾赦、贾政、贾珍三人?便议定丈量土地、盖造省亲别院,贾琏得知此盖造之费竟达三百万两,便是各处调整俭省些?,也须二百多万两,将?府中库银捞空也差得远!他被吓得险些?跌坐在地。

又兼两位老爷见过建造图纸后,极为满意,嘱咐他定照图盖造,便撒手不管,说得好听叫“一应事情全由你定夺,我们不插手”,贾琏急得差点儿没厥过去!

此事叫王熙凤知道了,咬牙切齿道了一声,“欺人?太甚!”

便拿着图纸去了老太太院里,佯作一副欲哭强作笑的模样,“老太太,二百万两,就是把我跟二爷论斤卖了也不够啊!”

眼下府里库银只二十?多万两,每年各处田庄铺子拉拉杂杂,进?项最好的年节也只三万多两而已,叫他们从?哪儿弄这么多钱去!

她?如今可不知这封妃到?底是不是好事儿了,好处一点儿且不见,他们夫妻倒要赔个底儿朝天了!

王熙凤哭诉了半日?,可贾母仍歪在榻上闭眼捻佛珠,半晌后,才模糊道,“再?等两日?。”

待过几日?后,王熙凤方知此是什么意思,看着那源源不断送来的银子,乐开了花。

薛家两万两、史家三万两、王家五万两、锦乡侯府五万两,川宁侯府……再?加荣国府在军中各处的故交、欲攀附借势的富商……

就连林黛玉都命嬷嬷送了五万两至贾琏手中,说此是她?在府中借住的资费,绝口不提别的,给?足了府上面子。

不出十?日?,三百万两竟是凑足了!

王熙凤喜之不尽,贾琏却愁容满面。

王熙凤问后,贾琏才指着那记账的档子给?她?瞧,“这几个、还有这些?都是为非作歹、行事没顾忌之人?,身上都有人?命,如今老太太叫咱们将?这些?银子荤素不忌地收了,日?后出了事儿,看在这些?银子的份儿上,定会让府上作保,倘或一日?事发,必带累我!”

王熙凤听完,半信半疑,“能有多大事儿,咱家有娘娘,又有我叔叔怕甚带不带累的?”

贾琏气得拍桌,指着她?道,“妇人?之见!”

王熙凤瞧着他这着急模样,也跟着谨慎了两分,“那你说怎办,收都收了,退回去?”如此,面子往哪儿搁?况且退了回去,这些?亏空指着哪一项来填?

贾琏也头疼,脑海中隐约闪过分家的念头,但又舍不得家中有位娘娘带来的荣华富贵,一时陷入两难。

只不论他如何难,省亲别院盖造之事却如火如荼进?行,贾琏既要参度办理人?丁,又要督造、理事,忙得脚不沾地,也暂将?那想法抛之脑后。

然建造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王熙凤忙过头几日?,家中下人?、族中男丁为了能领事儿办理,对她?左吹右捧,伺候孝敬足了,她?享受了好几日?,难得空闲,方想起秦可卿邀她?去望吴漫之事,因令人?过府去请了秦可卿来,一起往吴漫家里去。

二人?到?时,吴熳正?带着孩子在院儿里晒太阳,听人?来报,索性抱了孩子来迎她?们。

王熙凤与秦可卿远远就闻孩子软软的叫声与笑声,靠近后,见那原冷冰冰的玉人?,正?语笑嫣然低头望着怀里的孩子,二人?颇为惊奇。

两厢一碰面,见过礼儿,王熙凤便将?孩子抱了过去,仔细瞧了瞧眉眼,赞道,“都言‘儿子像娘,金砖砌墙’,咱们哥儿长得真好!”这眉眼像极了吴漫,长大了不定如何风流!

秦可卿也跟着瞧了瞧,确实极像,因笑问道,“婶子,我这小兄弟叫什么?”

吴熳面露柔和,“慕哥儿,思慕之慕。”

王熙凤念叨了两下“贾慕、慕哥儿”,又冲着孩子唤了两声,逗得孩子“啊啊”直笑,方道,“这字儿单看挺好,只一带儿这姓,味儿就变了。”

这话?一出,连秦可卿都被逗笑了,好言劝道,“婶子,这话?可不兴说。”这么一说,合族上下可都不是甚好名儿。

王熙凤嗔笑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它本不好,还不能叫人?说了!”

吴熳与秦可卿都知道王熙凤这张嘴,也不与她?分证,说说笑笑,便至了花厅,忽见孩子打呵欠,便知他要睡了,吴熳只让奶娘抱了去睡觉,她?在此陪客。

王熙凤仔细打量了吩咐上茶点的吴熳,瞧她?那风流的身段,除了鼓胀的胸脯,不见一丝赘肉,压根儿不像生过孩子之人?,面色红润不憔悴,想日?子亦顺心,再?瞧这家中来往之人?,尽是丫鬟婆子,不见挽发的姬妾,想是孕期也没提丫鬟伺候琛大爷……

唉,王熙凤莫名觉又输了一回。

待吴熳将?事儿调理妥帖,方坐下闲话?。

只干坐聊天儿也无?甚乐趣,她?便令人?取了骨牌来,添了彩头,三人?边玩牌边说话?,方不那么闷。

摸牌发牌间?,秦可卿似不经?意提起薛宝钗,吴熳知她?目的,眉眼低垂随意说了几句,比如义忠亲王府看中薛宝钗之才能方聘娶、如今义忠亲王的身体状况尚且可以,定能熬到?抱孙子那天等等。

见秦可卿仔细听了,吴熳又道,“你们府上似与冯家来往许多,日?后少?不得与乐昌郡主和薛姑娘打交道……”

所以,往后不用大费周章往她?这里跑,乐昌郡主大婚就在明年开春,她?们姐妹有的是见面机会。

只秦可卿闻言却垂了眼,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吴熳暗忖,看来,其中还有隐情。

王熙凤听来听去也算明白了,蓉哥儿媳妇似想亲近义忠亲王府,这二人?以往私下里聊的也都是此事?

王熙凤只觉莫名,蓉哥儿媳妇一个营缮郎的女儿,能与那坏了事儿的府里有什么关系?

不过,此可是大事儿,要私下提点她?一二,别因此惹出事儿来,坏了娘娘的前程。

吴熳与秦可卿见王熙凤狐疑盯着她?们,默契移开了话?题,吴熳想了想,忽问了王熙凤一句,“我听说娘娘封妃那日?,你们还去东宫谢恩了?”

吴熳其实并不确定,盖因贾元春此次封妃与红楼梦中并不一致,乃太监直接带了圣旨宣到?府里,因贾政谢恩之事并未由荣府管家泄出,胤礽也不好明目张胆打听皇宫内之事。

难得二人?送上门,吴熳便随口问一问。

王熙凤嘴快,一时说了出来,“没去,只老……”

说到?一半,却忽然止住,极警惕道,“你问这个做甚?”吴漫可不是那些?世事不知的内宅妇人?,问这个必是有目的。

吴熳只笑,“合族的喜事儿,我也是贾家的媳妇,问一句都不行?”

王熙凤闻言扫了一眼这雅致低调的花厅,处处价值不菲,讥讽道,“既是合族的喜事,怎不见琛兄弟出一份儿力?”她?和琏二半月前为钱焦心焦肺,可没见族里有人?送一个子儿上门,如今倒是合族的喜事了?

吴熳明知她?说的甚意思,却故意言他道,“现下琏二奶奶跟前儿用不完的人?,哪里有我家大爷出力的地儿?”

这话?一出,气得王熙凤直瞪白眼,吴熳却不放弃,仍问她?,“到?底去没去?”

王熙凤看着她?那样儿,心中记下此事,又念着先前欠她?的人?情,没好气道,“只老爷去了!”

吴熳点了点头,那就跟原著没太大区别。

胤礽猜测贾元春很可能是东宫为了同吴贵妃家相争扶起来的,而皇帝也需借此将?甄家一系分割开来,或继续支持忠远亲王,或支持贾元春及她?的肚子。

如此,大化?小后,逐个击破。

且男人?已得了信儿,闻此次建大观园“集资”,甄家并未出钱,只让贾家去取存在他家的五万两,裂痕已现,而甄大姑娘所嫁的锦乡侯府却给?了五万两,也不知是两头押注,还是锦乡侯府已偏向贾家。

总之,皇帝的计策效验极佳。

问完这事儿后,三人?的话?题就平常了许多,族中的红白之事、贾瑞如今的“苦难”日?子等等,直至用过饭后,薄暮时分,二人?方告辞。

临出门前,吴熳记着王熙凤今日?的爽快,低声提醒了句,“贾元春那里头水深,你们夫妻还是及早抽身的好。”

王熙凤闻言一怔,从?前两回看,吴漫与她?说话?,从?不无?的放矢,因紧紧攥住她?的胳膊,急问道,“什么意思?”

吴熳笑而不语,恰巧,慕哥儿的奶娘追了出来,急道,“大奶奶,小大哥儿饿了!”

