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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记物语

第七章山名军颓败

伯州众锐气以挫,后上来的因幡军更是鸡飞狗跳。在隘口前尝试了数次进攻,都没能迈进一步,反倒被尼子军铳炮、箭矢打了个七荤八素。

每次后退重整旗鼓,道路上岿然不动的新宫党枪衾阵前,都要多出二十几具残碎的尸体。

杀红了眼的马场职家,徒步酣战,带领着所剩无几的浮田郎党,会合着吉冈定胜带领的伯州众,一次又一次发动亡命强攻,其人的骁勇敢战,更显得附近人数众多,却一直往后溃退的因幡军,何等怯懦无能。

但组成伯州众的这些足轻,大部分是从伯耆、因幡、美作三国边境的山棚招募来的秽多贱民,装束奇异与一般足轻不同。

他们其中甚至有不喜穿鞋,披发跣足,却也健步如飞,上下山坡如履平地,更胜过常人。

这些山民土兵往往出自穷山恶水之地,不务农桑,生平全赖刀头舔血的活计谋生,是以个个闻战则喜、骁勇过人。

尼子国久带着数十名旗本驻立阵后,辔马观望着前方的混战,他此回轻兵急驱的目标,本就是山名家。在这里相遇浪战,反倒事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正好可以省去艰难的攻城战,只要在这里将山名家派来的援军击溃,美作国内便就再无能有够,正面抵抗尼子家山阳经略的势力

连续三次攻势,都毫无进展,山名丰定坐不住了。他着令本阵的旗本队手持铁炮、棒发石等武备器械,上前助阵,帮着士气低落的因幡军展开反攻。

“隆隆”几声,石块在空中划过道不可捉摸的弧线,落入山坡高岩上的尼子军本队阵中,登时血肉横飞、山石震动。

被正中者固然横死丧命,但余下的兵士也在飞石的冲击下于高处方寸之地,立足不稳,或跳或摔,许多人跌落下去摔伤。

尼子国久见势,也无他话,命令左右使幡传令,调集全军所有铁炮、箭矢、大筒铳炮、焙烙玉,集中起来,与山名军对放互射。

尼子军居高临下,又占有火力优势,来去两轮,高阜下道路都被焙烙玉炸的草翻土裂、面目全非,整个山谷街道上空青烟弥漫、惊鸟扑飞。

虽然山名军人数众多,状态相比尼子军更为良好,但仍旧掩饰不住颓崩的败势,本就是靠着伯州众决死突击的山名军,一旦攻势受挫,陷入到了苦战的僵局之中,便就只有溃败逃亡这一条道路。

不知是哪家国人配下的备势先败退后撤,但正应了那句话,兵败如山倒,岂是寻常人力便可以挽回颓势。

索性宇喜多直家对此早有预料,提前便带着儿玉党的部众,一点点的向后阵的边缘撤退,这时候面对如潮的溃兵,却也唯有被裹挟在一起,尽量维持着整体的队列,混在向大队的人马之中,顺着谷地的街道往后溃逃。

出离山谷后,实际上大部分并没有接阵的山名军,立刻在各家豪族的带领下,迅速逃向距离附近最近的友军城砦,

尼子军也同样分散开来,成军结对的追击在后,宇喜多直家仗着自己多次领兵往来美作国山中为盗的经历。

好不容易辨认出一条通向备前国的山道,什么也顾不上,直接带着人一头扎进深山老林之中,才勉强躲过了一劫。

空气中的血腥味由浓而薄,当他们再一次瘫坐在林间的野地之上,仰头看着顶端被风吹动枝叶时,才终于确认现在暂且安全了。

冈家利这会儿是真的狼狈不堪,突围之时战马力竭倒地,他偏偏又生得身宽体胖,为了不至于掉队,只能拽着宇喜多直家的战马的尾巴,跟着一路撒腿狂奔。

望了望身后,再看看周围疏疏落落仅剩的四五十个兄弟,这个儿玉党猛将惨笑一声:“一向宗的秃贼,还真是从来不打诳语骗人,果然是杀人放火得善果,散财舍义埋尸骸,咱们这回超度了不知道多少位尼子军的施主,才换来这回得福报。”

