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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

22. Chapter 21

许静生走进去。

里头人没人,货架空空,一眼就能望到底。

他停在一个货架旁看了看。

这会儿风刮得更大,头顶一叠厚重的云,聚集又分散,摇摇欲坠。

月亮倒是四平八稳地挂在天边,温柔得不言不语。

许静生跟着云和月亮走,风把他的头发吹成个鸟窝,乱糟糟的,他也不在意。

另一个货架上,左排和右排的商品包装相似,封面花里胡哨,尽是些洋文和拼音,没有什么可供分辨的东西。

他从左排拿了一个,又从右排拿了一个。

负责收款的阿姨,窝在架子后面吃泡面,狼吞虎咽,头也来不及抬。

他屈指,敲了敲架子:“袋装的沐浴露是哪个?”

阿姨端着泡面,站起来。

凑近看了看他手里拿的东西,又看了看他背的书包。

“这个是袋装的沐浴露,1块8。”阿姨红着脸指指左边。

许静生把左边的搁在架子上,递了右边的过去:“结账,谢谢。”

****

走出超市,他轻车熟路拐进小区里,走到小区的最后一排。

这个小区铺了路,路旁种着二球悬铃木和广玉兰。

最后一排是独门独院的别墅。

只是上个年代建成的,风格略显老旧,装饰却尽是华美。

四四方方的一排,没半点人气儿。

只有倒数第二排的一处亮着灯。

许静生站在院门外。

过去的记忆在这一刻突然浮上来,令他汗毛尽数竖起。

他抬起胳膊,伸出手。

在碰到密码锁的前一刻,他看见自己的手指缝里尽是雪渣子和血。

他的手不自觉地开始发抖,过了几秒才平复下来。

等收拾好心情后,他面无表情地在大门上输入了密码,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不是第一次来。

客厅正中央摆放着一架佩卓夫三角钢琴。

主人从不爱弹琴,上头扔满了换洗的丝巾和帽子。

屋顶上是旧式水晶吊灯,很久没人打扫,落满了灰尘,此刻开着灯也见不着往日的璀璨。

通往二楼的楼梯处,悬挂着一张米罗的仿品《红太阳吞噬蜘蛛》。

因常年无人居住,屋角有些渗水,墙的缝隙里,积尘已发黑。

沙发前的地毯上,堆着七八个收拾好的行李箱。

许静生关上门,把书包扔到沙发上。

那上面原本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衣服、书籍、唱片,经此一动,有几张唱片滑落出来。

许静生弯腰去捡。

抬起头时,眼前的楼梯上悄无声息地走下来一个女人。

女人的面容有些憔悴,近日里一连串的糟心事,让此刻的她顶着两个过于明显的黑眼圈。

但她依旧有着风情不减当年的美丽。

她刚洗完澡,及腰长的头发全湿了,这边一绺,那边一绺,紧实地贴在脖颈上,极细的蕾丝肩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

女人看见许静生,毫不意外。

她说:“阿静,好久不见了。”

她年轻时烟抽得凶,伤了嗓子,说话带着一股嘶哑的声线。

许静生低头看着地毯的边缘,淡漠道:“也没有很久。”

女人笑了笑,笑声也是嘶哑的,她说:“怎么?怪我没来给你过生?”

她人虽在缅甸,送来的KawasakiZ650却也足够大手笔。

许静生说:“礼物我收到了。”

女人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湿透的头发滑落到肩膀上,她看着许静生,假装生气地说道:“小王八羔子,拿到手就给我卖了。夜色里都知是我送的,你这样下我的脸,你自己说,我该不该好好收拾你?”

许静生说:“不是拿到手就卖了,骑了快半个月才卖。”

他的声音冷而淡,也许是吃多了薄荷糖的缘故,质感也像薄荷一样。

女人单手抱臂,举着茶碟半晌无语。

过了一会儿,她喝了一口茶,才继续又说:“三十三岁那年,我眼角才开始长第一道皱纹,那个时候我想,没结婚就是好,阿雅和小爽长得那么美,一朝结婚生子,即使用尽各种手段,努力挽留,三十岁前眼角也带着鱼尾纹了,我们聚会聊天,她们二人常说小时候就羡慕我,如今更是羡慕极了我。”

无人回应。房里静悄悄的,只闻见窗外风声悉悉沥沥。

女人叹了口气:“我必须得去结婚了,缅甸的公司出了点问题,我自己处理不了。我费尽了心思才搭上燕京蒋家,他们家族那个坐轮椅的老二,能让我输得不至于那么难看。”

房里还是静悄悄的。

女人早就习惯,只是有些哀怨地说道:“老爸要是还在,我就能彻底贯彻我的人生信条,活到老,玩到老去。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年纪了,又要匆匆去嫁人了。”

许静生觉得有些闷,他站起来,走到楼梯下,打开拐角处的衣柜里,从最底层找到了一次性拖鞋和换洗的毛巾。

他抱在怀里,头也不回地走进浴室:“我去洗澡了。”

背后,茶瓷清脆地碰撞一声,女人哑着嗓子骂他:“不通人气的小王八羔子。”

****

二楼卧室里,冷气开得很足。

门窗都开着,暧昧旖旎的气味在夜风中逐渐消散。

阳台的门也开着,和卧室相通,女人裹着一件羊绒毯,盘腿坐在阳台上抽烟。

她的衣服被撕碎在楼梯上,不能穿了。

许静生的衬衣挂在楼梯栏杆上,裤子在卧室门口。

女人呼出一口白色烟雾,眨眼间就消失在风里。

她已餍足,此刻的身体却带着一丝疲倦。

回头,视线慢慢地移进卧室里,最终落到床上。

许静生上了一周的课了,这会儿还在睡。

他体温本就偏低,皮肤常年像覆盖着一层冰雪,触手就得凉意。

那被子柔软且厚实,他就用它把自己卷起来,缩在里头一动不动。

天鹅绒下只露出柔软的发丝。

右耳的黑色耳钉,似拢住了沉沉夜色。

女人抽着烟,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

当时正值天寒地冻的时节,那个小小的孩子,缩在李瘸子拖上来的麻袋里,柔软的黑发和

走到“夜色”那条街,他拐了个弯儿,绕进一条小巷。

小巷的一侧正在拆除违规建筑,起重机上上下下地运作,一路上沙石尘土齐飞扬,有些呛。

万家灯火,没有几盏还亮着。

仅剩一家小型超市还灯火通明。

跟撒了满地的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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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多是些私营的小吃摊,最外头搭着塑料顶棚,门口摆着油迹斑斑的矮桌和马扎。

晚归的中年人们,坐在门口的马扎上,吃着一盘花生米,配着喝一碗葱花小面。

路面还没修整过,凹凸不平,裸露的地上尽是石子。

许静生走到这条小巷的尽头,又绕进了一条人烟稀疏的小道,走了不一会儿,就到了他今夜的目的地。

这是一排靠山而建的小区,属于云县老城区。

年代久远,几乎都搬空了。

葱花混在调料的香气之中,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些什么。

一派祥和热闹。

货架上摆放着各种厨房用具,他在刀具那一排站了很久。

最终转身离去。

坑坑洼洼地积了不少水。

起重机的红色吊灯和店铺门头花花绿绿的小灯打在路上,呈现出一片波光粼粼的红。

许静生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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