遂拍拍王熙凤的手,“你记得我的话?就行。”后又看看秦可卿,与二人?道,“我家慕哥儿不吃奶娘的奶,我得去喂了,不便送你们。”

话?毕,便着周婆子送二人?,她?返身快速回去了。

王熙凤只望着她?的背影出神,直至秦可卿喊她?,方跟着人?回了马车上。

又恍惚回了府中,便见平儿同神色着急的周瑞家的立在院门口等她?,王熙凤这才强打精神,笑道,“周姐姐有事儿寻我?平儿,怎不请周姐姐里头坐?”

只不待平儿说话?,周瑞家的便急急道,“二奶奶救命,我家那不成器的女婿又叫人?逮衙门去了!”

王熙凤一时想不起来她?家哪个女婿,因望向平儿,平儿遂附耳道,“就是那个古董行的贸易,名冷子兴的,二三年前因着来历不明被人?告进?去了,是奶奶捞出来的,今次修园子还送了一万两银子来,周姐姐今儿来说又进?去了,求奶奶呢。”

王熙凤吐了一口气,忽的想起贾琏当日?的话?:收了银子就得给?人?作保,闹出事儿来,说不得会带累他!

遂道,“周姐姐先回去,我同二爷商量后再?回你。”

第一百一十六回

且说周瑞家的对王熙凤并未好强一口将此事应承下来, 颇感诧异,又因?这一回不?同以往,她?女儿急得不?行, 想是女婿之事极为要紧,耽搁不?得, 遂多求了几句。

只二奶奶一直不应,且面露疲色与不?耐, 她?不?敢将人惹急了, 因?讪讪不?再言语,临走前,深深望了平儿一眼, 期盼她帮忙说上一说。

见?平儿带笑点头, 周瑞家的方一步三回头回了。

平儿这才上前扶了王熙凤回屋,给人卸妆、服侍盥漱,待一切停妥, 方说起?周瑞家的那女婿。

“……这回说跟上次不?一样, 被人告是?山匪的同党, 给山匪销抢来的东西, 又说他在都中消息四通八达, 专给山匪提供过路商队的信儿, 还说他是?个盗墓贼, 店里许多古董都是?盗来的……”

总之,罪名?又多又大, 周瑞家的方那般着急。

王熙凤听了直皱眉, “那她?自家儿怎说的?”

平儿只转述道, “周姐姐说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儿,她?女婿常年在都中, 哪里有空儿、有地儿做那些,且最近一回出远门也是?去年的事儿了,说那阵儿古董生意不?好,闻楚中遭了难,缺粮,便从通州收了一批米粮专去贩,发了点儿小财,言定是?都中同行妒忌,胡乱诬告的。”

王熙凤点点头,并?未言语,她?倒也不?信周瑞的女婿敢去犯那杀头事儿。

平儿原以为二奶奶不?愿管,才胡乱找借口打发周瑞家的走的,毕竟,如?今与太太那边儿就差撕破脸了,怎会?平白帮太太的心腹。

不?想,二爷回房后,二奶奶竟真同二爷说起?这事儿。

且二爷一听还变了脸,拉着她?问,“确定是?去了楚中?”

她?只点头,原话是?这样说的。

贾琏一听,立时站了起?来,负手在房中焦躁踱步,想了好一会?儿子,才跟妻妾道,“去年北静王府出事儿后,朝廷曾大肆派兵围剿那个号‘南山翁’的术士,追到楚中时,发现了一伙约两万人的山匪,时调动?了两州兵马方得剿灭平息,这么巧,周瑞家的女婿就在那时前后去了楚中?且官府不?找别人,单抓他?”

这话一出,房中两个女人都是?一愣,惊讶道,“这么说……此事极有可能是?真的?”

王熙凤遂低头一想到二三年前那出儿,若是?如?此,想那冷子兴来历不?明也是?真的。

她?遂将此事告知贾琏,又问,“现下怎办?

贾琏摇摇头,此前那回倒不?妨事,不?知者?无罪,只这回就不?要动?了,免得惹一身腥。

王熙凤因?道,“那我打发人去回了她?。”

贾琏点头,又想了想,让兴儿领牌取出一万两银子来,打了借条、附上利息,一并?送周瑞家去,“就说银子够使了,‘借’他家的那份便先还了。”

话毕,还令人将这笔帐彻底消掉,似府上与这人毫无干系。

时周瑞家的和她?女儿在家,瞧着送回来的银子与利息,又见?兴儿当着她?们的面儿,将那现造的借条撕了,扬长而?去,母女二人气得眼前发黑,这是?拒了?

周家女儿急得直哭:“妈,二奶奶这是?个什么意思?我们怎办?”

周瑞家一面大喘气儿,一面咬牙,还能是?什么意思,不?帮忙的意思,她?一时也想不?出法子来了!

眼下正?是?大小姐的好日子,她?若去求太太,太太必是?不?会?沾手的,且还会?让她?直接弃了女婿,别给大小姐惹祸。

她?只恨女婿为甚要去楚中挣那钱,一时竟忘了冷子兴从楚中回来时给她?的孝敬。

周家女儿见?她?妈也无法,她?爹又不?在家,心下绝望,忽的,似想到什么,着急忙慌在身上翻找起?来,少时,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来,急急道,“妈,相公当日嘱咐我,若实在没法儿了,就拿着这东西去贾琛大爷府上求一求!”

周瑞家的一听“贾琛大爷”,一时反应不?及,待想起?是?何人,只觉不?靠谱,伸手就要将那信拿来瞧。

她?女儿却一下子缩了回去,护在怀里,眼睛瞪大道,“相公说,这是?要命的东西,咱们家人万万不?能瞧,一瞧就活不?了了,妈,你也别看了,快领我去琛大爷家吧!”

周瑞家的一壁觉莫名?其妙,一壁又不?屑。

那琛大爷一个旁支,没名?没姓儿、无官无职的,怎帮忙?女婿又何时与这人搅合到了一处?又是?什么要紧东西就要命了,她?怎就不?信!

况且,没头没脑的,男人又不?在家儿,她?拿什么名?头寻上门去。

周瑞家的如?此一想,叹了口气,将兴儿送来那银票好生锁了,又拿出二十两银子称了包好,带了女儿出门去。

天已?黑沉,母女两个提了灯笼,七拐八拐,终在一户门前站住,敲起?门来。

时兆吉媳妇儿正?拍孩子睡觉,闻外头有女人喊她?,觉着奇怪,这么晚了会?是?谁?

便踢踢一旁的兆吉,让他瞧着孩子,自己方披衣出去。

开门一瞧,竟是?西府二太太面前的红人,兆吉媳妇儿一脸意外,见?人面上着急,说有事儿寻兆吉,也不?敢耽搁,遂请人进?了门来,倒上茶,就回屋里去换了兆吉出来。

兆吉亦觉莫名?,他家同周家可没交集,这母女俩不?惜大晚上来,不?知何事?

只见?周瑞家的一见?他来,便将一包银子放在桌上,笑道,“吉哥儿,我那女婿有东西给琛大爷,劳你帮着带一带。”

说着,将银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又叫她?女儿取什么东西出来,只她?女儿极戒备望着他,似不?大信任。

兆吉沉眸想了想,周家的女婿,古董行的那经纪?

又观这母女二人的异样神色,想此事怕不?简单,略谨慎了几分,脸上却不?显,只看向周瑞家的,你女儿似不?大乐意。

周瑞家的轻轻摇了摇女儿的手,见?她?仍是?不?动?,方一把将信抽出,塞到兆吉手中,又笑道,“吉哥儿,大娘家的女婿急等救命,还请你快些。”

兆吉闻言,更不?耽搁了,将那银子一收,又叫他媳妇儿取件衣服出来,披上就要出门。

如?此,可叫周家母女惊喜,连连道谢。

兆吉遂送她?二人出门,又分开,朝前头府里来。

时胤礽正?教训总是?吃了吐的儿子,说他浪费又失仪,逗得妻子直笑,便闻二门处婆子来报,兆吉又进?府来,说有事。

胤礽皱了眉,兆吉不?是?这般没分寸之人,想是?急事儿,因?与妻子对视一眼,拍了拍儿子,玩前院去了。

书房内,胤礽听兆吉将事儿一回,又展信瞧了瞧,嗤笑一声,神色晦暗。

冷子兴,当年在平安州借山匪名?义?屯兵的忠慎王手下,如?今,那转移至楚中的兵匪,被皇帝一锅端了,他作为线索被抓,忠慎王却不?敢出手救,且极有可能杀他灭口,便急病乱投医到他面前来了。