幸存的四五十号人之中,运气最好的,当要数孤身冲锋在乱军之中的马场职家,居然只是大铠上被挂中了几支箭矢,初此以外,竟然毫发无伤。

大约是他在发现宇喜多直家等人都悄然撤退的时候,也想到了其中的关窍,也改而随在其后。

不过跟他从鬼山城突围出来的那些个浮田军,就没这么好得运气,扫眼看去竟然是一个也找不到了。不知道是一齐死在了阵中,还是溃逃的时候没人出面约束,各自奔命去了。

不过到底是那种结果,对于宇喜多直家等人和他们自己来说都是一样,孤身两三人的溃兵,是绝对没有可能再活着返回备前国的可能。

宇喜多直家冲这个运数极佳的武士笑了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眼前一黑,便栽下马来。

醒来时,夜色正深,深色的天空一览无云,月光昏沉,一如昨夜那般的光景。

他觉得脑袋很疼,口干舌燥,身上的盔甲被卸掉了,负伤的地方包扎很好,先前突围时,宇喜多直家的身中数箭,恰好钻入大铠障板之间的缝隙处,扎入不深,可在疲惫状态下,汗水浸湿,盔甲摩擦,简直钻心地疼。

再加上最开始催阵的时候,受到敌军武士的薙刀劈开,虽然仗着大铠坚固,没有受伤,但沉重刀身还是砸得他为之气短。

奋力拼杀的因为精力过于集中,反倒是感受不到那中疼痛,有得只是疲惫带来的麻木感觉。

当紧绷的那根弓弦,松懈下来后,顿时便赶到那种突然涌返上来的痛苦,刚才晕倒除了力竭以外,便有这个原因。

宇喜多直家现在浑身上下,一点力气没有,胳膊和腿脚全都瘫软无力的,根本不听自己使唤似的,好不容易勉强侧着头,看了看周围。

他是在一个破旧的小山棚内,但显然许久没有人住过,草垫子破破烂烂、门窗大半缺损不堪,土灶内还支着一口生锈的破铁锅,咕嘟咕嘟的煮着热水。

宇喜多直家看到了冈利家,就在他身边不远处的门口,斜靠着棚墙打盹,透过呼呼漏风的门户,可以看见,为数不多的几匹战马全都栓在这棵树上,一匹也累的睡着了,剩余的则在悠闲地吃着推到边儿上的夜草。

周围同样破落的山棚架子下,横七竖八躺着百十个溃兵,再远处是几个值夜的哨探。拴马的那颗大树的树梢上,落着刀匠那只苍鹰的身影,他没看到长船贞亲,不过那只苍鹰既然还在,想必人肯定是没事。

宇喜多直家想站起来,碰着了伤口,痛哼一声,惊动了冈家利。

“和泉守你醒了?”冈家利顿时抖了个机灵,从地上翻身爬了起来,三步两摇晃的,迈到宇喜多直家的身边,在突围时他累得两腿脱力,这会儿走起路来还直打弯。

宇喜多直家虚弱的点了点头:“利胜,这是在哪儿?”

“咱们在久米郡南条的一处窝点,下午过的鹤田。本来是想往稻荷山城去的,结果听人说那边也被尼子军包围了,便就没有敢过去,这会儿估摸着也该丢了。”

“这些人都是半路收拢的残兵?”宇喜多直家问的是多出来的溃兵们,近处能看清脸的几个很面生。

冈利家点点头:“也有咱们这边儿的自己人,一路上收拢的,遇见还有四十多个活的。”他说的自己人,是指从备前国出阵的浦上军本队军势,加上收拢来的美作国豪族的败兵,总共有一百二三十人。

儿玉党算是又恢复了些许人手,起码不用担心会被附近村里百姓组成的落武者狩,给突袭追杀。

“长船刀匠呢?”宇喜多问道。

“又往鹤田哪边儿去了,觉得人手还不够多,想再拢一些过来。马场职家和他一起,他的人这回死得一个都不剩了。”

冈家利这次的口气,没有多少幸灾乐祸,他说的很沉重。浦上军不是没有败过,但是像这样一败涂地的惨败,支援美作国以来,还是第一遭。

能逃过鹤田的,伤势都不重。可以想象,没能走脱的那些人,不但有死人,肯定还有大量的重伤员,等待他们的唯一下场,就是等着被杀死,脑袋砍下当作尼子军验首的功勋。

哪怕运气好些没有被当场处死,下半辈子估计也得在石见银山的矿洞里干苦力,那还不如被人一刀砍死来得更痛快些,无论关系如何,总归都是自己人。

宇喜多直家觉得力气慢慢地在恢复,冈家利扶着他坐了起来,而后问道:“和泉守,接下咱们怎么办?”