只这信儿上内容可不?是?求救,而?是?威胁。

他自言当年义?忠亲王造反逼宫乃不?得已?为之,时北静王府伪造了义?忠亲王手谕,事先调了兵马来,又有文臣武将将义?忠亲王架起?,方才有了那出事儿。

而?当日去兵营送手谕的,赫然是?宁国府贾敬。

今次,胤礽若不?出手救他,他便要告发此事,叫贾氏一门以造反罪诛连九族,给他陪葬。

胤礽看了只觉好笑,且不?论此事真假,冷子兴有这本事不?去威胁他主子、不?卖主求荣,反倒找上他这无关?之人,真是?将他当成了软柿子。

可惜,他挑错了时候,若在贾元春封妃前,贾氏诛九族尚有几分可能,但现在,皇帝要“重用”贾元春,如?妻子口中红楼梦里王熙凤所言,便是?告贾家造反也无用。

不?过,眼下无用,不?代表将来无隐患,此事乃宁府之人罪有应得,万不?能带累贾氏其他族人。

胤礽望着昏黄的烛光,沉思片刻,令兆利去将杨子喊来,又令他们兄弟出去守门,将信件抛给杨子,冷声道,“带去给你的主子。”

杨子闻言,瞳孔紧缩,面上却如?往常一般木讷,不?解道,“大爷?”似不?懂自家主子此话何意。

胤礽面无表情,眼神平静无波望着他,确实隐藏得极好。

当日在平安州,他察觉身边有皇帝的探子,令明群明里暗里察访许久,一直未查出是?谁,直至回了都中,往众人祖上三代排查时,方发现杨子这一家子的特别之处。

大户人家树大分支极为正?常,家生子一家子分散到各支主家伺候亦很正?常,只杨子家中的长辈兄弟姊妹,每一代、每一人都恰好在离宁荣二府主子不?远不?近的位置上服侍,不?出挑、亦不?会?犯错,人人老实本分,不?引人注目。

若不?细究,只以为是?一家子安分人,可一旦生疑,便怎瞧怎诡异。

明群派了几个身手极佳的护卫盯了好些日子,方发现端倪,这一家探子想是?从开国皇帝始就埋在了贾家,世代相承。

胤礽得知那一刻,眸色发寒,他与妻子几次行事都带了杨子,不?知他们夫妻的异样叫人递了多少消息出去。

杨子见?胤礽一直沉默不?语,仍疑惑看他,静候吩咐。

胤礽见?状,哼笑一声,挥手叫他出去,见?人欲将信件放回案上,只道,“带走吧。”

信中所言之事究竟如?何,让皇帝或太上皇去查就好,只望看在他今日示好的份儿上,别冤枉了他们这些无辜之人。

杨子只得将信件拿起?,低头去了。

胤礽稍坐了会?儿子,平复下心情,方回院子去。

没几日,便有消息传来,顺天府的青衣“请”了周瑞一家前去过堂,一番严刑拷打后,确认周瑞一家确实未参与冷子兴与山匪之事,方一家子抬着送回荣国府。

王夫人瞧着这一进?一出,气白了脸。

一怨周瑞一家识人不?清,招了个“土匪”做女婿,给女儿丢脸;二责顺天府没眼色,如?此大摇大摆行事,叫贵妃的娘家没面子;三恨贾琏软弱,叫人欺上门,亦不?争上一二。

只王夫人满肚子怨气未及发作,当今又下旨申饬正?在巡边的王子腾御下不?严,竟叫家奴与匪患为伍,险酿大祸。

此举绕过王夫人这正?经主子,似给了贾元春这位贤德妃娘娘几分面子。

只叫不?少明眼人瞧了笑话去。

王夫人怒气更甚,令人给周瑞夫妇二人灌了哑药,又并?一家老小都丢到庄子上去,至于身上疮伤甚的,哪里还管!

所幸周家且有薄财,好生延医问药,方保住性命,只一朝失势万人踩,以前得罪、看不?起?之人,压上头来,整日嬉戏嘲弄,又没了往日伺候之人,一家子日子过得极苦,周瑞夫妇悔恨不?迭,若不?为财招那么个女婿就好了。

而?王熙凤冷眼瞧了顺天府与当今这一连串动?作,复想起?吴漫之言,常常出神沉思。

一日,忽听平儿来报,忠顺亲王认了琛大奶奶为义?女,还请当今下旨,如?今琛大奶奶成县主了,封号寿光。

第一百一十七回

且说忠顺王妃亲自领宣旨太监而来, 舆马侍从?者众,仪仗开路,声势浩大, 宁荣街上无不哗然。

吴熳接下圣旨,又遭忠顺王妃亲密携手叙话, 犹不知此事从?何而起。

胤礽却垂了眼,看来冷子兴信上所言属实, 义忠亲王确是被半胁迫逼宫造反, 皇帝担心此事泄出,动摇其帝位正统,拉拢施恩予他来了。

只?他与父亲皆不入仕, 近来又?无功无绩, 不能随意封赏,因?将主意打到与宫中有关的妻子身上,欲将妻子强行同义忠亲王府分割开来, 又?划入自己人忠顺亲王麾下, 即使他们父子二人不效忠, 在外人看来, 与其立场亦是一致的。

好一番大费周章的算计, 胤礽却觉无奈, 他本无意参与这些争斗, 只?想护住自家人而已,不想, 竟以此种方式牵涉其中。

又?说妻子册封县主, 成为忠顺亲王的义女, 不就变相说他给老十三作了女婿?胤礽好笑,这可?真够乱的。

忠顺王妃得知当?今与王爷要认一毫不相干的女子为义女, 还欲正式下旨册封,亦颇感意外,不过?,因?着那二位都是有?成算的,她只?照办就是。

且早年间,她亦见过?那女子,又?闻先太后多次夸赞,想人应是不错的。

如今一见,长开了的容貌更甚当?年,丰姿绝艳,叫人挪不开眼儿,又?兼仪态端庄清雅、进退有?度,更令人满意。

知她才诞子不久,忠顺王妃又?见了见孩子,见其玉雪可?爱,心内柔软,当?即命人送上见面礼,围绕孩子闲叙问候了几句,方请人更衣换妆,同她一起进宫谢恩。

吴熳望向抱着孩子的婆母,见她点了头,方出屋去,同胤礽说明里间情况,又?闻胤礽说完来龙去脉,心下有?了数儿,才去梳洗换衣,再出来已是盛妆。

忠顺王妃见了,眼露赞叹,与贾林氏好生辞别后,方携了人去。

吴熳时隔多年再入宫,宫中景致庄肃华贵依旧,她却觉如隔世,处处恍惚可?见当?日她与明昌郡主行过?的场景。

忠顺王妃似觉她异样,回身携住她的手?,又?慈和笑了笑,吴熳遂正色,回以一笑,继续前行。

一如她来时预料的那般,至了临敬殿,皇帝并不面见,言之事忙,令二人至皇太后、皇后宫中谢恩即可?。

新晋的义母女二人遂在殿门外行礼后,至皇太后宫中去。

皇太后早年亦是见过?吴熳的,见她出落得愈加标致,亦是赞了又?赞,又?与她叙了几件陈年趣事儿,忠顺王妃在一旁也陪笑了几句,直至太后乏了,又?赐了见面礼儿,二人方谢恩后退出殿来,又?往皇后宫中去。

吴熳原以为也是谢恩又?闲叙后,便?可?出宫去。

不想,竟在皇后宫中见到了贾元春,且皇后有?意让她姑嫂二人亲近,因?命女官带她们至侧殿说话。

二人谢恩,一路无话。

至了侧殿,宫女将一切伺候妥帖,远远退开侍立,只?留下吴熳、贾元春与她从?贾府带进宫的丫鬟抱琴。

便?是如此,气氛也静默了片刻,须臾,贾元春方扬笑问候起吴熳的公婆。

吴熳面色恬淡,一一答了,期间不动声色打量着贾元春,见人面如秋月、笑若春花,似往事如烟,心中亦叹这宫中实在磨砺人。

昔日贾元春见了她,是需躬身屈膝行礼的,当?日的公侯小姐仍隐隐藏着些屈辱与不服气,目今再见,换成她屈膝见礼,贾元春却无得意或扬眉吐气之色,只?言笑晏晏与她闲话家常,这养气功夫属实有?了境界。

吴熳浑若不觉,问甚答甚,只?贾元春将话头往荣府上引,欲拉近两家关系,吴熳便?不搭话,他们一家如今与荣府如此关系正正合适,不欲有?多来往,贾元春所期之事,定是不成的。

贾元春似也品出其中之意,只?默默叹息。

从?前,她竟不知敦老爷与琛兄弟才华盛名在外,多少人家暗地里笑话贾家怀抱金砖不自知,反弃如敝履,活该落得个日薄西山,靠女儿搏前程的地步。

只?自她知晓此事后,常常带信出宫与父母说亲近亲近敦老爷府上,可?收效甚微。

她太知道父母性格,父亲从?前读书时被敦老爷比下去,被太爷多番教训,放不下面子亲近;母亲则是单纯瞧不上没有?官身的敦老爷。

如此,此事便?耽搁了下来,她只?得放弃,转而时时提醒父母亲好生教养宝玉,只?近日祖母入宫来,与她说起宝玉,小小年纪竟知在脂粉堆里混了,祖母且乐见其成,父母亦放任。

贾元春只?觉眼前发黑,夜深人静时常自问,她在宫中这般挣扎、被人利用算计,到底值不值?

只?到底是父母亲族,她割舍不下,惟尽力?一搏,如今只?求族叔家能看顾、相助一二。

可?惜,她之所求要落空。

吴熳一听贾元春欲托胤礽带着贾宝玉读书,心一凛,眼一冷,只?道,“这怕是要叫娘娘失望了,老爷不在家,家中诸事皆有?大爷料理,轻易不得空暇,恐耽误了宝二爷……”那扶不起来的阿斗,还是别浪费男人的时间了。

话犹未完,吴熳便?见贾元春难掩失望,并不在意,只?道,“不若请政老爷将宝二爷送至启山书院入学,虽山中日子清苦些,但读书一事,苦其心志,方有?大进益。”就看荣府上下舍不舍得了。

果然,此话一出,贾元春更失望,想她也知晓贾母与王夫人定是不舍得送贾宝玉去的。

吴熳忽忆起当?日为子计深远的李纨,又?想了想她的慕哥儿,心软一瞬,因?与贾元春道,“我闻府上珠大嫂子一直欲送兰哥儿出去读书,只?因?年纪小,不放心,若娘娘有?此意,何不叫宝二爷与兰哥儿同去,叔侄有?伴儿,也有?个照应。”

实则贾宝玉定是去不成的,但贾兰可?以,贾元春若真想有?个助力?,贾兰可?比贾宝玉可?靠多了。

贾元春一听这话也愣住了,她亲自教养过?宝玉一阵儿,因?而感情极深,总望着宝玉成才,撑起门楣,确实少关注别个。

如今,这位弟媳妇竟与她说起兰哥儿?

瞧着她那双漆黑淡漠的眸子,贾元春知道她是认真的,也就是说,她认为兰哥儿会比宝玉出息。

贾元春垂眸沉思,这位弟媳亦在宫中生存过?,且活得比她恣意畅快,其心计、见识甚的决计不缺,如此说来,兰哥儿确实得用,她心下立时决断,便?同人道起谢来。

吴熳一见她这模样,便?知此事成了一半,剩下的就看李纨自己了,且看她能不能强硬一回,给儿子争出个不一样的未来。

如此,贾元春心中之事落下一半,与吴熳说起话来也少了些试探,只?闲话间,为了拉近关系,难免提起与二府都有?关的林黛玉。

吴熳心下不由?警惕,面上故意冷下两分?,一副不愿多提之样儿,将贾元春的话头堵了回去。

她只?庆幸如今贾元春封妃早,黛玉尚且年幼,不会给她点鸳鸯谱的机会,否则,林如海未死,荣府难保不会盯上黛玉,给贾宝玉作后路。

贾元春作了多年女官,本就练得好眼色,见人如此情状,虽不知缘由?,也及时止了话头,转而聊起别的。

直至吴熳瞧时候不早了,将到慕哥儿的吃饭时间,方起身告辞,去寻忠顺王妃。

忠顺王妃也顺势告辞,如此,“母女”二人又?领了不少皇后与贾元春的赏赐出宫去。

至宫门外,忠顺王妃与吴熳说起两日后府上的宴席,需她露面,吴熳点头应下,她知道的,此是必走的议程。

忠顺王妃这一日下来,对?此女的聪慧、举止极为满意,遂携住她的手?拍了拍,又?命人好生送她家去,自己也乘舆回去了。

只?凤藻宫中,抱琴对?吴熳极为不满,气愤与贾元春道,“娘娘未免太好性儿了些,那琛大奶奶几次对?您不敬,怎轻轻就放过?了?”

贾元春一听便?沉了脸,“那不是琛大奶奶,是忠顺亲王府的寿光县主。”是皇上最信任亲王的义女。

贾元春话毕后又?沉思,她如今身居高位,抱琴若跟不上她,瞧不清形势,也不适宜留在宫中了,否则,只?会招祸上身。

抱琴被贾元春的凌厉声音吓得一时噤声,许久,方听主子道,“明日,你且传信儿回府,请太太尽快进宫一趟。”兰哥儿的事儿耽搁不得。

又?说吴熳,回至家中,听慕哥儿哭得抽噎,见她就伸手?要抱,心疼得不行,忙抱他进屋,解衣喂饭。

胤礽在一旁看得没好气,“如此挑嘴,活该饿得叫唤。”

吴熳闻言,难得瞪了他一眼,抱着似被教训得委屈哼唧的儿子转过?身去。

胤礽更气了,叉腰在房中踱来踱去,须臾,才示好又?似若无其事般问起妻子宫中之事。

吴熳也不是那矫情的,遂抱着已闭上眼,小嘴不住吮吸的慕哥儿转过?身来,轻声道,“贾元春对?家里有?亲近之意,可?能会使那两府做些事儿,”

胤礽听了只?点头,此倒没什么,任他怎想亲近,家中不接,他们亦无法,后又?听妻子道,“你猜的不错,帝后心不齐。”

吴熳遂同男人讲起皇后让她与贾元春私下见面之事。

胤礽曾给她分?析过?,皇后与东宫扶起贾元春同吴贵妃相斗,皇帝定是不悦的,毕竟,皇帝不会容人觊觎自己的皇位,即便?是妻儿也如此,只?皇后和太子之举,阴差阳错正中皇帝现下所需,因?而他们逃过?一劫。

今日,皇后让她与贾元春见面之举,无疑是想胤礽父子,甚至莫名与忠顺王府扯上关系的她,相助贾元春及贾家,而这,恰恰是皇帝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胤礽听完,低头想了想,这皇帝的处境与老四不大相同,但这混乱程度有?得一拼,只?他们坐山观虎斗,千万不要被卷入其中才好……

吴熳被封县主后,上门道贺之人不在少数,胤礽命家下紧闭府门谢客,对?一家子的日子倒无甚影响。

只?忠顺亲王府的开宴那日,吴熳前去露面,相貌惊艳众人,又?有?些不三不四的流言传出,说她以色侍人等等,所幸忠顺王府雷厉风行,及时禁了。

另有?当?日遇上乐昌郡主,其面色复杂,似不解吴熳怎转头就成了忠顺王府义女,许是觉着遭受了背叛,因?一整日未与吴熳正照面,似陌生人一般,吴熳也不在意,只?随她去。

又?说王熙凤闻得吴熳封县主,欲借着祝贺的名义上门去,顺道问清楚她那日之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好做打算。

只?贾琛家里闭门谢客了,不论?是谁的名帖都不接,来回事儿的小厮生怕王熙凤责他办事儿不力?,因?将门口送拜帖那些人家都念叨了个遍,好些个官宦人家都未得进,又?说那府里未免也太“小人得势、目中无人”了些。

但没想到,这给自家奶奶挽面子的说法,更惹恼了奶奶,王熙凤叫他自个儿掌十个嘴巴子。

直至平儿出马,才劝王熙凤轻饶了那抓不着头脑的小厮。

午后,贾琏回来亦说起此事,叮嘱王熙凤道,“甭管闭不闭门的,贺礼早早备好,待人一开门就送进去,也就了事儿。”贾琛是个有?本事的,如今他女人又?得了力?,这个时候卖个好儿总不会错。

王熙凤点了点头,她也是这般想的,早着平儿打点齐备了。

晚间,王熙凤至老太太屋里定省,竟见王夫人与李纨比她早,心下怪异,面上不显,因?进门就笑道,“唉呀呀,老祖宗见谅,今儿我来迟了!”

贾母似心情不佳,因?跟她道,“不是你迟了,是你太太跟嫂子有?事儿!”

王熙凤眼睛一转,接话道,“太太和大嫂子有?何事,我竟不知?”

贾母因?没好气道,“你也来听听,他们竟要将兰小子送进山里去念书,咱们是什么人家,又?不是没别的路子,须得一心图科举举业,何苦叫珠哥儿的独苗苗去受那份儿苦,若有?个好歹,你们对?得起祖宗、对?得起珠哥儿!”

王夫人与李纨一听这话只?觉头疼,老太太这是非要把人养废才肯罢休!如今,家已叫贾琏袭了,若宝玉和兰哥儿再不读书举业,子孙后代怎办!

王夫人因?坚持道,“老太太,这是娘娘的意思……”

王熙凤算是听明白了,李纨鼓捣了一年多没成的事儿,如今得了宫里娘娘支持将成了,来告老太太,只?老太太不依。

她觉这是好事儿啊,若兰小子真自己挣出个前程来,她跟琏二日后可?省不少打点、买官的银钱和人力?,便?跟着劝道,“老祖宗,娘娘站得高,定是比咱们有?远见,她说送兰小子去念书好,那定是好的,否则,哪里会舍得自己的亲侄儿去吃苦受累。”

贾母一听这话,心下不赞同,却不能出言辩驳,一时气得无话,晚饭也少用了许多,只?事成定局,她亦无力?更改。

后几日,只?心气不顺瞧着一家子欢欣鼓舞送贾兰上学去了。

李纨虽不舍,眼泪似泉涌,怎也擦不完,心中却极高兴,她的兰哥儿终于能看见前路了!