宇喜多直家沉默了会儿,浦上军、山名军接连大败,让他心里不免得连连叹息。

虽然不知道溃败的山名军为首的东美作国人众,还能否独立守住吉井川一线,将尼子军给抵挡住。

可宇喜多直家等人却是没有在继续留在美作国内的理由了,连溃两阵,他们这剩下的这些个残兵败将,又能如何?

伯州土兵排成数列,左右各举竹楯藤牌抵挡流弹、飞矢,“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断在楯牌上响起,便似飞沙走石迎面打来。

这些竹楯藤牌俱以老藤陈竹编制,在热油中反复沸煮过后,再放置於烈日下暴晒,圆滑坚韧,对箭矢、铳弹有着极佳的防护,其外还蒙有厚牛皮,更是杜绝看被火烧的可能。

尼子军阵前伏尸一片、血流成渠。箭矢弹丸的呼啸声、兵卒的喊杀声、垂死之人的哀嚎声在此刻融为一处,此起彼伏。再看高阜下,断臂残肢、血肉横飞,惨不忍睹,直让人恍入修罗地狱。

落后的宇喜多直家等人,冷汗连连,这若是方才没有后退,被那股子血气顶上前去,恐怕死得就是儿玉党的部众了。

冲锋在最前侧的足轻,预防不及,多有中招之人,各自嚎叫打滚。尼子军再接再厉,又将早就准备好的焙烙玉点燃扔了下去。

隘口之间,道路异常狭窄,除去相对平坦的街道以外,两边兼有诸多碎石土堆阻隔,极难通行。

伯州土兵们勉力支撑,同时俯下身子,相互遮掩着组成楯墙,来减小暴露面。他们同时抽出随身携带的短斧、飞镰,抛向对面的枪衾阵内反击,手持长枪的足轻拨打不及时,顿时被杀伤一片。

尼子军见状,连忙将三把中筒铳填装好,架在高岩之上,重重朝下方的人群轰击。

在这等舍生忘死的厮杀下,尼子军最前列的伯耆国军役众很快就被自己的乡党,杀得溃不成军,土兵们呼喊不断,挥斧持刀,紧追在溃军的身后,大肆砍杀。

焙烙玉接连炸裂,杀伤极大,足轻多以卷腹、挂胴这类轻甲为住,根本无法防御,四散奔逃,怎奈何道路拥挤狭长,仍有不少人被炸死炸伤。

原本还算整齐的队伍哪里顿时七零八落,被高处的尼子军抓住机会,又是铳弹箭矢齐发,趁乱射杀不少人。

冲在最前排的数十名土兵,在箭林弹雨中死伤惨重,伤亡率较之方才大大跃升。

三声震耳欲聋的炮响,贯彻山谷上方的长空,密集的散雹迸散入下方拥挤的伯州之中,其等纵然有楯墙护身,却也有不少被趁隙而入的铅弹击中,惨叫连连。

这些伯州兵常年参与合战,在身边山名武士的呼喝下,咬紧牙关,仍旧极力坚持,几乎每推进一步都得付出数人性命的代价。

看到因幡军这种不堪入目的表现,宇喜多直家的心绪直接坠入了谷地。

正如他先前的判断那样,山名军必然没有一丝一毫获胜的机会,果断开始找寻起来退路。

驻守在高处的尼子新宫党本队见势,顺着山坡洒下铁蒺藜、铁鹿角等物。山**多山地,土兵多习惯赤脚行路,偶有穿鞋者也都是极为单薄的草鞋,脚底皮再厚,遇到这些打磨锋利的东西,也无计可施。

更何况这些锐物上,都被毒汁粪水浸泡过,稍微一破皮,便剧痛无比,让人站立不稳。

中筒铳实际上就是能够发射十匁左右弹药大铁炮,长度在两米左右,铳身宽粗,主要以填装散弹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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