王熙凤瞧着她那模样,只?拉着人半嘲半劝解了几句,“就是去念个书,一旬就回来了,怎弄得似永不相见一般!”

李纨这才被逗笑出声。

不过?只?历二三日后,李纨闻得敦老爷休沐归家,极想知道贾兰消息,便?来求王熙凤,请她使个人上门帮她问问。

王熙凤无奈,“敦老爷家门且不知开没开呢,你可?别太期待。”

李纨不知外头的事儿,亦不知王熙凤何意,直至小厮回来道,“回二奶奶、大奶奶,今儿敦老爷府上倒是开门了,只?人太多,将门堵住了,小的们实在进不去!”

王熙凤都被气笑了,“放你娘的屁,昨儿你怎么说的?‘人少了,许是快开门了’,今儿你又?说门堵了?你嘴里哪句话是真的,是不是偷懒儿没去,编胡话唬你的主子奶奶们!”

小厮忙弯了腰道,苦笑道,“二奶奶,小的真没瞎说,今儿来的不是送礼的,是一伙子书生,来寻敦老爷作主的!”

王熙凤一听,火气倒是消下去了不少,与李纨对?视一眼后才道,“接着说。”到底什么热闹事?

“小的在外围打听了几句,说是前年秋闱似有?两位经魁出了事儿,中试者成绩都要作罢了,明年春围在即,若是作罢,这些书生便?不能参与会试了,因?而急得很?,又?求助无门,只?得来寻敦老爷了。”

第一百一十八回

且说贾敦休沐归家着急看孙子, 不想,马车被人截停,原以为是给?儿媳妇送礼之人, 正欲拒绝,不想, 赶车的护院道,“是一群书生。”

他方掀帘来?瞧, 真是一位熟识的教书先生并?一群书生, 其中几人是文会上的常见面孔,他识得,因见这些?人面上焦急, 口中言说有急事请他参详, 贾敦便下车来?,与之见礼,又请了为首几人入府, 其余人等在门外?好坐, 吩咐门房好茶好点款待, 不可怠慢。

因才有了荣府小厮所见之景。

进入厅中, 几人一番让茶让坐后, 方说起来?意。

教书先生先不言, 递上两篇文与贾敦瞧, 贾敦不解何意,只顺从细观, 半刻钟后看完, 其中一篇文理不通、鄙言累句, 叫人看了直皱眉,另一篇则行云流水、字字珠玑, 堪称上佳。

待见他放下,教书先生才道,“贾先生可看出?这二?文乃同一人所作?”

贾敦惊讶摇头,若真为一人所作,可见那此人进益之大,乃是大才。

可教书先生却满面愁容,叹息道,“先生可又知这二?文所作时间,佳在前,拙在后?”

贾敦复摇头,愈发不解,按理说学业不进、文思受阻,也?不会倒退成这般模样,因问?缘由。

教书先生这才道明来?意,“此二?文乃前岁秋闱经元朱尔旦前后所作,差别之大可称云泥,我?等见了犹惊诧,何况大宗师……”

贾敦细细听了,原来?是这朱经元在一文会上作了不通之文,叫微服的翰林院学士瞧了,大感诧异,因细细考校,发现其人确实无才,直觉秋闱有异,叫人暗自察访。

便闻这朱生原本就如此,寒窗十载,根本不开窍,忽一日文思大进、过目不忘,许多人道他同地?府判官交好,换了颗慧心,方得如此,如今文墨不通,想是心换回去?了。

只这如何能叫信奉“敬鬼神而远之”的读书人信服,学士不信,因请学政细查,此时,又冒出?一事,“……同科经魁也?出?了事!”

贾敦闻人摇头叹息道完,直觉不可能,女子怎能进入考场?

教书先生竟道那第四?名经魁李姓书生是一女子,原姓颜,此番揭露出?来?,盖因其生得面如冠玉,才高八斗,叫世家看中,争相招赘,其中,齐国公府近支与顺阳伯府互不相让,都欲在春闱前将人定下。

不想,拉扯间竟发现此人乃女子,且是一书生之妻,众人惊骇,两家都觉受骗,合力将那颜氏告到了衙门。

贾敦不信,只因本朝科举入场前,皆需集体沐浴,且换上官府所供衣物,考生若为女子,早该被发现了,这女子如何能一路往上,直取举人功名?

可事实就是如此。

朱生与颜氏两厢碰到一起,更叫翰林学士确信前岁秋闱舞弊,已上折子请彻查,而朝中有人为了私利,欲将前岁秋闱成绩作废,中试者皆除功名,待今年?秋闱中举后,再言明年?会试之事。

话至此,在坐几人情绪不稳,纷纷起身?作揖,请贾敦为他们想想法子,众人这二?年?来?一心为明年?春闱备考,哪里有心思准备秋闱,且秋闱已临近,若有个万一,此试不中,三?年?又三?年?,他们只能白白耽搁。

还有不少已授官出?京的,若是作废,这两年?多付出?也?算白废了。

如此,贾敦也?算明了众人所求,他们希望此案只废朱生与颜氏功名,其他人可照常参试。

只他觉极难,先不论朱生如何,颜氏之事,便是大异,她如何能次次不露馅儿进入考场,此中就有蹊跷。

因只问?,“这二?人现下如何处置?”

教书先生道,“已关押候审,就连当日监督众生洗澡的兵勇也?都被押了。”

前头正厅中贾敦等正谈论此事,后头胤礽与吴熳已得了消息,夫妻二?人突闻朱尔旦之事,都觉惊讶。

胤礽见此事闹大,眼神闪动,脑中忽有了计策,陆判一直未寻上门,他正愁报仇无门,如今可不正是机会!

因告了吴熳,便往前头来?,使人进厅通报后,进门与众人见礼。

众人素闻贾琛才名,也?欲结交,对他突入打断众人商谈,亦不在意,纷纷起身?,拱手见礼。

只见人落坐后,便同他们说起这朱尔旦之事,言坊间并?非虚言,“……原我?初闻此事,亦觉好奇,因使人去?寻了那朱生的同年?好友问?了问?,几人可证此事不虚,那朱生确与地?府陆判相识,且为他们引荐过,只几人见陆判面目狰狞,心中害怕,便提前离席了……”

这话一出?,教书先生与几位举人面面相觑,目露犹疑,从未想过此事竟能为真,又闻贾琛道,“听闻那朱生的胸腹上至今仍存有缝合后的红痕。”

众人闻此更是惊呼,贾敦亦惊讶看向儿子。

胤礽只接着道,“此事虚幻飘渺,说出?来?官府恐不易采信,只此乃地?府判官徇私闹出?之事,带累诸位,众位何不请朱生的几位同年?作证,又联合院、乡二?试名落‘孙山’之学子,至十王庙请愿,请十殿阎王,甚至东岳大帝作主,又请其证明朱生确在那些?时日文思大进,并?无其他作弊之举,如此,严惩陆判与朱生即可,此事与诸位何干?”又何来?功名作废之由?

在坐之人皆犹豫,并?不大信鬼神存在,亦不知如此儿戏般的做法可有用,因不置可否。

只闻贾琛又道,“至于那颜氏,我?虽不了解,但闻诸位所言,对其才学并?无异议?”

众人又面面相觑,后有人羞愧低头,有人目露不屑,只教书先生叹了句公道话,“确有大才,会试必中!”

胤礽便笑,“既如此,若想平息此事,就需众位为此女说一说话了。”

话音落下,方才不屑之人面色难看起来?,小声议论,对胤礽似也?不满起来?。

胤礽恍若未见,只与教书先生道,“因其才高,学差、兵勇、众考生对其多有尊重,洗浴那日亦有优待,请其先行洗浴,又恐细观其体亵渎、得罪了人,因使其安然入了考场……”

教书先生瞪大了眼,其他人亦然,若是如此解释,那舞弊之事便不再可能,又可助学差、兵勇等洗去?渎职之罪,渡过此劫,想那些?人也?愿相助!

胤礽又道,“其余诸事可由我?父子二?人周旋,”比如打点学差、兵勇等,“只这颜氏之名,还望众位为其传扬了。”

其实,此言根本站不住脚,总不可能前头县、府、院三?试,试试如此,胤礽猜测此女确实有些?别的手段能躲过检查。

只她才高毋庸置疑,遂舞弊之事确不存在,如此,便能操作。

想顺天府学政上下都怕因此女被论罪,定会认下此言,且鼎力相助的。

而朝中,皇帝亦容不得大臣借科举之事为己谋利,因此,必会偏向书生这头,遂只让颜氏之才名叫天下皆知即可。

胤礽如此想想,嘴角不觉上扬,想将来?极长一段时间里,又将掀起一阵女男之才的论比,只望此举能助此界女子地?位更朝妻子描述的未来?近上几小步吧。

胤礽言毕,众人交相讨论此法如何实施方佳,再无一人反对。

说到至十王庙请愿之事,胤礽又道,“此事,我?想诸位还是声势浩荡地?去?才好,一令官府信服,二?叫地?府重视,且阴曹徇私致阳间政事混乱、文人声名受损,甚至落第书生一生之命与运大改,此可是大忌大恶,若诸位能借此事使之规避一二?,于阳间来?说,可是大德!”

总之,怎么严重怎么来?,定让地?府重罚陆判!

众人一听,再一细品味,皆目露惊喜,阴间人摄阳间政,想当今定不愿见,他们此番此举,必得圣心!

于是乎,更是热议起来?,皆是有大能之人,三?眼两语便将此事议定,对着胤礽父子二?人拜了又拜,方起身?告辞。

只临行前,胤礽令家下取来?三?柱高香,附上紫气?,亲手交到教书先生手中,认真道,“此乃我?从‘高人’手中求来?的,先生请愿之日点上,再加上诸位身?上的文气?,定能请来?东岳大帝……”

教书先生见他如此郑重,又知此事之要紧,遂好生将香收好,将其嘱咐牢牢记在心中,方领了众书生去?。

贾家大门重新合上。

贾敦方转身?静静审视儿子,许久才道,“你什?么时候也?信鬼神了?”

且今日也?太主动了些?,定是在算计什?么人,只他想不出?,此事中,何人得罪了儿子。

胤礽只笑,“儿子可不信鬼神。”只是,想对付罢了。

此事事关顺天府一百多举人之未来?,又有当年?被朱尔旦占去?名额的不忿秀才、童生,再兼那不满朱尔旦取功名的“好友”,因而,教书先生等竟联合到二?三?百书生。

人人整冠束巾,或青或绿儒生袍加身?,抬着祭品纸马,浩浩荡荡往十王庙去?,一路引人瞩目议论。

自此,陆判为朱尔旦换心之事,人尽皆知。

胤礽携了戴帷帽的吴熳慢慢跟随,大仇终得报的场景,若无法亲眼目睹,岂不可惜。

于是乎,二?人便抛下儿子来?了。

胤礽只瞧蕴含紫气?的香烟袅袅升起,东岳大帝硕大的宝相虚影渐渐显现。

瞧了书生祭上的疏文,东岳大帝震怒,如雷般的纶音责问?阎王可确有此事,又闻其道,“我?自来?训诫阴间上下不可徇私,不可瞻情顾意,不得枉顾世事运道,尔等都当了耳旁风,竟险些?左右上百人文运、官运,尔等该当何罪!”

后便是看不见此景的众书生整齐肃穆的请愿声中,夹杂着阎王及鬼官请罪声、自省声。

再之后,便是处罚,晴天一声霹雳,书生与围观之人皆认为此是东岳大帝显灵,纷纷惊喜跪地?祈拜。

吴熳与胤礽只见一阎王打扮之人被劈得身?形不稳,而主犯陆判早已扑倒在地?,身?形缩小,想是修为严重受损,二?人又闻东岳大帝下令,将陆判打入铜柱地?狱受刑百年?,只念其在位有功,受刑后降为鬼吏,以观后效。

胤礽虽对陆判仍为鬼吏颇为遗憾,但这百年?刑期却叫人高兴,嘴角不觉上扬,紧了紧携住妻子的手。

吴熳亦动了动手指回应,眼中闪过暖意,男人这是又为她出?气?了。

为首的教书先生似得了东岳大帝之回应,抬手叫停书生们的请愿声,领着众人再三?叩拜后,欣喜离去?,想是效果不错。

如此,便是各偿所愿。

胤礽心满意足,遂也?带了妻子家去?,因未注意到,远处着猩红官袍的崔珏望着二?人的身?影,沉吟片刻,方回看被鬼差拖走的陆判,摇了摇头,叹息道,自作孽。

此后几日,胤礽不知东岳大帝是如何料理的,总之,朝中再无作废秋闱成绩之声。

而涉事者,朱尔旦功名一掳到底,流三?千里,三?代之内不准科举;声名大噪的颜氏,因其才华不掺假,只掳功名,得免他罚。

只朝廷为禁再有女子混入考场之事,将顺天府学政连降两级,官吏降一级,经手兵勇杖二?十、再罚二?月俸禄,警示各地?学政。

胤礽听后,叹息一声,任重道远。

第一百一十九回

话说?顺天府学?政被降后, 当今遂点了贾政为新任顺天府学?政,从五品一跃为三?品,荣府上下自又是人人洋洋喜气盈腮, 将前些日子顺天府衙惩治周瑞、驳贾家面子之事忘个干净,私下里都说?娘娘盛宠, 惠及母家。

皇帝这二番操作,倒叫许多人抓不着头脑, 其中?便有王熙凤。

她且未及寻吴熳问个清楚, 老爷就升官了,心道,这水到底深在哪里?

后终是憋不住, 将原话告知?贾琏, 贾琏思?忖许久,亦瞧不出,只揣测许是宫妃争宠及各外戚之势倾轧等。

但这些, 每一位宫妃家族皆要经历, 二人现今已被贾元春带来的?好处迷了眼, 哪里顾得其他?, 只觉不论怎样的?浑水都趟得, 遂将吴熳的?提醒抛过脑后去了。

又说?这几?日, 颜氏之事闹得轰轰烈烈, 其盛名已传至内宅深闺,荣国府里的?姑娘们并贾宝玉都聚在林黛玉处, 听林家人讲述此?女经历。

原那颜氏乃名士后裔, 少惠, 欲嫁才高之人,不想, 阴差阳错嫁了个绣花枕头,但其并不抱怨,反如师如友般劝诫、督促夫君念书上进,只可惜,她的?夫君终是个不成器的?,屡试不第?,便自怨自艾。

颜氏因此?说?了两句,那男人便道颜氏一个闺阁之人,不知?科举之难,只以为求取功名同?她做饭一般简单。

颜氏遂道她若改髻束冠,功名必信手拈来。

果不其然,她一连取到举人功名,若非此?番被那两家勋贵所累,只等明年直取进士了。【1】

听人叙完,姊妹几?人皆唏嘘不已,贾探春羡慕又叹息道,“这才真是脂粉队里的?英雄。”

转又嗔怪起齐国公府和顺阳伯府,“若不是这二府,咱们许能见证一奇女子登入朝堂了。”

林黛玉亦跟着点头,眼中?难掩失望,只暗道,好好一个有抱负之才女,竟叫如此?儿戏毁了。

贾宝玉跟在一旁听了,嘴唇翕动,原想着叨上一句“没想到水作的?女儿家也有向往作禄蠧的?”,但见姊妹们皆怅然,兴致不高,只将那话原样儿咽了回去。

但在听闻林妹妹问可能寻到那颜氏所作之文时,终是没忍住说?了句,“不过是些八股,哪里值得品读?”

林黛玉觉贾宝玉这话刺耳极了,张口便想反驳,不过又想,今时不同?往日那般亲密了,若是一言不合,再吵闹起来,叫外祖母知?道了,又得为他?们劳心和好,好不自在,因只好声好气道,“能中?进士者,便是八股,其中?义理、词章等定有精致出彩之处,加之女子文思?细腻,想颜氏之文必能引人入胜。”

后便不再理会贾宝玉,只追问嬷嬷可有。

不想,还真有。

因着颜氏声名大噪,已有书肆将其文集刊印成册,在外售卖,林家人早知?自家姑娘会感兴趣,因带了几?本进府,如今俱拿出来,分与几?位姑娘瞧。

林黛玉望着书页内的?商号,顿觉眼熟,只唤雪雁从书架上取了本书来,两厢对?比,果与琛大哥哥所著游记上的?印记相同?。

又问了嬷嬷几?句,还真是琛大哥哥家中?之产,她暗忖,难道此?中?又有琛大哥与嫂子出手?

若真如此?,这双兄嫂的?日子也太精彩了,黛玉浅笑。

此?可不就是胤礽出手。

时他?正持颜氏文集,念与妻儿听,见儿子挥舞的?小拳头慢慢停下,眼也闭起,方渐渐止了声音。

朝中?大动作贬官,颜氏与其夫必会受到针对?、为难。

胤礽使人打听过,这夫妻二人从洛阳至都中?,生计全仰仗堂兄,如今,颜氏没了功名,不可再领廪饩银,想日子会更艰难,便着人联系了颜氏,愿付稿酬,为她出书立著。

颜氏亦是个极豁达之女子,一口便应下,迅速整理以往文集交到书肆,还言日后也愿继续提供文稿。

如此?,便借这阵东风,颜氏文墨现世,才女之名远播四海。

只盛名之下,亦有贬低、批评之音,多?为迂腐书生言说?“闺阁之趣”不该拿来示众,一损清名,二则难登大雅之堂。

可只要潜心品读者,便知?其文字字珠玉,其中?胸襟男子多?有不及,因叹可惜。

其后,有才之闺阁女子或羡慕、效仿颜氏,或想与之一较高下,倒有不少著书售卖者,时文坛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为后世传下不少奇女子瑰宝,当然,此?乃后话。

又说?慕哥儿睡后,胤礽与吴熳闲话,谈起颜氏避过兵勇之手段,他?着人试探过颜氏,其只笑不答,并不愿透露,因而至今成谜。

胤礽虽疑惑,却不好强行探究。

吴熳见他?犹好奇,因想了想,猜道,“若非鬼狐精怪等非人之物及其后嗣,大概率乃王官儿那等修道之人了,或……”

胤礽见妻子顿住,好奇看着她,许久后才闻人言,“还有一种……是白莲教传人。”

胤礽忽听到此?名,愣住片刻,略感惊讶。

他?在此?方世界游历,偶也能闻白莲教存在,不过,极其隐秘,不似在大清那般明目张胆、动作频繁,因他?猜想白莲教并不反兴,实没想到,这些人却是会法术的??

吴熳见胤礽如此?,只笑解释道,“这也仅是猜测而已,聊斋中?白莲教的?手段,相比王官儿等修道之人的?法力,更似戏法,颜氏许是用了障眼法之类的?……”她遂给男人讲了几?篇示例。

许久,才闻男人咕哝道,“好在只此?处的?白莲教如此?……”

否则,剪纸为兵、撒豆成马、折纸成鹤……这要是打起来,大清将士**凡驱,哪里招架得住。

吴熳见状只笑,只是瞎猜而已,男人如何就能联想到这么多??

转眼便至八月初六,慕哥儿的?百日宴。

因撞了贾母寿辰,族中?长幼多?往那府里献殷勤去了,倒省家中?许多?事儿,只管待家中?关系极近的?亲朋故旧,气氛祥和自在。

胤礽在家虽总明里暗里嫌弃儿子,但当着外人面,却是极想炫耀的?,于是抱了慕哥儿出去,定要叫亲友好好瞧瞧他?儿子多?标致、乖巧。

只众人与他?一处顽闹多?年,哪里不知?他?性?子,遂个个领了自家儿女来,且带在身旁,只要胤礽敢来炫,立马将自家的?推出来,跟谁家没孩子似的??

胤礽成亲晚,又无通房、侍妾,哪里比得过他?们这些十四五岁知?人事的?,有一二个甚至带了二三?个孩子,直把胤礽气得脸黑,众人见了,皆爽快大笑,孩子们不明所以,有些疑惑,有些混跟着大人笑,更可乐的?是,慕哥儿也被带笑了,咧嘴咯咯笑起他?爹来。

众人一见,又是拊掌大笑,直不起腰,叫上坐的?长辈、长官们瞧了,不住摇头,面上也露笑意。

女眷这头,也正言此?事,皆头疼不已,男人的?意气之争,可累坏了别?人,家家都是奶娘丫鬟婆子带了一窝来,险些叫主家不好安排、管待,相熟的?几?位正不好意思?拉着吴熳致歉。

吴熳只笑道,“本就是热闹的?日子,正好叫我们慕哥儿认认众位哥哥姐姐。”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笑。

后便是茶酒戏,宾主尽欢。

孩子们亦玩得开心,难得见如此?多?的?玩伴儿,大大小小闹作一团。

尤其越哥儿,专带了他?的?兔鹘来同?小表弟玩,只没想到小表弟如此?之小,才能动动手脚,他?略失望,不过,在场孩子众多?,他?的?兔鹘威武,大出风头,小脑袋扬得高高的?,就没低下来过,也不怕颈子酸。

这可给带孩子来玩儿的?男人们惹了祸,个个被缠着要兔鹘,众人头疼,只点了人头数儿为难起胤礽,在你家、由你外甥惹出的?事儿,你来摆平。

胤礽面上不应,实则心里已记下数儿,盘算着使人去寻了,只面上仍老神在在喝酒,遭了一通灌。

原本是合乐欢笑之席,只末了,突有人来败兴。

宫中?贤德妃送赏,赤金长命锁一个、彩缎八匹、金银锭各一对?,玉环一对?。

席上气氛霎时凝滞,只贾敦目光温和,面上带笑,从容掀袍跪地,代孙儿将“赏”收了,又命人给来传旨送赏的?太监封银子,好生送人出去。

胤礽则没这般好脾气,借着酒气,沉了脸坐在原位,未动一寸,手上酒杯捏得咯吱响。

贾元春不知?与他?家来往的?是何人吗?

她今日之举,无异于将他?父子二人架在火上烤,若他?们态度略有异,叫人误解与她站在一头,会牵扯多?少人参与那场无谓的?争斗!

原妻子提醒他?,贾元春有亲近之意,他?只以为会使那两府人动作,不想,那两府未动,她竟用这种直接示人的?法子,叫他?父子二人不接也得接。

胤礽目光冷极,身边季闻、裘良几?人无奈拍了拍他?的?肩膀。

贾敦命人将东西?送进内院,回席后,面色如常招呼众人吃酒看戏。

内院,吴熳听了这些东西?来历,亦冷了脸,只叫人收下去入档,瞧都未瞧一眼。

贾林氏亦然,只继续陪席,

女眷们见了这态度,还有什么不明了的?,相视一笑,继续吃席看戏。

这一日,吴熳给慕哥儿喂了三?四次饭,方得终席。

家中?热闹退去,却仍闻笙箫鼓乐之音,是那头荣府筵席未散。

一家四口主子静默坐在厅中?,面上皆无好色,许久之后,贾敦才道,“明后两日收拾料理好,咱们一家到山上住些时日,也叫慕哥儿瞧瞧我种的?花儿。”

胤礽与吴熳遂起身应下,他?们亦不想留在都中?陪贾元春搅合,给人当枪当盾使。

第一百二十回

且说一家子准备到山上小?住, 次日便将家中事务一应交由管家严路、兆吉照例料理,今年八月十五的节礼也照往年,按时送出?即可, 凡有?大事?不能作主的?,只着人到山上禀报一声, 再作定夺就好。

贾林氏因又去了趟荣府与黛玉话别,交代她若有?事?儿只管往山上送消息, 每月照例还?来瞧她。

黛玉点头应下, 心下略失望,若不是正遇中?秋团圆节,她亦想随姑妈去山上住一段时日, 瞧瞧不一样的景儿, 只可惜了的?。

贾林氏见她这般模样,答应下次定带她一起去,这才见人笑开颜, 两人又聊了些慕哥儿百日宴之事?, 因要陪贾母, 黛玉昨日只着人送了礼, 人并未亲至, 如今正遗憾着未得见又长大了些的?小?侄子。

待话毕, 贾林氏便如往常般要离府, 不想,贾母的?大丫鬟鸳鸯迎了上来, 说是老太太闻敦太太来了, 想着许久不见, 正好说说话。

贾林氏一想昨日贾元春那大张旗鼓的?送礼,眼中?闪过不虞, 面?上却?一直温婉笑着,跟鸳鸯去了。

正厅里,贾林氏问?了安,贾母叫她坐,话了几句慕哥儿,亲近地仿佛以往针锋相对的?嫌隙不存在,贾林氏一一答了,面?上仍笑,却?不热络。

贾母面?上慈和,耷拉眼皮盖住的?眼神却?闪着精明与恼怒。

她近日方知元春让二子夫妇亲近贾敦一家之事?,只那对糊涂虫因着各色缘由一直未有?动作,也没露半点儿口风,如今,她知道晚矣,裂痕已现?。

瞧敦儿媳妇这模样,怕是修补,也好不到哪儿去了,既如此,她也不用这张老脸去贴晚辈的?冷屁股,只将面?子情维持住了就好。

且她对元春的?决断并不尽信,不觉家中?一无?官无?职、默默无?闻的?小?辈儿,忽就如元春说的?那般有?左右朝堂的?本事?,况且,大宗荣兴依靠小?宗,叫她看来并不是甚好事?,将来若小?宗压过大宗,家中?儿孙才叫难堪。

因此,贾母亦不热络。

贾林氏见人如此态度,心下亦满意,一番客套闲话后,告辞离去。

至于贾母送给慕哥儿的?百日礼,她一如昨日儿媳妇那般处理,不看一眼,令人上档入库,就摆在角落里生灰吧。

又说吴熳这头,主要收拾她与慕哥儿的?日用、常用之物,至于胤礽的?,山上备着,只带些近日常看的?书、收拾一二件衣物就好,倒是省事?儿。

只慕哥儿的?两个奶娘,吴熳做主不叫她们跟去了,盖因家中?都有?孩子,长时间?分离不好,若带了孩子去,比不得慕哥儿被照顾得周到,要不慎病了甚的?,来来回回也麻烦,不如就让她们安心待在家,母子合乐一段时日。

再者慕哥儿不吃别人的?奶,单有?丫鬟婆子们也能照顾。

两个奶娘自是感激应下,若此事?放在两月前,二人许会?惴惴不安,担心大奶奶要退了她们,如今伺候了这些日子,也摸清了大奶奶的?性子,是个面?冷心暖的?,说一是一,让她们母子合乐,那便是真合乐,不会?因此辞了她们,遂安心家去了。

吴熳又分别派人去了金家与王官儿处。

如今尤庚娘有?孕,只胎相不稳,犹卧床休养,因此,昨日慕哥儿的?百日宴也未到场,吴熳派人送些补品去,又告知她去处,若有?事?儿需帮忙,也好寻。

王官儿处也是一样的?道理,只王官儿一早便带着高人与小?幺出?城干活儿去了,家人便告知了燕平,由他代为转达。

如此,各处安排停妥,一家子便往山上去。

慕哥儿第一次乘马车,兴奋极了,小?颈子来回转动,嘴里咿咿呀呀跟父母亲说着听?不懂的?话,两刻钟后,方在马车的?摇晃中?安然睡去。

醒来后,发现?又换了地方,自是又一阵兴奋,小?手小?脚直对着外头挥舞,要让胤礽带他去看。

胤礽将小?人教训一通后,还?是抱着出?去了,叫屋里收拾安置的?丫鬟们一阵憋笑,吴熳也低头笑了笑。

一家子安顿、调息了一日,方到山上各位先生、教习家中?拜访。

贾敦在启山书院执教二十多年,胤礽作为儿子,与这些人家自然也是相熟的?,只各家女眷有?未见过吴熳的?,因借此机会?认认脸,各位太太姑娘见了人,无?不惊讶赞叹,只悄与贾林氏道她家好福气,胤礽也好福气。

贾林氏听?得这些话很是高兴,笑就没下过脸。

往后的?日子,吴熳与胤礽过得很宁静。

胤礽这头,学中?书生或上门与他探讨学问?,或下帖请他去赴文会?,他难得专注诗画学问?,自是惬怀。

而吴熳,原在家中?琐事?缠身,又要照看慕哥儿,不得空暇做其他。

如今,婆母手头不理事?儿,又对大孙子爱得紧,时时带在身边,倒叫她清闲下来,又兼已过了不能动刀剪得日子,遂将木雕爱好重新拾起,也养性怡情起来。

胤礽见她如此有?兴致,命人从山下搜寻了不少好木头来,正巧都中?修别院,各家都要合式配就家具,正是用好木头的?时候,极易寻得。

吴熳因得了这许多好材料,一时大展身手,竟雕出?许多精致东西来,就连贾敦都拐着弯儿寻胤礽要了一两件儿去赏玩。

一家子在山上惬意住了一个多月,慕哥儿会?自个儿翻身、摇泼浪鼓玩儿时,贾元春当日送礼的?后劲儿,终是来了。

时林雅茹带了越哥儿上山,待人跟慕哥儿咿咿呀呀说话去了,方面?色不好同吴熳与胤礽说起,她与公孙仲的?货且未上船,便被吴贵妃的?哥哥吴先河扣了。

“……原琛哥儿说这次省亲赚不得多少,我们也没贪心,只想着帘栊帐幔、花灯花烛等物琐碎,应有?些机会?,便备了半船各色布料、花烛、及扎花灯的?物料,想着能赚就赚,不赚便放在铺子里头慢慢卖也无?妨,

不想,那吴家也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就说那些货物皆是专卖与省亲宫妃家的?,又道与其费力运至都中?,不如就货与他家,他家自运走,还?省了我们来回船资与人力,”

说到此,林雅茹面?露怒色,“若他诚心,卖与他家也可,只那吴家分明是来捣乱的?,所出?价钱别说与都中?如今的?高价相比,便在扬州,也低了两三成,如今家中?管事?不卖,请了林大人出?面?,又寻了你的?故交,仍是僵持不下,整船货至今还?堵在码头上!”

胤礽听?完,问?林雅茹只林家如此,还?是别家亦这样。

林雅茹叹息道,“我的?消息是别家儿商船带来的?……”显而易见,只扣了她的?货。

胤礽闻言,轻轻吸了口气,叫来明群再去细查,若吴家真不分皂白动到他家头上,那就别怪他出?手!

还?有?……贾元春!胤礽眼色晦暗不明。

谁知,明群且未回来,这吴家又找上门来了。

兆吉派人领了奇珍阁的?管事?前来,回道,“爷,吴贵妃娘家管家私下寻到铺子里,说欲借阁内的?稀奇古董玩器摆一摆,待省亲结束后便还?回来……”

“呵!”

管事?话犹未完,胤礽便冷笑出?声,看来这吴家是真不知道奇珍阁是他的?私产,否则,怎敢一面?对付他的?母家,一面?提这等厚颜无?耻的?要求!

不过,也是。

吴家不过是在皇帝还?是皇子时,走狗屎运下对了注,有?了从龙之功,方得今日,哪里来的?底蕴能撑起那偌大省亲别院,只吴先河外任两淮节度使多年,怎么也捞得百万家财,还?如此吝啬,连陈设也要空手套?

胤礽因问?,“你们如何回的??”

管事?答道,“柳掌柜才刚说要问?过东家方能决断,吴家管家言语间?便有?威胁之意……小?心得罪三皇子、得罪节度使大人甚的?。”

胤礽闻言又冷笑,厉声道,“让掌柜告诉吴家,不借!若有?人胆敢来闹事?,直接告到顺天府,爷倒要瞧瞧是吴贵妃与三皇子的?脸面?重要,还?是他吴家的?钱财重要?”

皇帝要赚你吴家的?财,你不愿出?,已被皇帝记了帐,如今还?想仗势欺人,哪里来得这般便宜!

管事?向来知道自家大爷的?本事?,听?主子如此一吩咐,腰杆自然也硬气起来,急急回都中?回复掌柜去了。

胤礽待人走后,方与吴熳道,“这吴贵妃与吴家,太像老四的?侧福晋与年家了,如今嚣张得很,哪知登高必跌重,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若不安分,再撞到他手上,就别怪他推上一把?。

吴先河在两淮私发盐引之事?,他知、林如海亦知,只林如海有?多番顾虑,并未上报罢了,他虽也有?忌讳,但有?的?是别的?法子呈到皇帝面?前。

次日,明群就带来了消息,吴先河还?真是故意为之,胤礽的?故友早早传了信儿至都中?,只送慢了一步。

且不止如此,宁荣二府派贾蔷至姑苏采买戏子、聘教习,如今被吴家与甄家下了套儿,遭人告到知府衙门去了,严律派人发了信儿给他。

吴熳也瞧了那两份信件,因道,“你要怎做?”

原被抓走?时, 还唤求吴熳救她, 如今吴熳至了跟前儿,却只顾哭泣不再言语,眼中、面上愧色难掩。

吴熳静待了会?儿, 便道, “你若无话,我便走?了。”婆母那头并不十分安全,她需回去照看。

吴熳怀了身孕,对孩子总多些怜惜,得了无意外的结论,只轻叹一声,这世间的因果也?是够难算的。

如此想着,便撤去了茶肆外的火焰。

只没想到,这位嫂子有神通,能见鬼,她不想家中亲人知晓她心?坏了,叫父母失望。

第一百零一回

说着便转身, 寇三娘且又来?拉她裙角, 再次被金光震开。

吴熳摸了摸发热的腹部, 回首垂眸看她, 只见其一双美目泪汪汪的, 仰面凄婉解释道, “嫂子, 我方才只是一时情急,想寻个地方躲一躲, 并不是想占侄儿的位置。”

能再世为人,不再空守孤寂冰冷,寇三娘又愧又期待,且判官告诉她,原她只能投生?成一妾生?女,可因着身上有琛大哥的气运庇佑,她便能投胎到太太肚里,日子比这辈子还好些,她便心?动了。

吴熳见寇三娘分证完便丧丧的不再言语,因出?声问了她一句,“若你不去,任夫人腹中的孩子能活吗?”

寇三娘闻言,愣愣低下头,“活不了的。”她就是她,没魂儿的胎儿只是一团血肉而已。

她这几日伴在任夫人身边,亲眼瞧着任夫人高龄怀胎受了许多罪,言行中对这个老?来?孩子多有期待,因有此母亲,她才一时忘了罪孽,期许着转世为人。

寇三娘见状,只觉心?酸难忍, 她被毒害多年,从未想过寻替死?鬼,直至经不住倪媪哀求,帮她给祝生?端了那杯“香茗”,祝生?见色起意,再三索要,她怕露馅,只得又斟了一杯。

可她真真不知祝生?连喝两杯,能叫她也?有机会?投胎转世。

遂叫护院开了厨房门?,准备离去,只临出?门?前,寇三娘又出?声唤住她,“嫂子,恳请你勿将我还存在这世间之事告知家父家母,就让他们以为我已投胎转世去了。”

祝生?的同年曾到寇家去求过她生?前穿过的裤子煎服救命,想父母已认定她寻到替死?鬼,投胎去了,如此,也?不必再叫他们为她这不堪的女儿白操心?了。

今日,见祝生?来?阻她,她一时慌了手脚,胡乱挣扎,才闹出?那番动静,现下被祝生?捉住半日,也?冷静下来?了,心?中愧疚更?甚,只想着这胎投不成便投不成罢,任凭祝生?处置,好将这罪孽还了他去。

但她还是想与这位嫂子解释清楚,她当时只想着琛大哥气运不凡,他的母亲、妻子必也?是,因才想往她们身边去,想依凭在环佩中暂避,并无恶意。

吴熳默然, 对这不知真假之话, 不作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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